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ise#

金澄色的暖光在一片漆黑的城市裡顯得格外溫暖。
Shu 照慣例在週二剛過凌晨三點的時間走入店裡，二十四小時全自助的商店，少了與人面對面交談的壓力，讓他感到輕鬆。他聽著硬幣與洗衣機相互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接著「嗶——」的提示音和機器運轉的轟隆聲響起，都是他熟悉不過的洗衣定番片頭曲。

Shu 稍微折腰，經由透明的玻璃確認洗衣機內確實開始注水，他才放心地移動到等待區的座位上。
不大的洗衣店裡，位於正中央的等待區實質上還乘載著摺衣的功能，所以除了四張塑膠椅外，還有一張深色的木紋摺衣桌，雖然有點擁擠，但在深夜的時段裡仍稱得上綽綽有餘。

Shu 在坐下之前不可避免地望了一眼對面的男子，因為距離太近，男子也馬上感受到視線，抬眼將自己的目光離開最新一期的精品雜誌。兩人眼神交會的瞬間，他們同時禮貌性地點了一下頭。
結束最低限度的社交行為後，Shu 把掛在脖頸上的白色全罩式耳機戴上，但沒有打開抗噪的功能，他拿出袋子中的 iPad 架在桌上，點開早上沒跟到的那場直播。


嗶——
時間是剛過凌晨三點半，提示洗衣程序結束的聲響硬生生劃開了沈默的空氣和極力運轉的腦袋，坐在 Shu 對面的男子拿下耳朵上的 AirPods 收進殼中，並將手上開著的雜誌直接反過來蓋上摺衣桌。

他站起身子，熟練地將套著洗衣袋的衣物全部從機器撈出放入洗衣籃中，再將洗衣籃一把提起倒入一臺無人使用的烘衣機，投入幾枚硬幣後，傳出了令他感到莫名安心的規律白噪音。
他俐落地拍手，看著掌中的白色棉絮掉落，打算回去座位繼續閱讀那本雜誌，但一抬頭就看見 Shu 起身要走出店外。

「嘿！」男子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住 Shu，不經大腦的行動讓他一開口就後悔不已，他拼命運轉腦袋，努力思考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才好。
「嗯？怎麼了嗎？」Shu 有些意外被喊住，加上對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著急，所以 Shu 甚至低頭確認起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有沾染到什麼髒污。但沒有。
「呃嗯⋯⋯」男子尷尬的神情讓 Shu 更為不解，在幾秒的對視中，男子終於接著說：「你、要去買咖啡嗎？」
「你怎麼知道？」Shu 有些驚訝。
「呃、因為你每次都會喝，咖啡滿香的。」男子尷尬地抓頭，不等 Shu 接話又繼續說：「我能跟去嗎？」

Shu 瞥了一眼桌上的 iPad、耳機、雜誌，然後是角落監視器亮起的紅點，他才終於點點頭。走出店門口時，Shu 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每次去買咖啡的時候，都無意中把物品放在店內交由這個陌生人看管。
無來由的信任。Shu 險些為自己的粗心大意笑出聲，好險至今也沒發生過什麼失竊的事件。
他不僅擁有一頭美麗的金髮，還是個好人呢。

「我叫 Luca，Luca Kaneshiro，你呢？」
Shu 對於 Luca 的自我介紹愣了一下，才緩緩開口：「Shu Yamino 。」

Luca 聽見了 Shu 的回答之後，開心地並肩走在 Shu 的左側，整路都在抱怨公司有多麽血汗，每次都忙到只有這個時間可以洗衣服。浮誇的表情和動作讓 Shu 差點忘記現在是凌晨一點，趕緊要求對方降低音量。

Shu 進到便利商店後就走向糖果區拿了一條潤喉糖，接著快速地走向櫃檯結帳。Luca 一時沒看見 Shu 買了什麼有點懊惱，但很快地就被眼前玲瑯滿目的洋芋片轉移注意力。
等 Luca 終於拿著品客來到結帳櫃檯時，他才發現 Shu 早就結好帳在外頭等了。

Luca 雀躍地從便利商店走出來時，Shu 眼神直直向前望去，像在發呆，又像在思考什麼。
Luca 沒錯過機會，他從斜後方盡可能地像貓一樣靠近 Shu，一邊用眼睛細細品味。

側邊的瀏海挑染了顯眼的黃色、整體是深黑色長髮，但兩側卻混有桃紅的鬢髮，內側則挑染了藍紫色、比自己深一點的冰晶紫眼瞳、不停呼出白色氣息的紅潤嘴唇⋯⋯

「噢？抱歉，我剛剛在想事情。」Shu 出聲打斷了 Luca 的目光，他手中拿著兩杯現泡的飲料，將其中一杯遞給 Luca，不等 Luca 反應過來就自顧著邁開腳步，喝起手中剩下的那杯，身後的 Luca 接過杯子後歪著頭：「Shu，我不喝咖啡。」

