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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元背起了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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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元背起了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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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系男高东云彰人x音乐系男高青柳冬弥
    *全文2.8w字,内容免费,请放心观看
    *因为设定是体育系优等生所以我觉得再怎么样也得有个180(×)所以设定的是182的彰人x179的冬弥,保持3cm的身高差!
    *清水,因为lof屏蔽了所以搬过来
    *大概是很土的多年重逢+救赎+纯爱的夏日男高,还有两个笨蛋的双向暗恋🥺
    *以上,若能接受,祝您食用愉快

    #彰冬
    akitoya

    【彰冬】重逢概率运算公式1.
      或许并不该那么的潦草
      东云彰人发懵的看着走廊尽头那个逃走的身影,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反应过来,那人却只留他和脚边被踢倒的音乐箱在原地
      他们的初次相见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说是“初次”,其实不如说“正式”
      第一次听到青柳冬弥这个名字,是在新生大会上。那时的他们都身着一样崭新的校服,作为新生来到这个大礼堂,不同的是,对方以新生代表的身份走上了台,而自己只是在台下坐着。一个标准的四十五度鞠躬后,青柳冬弥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开始了发言
      清冷的面孔,平稳的语调,明明面上带着点笑,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亲近。流利的脱稿发言,恰当的停顿时间,从容不迫的视线,种种突出的表现让他瞬间就变成了新生中的焦点,令人不想注意到都难
      “以上,谢谢大家”
      又一个鞠躬后,在掌声中离去。礼堂的空气一时间都变得沸腾起来,主持人上台的间隙里,台底下传出嗡嗡的讨论声
      “听说那个是青柳春道的儿子,音乐世家出身的就是大胆啊,厉害”
      “欸?这种人物居然和我同一个学校,真的假的啊....”
      “是哦是哦,我和他同一个国中的。但是似乎不是很喜欢交流,有点不合群呢”
      “天才大人都是这样的吧。真可惜”
      没特地去注意周围讨论声的东云彰人都被迫的在脑内对这个人留下了点印象。
      音乐系的吗。东云彰人用手拖住下巴,无聊的摁起不小心带出来的圆珠笔
      难怪声音那么好听。
      可惜的是,由于他们各自为体育系和音乐系的学生,所以并没有在那之后产生交集。就在东云彰人快消化掉对青柳冬弥所有印象时,一件无聊但也传统的事发生了
     
      【公认的新生帅哥Top1是...?!】
      东云彰人承认,同学把手机递到他跟前的那一刻他是一点兴趣都不带有的,就要开口吐槽时,人家好像也知道他这不耐烦的性子,立刻往下滑了一下屏幕
      “哎哎哎别急嘛,你看看这个”
      位居前两名的主角12:
      Top1.东云彰人🌟
      Top2.青柳冬弥⭐️
      Top3...
      两个人的票数居然不相上下,还把第三四名拉到了断层第一二的程度。
      东云彰人被在这可有可无的活动中自己的表现吓得差点一口水喷到同学脸上,而后又被青柳冬弥这个名字给吸住了眼球
      ...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啊,是那日的新生代表。长的确实是...不错
      “不,是说这个活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东云彰人把手机又拋回给对方,两周下来,同学早已对他这张苦瓜脸已经习惯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
      “不是很好吗东云———公认校园帅哥!吼吼”
      “一点也不。谁知道会不会因而招来什么麻烦...”
     
      投票活动虽然结束了,但是有关他们的话题远没有就此落幕。体育系的学生都是些神经大条的家伙,不时就会拿着些比较两人在各个方面的优缺点然后进行随意评价的帖子到东云彰人跟前
      一群拿别人作乐,傻子一样的家伙。东云彰人第无数次给了围着他座位的人后脑勺一人一巴掌,男孩子们在他真的要开始动怒前会狼狈的捂着头,却带着嘲笑意味的笑脸逃走
     
      随着这些事而变化的,就是青柳冬弥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频率
      在早上来学校的列车,上课时从教室不经意看向的操场,放学后等车的车站,都会发现那颗脑袋
      只不过,不论是在早上人满为患的列车里,还是体育课上自由活动的时间内,对方自始至终都是形单影只的,绷着张脸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也让人难以靠近
      此刻在车站看到同样的孤狼一匹,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情
      青柳冬弥从包里拿出来有线耳机,插入耳机的孔,放起音乐。看他偏过头要拉上书包拉链,东云彰人赶忙收回视线
      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那双灰色的眸子毫不遮掩的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后才挪开
      然后。干脆的走掉了。
      .....
     
