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なトラブル·13· 献身Chapter 13 献身
人只要活著,便會有各式各樣的慾望。
滿足了基本生存,下一步就是精神層面,當精神層面也達到滿足,最後就會渴望超越生死的慾望。
金錢,地位,權利,永恆,歷史上無數人曾為了這些奮鬥,窮盡一生去追尋去研究,想要解開生命的束縛,想要滿足日漸增加且龐大的慾望,卻始終一無所獲。
直到一千六百多年前,古人發現了“神”—那是一棵彷彿從開天闢地以來就始終存在的樹,在那神的身上,追尋到了不死的法術。
接下來就是長達幾百年的探尋,無止境的殺戮與爭奪,以及圍繞著不死法術展開的殘酷實驗。
最終,在不知第幾次的研究和絕無僅有的巧合下,無法再次復刻的實驗成功了。
那是從無數死亡堆積起來的產物,由人類的慾望與血液澆灌而成的,神明。
她被冠以KSP之名,終結所有的殺戮與戰爭,編織出如夢般的和平。
但是人類豈會放任這麼一個神明擁有自由?
因此在她誕生之際,她們就為她戴上聖物頸圈,禁制法術熔煉成死咒刻入其中,即便無法殺死她,也能夠令她感到痛苦不堪。
緊接著是最高教廷的誕生,以大義之名,將頸圈的另一頭繫上責任,把神明的生存意義定為“守護”。
然而這樣還是不夠,因為KSP的力量日漸強大,隨手就能毀滅整個世界與一切規則,恐懼是啟發研究的第二把鑰匙,於是,他們開始培養一把弒神之刃。
一把能夠真正殺死KSP的刀,一個能夠讓他們安心入睡的保險,再也不用害怕她會掙脫控制的存在。
「為什麼人類要創造出吸血鬼?」
紫髮狐耳的小孩坐在樹下,有些不滿的語氣帶著茫然,還有一絲絲的怨恨。她剛剛被吸血鬼襲擊,如果不是有人救下她,她可能早已沒命了。
救下她的人也是個女孩,恰巧也是紫髮,看起來就比自己大一些,但她有雙令人難忘的紫水晶眼瞳。
「因為他們想追求永生吧。」
紫髮女孩聳聳肩,沒有穿鞋的腳踩在草地,被太陽照的格外白皙。她平淡的敘述:
「吸血鬼只不過是失敗的產物。」
「人一定要活很久嗎?如果我變成那個樣子,我寧可去死…」
「…噗…」
「笑屁啊!」
「你才多大,怎麼會理解那些大人的想法,等你跟那些人一樣大的時候,肯定會有不惜變成怪物也想獲得的東西吧。」
「才不會呢…我才不想為了我想要的東西,去傷害別人。」
「天真。」
紫髮少女露齒一笑,像是被逗笑了,紫髮狐耳的少女眨眨眼,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臉色變來變去,最後有些惱怒、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
「你…剛剛救了我吧,謝謝,我下次一定會報答你的,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報答就不用了…我叫K…嗯,就K,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我是汐家的人。我們周圍沒有其他人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汐。」
K愣了一下,轉頭瞇起眼仔細的打量對方。她知道汐家,是最高教廷裡和響、和子午齊名的大家族,是非常注重血統的家族。
眼前的小孩分明就有不俗的力量,為什麼沒有名字?
疑問得不到解答,因為汐跟她揮手道別,離開了參天大樹下。
第二次見面,是在汐家的後院。
K翹掉了幾大家族的內部會議,躲開監視她的眼線,想偷偷溜出去,卻不料陰溝裡翻船,竟然在汐家後院迷路了。
使用力量肯定會被馬上抓到,於是她只能在那些、在她看來都一樣的走廊裡亂走,然後在她忍不了的爬牆時,望見蹲在牆角給一隻流浪貓餵食的汐。
兩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覷,K乾笑了下,先讓自己翻過牆,剛落地對方的問句就來了:
「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痾…我、我來找你。」
「找我……?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找嗎?」
「是沒有…」
「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喔、嗯…知道…」
「那我們一起逃出去吧!你帶路!對了,晚上有煙火,我們去看吧!」
沒搞清楚前因後果就被扯著走,紫狐很是茫然,但還是帶著K離開了汐家,K沿著小路來到上回見面的參天大樹,用法術協助兩人攀上樹,找了能一起坐的枝椏。
那晚的煙火盛會,十年難得一見。
絢麗奪目的光芒在空中綻放,照亮整了個夜空,璀璨的煙火交互呼應,如夢如幻。
「真美…」
「可惜天亮就沒了。」
汐一怔,扭頭看向坐在隔壁的K,看見了那令她無法理解的表情。這時候,手邊傳來小小的叫聲,她低頭,映入眼簾的是那隻她剛餵過的黑色流浪貓。K注意到那隻貓,問:
