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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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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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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因X你

    雪王子统领寒雪,带来永无止境的冬日。

    #时空中的绘旅人

    雪王子(上)(一)
    细碎的雪花从黑压压的云上坠落,坠落,落到同样乌泱泱的黑色屋檐上。屋檐重重,街道上却寂寥空荡。少女从层层叠叠的屋檐下走出,六角的绮丽冰花落入她的黑发,被她的体温消融,成了一滴冬日的眼泪洇湿了少女的发丝。少女紧了紧斗篷,将被北风拂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下雪了。”
    你仰头看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来的白色花朵,伸出手去,却是什么都没接住。它们那么轻,轻到落在手上仿若不曾存在,可就是这样的东西,这样渺小的冰冷…一年比一年,残酷。
    “又下雪了。”
    秋季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枯黄攀爬上绿叶的边缘,黄金压弯田里的麦穗,冬天却急不可耐,开始下雪了。
    你收回手,有些黯然,抱紧刚换来的面包,往森林的家走去。
    今年又有多少人会死在这个冬日呢?

    叶塞的冬天很长,黑夜也早早地取代了白日。漫长的冬季将还未来得及收成的丰硕压在雪地里,将猎人的猎物埋葬冰霜中,将无家可归的人冻死在暗巷。你原本是镇中的画家,靠绘画为生,可渐渐的,冬日剥夺了人们的正常生活,也就没人有余力和钱财供养艺术了。
    逐步靠近的灾难下,最脆弱的就是在和平时期,被追捧,被歌颂和被耳提面命要传承的文明了。诗歌遗落,琴声停滞,色彩斑驳,璀璨都成了一片雪白。
    你不甘贱卖自己的作品,让心血成为他人炉火中的薪柴,便卖了在镇中的房产,搬去郊外居住。拿画笔的手则执起了弓箭与柴斧,为了生存挣扎在冰天雪地里。
    远离了还算热闹的城镇,藏在大地里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树枝在风中摇曳碰撞的唰唰声,小动物踩着落叶跑过的嚓嚓声……
    等一下!有人细微的痛苦喘息声。
    你停下了脚步,竖耳倾听。
    “唔呃…走开。”
    是个男声,他似乎被野兽攻击了。该庆幸雪飘落无声,你很快捕捉到他的方位,想也没想偏离了归途,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拨开灌木丛,踩过荆棘,雪也越下越大。你有些担忧再不救助那个人,他可能就要丧命了。
    终于穿过树林,你看见了被雪覆盖半身的男人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头无力地歪向一侧,细软黑发贴着他的脸颊,衬得他俊秀的脸庞如死人一般苍白。
    他的左半身已经没入雪里,而另一侧有一只半人高的灰狼。你心一惊,躲在树丛下不敢轻举妄动,害怕凶猛的野兽向你袭来。到时候不但没救到他,也会把自己搭进去。
    你静观其变,发现灰狼的举动很奇怪。它收起獠牙和利爪,用毛乎乎的脑袋和前肢磨蹭着黑发男人,将男人蹭入自己的怀里,蜷起尾巴盖在男人腰上,用毛发将他包裹。你感到迷惑,与其说这只狼要伤害男人,更像是在为他取暖。
    白雪从男人身上掉落了一些,他动了动手指,还有意识。
    他想要将狼推开:“走…开!不要…过来。你会…”
    灰狼委屈地嗷呜一声,并用前肢压住了他的动作,将他蹭得更近了,直到白雪完全从他身上褪去。你确认了,这头狼和你一样是想救人。
    你走了出去。灰狼警惕地抬起头,皱起鼻头,滋出獠牙,从喉咙挤出威胁的吼声。
    “不要害怕,我和你一样,只是想帮帮你的主人。”
    你压低了身子,手心向上示意自己是无害的。灰狼仍然不放心,站起了身子,对你低吼,想要将你驱离。可你看向它身后的男人,他的呼吸已经虚弱得快听不见了,硬着头皮冒险地更近一步。狼也缓步向前,湿热的鼻头凑到你脸上闻着,喷出的热气夹杂着野兽的骚臭味扑面而来。不能回避,不能退缩,你坚定地与狼对视。
    半晌,它的鼻头碰了碰你的鼻尖,而后舔了你一下。它接受了你的气息,认同了你。灰狼绕到你身后,将你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又绕到前头,咬住你的衣摆往他身边扯。你赶紧扑到男人身边用手去探他的鼻息。
    万幸,他还活着。
    你稍微松下一口气,发现他穿得并不多,兜帽披风下仅穿了材质柔软的黑衬衫,领口没有扣紧,锁骨分明。金丝点缀的精致西裤服帖地勾勒出流畅的腿部线条,长靴干净。
    是哪里来的贵族迷路了吗?也就只有那群人还不知道天气险恶多变,敢穿得那么单薄。你把包裹面包的布袋绑在胸前,脱下厚斗篷裹紧男人,架起他的手臂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隔着衣物你摸到他的腰腹,精瘦柔韧,但很凉。他的头垂靠在你肩窝,呼吸如落雪般几不可闻,可它却那样强烈的存在着,回转在你的领口,和普通人一样是暖的。
    “…谁?”他说话时仍带着喘,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十分痛苦,“你是谁?”
    “我是来救你的,睁开眼,不要睡着。”
    “救…我?”
    他好看的眉头紧蹙,睫羽颤动,睁开了眼睛。如血如焰的红眸却是凌厉寒冷,斜睨过来,看得你不禁打了个激灵。但你还是揽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像那只狼一样为他驱寒。
    “我家在附近,如果你能自己使点劲自己走几步,那真是帮大忙了。”
    你移开目光,假装没看到他不友善的目光,拖着他往前走。没走几步,你觉得肩上轻了些。你悄悄地看向肩上的男人,他又闭起了眼,虽然还需依靠你行走,但至少,他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你叫什么名字?”
    “艾因。”

