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凪玲】完璧で究極のライバル 如果要问凪诚士郎，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棘手的竞争对手是谁，他一定会回答是洁世一。

　　不过，这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而现在，凪坐在电视台大楼的演播厅里，顶着众多聚光灯悄悄汗湿了脊背，内心陷入了无尽的动摇。

　　也许我应该换一个答案了。凪心想。

　　让我们把时针拨回一个小时之前。

　　超级球星凪诚士郎和他的最佳搭档御影玲王结伴进入了演播厅，一前一后在嘉宾席落座。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主持人也清了清嗓子，对麦克风进行了最后调试。

　　玲王在摄像机的拍摄死角用手肘碰了碰凪的胳膊，又用只有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提醒他，这只是录播而已，大可不必紧张。

　　凪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他自认为拥有波澜不惊的心理素质以及不顾他人死活的情商水平，打出生以来就不知道慌乱两个字怎么写，只有他让别人崩溃的份，而从来没有反过来自己破防的例子。所以无论是录播还是直播，对他而言都只是小菜一碟，完全没有紧张的必要。

　　可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需要补上一个前提——只要接下来的事没有发生的话。

　　开始录制倒计时一数到零，主持人就熟练地挂上了营业性微笑，在字正腔圆地做完节目开场白和简单介绍了两位嘉宾背景之后，便开始直击节目主题，首先对玲王抛出了质问。

　　“御影选手和凪选手在绿茵场上配合无间，听说二位在私下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请问这是否属实？”

　　“属实。我和凪是同一所高中的，在高二时就认识了。”

　　“校园相识的情谊最为纯粹真挚，何况还维持了这么多年，真是令人羡慕。”

　　“哪里哪里。”

　　“下一个问题，请问御影选手最看好的同期球员是？”

　　玲王不假思索，“当然是凪。也不看看他是谁发掘的天才，这家伙可是我独一无二的宝物。”

　　凪在一旁一言不发，周身的气氛却柔和极了，仿佛他的头顶正飘满了小花。

　　“不愧是世界级的顶尖选手凪诚士郎，在搭档口中也获得了超高评价。不过据我所知，二位性格迥异，爱好也截然不同，很难想象有什么共同语言。请问二位在比赛和训练之外是如何相处的呢？”

　　“我想大家对凪可能有一些误解。虽然他在镜头面前沉默寡言，但其实温和博识又善于倾听，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家伙，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所以我们平时相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比较轻松自在，假期也经常相约出来玩。”

　　凪频频点头，要是他有尾巴，估计也早就摇成风扇了。

　　主持人言笑晏晏，“看来二位的关系的确很好，想必信赖关系也是牢不可破。那么我接下来将会对御影选手提几个关于信赖的问题，请问您是否接受挑战？”

　　玲王点头，“可以。”

　　凪胸有成竹，毕竟他和玲王一同构建起来的多年信赖关系不可能经不起考验。

　　“假如御影选手身处末班车停运的郊外，钱包和钥匙丢了，手机也只剩下5％的电量，在这种情况下会最先给谁打电话？”

　　玲王果断回答，“老婆婆。”

　　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主持人的预想范围，于是他问道：“……请问老婆婆是？”

　　“御影集团旗下的执事兼司机。是从我记事起就一直陪在我身边的重要家人。”

　　凪并没有像主持人一样大惊小怪，因为玲王的回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随叫随到上门接送的确是老婆婆职务范围之内的事。

　　“假如只能带一个人跟您一起去无人岛呆上三个月，御影选手会带谁？”

　　玲王毫不犹豫，“老婆婆。”

　　凪的瞳孔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他知道老婆婆比自己可靠得多，但如果前提是长期独处，他还是希望玲王能够选择自己。

　　“当您生病受伤，或遇到困难时，第一个想起的是？”

　　玲王眼都不眨，“老婆婆。”

　　凪眼里的高光忽然消失，心窝里像是被扎了一刀，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大好了。

　　可惜主持人对此毫无察觉，仍在继续追问，“那么说白了，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您托付信任的是？”

　　玲王斩钉截铁，“老婆婆。”

　　凪的眼神彻底死了，现在坐在这里的只剩下一具尸体，死因是来自明恋对象的过失伤害。

　　怎会如此。明明如果让他来答的话，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只会是玲王，玲王，玲王，玲王。

　　凪觉得一个小时前只把洁当做强劲对手的自己简直是天真透顶，居然没注意到眼皮子底下就有一个更难跨越的障碍在等着他。如果说老婆婆才是地狱级难度下的最终boss，那么洁顶多只能算新手村里给玩家刷经验用的小喽啰，跟路边一戳就死的史莱姆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突然开始庆幸这只是录播，毕竟平时被嘲面部肌肉失活的他要是在众目睽睽下的现场直播中表情失控，恐怕在节目播出的当天就会被挂上某社交平台的热门趋势。

　　由于没有达到想象中的节目效果，主持人便临时多问了玲王几个补充问题。而轮到凪的时候，主持人或许是看出了他心情不佳，又或是怕他这边也出岔子，只潦草提了几个问题便匆匆收尾，提前放他们出了演播厅。

　　在从电视台回家的路上，凪有意地问过玲王，为什么明明知道节目想要的效果，却不按主持人的套路出牌，这明显不符合玲王面面俱到的性格。

　　而玲王的回答是，这档访谈节目主打的就是真实性，双方事先就已经对此达成协议，如果嘉宾一开始就打算撒谎，那么根本就没有来参加的必要。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是由于主持人团队事前准备不足，嘉宾并没有义务为他们的失误买单。

　　

　　◇◆◇◆

　　

　　“大小姐，你怎么看？”凪叼着运动水壶的吸管问。

　　影音室的光线太暗，千切豹马不得已眯起眼睛找遥控器上的快退键，“还能怎么看？我觉得玲王说得没错啊，明明是节目组的问题，干嘛要迎合他们去撒谎？”找了半天却又按错成了返回，便不耐烦道，“啧，你快帮我看看怎么退回刚刚11号传球那里。影音室换了这个大的显示屏之后，遥控器反而更难用了。”

　　凪默默抽走千切手里的遥控器，按他的要求把录像的进度条往回倒退了一分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比起我来，玲王显然更依赖老婆婆，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活该呗。”千切呛他，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谁让你平时害得玲王妈妈那么操心，他会依赖你就怪了。”
　　
　　“才不是妈妈，是相方。”凪不服气地反驳。

　　“那你怎么不争点气？你要是还什么事都指着玲王，那就别怪他一辈子都把你当小宝宝。”千切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哎，顺便把屏幕亮度也调低一点，闪得我眼睛疼。”

　　凪手上依言照做，嘴却撅得老高，“可是我如果不向玲王撒娇，他就会露出很寂寞的表情啊。比如上次我只是顺手把家里洗好的衣服拿去晒了而已，他看了之后居然直接回房睡了，一晚上都没跟我说话。”

　　千切听了直摇头，“算了，你俩就是半斤八两。话说回来，玲王宠你宠到连底线都没了，这么些年我就没见他拒绝过你的要求。我就不懂了，你怎么会这么久都还没把人追到手的。”

　　凪唉声叹气，“你不懂。玲王在这方面真是迟钝得不行，该说是没有浪漫细胞好呢，还是说根本不擅长感知好意呢……反正有很多时候我都忍不住怀疑他其实是故意的。”