「那是熱巧克力。」
Luca 聽見後，嘴角漾起笑容，像是第一次吃到甜食的小孩般愉快：「你怎麼知道我不喝咖啡？謝謝你，Shu！」
「現在是凌晨三點，小聲點。」Shu 轉過頭輕語，想了想又輕聲補上一句：「保護好你的喉嚨。」

Luca 沒聽見後面那句，只是一邊啜飲著幾口，一邊快步想要追上 Shu，卻還是晚了幾步才回到洗衣店內。

一踏進店裡，Luca 就看見自己的雜誌旁放了一條潤喉糖，他愣了愣：「這是給我的嗎？」
「嗯，不知道你吃不吃？」
「吃，我吃！你怎麼知道我喉嚨不舒服？」
Shu 無奈地看著眼前的人：「我是不太關心藝人，但不知道你是誰可能有點難度。」
「你知道我是誰？」Luca 的表情此刻極為複雜，原本預設 Shu 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放鬆，如今聽到 Shu 知道自己是誰，好像應該要失望，但內心卻有某個版本的自己雀躍了起來——Shu 有關注自己。

他知道我是誰，那他對我是有好感的嗎？

「嗯，雖然沒有特別關注，但身邊的朋友都是你的粉絲。」Shu 想了想又說：「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沒禮貌？」
Luca 笑著搖搖頭：「不會，我很開心。」

這剛剛好的距離，Luca 想。

Shu 看著 Luca 把品客、熱巧克力和喉糖在桌上一字排開，笑著問他：「這是在擺祭壇嗎？」
Luca 沒有回答，只是熟練地抓起手機拍了張照，再點開自己的社群將照片 PO 出。
接著 Luca 像想起什麼似地突然開口：「Shu 你要跟我交換社群帳號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的帳號隨便搜一下就有了，不算交換吧？」
「你把帳號給我。」

Shu 看見自己的社群多了一個追蹤請求，帳號完全無法聯想到 Luca，而大頭貼則是一隻離鏡頭太近的黃金獵犬。
Shu 沒想到 Luca 會信任自己到把私人帳號給他，Shu 點進 Luca 的帳號，追蹤人數 52，追蹤者 22，往下一滑，馬上就可以看到剛剛 Luca 拍的那張照片。

*要一起去看今年的第一道曙光嗎？*

Shu 起先不明白為什麼 Luca 連在私人帳號中都要用這種句子經營，但當他抬起頭看見 Luca 的臉已經像顆熟爛的桃子般粉紅時，他才明白原來那句話是對著自己說的。
而 Luca 沒想過會有比「Yes」還令他更怦然心動的回答。

——「你應該很累了吧？我可以開車。」

＊＊＊

儘管因為駕駛者的方向感，導致他們花了 1.5 倍的時間才抵達，但不要緊，連趕了三處跨年場的 Luca 睡得很沉。

時間來到早晨六點三十分，根據氣象預報，過不了多久太陽就要升起，但一旁的 Luca 還是沒有要理會自己的呼喊。雖然透過幾則社群的發燒貼文得知 Luca 連唱了好幾場跨年，但沒想到會這麼累，真是辛苦——不對，那為什麼還要來看日出啊？

就在 Shu 任由 101 個為什麼鑽入他的腦中時，前方的海平面洩出了一線耀眼的金黃色光芒。

「唔⋯⋯Shu⋯⋯」
Shu 被聲音嚇到猛地扭頭，只見縮在副駕駛座的 Luca 瞇著眼，紅潤的薄唇一開一闔，卻除了剛剛的叫喚聲之外沒有更多話語傳出。

Luca 的金黃色的髮絲和睫毛反射出今年的第一道曙光，眼裡微微透出的紫晶色此刻也成了難以形容的光彩， Luca 全身被金光所圍，比那些舞台的側拍照都還要璀璨幾倍不止。
直到太陽完全升起，Shu 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 Luca 不下五分鐘，後知後覺地臉紅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緩解自己的緊張和羞赧，並再次喊著副駕的人起床。

「誒——第一道曙光呢？Shu，你為什麼不叫我啊——」

看著眼前的人驚醒，表情從一開始的茫然轉為震驚，又升級為不可置信，再到天崩地裂，Shu 忍不住猛地笑出來，不知道是笑 Luca 的誇張反應，還是笑剛才還在羞赧的自己。

「誒？好過分哦——明明就是我說要來看的，都讓 Shu 佔盡便宜了。」
「哈哈哈哈哈哈——Luca 你呀——」Shu 一邊擦掉眼角的液體，一邊對上冰晶般的紫，接著向前方伸出手——
被 Shu 摸頭這件事來得太意料之外，Luca 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但 Shu 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一路直達心臟，幾乎沸騰了血液，Luca 忍住心中的喜悅，微笑著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太搞笑了——」
但當 Shu 說出這個結論時，Luca 的額頭還是冒出了幾條青筋。
這傢伙完全不懂自己的心意嘛！可惡可惡可惡。

Fi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