「你養的?」
「不是,只是餵過幾次…可能她把我當主人吧。然後,你老實說,你也不是來找我的吧?」
「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沒有人會來找我。」
「…但這隻貓來找你了啊,你看,她都從你家外面跟到這裡,你不養她嗎?」
汐啞口無言,懵懵懂懂的小黑貓抬起頭,乖巧的讓K抱進懷裡,她喵了聲,任由K伸手戳揉都沒有閃躲。煙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結束了,僅聽得見遠處的喧嘩,寂靜的黑夜悄悄地裹住兩人,汐小聲的開口:
「…我不能養她。」
「那,我來養,她有名字嗎?」
「蛤?沒、沒有…」
「那就叫小黑毛球吧,反正是黑色的。」
「這什麼隨便的名字…」
「無所謂啦,小黑毛球、來…」
突然,K的聲音戛然而止,猝不及防的疼痛貫穿了她,伸出去的手失去知覺,被緊張的汐握進手裡。
頸圈的死咒被發動了。
「你、你還好吧…」
「沒事…等等就會好了…」
望著K冒出冷汗,嘴唇顫抖且眉頭緊蹙,明顯是在忍耐疼痛的模樣,汐根本不信,卻什麼也問不出口。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她根本一無所知。
她只能靜靜地承受著,K那彷彿要把自己的手給捏碎的力道,伸出手去拍對方的背,安撫她。
不知過了多久,尖銳的痛楚才逐漸褪去,K吐了一口氣,知曉若她再不回去,這疼痛會再來第二次,便抱著小黑毛球站起身:
「我要先回去了。」
「你一個人能回去嗎?要不要我送你?」
「我現在可以使用法術,別擔心。」
汐的表情很認真,認真得K把想開玩笑的念頭給收了回去,她將小黑毛球放在她懷裡,握住汐的手使展法術回到地面。
「走吧,讓你帶路。」
「好。」
「小黑毛球就讓我養吧,稍微學一下就會了。」
「…妳怎麼把這個說得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反正她也挺喜歡我的,就這樣決定了。」
汐說不出話,嘴張開又闔上,心口湧出複雜而難懂的情感,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暗暗慶幸自己走在前頭,K看不見她的表情…懷裡的小黑毛球喵了聲,她望著那雙金色的眼,小聲的問:
「我以後還能見到小黑毛球嗎?」
「可以啊,為什麼不?」
「我…一般不能離開汐家的。」
「那我就帶著她來找你。」
「…不麻煩嗎?」
走在後面的K噗哧一笑,汐回過頭,看見對方首次露出符合年紀的笑容,忍不住也露出笑。
「不麻煩,好啦,到這裡就可以了,下次見!」
汐凝視著K的身影越走越遠,又看向天空,夜空裡一牙彎月懸掛,將淡淡的光灑落在她的背影。
那天之後,汐學會了期待,因為終於出現一個能讓她期待、且會回應那個期待的人。
*
經年流轉,小孩成長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要來杯冰塊嗎?」
「不用了。」
汐望著拿她膝蓋當枕頭的KSP,伸手摸了摸那柔軟的髮絲,後者一臉疲倦,連眼都閉上了。
時過境遷,她早已知道KSP的身份,也聽說不久前長老會與對方大吵了一架,起火點是個名為蓮的術師,KSP認為此人非常危險,必須馬上剷除,可是長老會卻有不同的想法。
KSP明顯不高興的表情讓汐沈默下來,她不知道能說什麼,儘管KSP很好安撫,但她現下僅想默默陪伴她。
這時正值初秋,夜空中的星星閃耀,皎潔的月光落在院子裡的銀杏樹,被樹葉切割出無限斑駁的光影。
微涼的風吹起,吹起銀杏葉翩然落下,其中一片恰巧停在KSP的鼻尖,從汐的角度看,那就像隻蝴蝶。
「你一直看我幹嘛?」
蝴蝶振翅,從KSP的鼻尖飛走,越過了紫水晶山谷,汐心頭一跳,欲蓋彌彰的移開目光,説:
「今晚的月色很美。」
KSP順著她的目光望向月亮,末了突然噗哧一笑,她不解的轉頭,卻見對方笑的溫柔又狡猾:
「你知道,你剛剛說的話有告白的意思吧?」
「我我我…我才沒有那個意思!」
「真的嗎?」
KSP直直地看著她,沒有多餘的動作與表情,汐彷彿被她的目光給凍住,正要脫口而出的狡辯卡在喉嚨,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心跳越來越快,聲音大到令人產生恐懼,她也許可以騙過KSP,但騙不了自己擅自雀躍起來的心。
想要抱緊她,想要陪在她身邊,只是看著她露出痛苦的表情,自己好像也感受到那股疼痛。汐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遇到KSP後,一切都改變了。
月光帶著魔力,把哽在喉間的話語轉化成隱蔽的渴望,她凝視那雙紫水晶的眼,鬼使神差的開口:
「我帶你逃跑,離開這裡,好不好?」
KSP怔怔的表情被躍入自己眼裡,像是沒預料會聽到這種話,這段靜默的時間裡足以讓汐把理智找回,本就紅的臉龐變得更紅,她連忙轉過身不讓對方看見,卻沒有收回剛才的話。