　　“这么麻烦啊。”千切咋舌，眼珠一转又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不如干脆把他睡了，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你们不是已经同居了嘛，机会有得是吧。”

　　“才没有同居，只是因为嫌麻烦，所以经常会在对方家里留宿而已。”凪纠正他，“而且我不喜欢得到心之前先占有对方身体的做法。这种罔顾对方意愿的方式和强奸犯罪又有什么区别，追求完一时的快感之后只会把喜欢的对象推得更远喔。”

　　“净会说大道理，想不到你还挺纯情。”千切也拿起手边的运动水壶嗦了一口，“那就只能选最迂回的一条路了呗。既然玲王心里最可靠的象征是老婆婆，那你就去超越她。”

　　“……从而在玲王心里由麻烦小宝宝升级为超可靠的正牌男朋友。”

　　“Bingo。脑子转得很快嘛，天才。”千切笑了，“不过我觉得这一关可没那么容易过哦。”

　　他这句话刚说完，头顶青筋的洁就推开影音室的门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喂！凪，我不是拜托了你顺便叫千切来开会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一起掉马桶里被水冲走了呢！”

　　“什么嘛，说得人像便便一样。”被打断了恋爱相谈的凪面色不善，“还有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啊？我说你这家伙……”

　　“好了，洁，别激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千切即使被催促，也没急着起身，而是竖起拇指倒向一旁指了指凪，“如果你有女儿，带了个这样的男人回家，说想跟他结婚，你会怎么想？”

　　“当然是劝她慎重考虑。”洁想都不想就答，“谁会想让自己女儿没生孩子就当妈啊，那她的命也太苦了。”

　　凪朝着他比了个中指。

　　千切拍拍凪的肩膀，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吧，这就是正常人的想法。”然后单手勾住洁的脖子拖着他出了影音室，关门之前还不忘朝凪摆了摆手，“加油吧大情种，我看好你喔。”

　　被独自留在了影音室的凪在黑暗中陷入了沉默。良久，才抬手关掉了显示屏，接着双手捂脸往后一栽，在地板上来回打了几个滚，又瘫成了一个“大”字，干脆放弃了思考。

　　

　　◇◆◇◆

　　

　　尽管觉得万分不情愿，但如果事情经过放任会变得更加麻烦，那么该做的事还是得好好完成，这是凪从小到大的处事方针。

　　而他现在，则必须跨越老婆婆这堵高墙。

　　更何况，既然他的竞争对手是老婆婆，那么躲躲闪闪、缩头缩尾就完全是下下策。

　　虽然这必定是一场硬仗，但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能够掌握并深入剖析对方的情报，那么即使暂时处于劣势，也一定能等来一线生机。

　　所以，凪这天晚上约玲王出来吃饭，虽然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满足和玲王约会的私心，但也少不了留了个心眼，想着要是能从玲王口中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老婆婆的关键信息就好了。

　　两人在灯烛摇曳的餐桌上边吃边聊，交杯畅饮，大半瓶红酒下肚，酒量本来就不是很好的玲王渐渐眼神迷离、面色酡红，连平时最为灵巧的舌头都大了起来，凪便抓住机会开始套话。

　　“玲王，老婆婆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见他抛话给自己，玲王半睁着眼睛勉强从胳膊里抬起了头来，“为什么这么问？”

　　“单纯好奇而已。因为能让玲王那么信任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什么普不普通的，”玲王皱了皱眉，像是奇怪极了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老婆婆就是老婆婆啊。”

　　唔。看来不能这么问。

　　于是凪话锋一转，换了个说法，“我可以看看老婆婆的履历吗？”

　　“哦，你原来是这个意思。”这下玲王倒是爽快点头了，“可以呀。倒也不是什么机密，但毕竟涉及个人隐私，所以只有我车里的平板上有，密码你知道的，等回去了就可以给你看。”

　　这下初步的目标算是达成了，不过还有一件事让凪很是在意。

　　“玲王。”

　　“嗯？”

　　“你最欣赏老婆婆身上哪一点啊？”

　　“那当然是……”玲王抑制不住地打了个酒嗝，“她很强啊。”

　　原来如此。居然是武力值这么单纯又直观的东西吗，确实像是推崇丛林法则的玲王会给出的答案。

　　经过这么多年的专业体育训练，凪对自己的反应速度、肌肉力量以及身体强度都有了一定的自信。虽然他的身高体型仍不及两米级的老婆婆，但在一般人当中算是鹤立鸡群，再加上正处在青壮年体力巅峰，如果习得了一定的格斗技巧，就算对上老婆婆，也不见得就会输吧？

　　凪在心里暗暗决定了要去请个职业教练恶补格斗基础，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把眼前醉得歪倒在桌上的玲王弄回去才行。

　　为了灌醉玲王，凪也陪着喝了不少酒，这下两人就都不能开车回去了。话虽如此，但总不能把玲王开来的车直接扔在附近的停车场不管。他和玲王怎么说都是公众人物，叫代驾又恐怕会有暴露出行隐私的风险，所以凪当机立断，拨打了老婆婆的电话，求助她来搭自己和玲王回家。

　　正好老婆婆也在这附近逛街，便马上答应要过来，不出五分钟，她果然出现在了凪和玲王用餐的餐厅楼下。

　　凪一只手揽着站都站不稳的玲王，一只手从玲王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递给老婆婆，“不好意思啊，老婆婆，还专门麻烦您跑一趟。”

　　即使在私人时间被打扰，老婆婆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恼意，唇角仍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哪里的话，这是老身的份内事。老身反倒要感谢您帮忙照料少爷呢。”

　　“因为当时是饭点，不好找位置停车，我们就把车停得远了一些。”凪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个街角，“绕过那边就是了，能麻烦您把车开过来接一下我们吗？”

　　“遵命。”

　　老婆婆话音刚落，一声尖利的女人叫声却突然划破了夜幕，“救命啊！有人抢劫！”

　　两人纷纷抬头，只见远处的人行道上瘫坐着一位年轻女性，她头发凌乱，鞋子也掉了一只。而一辆载着两个口罩男人的摩托车正擦着她飞驰而过，朝凪和老婆婆这边驶来，想必这就是女性口中所说的抢劫犯了。

　　凪只来得及转身把玲王护进道路内侧，余光却瞟见老婆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手一个像拎小鸡崽一样将两名抢劫犯从摩托车上拖了下来。摩托车因惯性滑出去老远，而两个歹徒被老婆婆拽得一个步伐不稳，一个摔倒在地，其中那个摔倒在地的男子连飞出去的赃物皮包都没来得及去捡，只是伸手在兜里摸索，像是要掏刀反击。老婆婆自然没有漏看他这一动作，一个踢腿便让他捂臂哀嚎，然后旋身一左一右抓住两个歹徒的脑袋向中间一磕，他们便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双双瘫在地上不动了。虽说这两个抢劫犯的身量不及老婆婆，但草略估计也都超过了一米八大关，身材看起来也像是练过的，可是在老婆婆面前竟毫无还手之力。

　　从老婆婆冲出去到歹徒倒地的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二十秒，却看得凪心惊胆战、面色煞白。老婆婆击退的明明只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而已，凪却有了一种看到了自己未来下场的感觉，即使是在寒意刺骨的深冬，他也很快汗湿了后背。

　　“诚士郎先生。”

　　老婆婆的突然点名吓得凪汗毛倒竖，但他还是反射性地抬手接住了老婆婆扔回来的车钥匙。

　　“很抱歉，请您先带少爷回车上等吧。”老婆婆指了指前方姗姗来迟的警用摩托车和警车，“老身先去跟巡警先生做个笔录，稍后就到。”