    雪还在下,灰狼围着你们,忽前忽后地跑着,充当尽职的护卫。你没有注意到,藏在他兜帽下如夜色的黑发,夹杂着几缕月色般的银发正悄悄地蔓延,吞噬他原本的颜色,却又止于你指尖触碰到的发端。

    炉火烧得旺盛,将房子烤得暖烘烘的,水壶嗤嗤地喷着水蒸气和着噼啪的烧柴声,才让这个房子不至于安静得难以忍受。你切下几片硬面包,思索片刻,找出平日里不舍得吃的火腿又切下几片,煮了锅肉汤,端给艾因。
    “喝点热汤暖暖身子,你从哪里来?”
    艾因端着热汤小口啜饮着,没有回答。红眼睛氤氲在一片水汽里,晦暗不清,他定定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耸耸肩,路上你与他说话,除了一开始告知你名字,他就再无回应。你起身,去给跟过来的灰狼喂食。
    “来,告诉我,你的主人是从哪里来的呀?”你和狼搭话,它裂开嘴像在笑,目光锁定在你手里的肉骨头上兴奋地哈气。
    行吧。
    你放弃地把肉骨头扔给它,它一口接住吭哧吭哧地啃着。一回头,你发现艾因也满脸纠结地捧着硬面包吭哧吭哧地啃着。你在他们中间来回看了几眼,有点好笑。该说狼似主人呢,还是人似野兽呢?
    “要这样吃。”你看不下去,坐到艾因身侧。艾因往旁边躲闪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你。你拿起面包浸在热汤里,泡软了才送进口中。
    艾因学着你,迟疑地用面包沾了汤汁再吃进口中。浸满汤汁的面包不再干硬得难以下咽,多了一丝肉的咸香,咀嚼几下,小麦的甘甜又缓缓泛起。艾因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新大陆,吃得津津有味,一块接着一块消灭着硬面包。
    明明只是平常人家的吃食,他竟然可以吃得这样满足,真可爱。
    你托腮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屋外呜呜呼啸的狂风也都变得不再可怖。多久没和人一起吃饭了,都快忘了,原来有同伴是这种愉快悠闲的心情。
    “真好啊。”你闭上眼,艾因的面容却清晰地浮现出来,“你能活下来,真好。”
    艾因一愣,吃食的动作停下,望向你。心怦地撞了一下自己,他缓慢地眨眼。你的面庞被火光映得鲜活而独特。
    “你希望…我活下去?”他终于再次说话,声音很轻,不由得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冬季,从店门口经过的恋人们的温柔的轻声私语。
    “当然。你的狼不也希望你活下去?”你笑着,“而且活下去才有未来不是吗。”
    “未来…”艾因看回手里的面包,若有所思,“未来是什么。”
    “嗯…虽然不知道你所想要的未来是什么,但我的未来是它们。”
    你起身,走到炉火的另一端,拉开防尘的帘子,展示你挂了一墙的作品。春天的花田与阳光,夏日的风铃与屋檐,秋日的黄金田与农妇还有冬日的炉火和家人。四季在你的笔尖流转,被你记录在画纸上,斑斓的色彩填满了空白,让雪白的纸张热闹起来。