「那麼,你想帶我逃去哪裡呢?」
汐呼吸一滯,沸騰的情感盈滿了心臟,漲得心臟彷若下秒就會爆炸,她鼓起勇氣轉頭,注視著KSP的視線,紫水晶的眼瞳眨也不眨,專注地望著她。
她想她可以說好多地方,比如像第一次KSP跟她說的「哪裡都好」,比如像舉辦煙火盛會的那座村落,走出汐家,天大地大,總能找到一個無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開始下一段人生。
可是,她什麼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後知後覺的想到,自己根本沒有力量,可以帶著KSP逃離這裡。
「嘛,就算你帶我去,我也還是要回來的。」
KSP又露出了那難以言喻的表情。
這瞬間,汐感覺心臟霎地縮緊,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這瞬間她忽然讀懂了那神情,是如萬丈深海般的孤獨。
那時候的她不能理解KSP為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直到多年後,她不顧一切的想靠近對方,捨棄人類的身份同化為曾不願變成的怪物,她才知曉一切。
因為最高教廷需要“神明”,因為人類需要“神明”。
人類創造了KSP,卻不是她的同類,吸血鬼跟她來自同個深淵,卻也不是同伴。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
被賦予的存在意義是守護,於是這天地間變成牢籠,她不會死亡,生即是沒有盡頭的折磨。
而將“神明”鎖在天地間的鎖鍊,也有汐家的一份。
她想她是瘋了。
她妄想給予她自由。
所以她接下了那把刀,獲得了Seki的名字。
對於汐家來說,她是唯一熬過血種同化排異過程的人,是命定之人,是弒神之刃,所以他們推崇她為家主,期待著她終有一日能將“神明”扯下。
瞧瞧,這多諷刺,最初她只是想抹去那雙眼底的孤獨,她只是想再往那人多靠近一點,想要不再寂寞。
卻因此成了殺死那人的武器。
至此,兩人沒再見過面,在小黑毛球失蹤後更是連消息都聽不到。
偶爾她會獨自仰望星空,拾起一片銀杏葉發著呆,想著或許每個人都是渴望著愛,想用愛去解開孤獨的苦與痛。
KSP沒有再跟她說過什麼,似乎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但在弒神前最後一次見面,她開口喚她的名字,而她僅僅是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她們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
「Seki。」
「嗯。」
「還沒慶祝你當上首領,你有什麼想許的願望嗎?」
汐Seki忍不住發笑,都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怎麼還會問如此幼稚的問題?她轉頭看著對方:
「我說的話,神明大人就會幫我實現嗎?」
「嗯,無論什麼願望。」
那瞬間,愛與戀撕裂了汐Seki,帶給她幸福的毀滅,也帶給她新生的痛苦,她的笑容漸漸地變淡,不再去看KSP的眼瞳,開口:
「我想…讓一切恢復以前的模樣。」
沒有吸血鬼,沒有最高教廷…不需要“神明”的世界。
她沒有等待KSP的回覆,她深怕聽見她的聲音或多待在這空間一秒,就會無法控制心中的怪物。
之後,她接受了子午的盟約,接受了血誓,她知道如果不是由她來做,也會有其他人來取代她,成為那把弒神之刃。
因此,為了成為那把弒神之刃,她接受了所有為防止背叛而施加的桎梏。
沒有人懷疑過她,她騙過了所有人。
最終,在弒神的刀刃穿越過神明心臟的那一刻,她聽到KSP在她耳邊輕輕地笑了:
「唉呦…Seki真是個笨蛋。」
「你…你…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畢竟,你都對我許願了…」
KSP的聲音逐漸變弱,她擁住汐Seki的雙臂收緊,笑意仍舊是那麼的清晰:
「我答應過你的,不管是什麼…我都會…」
有那麼多人朝著許願,但神明用她僅此一次的任性,達成了一個人的願望。
也因想達成這個願望,才會不做任何反抗,任由她犯下這不可饒恕的罪行。
滾燙的血液從KSP的胸口湧出,染紅了汐Seki的手,雨滴沉默的落下來,洗淨血紅的天空,卻洗不淨人的罪孽。
年輕的汐家首領緊緊地擁住失去氣息的所愛,無法流淚的眼,流出的是鮮紅的血液:
「…對不起…但是、PP也很累了吧?只是稍微睡一會而已的…」
在血誓的反噬中,她施起法術,一寸寸剝離血種,以她的靈魂為代價,化為劍斬斷了頸圈內的死咒。以生命為代價的禁忌法術,是名為毀滅的戀。
KSP縱容了她這份毀滅的戀,也以這份毀滅的戀,獲得了…剎那的自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