　　凪乖顺地点了点头，目送老婆婆一手拖着一个不省人事的歹徒，跟着巡警坐上警车扬长而去，这才扶着玲王去找车。

　　上了车之后，凪做的第一件事是在车内彻底暖起来之前，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玲王身上防止他感冒，接下来便拿出了玲王放在后座的平板电脑，在层层叠叠的文件夹中找出了老婆婆的简历，发现密密麻麻的竟有二十来页。

　　19xx年世锦赛柔道银牌、19xx年全国散打冠军、拳王争霸赛四连冠、MMA战绩27胜0负，精通英、俄、意、西语，拥有摩托车、大型火车、中型客车、小型汽车、游艇、直升机、私人飞机驾驶证，以及潜水证、猎枪持枪证，具备高中教师、翻译、侍酒师、厨师、烘焙师、救生员、园艺师等资格……

　　老婆婆获得过的资格证和奖章垒在一起估计比凪和玲王加起来都高，凪一直划到手酸才总算到底。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最后一行“园艺师资格”上，点进去一看取得日期，竟然是把小剪托付给她之后不久。这等执行力着实令人震撼，她能够拥有如此多的荣誉和技能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都只是摆设。而在同时拥有绝对力量和高超技巧的对手面前，一切努力和反抗都只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就好比一个手无寸铁的登山客对上了一只狩猎经验丰富的护崽母熊，想要逃出生天简直是无稽之谈，能有时间咬舌自尽就该谢天谢地了，而在一个小时之前居然还妄想着在体术上与老婆婆匹敌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但即使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老婆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对手，凪却仍然忍住了没打退堂鼓。因为他心底隐约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他如果在这里退缩，那和自愿放弃玲王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他不想这样。

　　当凪还在迷茫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老婆婆已经做完笔录回到了玲王的车上。凪连忙关掉屏幕把平板收了起来，也不知道老婆婆看见了没有。

　　老婆婆在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回头确认车辆位置的时候看见后座的凪表情一言难尽，直直盯着她仿佛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诚士郎先生？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我只是在想，您刚刚的身手实在不一般。”凪踌躇着，最后还是颤抖着道出了心底最深的疑问，“老婆婆您究竟是什么人啊？”

　　老婆婆听罢，呵呵笑道：“老身只是御影集团旗下区区一介佣人罢了。”

　　“……不不不，如果只是佣人，根本不会有那么高超的格斗技巧吧？我还听玲王说，他的防身术和马术、游泳和射击都是您教的。”

　　“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长处。”

　　“您太谦虚了。能会这么多东西本身就是件很厉害的事情，更何况您还都做得那么完美……这样的您，为什么会甘于做玲王的随从呢？”

　　老婆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着报了一个数字。

　　凪悄悄咽了口口水，因为他一听就猜到，这必定是玲王的爸爸桑给她开的年薪。他这下总算理解为什么玲王的爸爸桑会那么反对他去踢足球了，毕竟就算是世界顶尖球员，也没有几个年收入是比老婆婆高的，所以爸爸桑会对此感到失望和心态失衡也实属情理之中。

　　“诚士郎先生，”老婆婆的食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老身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

　　凪侧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熟睡的玲王，刚刚还盖在他身上的羽绒服外套不知何时滑落到了两人膝盖处。或许是觉得有点冷，玲王在嘟囔了两声之后贴他贴得更紧了，散落的柔顺紫色发丝蹭得他脖颈痒痒的。仅仅是这样而已，凪心中的惊惧却不知不觉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充盈起来的勇气和安心。他数着自己平稳而又有力的心跳，在羽绒服外套的掩护下紧紧握住了玲王的手指，这才抬头平静地等待老婆婆说出下一句话。

　　年老魔女的嘴角仍然勾着笑，映在后视镜里的银瞳却似乎闪着寒光，“但只要老身还在少爷身边一天，就绝不会让您如愿。”

　　声音不大，落在凪的耳里却如一声平地惊雷。

　　这分明是正式的宣战布告。

　　

　　◇◆◇◆

　　

　　那天之后，凪很罕见地进入了失眠状态。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冷静客观地比对一下他和老婆婆各自的优缺点，但一一细数下来，身高、学历、收入、运动能力……他竟没有一项是明显占优的。并不是说凪的各项能力和条件差，而是老婆婆根本就没有弱点。凪毫不怀疑，如果W杯参赛能彻底无视性别和年龄，那么现在坐在玲王搭档这个位置上的，还真不一定是他。

　　凪越想越后怕，连忙摇了摇脑袋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路过的千切对着他的后脑勺抬手就是一拍，“怎么了，没睡醒？”

　　凪顶着一双淡淡的眼袋幽怨地望着他。

　　“好家伙，这是怎么了？”千切被他吓了一跳，“你终于被玲王甩了？”

　　“……没有。”

　　凪把前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唔，我也觉得胜算为零。”千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不你就干脆认命吧，大不了就是放弃呗。”

　　“要是做得到的话，我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凪喃喃道，“难道只能硬碰硬强行突破了吗？”

　　“别吧，你那可不叫硬碰硬，那叫以卵击石。”千切劝他，“你也不想让玲王因为看见你在ICU半死不活和老婆婆坐穿牢底而哭泣对吧？”

　　“那完了。”凪绝望扶额，“看来我注定要抱着这份单恋当一辈子童贞了。”

　　“哇，好沉重。”千切打了个寒颤，“得亏是玲王，不然换做别人，早就被你吓跑了。”

　　“好烦的大小姐，居然还在这说风凉话。”凪撅嘴，“那你说怎么办？”

　　“我还是那句话，你非要拘泥于这个形式不可吗？明明每天都能和玲王黏在一起，你想做什么他也不会拒绝你，这不就够了？”

　　“那我问你喔，你倒是也每天和花林糖黏在一起，但你有想过跟它结婚吗？”

　　花林糖是千切在一年前收养的黑猫，因为太过调皮捣蛋无法无天，早在半年多前就成为了千切ins上被挂的常客，连千切留了多年的长发都因为它老爱乱咬而剪掉了。

　　“花林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啊，毕竟那么可爱。”千切大笑，“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当它爸爸。”

　　“看吧，你根本就没当真。”凪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了，说不定在玲王眼里，我和花林糖根本没什么区别。”

　　听见他这么说，千切忍不住面露鄙夷，“就凭你还想跟我们家花林糖比？花林糖能自己吃饭不挑食，你能吗？花林糖在流浪的时候整个社区就没有它拿不下的小母猫，别说童贞了，孩子都有上百只了，你能吗？”

　　凪不说话了。

　　千切苦口婆心，“真的没有只有你能做到，而老婆婆做不到的事情吗？马上就二月份了，这样下去今年的情人节又要被你浪费掉了哦。”

　　此话一出，凪突然刷地一下抬起了头，灵光一闪道：“对哦，情人节。”

　　千切的表情也跟着认真了起来，“你又想到什么了？说说看。”

　　“说到情人节，不就是巧克力了嘛。”

　　“嗯，可是那又怎么了？”

　　“只有我能送，而老婆婆送不了的东西，”凪转过头看向他，“是本命巧克力啊。”