    艾因的目光被这些光景吸引,不禁缓步向前,一张又一张地看着。走过一轮四季,他又看到了人们围着篝火舞蹈,虔诚的信徒给神明献上鲜花,吟游诗人靠坐在喷泉下,轻抚七弦琴,周围鲜花怒放。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的画能够被更多人欣赏和爱护。”你自豪地说着,“我希望它们承载的美好回忆能够流传下去。”
    “这些画很美。”
    评价虽短,但他认真入迷的样子已经让你深感宽慰。
    “没想到它们还能被欣赏。”你站在他身侧,和他一同看着自己的画。它们像你的孩子,每一幅都倾注了心血,“我还希望,未来这些画面能够重现,希望我的画…不会在哪个冬天沦为薪柴,为了生存而被投入烈火。”
    “……”艾因猛地后退一步,刚伸出去的手像触电般缩回。他不知如何回应。红眸里升起一点水雾,浓郁的红好似被水雾洗去了神采往冷淡的蓝靠去。
    “谢谢你。”你看着自己的画,没有发现艾因的异常,“谢谢你来看我的画。”
    你难抑激动握住他的手腕,难得有了客人,你不介意让他看看你所有作品:“这里还有!”
    艾因身体一颤,回过神来,冰冷的颜色从他身上退却。你的手心亲密地贴着他领口下裸露的肌肤,温暖有力,将他从无法逃脱的寒冷中拉扯出来。他想起一路上和你紧紧相靠时闻到的味道,除了硬面包的小麦清香还有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独特的,带些甜味的体香。他不适应与人如此亲近,但不讨厌。
    艾因目光投向握着自己的那只小手,不知为何…想被你握得更久点,似乎被拉着,就能到达那些靓丽又生机盎然的画中去一般。
    “我也…可以到达那样的未来吗?”
    “只要活下去,一定可以的。”
    你笑着回答。
    (二)
    冰天雪地,银装素裹,万物静谧。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将大地映得洁白无瑕似云端。年幼的艾因披着白色的兜帽披风走在这松软的云端上,在身后留下一连串淡蓝色的小足印。他好奇又雀跃地呼出白气,仰头看冬青树上红艳的果实,一双黄腹山雀在其间跳跃,啾啾啁鸣。
    艾因盯着这对山雀,看出了神,心中生出一丝艳羡。他伸出手,折下一支挂满冬青果的树枝想要引诱这对感情缱绻的鸟儿更近些,却没想折枝的动作带动了整个枝丫,吓跑了它们。
    “你们为什么要走。”
    艾因握着冬青枝,茫然地望着鸟儿离去。他环顾四周,雪落无声,云端上空无一人。
    我,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刺骨寒风从身后吹来,扬起他的披风。孤独感乘风而来,将他淹没。生于冬的他,第一次感到冷意与寂寞。他拉紧了斗篷,银白的发丝被压在兜帽下,淡青色的眼眸看向手中的冬青果,表面覆了一层霜,却还红得那样热烈,一簇簇,如冬日里不会熄灭的火焰。
    火焰烧进他的眼睛,消融了霜雪,染红了淡青。