      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注意着对方,那身影反倒会显得更加无处不在
      放学后路过传出琴声的音乐教室,东云彰人本能的顺着声音找去,在那间空旷的教室里又发现了那个孤独的身影。
      对方背对着玻璃窗,也背对着他。阳光轻柔的照在那一尘不染的白衬衣上,手臂上有些许因为动作而绷起的褶皱,扎进裤子里的下摆衬出那纤细的腰肢,把整个人都描绘的略有些单薄
      但那琴声里所蕴含的力量,却是东云彰人一个古典乐门外汉也能感受到的
      这么说很奇怪,但他的确是被这悠扬的提琴不自觉的迷住了,没办法再迈开腿走多一步。直到琴声渐弱下来,才慌乱的离开,生怕像在车站一样又被抓个正着
     
      比起窗外偷听会来的更正式一点的欣赏方式,就是以学生的身份名正言顺的坐在学校音乐会的座位上
      东云彰人强忍着睡意认真的听了每一场表演,但就是觉得不如那日在窗外来的好听
      他在等一个人,一场表演
      高年级的前辈们自行退步把压轴的位置让给了这位璀璨升起的新星,才华横溢的少年把刘海抹上去了半边,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
      台上人的每一个动作都会被台下的观众所注意到。在座的多都想趁此机会感受大名鼎鼎的音乐家的儿子所带来的表演会是怎样的,可能是被空气所影响,连东云彰人都少见的有点跟着激动起来
      例行惯例的鞠躬后,孤独的琴手举起琴弓,随着手臂扬起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停在了琴弦上。聚光灯从上方打下来
      琴声响起的瞬间在所有人的心中原本平静的水面都扬起了一道水波,上扬的曲调一层层叠着,把人给捧上高空中,紧接着又在下一段骤然的低音狠狠摔在地上
      就像故事的开头总是美好,却会在一个个拐角让主人公跌倒一个又一个低谷,台下的人像过客,只能看着台上的主角独自唱戏,哪怕有着再多情绪也没有办法阻止悲剧的衍生
      一首很冷冽的曲子,看似昂扬却不着什么温情。听着不刺耳,只让人感到纯粹的悲伤
      东云彰人抓紧了椅子扶手,和周围人一样都被这琴声震撼的瞪大了眼
      不需要任何衬托,也不要有任何事物来衬托,独奏是他的绝对领域,就连这一份孤独都是那与生俱来的天赋。从曲子里就能读出这种高傲又绝对的孤独,台上的人抬起下巴,朝着台下抛下一个眼神
      蔑视所有的眼神
      他毫不收敛自己的天赋和能力。
      不是孤狼,这家伙分明是不屑于所有靠近他的人。消失的心跳声渐渐在东云彰人耳边响起,颤人心弦的提琴把他的心跳折腾的越发加快
      表现出来的无尽才华,一场无与伦比的演出
      突然的结尾一下又把所有人从悲伤中拉回了现实,会场安静了整整两秒钟才爆发出掌声,台上的人一只手抱着琴,右脚绕到左腿后,握着琴弓的手举起到与肩同平
      然后低头,弯腰。
      那么的彬彬有礼,就像刚刚那个抛下冷漠到了极点的眼神的人不是他一样
      演出者大合照环节,那个家伙又带着和新生大会上如出一辙的笑容,捧着一束浅蓝色的铃兰站在最中间,导师开心的搂了搂他的肩,让那身子晃了下,很快又站直了
      东云彰人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望着台上孤高的人,不自觉的轻咬了一下贴在嘴唇上的手指
      讲句实话,他并不讨厌青柳冬弥这股傲劲。惹人讨厌的是那些没能力又爱站在高处指点江山的家伙,而青柳冬弥那份力压的让所有人都只能仰视着他的能力,东云彰人反而觉得很棒
      他说不上来这份心情算什么,心里没由来的起了一份征服欲。
      在那堪称完美的演出背后,也会有无数次的失败吧?
      在那份高傲里面,也会有别人所无法窥探的秘密?
      在那整洁的礼服之下,是否也会有不堪入目的一面呢?
      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一次次去突破别人做不到的才是东云彰人
     
