｜失憶投捕
｜藤千
｜未交往，快要交往的感覺(





若是想為測量定出一個準確的結果，課桌椅的間距單位是公分，走廊並肩而行的間距單位也是公分，球場上的間距單位則是以公尺計算。
藤堂將擱在課桌上的手臂往右挪了幾公分，千早注意到桌子邊緣放了一塊橡皮擦，就在他想著橡皮擦會被擠下去時，藤堂縮回了手，改為撐住臉頰，眼角餘光裡，金色的髮絲因轉頭的頭部動作從肩膀垂落。
從左方傳來聲音被悶住的詢問：
「喂，今天練習結束後要不要去吃拉麵？」
千早正想委婉地拒絕，藤堂卻像是早有預知，抓準時機說道：「上次已經吃義大利麵了，這次說什麼都要讓你陪我吃拉麵。」
「哈哈，真拿你沒辦法呢，那就先謝謝藤堂了。」先機被占，千早斂起笑容，具體擺出既不失禮又順從的模樣，實則反將一軍。
「臭小子。」
藤堂並沒有如千早所想立即反駁，只是揚起嘴角，目光斜視，眼神猶如傾斜的沙漏，細沙一點點流瀉。
千早記住了這點不同往常的違和，不動聲色嚥下口水，懷疑自己是否一腳踏入了對方事先準備的陷阱，課堂鐘聲在這時透過廣播響起，再多的疑問也只能按兵不動。
針對這股異樣感，直到放學為止，千早所做的應對也只有利用午休空檔，撥了一通電話給家事阿姨，說明今天不必準備晚餐。

位於商業區，稍微遠離最熱鬧的中心，雖能說是邊陲地帶，仍保持著一定的客源，絕非門可羅雀，造訪時則必定還剩幾個座位，既不用排隊，也不憂心店家的經營狀況，只有在物理上對胃造成負擔，精神則如灌下MP藥水般元氣飽滿，這就是藤堂從小吃到大、隨處可見的拉麵店。
從學校離開，一路上，藤堂就毫不掩飾愉快的心情，入店後更是擅自替千早點單，千早沒有抗議，只是在瞄見點餐機的購物車裡，數量標示為兩分的煎餃時，心想吃不完的部分就要藤堂負起責任。
就座後，藤堂給兩人倒了冰水。
「現在可是季節限定品喔。」和教室鄰桌一樣的吧台座位，右邊的藤堂瞇著眼睛笑著說。
「這可真是讓人期待。」
和呼嘯著季風的室外截然不同，店裡的溫暖從足部、指尖向上攀爬至臉頰，為了不讓這股暖意消失得太快，千早用掌心連同一半的表情將之覆蓋。
餐點上得快，不到十分鐘，主餐和配菜都上齊了。
千早雖然沒有看見點餐機的內容，但也在牆壁上看到廣告宣傳。
湯頭以魚貝和醬油為基底，色澤清澈，表面散浮著細密晶亮的鴨油，經過炙燒的鴨肉叉燒散發著明顯的焦香，千早用筷子前端清撥，攪散切絲的翠綠青蔥，再將裹著湯汁和油脂的麵條放入嘴中，在化為前鋒的鹹香與後續湧起的甘甜裡，咀嚼成為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
「真的是很好吃呢。」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淡麗系。千早用有點嚇一跳的心情說。
「我就說吧。」推薦受到喜愛，藤堂一臉與有榮焉，「這間店的限定商品幾乎都不會再重複，少數才會在下一年再推出，有一年真的很可惜，我……」
千早看向突然語塞的藤堂。
「我讓麵放到爛掉，結果一口都沒吃到。」藤堂露出不好意思、有些窘迫的微笑，「為了不重蹈覆轍我要趕緊吃了。」
「是啊，不趕快吃就要泡軟了。」
那個重要到讓藤堂放棄這麼好吃的拉麵的理由，千早覺得不問也罷。

離開溫暖的拉麵店後，盡管前往車站的沿途不算空曠，人潮也川流不息，但豎立著的白色路燈和冰冷的晚風確實讓街道顯得更加冷清。
「雖然現在問也已經太晚了，不過你今天不用做晚餐嗎？」千早故意落後在藤堂兩步的距離，讓高大的藤堂為自己擋去風勢。
「今天我家姊妹倆一起去吃據說餐點都很可愛的餐廳了。」
「原來如此，讓藤堂同學到那種地方的話，的確會令人感到擔心呢。」
「你什麼意思……」
熙來攘往的商業街，藤堂突然停下了腳步，來不及剎車的千早一頭撞上他的背，倒退了幾步，摀著鼻頭困惑地問：「怎麼了？」
「跟我來。」藤堂說完抓起千早的手，以倉促的步伐慌忙離開了主街道，在途經一盞路燈後彎進了一條狹窄的防火巷。
窄巷中，能溜進來的光線十分有限，人群三三兩兩經過的影子在入口的地板一閃而逝，喧鬧聲也過而不入，千早的眼角餘光瞥見有五、六個邊走邊發出特別大的喧嘩聲、混混一樣的人經過，以此和時機來判斷，他們大概就是藤堂想要閃避的對象。
「藤……」
「噓。」
兩人的身體緊挨在一起，這讓千早不方便抬頭去看藤堂的臉，於是他只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在人聲和腳步聲之外，藤堂稍快的心跳聲，這個聚精會神的舉動甚至讓他忘記了巷子以外的世界，直到藤堂主動拉開彼此的距離，千早如同大夢初醒般回過神，望著將泰半身體藏在巷子裡，只伸出半截腦袋張望街道的藤堂。
「呼……應該沒事了，我們出去吧。」這麼說的藤堂轉過身，又對千早伸出手。
「……到底發生什麼事，能聽你說個解釋嗎？」千早搭上那隻掌心，立即被握住往外牽。
那個不問也罷的事情，現在看來，好像有物理上的危險性啊？
「我年輕的時候幹了一些蠢事。」藤堂清了一下喉嚨。
「那是發生在藤堂大人幼稚園時候的事嗎？」
藤堂嘖了一聲，並未與他計較，由於他這副默不吭聲的模樣太過稀奇，千早忍不住盯著他看。
「幹嘛？」
「沒什麼。」千早扶起在躲進防火巷裡時滑落的鏡框。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波及到棒球部的。」誤以為他的反應是出於質疑，藤堂狀似苦惱地搔了搔後腦杓。
「沒有錯，連續缺席春秋的我們，接下來正是關鍵時刻，絕對不能再節外生枝。」千早點了點頭，抽回對方仍不自覺握在掌心裡的手，率先邁步離開，藤堂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兩步的距離。
「真是讓人不愉快。」過了半晌，千早頭也不回地說。
藤堂摸摸鼻子，不用特別去想也知道，今晚的結尾真是糟透了。
「如果不直接挑明，你就不會想到嗎？」才走沒幾步，千早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藤堂。
「呃？」由於事發突然，藤堂動作近似踢踏了下人行磚，這才避免迎面相撞。
「不只是棒球部，你也不能被捲進去。」千早一點也沒有被這距離嚇到，他昂首直視藤堂，語氣分外認真。
藤堂從片刻的愣怔中回神，面對千早高速直球般的話，藤堂在領會同時也感到如同胃袋被填飽，左胸口似乎被某種感情填滿的充實感覺。
「嗯，你說的對。」

回程的路上，他們在一台自動販賣機前短暫停留，由千早投下硬幣，買了兩罐溫熱的飲品。
兩人並肩而行，腳下的影子隨著每一盞路燈光變得忽長忽短。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