    他继续行走在雪地上,不再像走在云端,每一步都走得拖沓迟疑,四处寻觅。
    同伴……同伴。
    他一边走一边寻找。一边走,一边将冬天延伸向远方。

    冬天…好冷啊。

    半夜你被冷醒了,打了个哆嗦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炉火不知何时熄灭了。简陋的房子没有多余的房间,艾因睡在另一个角落,和灰狼一起隐入黑暗,你差点找不到他。你赶紧点起炉火,添足了干柴。
    房子总算再次暖和起来,火光柔和,火星炸裂,噼啪声清脆暖人。你下意识往艾因的方向看去。他蜷着身子,缩成一团,埋进狼肚子里。呼吸冗长轻缓,被黑衣衬得白皙的手死死地抓着斗篷,抱着肩膀,身体轻颤,眉头紧皱,眼睫上似乎结了层霜,泛着银白。
    “好…冷。”
    “冷?”
    你迷惑地走上前去。灰狼竖起耳朵,翻动了一下,睁开眼,眼珠子转向你却没有动身。你将身上披着的披肩盖在艾因身上。带着自己余温的披肩似乎有了效果,艾因不再发抖,可紧皱的眉头却没有舒展的迹象。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子寻求着你的体温蜷得更紧了,将自己挤进披肩下。
    “好冷…”
    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用手背探向他的额头,“不会生病了吧。”
    手背感到一阵凉意。
    等一下,怎么会这么冷?
    “艾因?艾因?”
    你推了推他,想要唤醒他。他双目紧闭,意识模糊地呢喃着冷,很像是低温症的症状。你望向窗外,风雪粗暴地拍打窗户,短短一日,白雪已经覆盖大地,现在去镇里找医生根本不可能。
    没有时间犹豫,你将艾因扶上床。凭着经验利索地脱下衣服,只着贴身小衣,再扒掉他的。斗篷和衬衣被你扔到一边,艾因久经锻炼的躯体肌肉结实,起伏的线条流畅性感,体温却低得可怕。你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扯过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灰狼也蹦上床,贴着你们躺下。两人紧密相拥,肌肤相接,坚硬的胸膛抵着柔软的乳房,四腿交叉。如此近的距离,他的喉结在你的鼻尖,锁骨在你唇下,稍稍抬眸,眼睫便在他的下巴上扫过。
    萦绕鼻尖的这股味道,有冬青树的清香和浆果的甘甜,干净得没有一点烟火味。你的体温逐渐焐热了艾因,他不再发出难受的哼声,呼吸变得规律而安稳。过了许久,你安下心来,松开手向后挪动准备离去。艾因的双手随你而动,环过你的肩膀又将你揽回身下。
    “你醒了?”艾因没有应答,犹在梦中。
    算了,不折腾了,好困。
    你打了个哈欠,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闻着他的气味,沉沉睡去。

    艾因披着黑兜帽披风行走在雪地中。厚软的积雪并不像它的颜色那般纯真洁白,一脚下去,像是陷入泥泞的沼泽,使脚步沉重凝滞。几头狼陪伴着他,渐渐地出现了掉队的狼,艾因惊慌地回过身去寻找,用双手挖掘雪地。寒风凛冽,雪粒冰冷刺骨,冻得眼睛干涩,双手通红皲裂。可走丢的狼,被无情的冬雪吞噬,找不到踪影。
    最后只剩一匹灰狼,无辜无知,依偎在艾因身旁。
    艾因坐在雪地上,绯红的眼睛剔透如宝石,看向枝头,没有成双成对的山雀,只有几乎要压折树枝的雪顶。
    好冷啊…
    他呼出白气,视线越过死气沉沉的枝头继续往上,是灰暗的天空和一直飘落的漫天雪花。忽地,一束阳光挤出云层,照射在不远处,小小的一块光斑,里面没有下雪,光亮暖和。艾因挣扎着起身,走向那里,却又犹疑地停在光圈之外。他已经隐隐察觉,风雪是紧随他而来的,狼群是因他而成为冬天的一部分。
    如果再往前,这块难得的温暖的区域会不会消失?
    可光圈没有给他躲闪的机会,向他扩散过来,跳到他的指尖,而后是手腕,然后是脸庞和身躯。他闭眼沐浴在暖光中,不知为何,这阳光拥有触感,温暖香甜,柔软滑嫩,像一个少女的拥抱。