　　千切禁不住对他清奇的脑回路啧啧称奇，“这都能被你想到，真不愧是天才。的确，老婆婆要送也最多送玲王义理巧克力，而一般人都不会想到在义理巧克力上下功夫，这下也算是进入老婆婆的视线盲区了。”

　　“嗯。这大概是目前唯一能赢过老婆婆的机会了。”

　　“既然你决心都下到这份上了，那我就帮你一把。”千切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个地图定位和一串号码，“做巧克力还是要跟专门人士学一下比较好，而且也得有专门的烘焙设备和工具才行。这是我常去的甜品专门店的地址和主厨的联系方式，主厨是在意大利和比利时的老牌甜品店进修过十多年的法国人，刚来日本开店不久，所以知道的人不太多，但味道我可以保证。我已经和主厨混熟了，也会事先跟他打个招呼，你到时候去的时候联系他就可以了。”

　　经过口味挑剔的甜品爱好者千切认证的店一般不会出错。再说了，凪在这件事上不想也不能借助玲王和老婆婆的力量，所以他甚是爽快地接受了千切的好意，点开对话框将地址和号码加入了收藏。

　　“谢了，千切。”凪把手机收回兜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你看中了什么尽管说。”

　　千切眼露精光，“这可是你说的。要是这事成了，我要五年份的高级金枪鱼猫罐头。”

　　“成交。”

　　定下了目标的凪在结束训练的当晚就拨通了甜品店主厨的电话，和他表明了意图之后，主厨果然一口就答应了教他夹心巧克力的制作方法，也承诺了他可以在店里打烊之后随时过去借用厨房和烘焙设备。

　　距离情人节只有半个多月，此时正是各大甜品店准备节日促销的繁忙期，甜品店主厨会答应在这个时候抽空教学，完全是出于他本人的纯粹热心和千切的丰厚人情。由于两边都难以辜负，所以凪只能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地去学习烘焙技术，甚至不惜削减睡眠时间去研究食谱。
　　
　　黑巧克力、奶油、砂糖、黄油等原材料都是他和主厨逛遍了各大商场，试吃过几乎市面上所有进口或国产品牌，经过反复讨论之后筛选出来的。用于制作夹心的坚果和果酱自不用多说，作为果酱原料的蔓越莓和覆盆子甚至是由他亲手一颗颗挑选、洗净、晾干的。几乎每一个流程他都保持了极高程度的参与，并基于对玲王口味的了解向配料比例的调整提出了不少独到的想法，其认真程度让多年来在甜品上倾注了无限热情和耐心的主厨都倍感佩服。

　　凪已经很久没有在足球以外的事情上这么认真过了，这样全身心沉浸的感觉几乎近似于快感。而无论是在绿茵场上还是场下，他之所以会这么热血沸腾，都是拜玲王所赐。

　　地狱般的半个多月转瞬即逝，由于试吃的次数过多，凪的舌头接近失灵，甚至到了后面，他一闻到巧克力和果酱的味道都会想吐。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情人节前一天，做出了理想中最完美的本命巧克力。

　　“Chapeau！”主厨忍不住为他鼓掌，“辛苦了，诚士郎，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你，Laurent。”凪只从一堆成品里挑出了品相最好的四粒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事先挑选好了的木盒，“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情人节当天，凪在天不亮的时候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抱着巧克力顶着寒风早早地来到了玲王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赶来给他开门的玲王身上还穿着睡衣，看来是刚刚起床，见到是他之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凪！你怎么来了？”又用惊讶的眼神上下打量，”话说这么早，你居然起得来？”

　　“早上好，玲王。”凪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蹭了蹭自己冻红的鼻尖，又从怀里拿出装巧克力的木盒递给他，“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接过木盒的玲王笑得灿烂，“外面很冷吧？快进来呀。”

　　凪紧跟在玲王后面进了屋，一边脱鞋一边问：“今天第一个送玲王巧克力的是我吗？”

　　“是哦♪正好我早上比较想吃甜的，等会儿我们吃完早餐一起吃可以吗？”

　　“可以喔。”太好了，不枉他起这么早，竟然还真的拿到了第一名。

　　但凪进了客厅，才发现老婆婆早就站在餐桌旁等候了。两人擦肩而过时眼神有了一段短暂的交锋，待凪和玲王在桌边坐好，一切又归于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凪和玲王吃完了早餐，接下来便进入了凪最紧张也最期待的环节——玲王小心地拆开了木盒，里面露出了四粒形状不同但都装饰可爱的夹心巧克力。他惊喜得直夸可爱，把盒子放回桌面，用手机给它们拍了好几张照片，这才捏起其中一颗放入了口中。

　　“好吃！”玲王面露惊异，似乎巧克力的味道超出了他的预期，“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呢，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是我自己做的哦。”凪努力保持面色不变，但语气中还是不难听出他在洋洋得意，“从制作果酱到成型装饰，全部。”

　　“太厉害了！”玲王的眼睛亮得仿佛盛满了星星，“真是天才！不愧是我的宝物！”

　　凪被玲王这么一夸奖，尾巴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了，要不是老婆婆还在这里，他早就把脑袋伸过去求摸摸了。

　　在他意料之中的是，玲王刚恋恋不舍地吃完了盒中的巧克力，老婆婆便迅速采取了行动——她从冰箱里端出了一盘巧克力慕斯蛋糕放在了餐桌上，很明显这便是她给玲王准备的义理巧克力了。

　　慕斯蛋糕的尺寸不大，也毫无装饰，看上去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蛋糕，卖相和街边便利店里的甚至都没什么两样。

　　“玲王少爷，诚士郎先生，情人节快乐。”老婆婆徐徐开口，“这是老身为二人准备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意思是其中也包含了凪那份，所以凪在简单谢过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切了一块送进了嘴里。在尝出味道的那一刹那，他胸膛里那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因为这块蛋糕的味道尽管不差，但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只是一般甜品店做出来的水平，他有完全的自信可以略胜一筹。

　　凪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蛋糕，观察到玲王的表情也毫无波动，心想好样的，这下就赢——

　　可是这时玲王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脑内庆祝，“呐，老婆婆。”

　　“是。少爷有何吩咐？”

　　“您说，查理它还好吗？”

　　嗯？查理？

　　凪不明所以。

　　“回少爷，它现在很好。老身前段时间休年假去越南旅行，顺便去看望了它，如今它已经长成一棵大树了。”老婆婆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色，“您刚刚入口的蛋糕，原料便是它产的可可果，是老身去看望它的时候亲手摘下来的。”

　　说完，老婆婆便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屏幕上正是她和一棵可可树的合照。

　　据老婆婆所说，玲王上小学时选择了动植物观察作为暑期自然研究的课题，她便陪着玲王从种子开始培育了一棵可可树苗，取名为查理。但由于日本实在没有种植可可树的环境条件，老婆婆就在树苗长大之前把它移植去了越南的可可园，并雇了专门的果农照看。除此之外，玲王的观察对象好像还有农场里的常见动物。

　　“好怀念啊。”玲王目光柔和，仿佛也陷入了回忆，“当年伊丽莎白还差点啃掉查理的叶子呢，我看见的时候急得差点哭了，还是老婆婆出手才把伊丽莎白拽走的。”

　　“伊丽莎白去世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告知少爷，真是非常抱歉。”

　　“没关系，我知道当时是母亲吩咐老婆婆不要打扰我准备钢琴比赛的。而且奶牛的寿命本来就很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虽然伊丽莎白已经不在了，但它曾孙女维多利亚产出的牛奶品质也毫不逊色。老身去农场挤奶的时候留意过了，它现在非常健康，这块蛋糕用到的奶油、黄油就是用它的奶做的。”