      “我回去了”
      “嗯?回哪去,差不多就结束了”
      “所以才要走。去教学楼洗把脸”
      返回教室的路上,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的表演,能走到厕所门口大概全靠肌肉记忆了。东云彰人转角走进洗手间,和迎面走出的人结实的撞在一起,而后又都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惊恐的抬起头,东云彰人的视线率先聚焦在那颗暴露出来的泪痣上
      …这么巧合的吗。东云彰人本想侧过身把人放出去,低头看到对方半挽起来的袖子下滑过的血,不免一愣
      “非常抱歉...还请让一下”青柳冬弥见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小声的请求道。东云彰人反而把出口堵了个严实,皱着眉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好吧,实话论他们的关系说是不认识都不为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都没办法装作没看见吧?给自己诡异的行为一个合理解释后,东云彰人转而露出一个笑容
      对方露出诧异的神情,左右看了一下发现眼前这人高马大的少年真的没留下能让人通过的缝隙后有些紧张起来
      “没有。抱歉,但是我必须走了,可以请你让一下吗?”
      东云彰人的笑容僵了两秒钟,低了低头,想去确认一下那伤口到底严不严重,没料到骤然缩短的距离让青柳冬弥条件反射般的推开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青柳冬弥左手虚抓着右手放在胸前愣了一瞬。东云彰人被这突然的力气推的踉跄两步,踢翻了门口的琴盒
      啊,这下的话应该会好好解释了吧。良好家教下养出来的小少爷应该不会...
      不对。他转而又改变了想法,而对方很明显也是这样想的
      这是个绝佳的逃跑时机。
     
      东云彰人听到琴盒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是对方仓促逃开的步子。
      哒哒哒的,又乱又密,回响在走廊里。和台上从容的样子丝毫联系不到一块
      我...有这么吓人吗?虽然是自己失礼在先,但东云彰人同样也没想到对方会贸然的推开自己然后跑走
      身为体育班的学生被一个音乐系的小少爷就这样推到墙上,让老师知道可免不了加训啊...东云彰人和地上的琴盒对视了几秒。上面有缝着标签
      【音乐系-A班 青柳冬弥】
      ....
     
      要是装作没看见的把琴扔在这里,就更不像话了。他接着为自己的行为找补,提起琴盒
      每天坚持着相同路线进班出班的东云彰人在一阵地毯式搜索后终于找到音乐班的门牌,但里面并没有那个身影的存在。女同学瞥见他,走过来轻声询问后,他递上琴盒,说了两句场面话后离开
      第一次的正式会面,或许并不该那么潦草,至少。东云彰人有点懊恼的抓着头,想道
      /
      现实总爱捉弄人,让这两条本不该相遇的平行线在这潦草中交叠于一处。青柳冬弥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想到
    2.
      那日鲜红的血让东云彰人怎么也无法安心的把事情放下。音乐会的余温仍未降下,在这情景下,班上的讨论时东云彰人也就多留了点心去听,从中知道了更多有关青柳冬弥的消息
      青柳冬弥就读的国中和东云彰人的只差一个车站,父亲是音乐界有名的钢琴家和作曲家,家里有两个哥哥,同时也是老幺
      ...其实连联系方式都要到了他是没想到的,
      因为平时鲜少会参加这种讨论,身边的人饶有逗弄他的意思解释了许多,最后笑着推给了他一张纸条,里面写了一串号码
      在众人玩味的眼神里,东云彰人才读懂了这串号码是什么
      不过他没有加就是了,因为显得太莫名其妙了。
      而且那似乎也说不上是个好的相遇
      把那张纸条揣在口袋里,东云彰人从欢闹在一块的人群里退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后塞在嘴里,百般无赖的看起手机
      手指虽然在不断的划过屏幕,但是他的心却早飘到别的地方去
      琢磨不透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做这些的具体意义何在,但有一点很明显,就是他被青柳冬弥吸引了
      可能是因为偶尔上课时无聊看向操场,会看到那人被各种球类砸到头时的蠢样。可能是因为等车时那戴着有线耳机观察天空的侧脸。可能是因为那日对方慌乱而果断的选择推开并逃走
      不,或许早在新生大会上,只是因为那双仿佛没有东西能激起一点波纹的声音。因为那日的阳光打在那纤细的后背上过分美丽。因为那每一个都牵动着心弦的小提琴
      还有那个蔑视所有的眼神
      这份在意所能拥有的理由,太多了
     