    终于,不冷了。

    眼前一片光白,艾因从梦中清醒。后背靠着暖烘烘的毛枕头,怀里也有毛乎乎的生物在咕涌,鼻下的毛尖尖搔得他想打喷嚏。他感到一阵安心和温暖,大约又是那头怎么都赶不走的狼。于是他收紧了双臂,印在手臂内侧的触感却光滑炙热。
    “?”毛呢?
    艾因一睁开眼,怦然心动。他看见,少女安眠在怀,容貌恬静。再往下是光洁的肩头,臂膀和…不能,不能往下看。艾因羞红了脸,想要后缩逃离这个窘迫的境况,却发现后背紧靠着的不是什么毛枕头,而是狼。他被夹在狼与少女中间,动弹不得。艾因唯有闭眼回避近在咫尺的光景,可赤裸相贴的触感只会在回避中越发清晰。更别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放在少女腰上的手,可能是主动的。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对她做了什么?
    少女似有所感地皱了下眉头,缓缓睁眼。
    “唔…哈。”她打了个哈欠,在怀中仰视自己,睡意还残留在她的眼里,令她看上去像绵软的兔子般毫无防备。然后她笑了。
    “早上好啊,艾因。你醒了,对吧。”
    “早上好?”有人在和我说,早上好。

    艾因睁大了眼睛,满足和喜悦油然而生,全身都暖烘烘的。
    “为什么是问句啊。”
    她笑得更开心了,推开自己起床,捡起推落在地上的衣物扔过来,没有多余动作。温暖柔软的触感从胸膛前离去,艾因感到一丝不舍和怅然,像是属于身体的一部分离自己而去。
    雪停了,天亮了,她的背影娇小纤细,却拥有扶持他的力量。
    灰狼呼哧呼哧地凑过去要舔她和她玩闹。艾因心生不快,眯着眼一把抱住狼头将它压在床上。“不许看。”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灰狼听不懂人的话语,以为艾因要和它玩,甩起了尾巴。

    --

    早餐是热茶,硬面包配果酱。你打算给狼准备另一根肉骨头,艾因说没必要。他打开房门,屋外天气晴朗,雪地被阳光照得干净洁白,狼嗷呜一声撒欢似地冲了出去,隐入丛林,捕猎去了。
    房子里只剩下你们了。艾因一言不发地跟在你身后,像只等吃的黏人猫咪,看你泡茶,切面包,找果酱,就差用身体蹭你了。
    “你昨天…”他冷不丁地开口,“昨晚…”
    你立马反应过来,背对他偷笑一下,故意用浮夸的失落语气说道:“啊——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昨晚你抱着我不让我走,现在准备翻脸不认人了?”
    “我…是我?”他神情复杂,眼中说不上是愧疚更多还是欣喜更多,他抿了下唇,下定决心地开口:“我会负责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开怀大笑,和他解释清楚昨晚并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只是见他有低温症的症状,“在冰天雪地里,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和同伴相依取暖不是吗?”
    “同伴…”艾因低声重复,眼眸一亮,认真地与你相视,“我们是同伴。”
    “是的是的,噢,我的朋友,该吃早餐。”你和他开着玩笑。
    “你这是什么语气…”他接过涂上果酱的面包,咬进嘴里,浓稠的柑橘酱甜腻可口,给干硬的面包增添了别样风味。
    “是橘子。”他惊讶地看了看面包上的果酱,又嘎嘣嘎嘣几口吃掉面包,舔了舔嘴角,“原来还可以这样吃。”
    “还要再来一块吗?”
    “你也喜欢橘子吗?”
    “喜欢呀。做法简单,又好吃。”
    “这样。”我也喜欢。艾因嘴角上扬了些,声音柔和。
    你眨了下眼睛,笑容在他脸上转瞬即逝。真可惜,这么俊俏的脸,还是笑容比较适合他。
    “一会儿我要去打猎了,你呢?回家吗?”
    “回哪里?”
    “就是你来的地方。”
    艾因摇摇头,“我和你一起。”