　　“那真是太好了。”

　　玲王和老婆婆的对话十分温馨祥和，可凪却在一旁听得大汗淋漓。

　　全程下来，凪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根本不在同一个次元。

　　毕竟，天底下还有谁做巧克力是从培育可可树苗和圈养奶牛开始的？何况还是为了区区一块义理巧克力？

　　更重要的是，这块看似普通的慕斯蛋糕里不但凝缩了老婆婆投入的难以估量的大把心血，而且还明里暗里向他彰显着一个无法动摇的事实——那就是她和玲王之间存在着凪所不知道的17年份的宝贵时光和回忆，这是横贯在他和老婆婆中间的天堑，也是他一败涂地的根本原因所在。

　　凪有生以来从未输得如此体无完肤。他总是以为，天底下没有难事，只要去做了，就一定会看到结果，所以从来不理解为什么身边的人们都需要通过努力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遇见玲王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他是所谓的“天才”。而他这份让绝大部分人艳羡的天赋才能，在老婆婆的绝对力量面前，却弱得宛如蚍蜉撼树。

　　这又怎么能赢得了？

　　凪绝望了。

　　情人节第二天，凪在傍晚时分走进了甜品店，把出师未捷的消息带回给了在此等候他的千切和主厨Laurent。

　　“竟然会有这种事……”千切震惊得连红茶都忘了续，端起杯子喝进了一嘴凉透的茶渣，苦得他直皱眉，“这已经近乎不可抗力了，敌不过也是无可奈何，你已经尽力了，别放在心上。”

　　“对啊，诚士郎，你要振作起来。”Laurent也在为他打气，“只要坚持下去，爱情一定会开花结果的，你要有信心啊。”

　　凪闻言默默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觉得义无反顾跟随留完学归国的女友来到日本开店，却在开业前就被甩了的男人提的恋爱建议有什么可信度，但他还是出于礼节接受了对方的安慰。

　　“不过你有跟玲王说过你给的是本命巧克力吗？他有什么反应？”千切一针见血地问。

　　“说了。”凪低头捻动着手里的叉子，“结果他笑着说他也爱我，然后说有我在实在是太好了，就算彼此没有恋人，情人节也不会感到无聊，希望来年我们俩要是还没脱单的话可以再这么过。”

　　“可怜见的。”千切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哎，你说他的脑子明明挺灵光的，怎么偏偏碰上你的时候就短路了呢？他怎么不干脆举杯跟你合唱一曲‘友谊地久天长’啊？”

　　许是因为被千切一语戳中了痛处，凪紧捏着叉子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只听铿锵一声裂响，他面前的芝士蛋糕便连白瓷餐盘一起被金属叉子戳成了两半，而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了好几个度，“事到如今，只能采取最终手段了。”

　　千切被他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别冲动，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是、是、是啊，诚士郎，你可别想去诱拐监禁杀人灭口啊，”Laurent也跟着瑟瑟发抖，手指悬在紧急呼叫按钮上根本不敢拿开，“呐，豹马，日本的报警电话是多少？911？999？”

　　“别担心。”凪把叉子轻轻地放了下来，和餐刀一起摆好，“我有分寸，不会死人的。”

　　说罢，他便从桌边站了起来，在千切和Laurent惊恐的目光中走出了甜品店。

　　

　　◇◆◇◆
　　

　　二月下旬的一个夜晚，正在休假的老婆婆刚走出泡了一下午的射击俱乐部，就收到了一条手机短信。

　　短信的主人约她在附近一家即将结束营业的空手道场见面，说无论多晚都可以，并附上了一个地图定位，看上去完全没有考虑她是否有空闲的意思。

　　她只轻轻瞥了一眼给短信主人的备注栏，便笑了笑把手机收回了兜里，旋踵向着短信中提到的道场出发了。

　　不出半个小时，老婆婆就抵达了短信主人所指定的地点。此时空中的月亮已经高悬，道场的大门也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她只能绕进巷子，找到一扇留了一条缝的小门，然后弯腰穿过紧连着门口的狭窄走廊，这才看到了一个开了一半门的场馆房间。

　　她一把推开剩下的一半纸门，只见一位身形高大的年轻人正站在房间中央定定地看着她。皎洁的月光从他身后的小窗洒进来，落了他一身，和他那头雪色的鬈发以及冷白的脸庞仿佛浑然一体，界限模糊得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人间之物。

　　“诚士郎先生。”老婆婆淡然开口，“这么晚叫老身过来，是所为何事？”

　　“老婆婆。”凪步步逼近，“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采取这样的手段了，还请您不要怨我。”

　　“哦？”老婆婆捏响了指骨，看样子是来了兴趣，“看来您是个明白人，知道这样开门见山对我们二人都好。”

　　两人面对面对峙着，似是在探寻对方的弱点，也像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就这样僵持了十秒之后，凪眼神一凛，率先一步离开了原地，瞬间就拉近了与老婆婆之间的距离，突进的身影像极了猎杀时刻的野兽，只见他迅速移动了身体重心——

　　然后膝盖着地，低头伏腰向老婆婆行了一礼，“老婆婆，请您收我为徒吧！”

　　刚摆好架势准备格挡的老婆婆被他这么一出突然的土下座给整愣了，停顿在空中的手臂显得有点无处安放。

　　“我知道我这辈子或许都赢不了您，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放弃。”凪的额头紧贴着地板，这是他能想象得出的最高礼节，“您想必也很为难，也许还会觉得我不自量力，但是……”

　　凪忽然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后，毅然与她对上了双眼，“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这样拜托您了。什么样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还请您考虑一下。”

　　老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俯身扶他起来，“诚士郎先生，您还记得老身之前说过的话吗？”

　　“您是说，只要您还在玲王身边一天，就不能让我如愿的那句吗？”

　　“是的。”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上，让他擦擦额头和手掌沾上的灰尘，“而老身并没有很快就退休的打算哦。老身目前身体还康健得很，继续在少爷身边侍奉个25年应是不成问题。”

　　25年。

　　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凪的眼皮止不住地颤了颤，但这并构不成他退缩的理由。

　　“……没关系。”凪听见自己这么说，“25年就25年吧，毕竟我唯一比您多的一样东西或许就是时间了。”

　　“既然您的决心坚定至此，那么老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老婆婆后退了半步，重新调整好站姿之后又向他伸出了右手，“老身一定会不负您所托，尽毕生之所学倾囊相授的。”

　　凪不敢相信她竟然轻易就这样答应了，但还是迷茫地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她的，“那就拜托您了。”

　　老婆婆眼角的笑纹愈深，“不过老身教授弟子的方式与辅导少爷不同，可是要严格得多，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光是两人年龄差距造就的多方面经验断层都是难以弥补的，更何况老婆婆原本的资质与才能还并不平庸，所以她会这么说完全在凪的预想之内。

　　于是凪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回道：“请多指教。”

　　

　　◇◆◇◆

　　

　　尽管凪早就预料到前路严峻多舛，也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老婆婆的严苛程度还是一次次地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他的一周七天内起码有五、六天的晚上都被老婆婆制定的安排表塞得满满当当。课程内容除了柔道基础、摔跤角力、格斗关节技之外，还有茶道、品酒、料理，以及需要他自主学习，老婆婆随时抽查的速记和德语。