    说现在是秋天,大概没有人信吧。白雪压树,半绿半黄的树叶被雪打落在地上,埋进泥雪里。趁白天还算暖和,得多抓几只猎物才行。你追逐野兔,艾因不知何时穿进树林绕到了前头,出门时他没有要任何武器,现在他却手执一把散发冰霜寒气的细剑。他从林间悄无声息地蹿出,剑一挑一刺,吓得小家伙一个急转弯失去平衡滑倒在地上。你眼疾手快扑上去,一把抓住野兔,托着它的后背抱在怀里。
    弱小的猎物在手中呼吸急促,身体颤抖。
    “你明明可以直接杀死它的。怎么停下了。”你把兔子举到他面前,兔子的三瓣嘴阖动,眼睛眯起。艾因从你手里抱走兔子,与它对视半晌之后,扔进丛林放生了。
    “啊!我的兔子!”
    “我带你去个地方。”
    艾因二话不说,提着剑,往林子深处走去。他漆黑的背影在天地间格外显眼,无法忽视,你赶紧小跑起来,跟了上去。他用剑劈开前路的枯枝和荆棘,辟出一条小路,只是两人并行的话太窄了,你走上前去在他身侧替他折去岔出来的阻碍。
    不到半天时间,你们在一片橘子林前停下。果实挂在枝头,一个个像橘红色的小灯笼,表面结了层霜。艾因伸手摘下一个冻橘。
    “这样偷别人的橘子不太好吧?” 你小声嘀咕。
    “都是我的。”艾因十分自然地拨开橘皮,掰开一半橘肉递给你,“现在里面的一半橘子是你的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艾因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喜欢的东西分给眼前的你,以换取你留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他支吾半天,挤出一句话:“因为…我放走了你的兔子,这是赔礼。”
    “噗。那只兔子可真贵啊。”
    你从他手里取走橘子,吃了一瓣,被霜冻过的橘肉格外甜美爽口。

    你又摘了些橘子准备带回去,艾因无声地充当了你的苦力,用披风替你包了满怀橘子。你走着走着发现了一条大路,路平整寂静,不知通向何处。隐约看见尽头有晶莹的冰雕伫立,你好奇地顺着路走了几步,却被艾因握住了手腕。
    “不要过去。”
    他紧张地倾身拉住你,怀里的橘子掉了一半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你脚下。似乎路的尽头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令他不愿靠近。
    “我们该走了。”
    你收回探索的念头,弯腰拾起橘子,“只是光吃橘子也不行啊。”
    艾因想了想,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却是把你带到一个蜂巢下,树干上留有熊爬过的爪印。
    “吃蜂蜜吗?”他问。
    “你是熊吗?”你反问。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又心有灵犀地有了想法。
    “这里有熊!”你跃跃欲试。
    “去猎熊吗?”他也无所畏惧。

    (三)
    寻找熊的半途,你们和灰狼会和了。两人一狼配合默契地抓到了大猎物,满载而归,高兴得你一路哼起不着调的歌。艾因听了一路,欲言又止,觉得你哼的曲调很耳熟,但他听过的调子应该不是这样的。
    夜晚又来了。你和艾因围坐在炉火前,身下毛毯绒软,背靠着灰狼,手上剥着橘子,橘子的香甜被壁炉的火一烤,变得愈发馥郁芬芳。你偏过头去看艾因,心情愉悦,没想到只是多了个人,冬日竟然也能变得温馨舒适。
    艾因在面前摆了一排杯子,里面盛了多寡不一的清水。他对你哼唱的曲调耿耿于怀,勺子敲在杯沿上,叮叮咚咚地还原记忆中的曲子。
    这首曲子原本是歌颂什么来着?跳跃的音符是驯鹿脖子上的叮当铃铛,欢快的音符是家人的团聚的笑声,清冷悠扬的音符是天降瑞雪,是对来年的祝愿。
    啊,这是歌颂冬日的歌曲。
    “没想到现在还能听到音乐演奏。”你曲起腿,面朝艾因头靠在膝盖上。
    “你知道它叫什么?我小时候听过,可没人愿意告诉我它叫什么。”
    “《冬日颂歌》,是首名曲,人人都会唱。”
    “人人都会…”
    “嗯,只是现在唱的人少了。你也知道,冬天越来越长。初秋下雪,夏末融雪,在漫长冬日里失去的远比获得的更多。已经没人愿意歌颂这样的冬天了。
    “镇子里的剧院四年前也被改建成收容所,安置无家可归的人。音乐家们失业了,为了生存,走投无路的人折了琴弓,劈烂了提琴,烧火取暖。
    “有名气的音乐家则早早离开这里往南边去了,可是他们又能逃多久呢?据说现在不该下雪的地方也开始下雪了。”
    艾因手里的勺子咣当落地,双手微颤,只好交握在一起才勉强止住了颤抖。
    “那你呢,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因为它们呀。”你指指那面挂满画的墙,“要雇佣马车运送,又要找住的地方。现在南方的都城可是寸土寸金,我没钱。你怎么在发抖,冷吗?”
    “我…”
    艾因没来得及将手藏起来就被握住。你的手心温热,染了好闻的橘子香味,温柔地包裹着自己的。这是双娇小的手,右手中指上有茧子。它本该是握画笔的,可现在手掌上多了握武器而磨出的茧子。
    因为冬天变长了。