　　作为一个怕麻烦星人、懒癌晚期患者，要完成平日里规定的足球训练量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又突然多出了一大堆陌生而又高难度的东西要学，不要说掌握消化了，就连跟上进度都已经是十分勉强。凪曾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将要过劳猝死，但一想到这种学习强度可能是玲王从小就司空见惯的，而老婆婆的等级比这还要远远高上好几个等次，他就怎么也说不出想休息一下放慢节奏之类的话来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从凪正式开始接受老婆婆的训练那天算起，也有两个半月了。

　　事实证明，天才就是天才。再加上老婆婆的教学方式粗暴易懂，凪就像海绵吸水一样将老婆婆传授的东西全盘吸收，如今他已经能和职业柔道选手打得有来有回，也能在60秒之内迅速记住四个人的基本信息。老婆婆对此感到十分欣慰，甚至感叹要是再这么下去，再过个十年，她大概就没什么可以教凪的了。

　　虽然凪几乎每天都累得一回家倒头就睡，连之前每天都会签到的游戏都因为太久没玩而自动登出了，但他却找到了新的期待和乐趣——那就是在课程间隙，老婆婆总会时不时地跟他分享一些玲王的幼时旧事。

　　其实老婆婆并不是个健谈的人，但当她在和凪聊起玲王的时候，却总有说不完的话。

　　比如她会说，玲王少爷在婴儿时期有含着奶瓶的奶嘴不放也不吃奶的情况，哄了好久才总算改过来；玲王少爷从四岁起，在每年的圣诞节都会坚持要留一块蛋糕给圣诞老人；玲王少爷小时候会因为害怕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而哭闹着不肯剪头发；玲王少爷在幼儿园比赛堆积木时赢了一整包糖果，却留到放学时都送给了老婆婆；玲王少爷在小学一年级画的全家福就得了全校一等奖，到现在还挂在老爷的书房里；玲王少爷上中学之后获得的第一笔奖学金是用来给母亲和老婆婆买花……

　　老婆婆记得玲王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叙述起来是那样的生动，仿佛才发生在昨天一样。凪跟着一路拾捡从老婆婆口中掉出的记忆碎片，偷偷放进自己心中存放着和玲王珍贵回忆的房间，又一片片地拼凑，用爱意粘合，这样他就拥有了许许多多个全新的、更加闪闪发亮的玲王。

　　他每天为此欣喜不已，尽管过得忙碌又辛苦，也感到充实和甘之如饴。

　　所以，当真正的玲王叉着腰，一脸气呼呼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才会如此的不明就里。

　　“玲王？”凪一脸茫然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生气了？”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玲王的嘴撅得更高了，“你说呢？”

　　凪沉思半晌，最后摸了摸自己颈侧，又把脑袋向另一边歪了45度，显然仍是满头问号。

　　见他好像真的没有一点头绪，玲王便也不再和他打哑谜了：“你这几个月怎么都不理我？”

　　凪这才发现，由于老婆婆每天都会和他聊起玲王的话题，给了他一种天天都和玲王在一起的错觉，但其实细想下来，他竟然已经连续两三个月没有和玲王独处过了。

　　凪知道玲王之所以会这样逼问，必然是起了疑心，但他早就和老婆婆约定好，她给凪暗中授课的事一定要向玲王保密，否则胜负心极强的玲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玲王本就是个极度自律的努力家，总不能让他更加勉强自己，这也是凪和老婆婆之间悄悄达成的共识。

　　所以凪只能含糊其辞：“……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这段时间实在很忙……”

　　玲王挑眉，对他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行吧，那你今晚有空吗？”

　　“今晚我和老婆婆约好了。”

　　“约好了做什么？”

　　“……这个不能说，但绝对不是什么亏心事。”

　　“既然是和老婆婆在一起，那我就姑且信你。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什么时候能有空？”

　　“这个……”

　　“这周日？那天既没有比赛也没有训练，你应该很闲吧？”

　　“不，那天我也和老婆婆有约了。”

　　“那下周？”

　　“下周也和老婆婆……”

　　“够了！”玲王被他的屡次拒绝弄得很不耐烦，“满口老婆婆老婆婆的，那我现在就去问问她好了。”

　　这时候老婆婆碰巧从休息室的门口走了进来，应该是见凪迟迟没回消息，才亲自找了过来看看情况。她进门之后看见玲王也在这，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也不清楚玲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少爷，”老婆婆开口了，“您不是说陪夫人逛街去了吗？”

　　“哦，因为父亲他下午的会议提前结束，说晚上和母亲的约会就由他去了，还叫我不要掺合。”玲王吐舌，做了一个肉麻的表情，“说得谁想杵在他俩中间当电灯泡似的。不过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赶紧溜出来了。”

　　“原来如此。”

　　“话说回来，”玲王反问她，“老婆婆，刚才凪说，他今天晚上和您有约了，这是真的吗？”

　　“回少爷，是的。“老婆婆从容不迫地回答，”一点私事，所以没有向您报备，还请谅解。”

　　玲王一听这两个人竟然都不松口，心里很不是滋味，便故意说：“那老婆婆，你这周日能陪我去趟马场吗？虽然那天您休假，但我突然想去见见乔治了，而您知道的，它向来更听您的话。”

　　凪感到有些诧异，“等等，玲王，我不是才跟你说过……”

　　这时老婆婆也跳了出来附和凪，“其实老身在那天也和诚士郎先生有约了，因为您之前吩咐过老身要尽量满足诚士郎先生提出的要求……”可是她说完，见玲王脸色不对，又忙改口道，“但老身作为少爷的随从，理应事事以少爷为先，所以您如果无论如何……”

　　“算了。”玲王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了，“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遵守承诺，这是您教会我的道理，所以我不想让您成为不守信的人。既然你们早就有约，那我也不强求了。”

　　在玲王这里成功蒙混过关，按理来说该松一口气，但玲王的脸上布满了阴霾，这让凪忧心忡忡，又充满了罪恶感，于是他小心翼翼和玲王商量道，“呐，玲王，我突然想起今晚的事也不是很急，如果你想去玩的话我可以陪你的。”然后悄悄给老婆婆递了个眼色，看见她点头首肯之后又说，“你想去哪里？现在就走吗？”

　　“我都说了算了！”玲王猛地甩开了他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一个个的都有事瞒着我，那我就自己玩好了，才不要理你们呢！走开！”

　　说着，便大步流星夺门而出，却被凪和老婆婆一路追到了走廊。

　　“玲王！”

　　“少爷！”

　　“不准追上来！你们玩你们的就是了，还管我做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凪抓住他的胳膊更加不敢放开了，“玲王……”

　　“别叫我！”玲王试图再次甩开他，“什么嘛，明明凪是我的，老婆婆也是我的，谁允许你们两个越过我变得这么要好的？！”

　　“玲……”

　　“反正老婆婆就是比我有魅力啦！还又成熟又可靠，更喜欢和她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吧！凪这个笨蛋！墙头草！花心大萝卜！”
　　
　　玲王说着说着，很快别过了脸去，可是凪却没有漏看到他的眼眶在微微泛红。只见玲王双眼一闭，大声喊道：“凪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玲王？！”凪大受打击。

　　“可是老婆婆……”玲王皱了皱鼻子，”老婆婆我还是最喜欢了……呜……”