    因为冬天(我)来了。
    “你听说过雪王子的故事吗?”
    艾因知道自己该抽出双手,你也没有用力,他不需要太多力气。可是他没有。
    “雪王子?听过。”你牵起他的手,坐了过去,“冰雪女王有一块冰镜,有一天镜子碎了,镜子的碎片掉到了人间。其中一块掉进了一个少年的心里。少年从此忘记了情爱,失去了感情,变得冷漠麻木。他离开人群,去往北地,成了冰雪女王的继承人,统领冬日。”
    “如果我说,我是那个少年。冬日变长是因为我贪恋温暖,擅自离开北地来到这里。”
    “你不是雪王子。故事里,雪王子无情无爱。你有感情。”
    你故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看他瞬间屏住呼吸,心跳却短促大声。
    “冷血的人可不会害羞。”
    “你!”
    艾因反应过来你在拿他打趣,恼羞成怒,挣脱了你。
    “这个童话是有结局的。雪王子的爱人找到了他,爱融化了他心里的碎片,两人一同离开了北地。”你继续说,“如果你真的是雪王子,找回感情之后离开北地也是既定结局不是吗。”
    火光在他眼里跃动,你的笑容在里面熠熠生辉,比火焰更加灼热,令他心生向往。
    “如果你是雪王子,那么我也会像他的姑娘那样,竭尽全力地寻找温暖你的方法。” 你爬到炉火前给火里添了些柴火,回头笑道,“比如现在,你要来一杯热奶茶吗?再加三块糖。”
    你话没说完,就被拦腰捞入一个怀里。毛乎乎的脑袋蹭着颈侧,环绕腰部的手不断缩紧,紧到你的后背已经贴到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的胸膛。他的体温隔着衣物传递到背脊,让你全身滚烫。
    “好冷啊。”他在你耳边低语,耳鬓厮磨,“但我不要暖炉,我也不要奶茶,我要你。你说的,我们是同伴,同伴可以相拥取暖。”
    薪柴被烧得哔剥响,你的心也被他的话语烧得怦怦直跳。可他只是抱着,什么也不做,只是抱着。
    “好像只有抱着你,我才不会感到冷。”
    他说。

    这个冬天虽然来的得早,却比以往都仁慈。把一层雪被盖上大地之后便不再凶狠,安静了下来。艾因和狼住在了你家,跟着你去打猎,但却一直拒绝与你到镇里去的提议。
    今日你在镇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兴冲冲地早早回家。在艾因疑惑地注视下,把自己的画一幅幅从墙上取下来,细心包好。
    “什么事那么开心?”艾因给你搭了把手,各色景色从他手里经过。
    “有人愿意收下我的画!”你很乐意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都城那边来了位收藏家,他说国王下令城新建了一所博物馆。正因为现在艺术凋零,才更该保护剩下的硕果,于是他受命到各地收集艺术品。他曾见过我的画,问我要不要将画动送往都城的博物馆。”
    “你也会去吗?离开这里去都城?”
    “啊,我不去。”你没有停止动作,挂满画的墙很快变得空荡,“我会留在这里。”
    艾因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在大剧院都被迫改建成收容所的现下,都城竟然还有余力大张旗鼓地收购各地艺术品?
    “他们用多少钱收购你的画?”
    “嗯?不要他们的钱,是我主动捐献的。”你拍掉手上的尘土,自豪地挺起胸膛,“我的画终于不用跟我过苦日子,到温暖的地方去啦!”
    “……我想它们可能不想离开你。”艾因不知为何接了这么一句话,但满心欢喜的你并没听进去。
    收藏家傍晚驾车而来。车上设施简单,连个固定支架都没有,你千叮万嘱,要他注意,不要磕碰到自己的画。他连忙点头答应,拉着满车画作而去。等他离开,艾因才从屋后出来,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远去的马车。
    “艾因,晚上我们吃烤串吧?我去镇里换了些蔬菜可以和肉一起烤着吃。艾因?”
    你戳了戳他的后腰,他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是戳到了敏感带。
    “你怎么不理我?”
    “我只是在想你不该把画给他。”
    你望向远处,马车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忙了一天的你早早地觉得困了,侧躺在床上,看艾因背对着自己坐在炉火前。他的影子倒映在你身上,遮去了灼目的火光。心里觉得安详平静,眼皮也沉重得睁不开。片刻之后艾因听见身后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他的狼在梦里打了个喷嚏,翻着肚皮,呼呼大睡。
    他起身想加点干柴,但又停下了手。
    “没关系,很快就回来。”
    他自言自语,戴上兜帽,推开门走进雪境。

    月光明亮,映得雪地银光闪烁。他一刻不停地奔跑在路上,马车离开小半天了,本早该已经离开镇子了,可他还是在镇子外围发现了它。旁边的小屋灯火通明,还能听见人高声吆喝,喝酒叫骂。
    “嘿,我说吧,用不着上山砍柴。”
    “不愧是大哥,巧舌如簧,嘴皮子一张一碰就能骗来那么多。让我看看,嘿,小丫头画得还不错。”
    “画得不错又有什么用,现在哪里还有人会买画?要是以前,爷爷我心情好说不定还真会为了这些东西花钱。现在?不如烧了取暖,也算物尽其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说那女的一个人住?怪可怜的,不如改天咱去温暖温暖她?”
    “哎,怎么又开始刮风了?都已经三月了,这该死的冬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些人…他们竟敢…
    艾因攒紧了拳头,怒火攻心,如野兽般愤怒地粗喘着。寒风呼啸,吹来乌云将月光掩去。他往虚空一抓,寒霜在他手中凝成的长剑。再后来,雪下了一夜,压塌了马车和房屋。

    你起身的时候炉火将熄,灰狼扒拉着门想要出去。
    “你这是饿了吗?”你加了件衣服,迷迷糊糊地,习惯性地开口问艾因,“艾因,早上吃什…艾因?”
    房子那么小,只要一眼就能发现艾因不在这里。心里一紧,寒意从背脊攀爬而上。你套上衣服,打开门,发现又开始下雪了。雪已经积到膝盖高,踏出去就陷进雪里,行进艰难。灰狼率先挤开一条道,你紧跟其上,刚走出没多远就望见熟悉地人影向你走来。
    高挑纤瘦的少年身披霜雪,浑身雪白,走在松软的雪地上却不会陷落,就像,他就是雪的本身。一双白靴踩进你的视线,还有白底蓝刺绣的披风一角。
    你仰望他。他面无表情,发丝银白,淡青色的眼眸里没有感情,没有光彩,没有生命。统领冬日的雪王子,冷漠无情,草菅人命。风雪是他的军队,摧毁房屋,吞噬生命,给世界带来永恒的沉眠。
    你张了张嘴巴,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
    “艾…因…?”
    他没有回应,单膝跪下避开了你的目光,小心翼翼地从披风下拿出了半幅被烧毁的画。依稀可见是冬日雪景,画作边缘乌黑翻卷,纯白的天空被灼烧成焦黄。
    “烧画的人…我已经处理掉了。”
    心感到一阵绞痛。记忆中的美好冬愿被他人轻易地践踏,焚毁,就好像人们完全忘记了曾经存在于冬天的炉火,热茶,甜橘和相聚;就好像,它们不该存在;就好像,人们早已恨透了冬天。
    “对不起。”雪王子声音沙哑低沉,“对不起,是我…是冬天摧毁了你重要的画。如果我未曾到过这里…你的画也不会被当成取暖的柴火。”
    他轻轻地将画放在你手里,绕过你往远处走去。
    “等一下,你去哪里?”
    你抱着画返身追了几步,可雪太厚了,绊住了你的脚步,寸步难行。灰狼在雪地里跳跃扑腾,眼看要追上了,地上陡然冲出冰锥,险些擦到狼鼻。
    “呜呜。”灰狼耷拉着耳朵,滋出尖牙,仍然不甘心退下,却又害怕尖锐的冰锥再次袭来。
    “不要过来。”艾因喝住它,然后侧身望向你,“我要回去了。你也,不许跟过来。”

    从他那边而来的风粗鲁地扯着你的长发,灌进你的领口,凌冽且悲伤。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被厚重的雪幕遮挡。你却难以忘却他的神情。

    为什么要用那种快要哭的表情说,不要我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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