　　“少爷……！”老婆婆深受触动。

　　凪所做一切努力的出发点便是想博得玲王的认可和好感，而现在却惹得玲王差点哭出来，这显然已是本末倒置。所以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约定不约定的了，正要向玲王坦白，却没想到老婆婆竟然先他一步倒了戈，“少爷，请听老身解释。老身这段时间之所以会时常和诚士郎先生在一起，其实是因为他委托了老身对他进行特训。”

　　“特训？”玲王实在没摸着头脑。

　　“是的，他说想让老身把所有的本领都传授给他。”

　　“连学系领带都嫌麻烦的凪竟然会……”玲王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为什么？”

　　“这只是老身的臆测。”老婆婆根本没发现凪屡次想要插话却不得已欲言又止，继续自顾自地讲了下去，“诚士郎先生恐怕是想……”

　　凪在一旁捏了把冷汗。

　　“……是想取老身而代之，然后仗着和少爷的交情，拿到御影集团的丰厚退休待遇，度过安泰余生啊！”

　　凪：“……？”

　　玲王扭过头来一脸懵逼地问他：“……你是吗？”

　　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但老身在少爷喝醉的那天确实看到诚士郎先生在浏览老身的简历，想必他一定是对入职御影集团有兴趣，还请少爷明鉴。”

　　“咦？”凪吃了一惊，“原来您那天看见了吗？”

　　老婆婆答非所问，“毕竟在发动车辆之前要先绕车一周，这可是交通常识。”

　　看来那天老婆婆早在上车之前，就偶然透过车窗玻璃把凪的一举一动收进了眼底。如今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被本人现场抓包了的凪顿时觉得尴尬极了。

　　“确定不是因为凪被老婆婆吸引了？”玲王的脑子还是没有转过弯来，“会对强者感兴趣，并本能地聚集在他身边，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啊。”

　　老婆婆痛心疾首，“不，少爷您错了。经过老身这两个多月的观察，这个男人远没有您想的那样纯良……”

　　“等一下。”凪强行打断了老婆婆，因为要是再这样任由她说下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所以他决定还是主动揭底，“玲王，能先听我说吗？”

　　玲王扬了扬下巴，“你说。”

　　“我之所以会拜老婆婆为师，是因为之前在电视台接受访谈的时候，玲王说过世界上最能让你信任的人就是老婆婆了。”凪利落坦白道，“这让我既不甘心，又很……嫉妒。”

　　这个回答让玲王有些猝不及防，“……嗯？”

　　“但我在各方面都比不上老婆婆也是客观事实，所以就想到了向老婆婆学习的办法。”凪继续说，“我想要有朝一日变得像老婆婆一样，或许这样玲王就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和依靠我了。”

　　“傻孩子。”玲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凪就是凪，为什么要想着变得跟其他人一样呢？明明你早就是我无比信赖的搭档了呀。”

　　“那在球场以外呢？”

　　玲王手下一顿，“诶？”

　　“玲王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那当然啦♡毕竟我们早就约定好了嘛，现在W杯都还没……”

　　“够了。”凪抓住玲王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的手，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怒意，“我才不是玲王的宠物或者玩具，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个。”

　　“……凪？”

　　“老婆婆说对了，我是动机不纯、居心叵测，但是我要的不是钱财，也不是名声地位。”凪用力攥紧了玲王的手腕，“我想要的是让玲王一直待在我身边，永——远。”

　　“你在说什……”

　　“虽然当玲王的宝物也不错，”凪拽着玲王的手臂把他拉近自己，在至近距离对上了那双满是错愕的堇色眼眸，“但我不是仅供玲王把玩的冷冰冰物件，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孩子两情相悦的普通人类。”

　　玲王垂眸不语，像是若有所思。

　　“知道吗玲王，”凪深吸了一口气，”多亏了老婆婆教了我格斗，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自己，很快也会强到有能力保护你，所以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宝……唔诶？！”

　　话还没说完，凪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视野也跟着颠倒，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背部着地了。由于休息室铺了地毯，他也早就学会了柔道受身，所以并不是很疼，只是被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迷了眼睛，导致脑袋有些懵懵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见微长的紫色发丝像门帘一样垂下来落在他的脸颊上，而它主人的表情在逆光中看不真切，他才知道自己这是被玲王过肩摔了。

　　“你刚才说，“玲王的鼻息近在咫尺，”要保护谁呀？嗯？凪君？”

　　凪说不出话来，便侧头看向了老婆婆，脸上写满了询问和求救。

　　老婆婆却只是耸了耸肩，“少爷也是个令老身感到自豪的学生，且锻炼的时日可比您长得多，所以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休息室，还不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凪脸上的血色尽褪，很快爬满了绝望。

　　“玲王，等等，”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但仍在尝试最后挣扎，“我知道我被甩了，但再让我……”

　　只听见“啵”的一声，凪感到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落在了自己唇上，又很快移开了，而眼前的玲王正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是被亲了。

　　“甩？”玲王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甩你？”

　　“诶？玲王的意思是……”

　　玲王见他仍一脸懵懵懂懂，忍不住嘴角上扬，语气愉悦至极，”哼哼♪原来凪这么喜欢我啊♡居然还为了我特意去求老婆婆教你格斗，还真是可爱呀♡”

　　“……玲王真的懂了吗？”凪仔细确认道，“我说的喜欢，是恋爱感情的那种哦？”

　　“哈？你在小看我吗？”玲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理所当然道，“我一直都知道啊。”

　　“诶？！”凪猛地起身从地上坐了起来，“一直知道？！那为什么还……”

　　“当然是因为有趣啊。“玲王撑起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即使屡战屡败，但仍然拼命表达自己心意的凪君多可爱呀，要是一开始就答应，可就看不到了哦？那多可惜啊。”

　　原来迟钝只是拟态，藏在真实皮囊底下的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真不愧是变幻莫测的变色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猎物上钩，而凪自始至终都辗转在他的股掌之中。

　　知晓了真相的凪把腮帮子鼓得老高，“居然玩弄人家的纯情，玲王真的好过分哦。”

　　“过分的话，你就不喜欢了吗？”

　　凪半晌不语，最终还是在玲王带着笑意的狡黠眼神中败下了阵来，小声嘟囔道：“……喜欢。”

　　“真乖。”玲王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这段时间看见你和老婆婆走得那么近，说实话我还真的急了，下次可不准再有事情瞒着我了哦。”

　　“这样说会不会太狡猾了？”凪白皙的脸上微微一红，“我可是还没有原谅玲王呢。”

　　“哦？那你打算怎么办？”玲王的双臂攀上了他的脖子，“要惩罚我吗？”

　　凪倾身向前，用唇舌堵住了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好让他不再说出坏心眼的话来。玲王见他主动吻上来，只是从鼻腔里轻笑了一声，便张开嘴唇任他的舌头长驱直入，与他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浓厚深吻。

　　吻毕，凪又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这下利息算是还清了，至于本金就等下次玲王准备好了再说吧。”

　　“哈，童贞君还真敢大言不惭。”玲王伸舌舔了舔嘴唇，“有胆子就放马过来啊，我随时奉陪。”

　　经他这么一煽动，凪心里那点温情顿时烟消云散，再也按捺不住地把玲王按倒在了休息室的地毯上。看来他必须得让这个玩弄人心的惯犯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



　　在两人正式确定关系的第二天，老婆婆就向玲王递交了长达一个月的休假申请。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凪很是不舍，“可是我才写完的德语作业还没给老婆婆看呢，还有她明明答应了要给我看玲王和伊丽莎白的录像……”

　　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业我帮你看，至于录像，你就放弃吧。”因为他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见伊丽莎白时就被舔得一屁股栽进了挤奶桶，不但浑身湿漉漉的而且还被吓哭了，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他可不能让凪看见。

　　“诶~~~”

　　“好了，凪，别任性了。”玲王故作严肃，好借此转移话题，“这几个月老婆婆在下了班之后还要给你备课和安排训练，都没时间好好休息，这次就让她去放松一下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凪也只能选择点头，然后陪着玲王把老婆婆送到了机场。

　　“话说老婆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北海道呢？现在明明不是旅游的最佳季节啊。”凪帮老婆婆办理完托运手续之后问她。

　　“老身此去可不是为了旅游。”老婆婆呵呵笑道，“是因为北海道猎友会向我发出了协助邀请，说有只棕熊比较棘手，想让我去帮忙处理一下。”

　　……对哦，老婆婆还有狩猎执照和猎枪的持枪许可来着。凪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两人目送老婆婆进了安检口，又在观景台看见她乘坐的飞机离开跑道顺利起飞，凪才开口问玲王，“呐，玲王，像老婆婆这么厉害的人是怎么成为你的执事的？我总觉得并不是单单为了钱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了。你应该知道御影集团的第一任社长就是我父亲吧？他在开始创业之前，老婆婆就和御影家有交情了，当时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啊。”

　　“……说得也对。那是因为什么？”

　　“这就要从老婆婆身上唯一一个弱点开始说起了。”

　　“咦？！老婆婆有弱点的吗？”

　　“是人都会有弱点的啊，你把老婆婆当什么了？”

　　“……对不起，因为完全想象不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听好了，老婆婆唯一的弱点，就是她完全没有财运。她在别人手底下工作的时候倒还好，可一旦想自己创业或者搞投资，就一定会赔得血本无归。”

　　“生意场的事情本来就很难说，她这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吧？”

　　“我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还嘲笑过宁愿给老婆婆开高额薪水，也坚决不让老婆婆带资入股集团的父亲是过于迷信，但我后面才发现是我错了。因为我有试过很多次带老婆婆炒股，其中有好几只股票的行情明明大好，但被她看中之后却无一例外都跌到了停板。她在看赛马时明明只买复胜马券和应援马券，可居然一次都没有中过。还有她明明非常擅长看穿他人的动作，猜拳未尝败绩，可一旦在猜拳上下定筹码，她就再也没有赢过，简直就跟邪了门一样。”

　　“复胜马券和应援马券都没有中过？”凪觉得很不可思议，”不会吧，连我都中过两次三连单了哦。”

　　玲王左顾右盼，又想起老婆婆现在在天上听不见，才小声对他说，“……你这话可别当着老婆婆的面说，不然她很可能会代表广大赛马爱好者手撕了你。”

　　“…………好。可是这又和她给玲王当执事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说她不是为了钱吗？”

　　“我正要说呢。你知道她当年是世界顶尖的格斗运动员吧？她在带着大笔比赛奖金退役时，出于理财的考虑投资了好几个项目，但要么被卷钱跑路，要么被政策变动叫停，不出两年就从手握亿万资金变得身无分文了。不过这还算好的，她通过打好几份工，甚至潜入深林狩猎野猪和棕熊赚取赏金，很快又把钱攒了回来。这一次，她把存下来的钱都托付给了她先生，给他作为手头项目的启动资金……”

　　“诶？老婆婆原来结过婚吗？”

　　“是啊，原来她还骗我说她先生就是圣诞老人，所以我小时候才对圣诞老人深信不疑的。我也是听我父亲说，才知道她先生是沃○商学院毕业的博士，是当年相当有名的青年创业者。”

　　“然后呢？”

　　“然后……”玲王顿了顿，“她先生为了不辜负她的信任，在当时的项目上耗费了大量心血，好不容易才打通上下关节，却因为连日应酬得了急性胰腺炎并发心力衰竭，最后抢救无效而离世了。就这样，以她先生为牵头人的项目自然没戏了，而她本人也因为银行贷款和医药费背上了巨额债务。我祖父就是她先生被搬送的大学医院的肝胆胰外科教授，也是她现役时期的粉丝。他对没能救回她先生很是内疚，所以自掏腰包垫上了她先生的医药费，又帮助她还上了一部分银行利息，好歹让老婆婆度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年。”

　　凪突然有了一种预感，“玲王，我能问问老婆婆当年欠了多少吗？”

　　玲王缓缓报出了一个数字，和老婆婆那天在车里报给他的相差无几，凪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当时会错了意。

　　“嘛，放在现在的话，这点钱老婆婆一年就能赚回来了，但放在当年的确是天文数字啦。”

　　……不过好像也不尽然。

　　“眼看着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她的独子也终于长大成人，说一定要好好工作还债，让她早日退休享享清福，却在回家给她过生日的当天遭遇车祸去世了。后来她收养了热心送她儿子回家，却也不幸双双罹难的儿子好友夫妇的女儿，把她当亲生孙女一样照顾，生活又变得捉襟见肘起来。这时候我父亲生意刚步入正轨，我也恰好出生了，父亲就花高出市面五倍的价格聘请了老婆婆看护我。老婆婆的表现远远超出了我父亲对她的期待，每一件事情都完成得非常完美出色，还边工作边考下了更多的资格执照，就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教导我，想要对得起父亲给她开的高额薪水。我祖母去世得早，母亲更从小就是孤儿，所以对我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奶奶’就只有老婆婆一个。我从未见过像老婆婆这样强大、坚韧的人，再加上老婆婆为了照顾我而牺牲了不少陪伴孙女的时间，导致她们俩祖孙关系很是疏离，于是我就决定了要好好奉养她，至少得保障她余生无忧。”

　　“所以玲王说的‘会看好老婆婆是因为她很强’其实是这个意思？”原来不止是物理意义上的啊。

　　“那当然啊。况且她入职御影集团之后，我父亲和祖父的父子关系也因此缓和了，所以她还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喔。”玲王说完，看见凪一头雾水，又给他解释道，“其实我父亲当年因执意离家创业，以及不和家里商量就同我母亲结婚的事和祖父闹得很僵。”

　　“原来发生过这么多事。可是老婆婆怎么从来没向我提起过？就算去问她的过往，她也只是笑而不答。”

　　“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挫折都没有击垮她，老婆婆也并不觉得上天不公，所以才不希望别人去同情她吧。她需要的只是对她自身实力的正当评价，绝不会去打感情牌绑架别人，也从来不屑于这么做。”玲王说，”我还记得她有一次在我面前自嘲，说在拼概率的事情上她虽然很少赢，但在需要比实力的时候她却绝对不会输。”

　　“好帅气。”凪感叹道，”老婆婆果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是吧？玲王笑了，“她可是我的骄傲。”

　　凪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老婆婆乘坐的客机划过的一条长长的飞机云，“真的很强大，我想我大概穷极一生都比不上她吧。”

　　“知道就好。你总算不再跟老婆婆较劲了？”

　　“嗯。我知道老婆婆在玲王心里无可替代，但我也只要履行好我独一无二的职责就够了。”

　　“哈哈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识时务了，看来凪君也成长了嘛。”

　　“那当然了。毕竟老婆婆她可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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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复胜券和应援券是所有的马券种类里最容易中奖的两种，概率高达16％，而三连单的中奖概率只有0.02％。
　　2.本文标题是歌词ne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