      虽然没有公开表示过,但是东云彰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取向为男,solo了那么多年没想过自己的取好会是这样的。不过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就是了
      嘴里的糖逐渐化开,齁人的甜味侵蚀着所有感官
     
      半个月后,运动会前夕
      运动会,听上去就像是为体育系学生所搭建的最佳舞台。在日子确定下来后,一股无名的躁动一直活跃于几个体育班之中
      “体育成绩排名靠前者有优先报名权哦,依次顺着下去填吧。”班主任把报名表轻轻摁在东云彰人的桌子上,一语将全班无处发泄的火力先集中在他身上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压力迫使他最后只在长跑和接力上填下自己的名字
      再多写两个字,身后的家伙会把他生吞了都说不准...
      和体育班相较起来,音乐系和普通班的学生似乎对此并无多大兴趣。除了极个别身是音乐人但心是体育心的学生———例如音乐班A班的体育委员
      女孩身形娇小,此刻双手合掌放在脸前,可怜巴巴的对着青柳冬弥
      “拜托了青柳君...只要上场就够了,老师也说只用凑齐人就好,成绩什么的都没关系...接力实在是差一个人,拜托拜托...”
      青柳冬弥和桌子上的报名表大眼瞪小眼。他有注意到,女孩子在这之前已经问了全班一圈才把表填到这样的程度
      应该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吧。青柳冬弥盯着表没说话,片刻后拿起笔,在接力那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咦”
      今天的操场上发生了一小点变化
      刚刚开学那会,青柳冬弥总会被同学拉着去进行一些体育活动,然后被各种各样的球类折腾的手忙脚乱。过了一阵子后,大家都熟悉了彼此,知道冬弥的背景后也就没有人会再拉他去打球。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带着本书下去,就坐在树下看书,打发掉一节课
      而那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体育苦手的小少爷,今天居然,练起了跑步?东云彰人看着操场上那一个不断重复接力动作的小点
      他原以为青柳冬弥只会对音乐感兴趣,没想到在不擅长的领域也意外的认真呢...东云彰人轻笑了一下,撑着脸又注视了那个身影一节课
     
      (体育部)期待已久的运动会,就此拉开帷幕
      六月的热气从上至下又从下到上的把人闷在其中,人间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体育A班的同学把这份热气都当成赛场上比拼的资本,带着夏日的热情驰骋于赛道中,压了普通班和其他特类班一头
      回到队伍里的人带着亮闪闪的金牌向教练展示,然后立刻就围成一小团一起讨论着些什么。这种氛围,其实东云彰人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了
      硬要说,以前打足球比赛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有这种气氛。他盯着围着回来的同学欢笑的人群,最后选择也扎进去
      “请参加高一男子长跑的同学到检录处检录,再重复一遍,请参加高一男子...”
      “喔!东云要上场了哟”棕发的少年打了个响指,说道,大家一瞬间都把视线投给他。东云彰人仰头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嗯,我上了。”
      “加油啊东云!不过要是甩不了后面的一圈就别回来了哈哈哈哈”
      “拉不开一圈回来给你加练”大概是怕这些人太过轻敌,教练置下一句爆炸性的句子想企图给点压力打击打击这群少年
      “呜哇~好狠”
      “田中老师可都这么说了哦?”男生抬手拍了拍东云彰人的背,以此打气
      橙发少年“嘁”了一声,把水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拍开了那只手,走向检录处
      “让他们两圈都行。”他边走边说,路过教练身边时回头比了一个“二”,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带着这个年纪的男孩都会有的那点子狂气
      “这小子...”教练见自己的话语没挑起他们丁点的危机感,也只能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帅啊!东云”
      少年不置可否的迈开大步。迫不及待的想在这儿展现出自己超乎常人的能力,或是被氛围带动的,此刻他也想做那只引人注目的出头鸟,被观众席上的人所关注,让他们都忍不住为自己而惊呼感慨
     
      “哐当”
      自动贩卖机里的冰水掉到出口发出一声巨响
      无论过多久,青柳冬弥都还是无法适应这声音,此刻被吓得一抖
      印象里的家里总是很安静,有的也只会是乐器发出来的声音。想到这,他不禁想起一直关爱着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声音像春日的暖阳,永远都是轻轻的,又蕴含力量,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青柳冬弥拿出冰水,小心的贴在脸边,感受那股寒意从脸颊处渐渐散开,把热气都带走
      好凉快。舒服的半眯起眼睛,他看向操场方向的检录处,视线一下就聚焦在那人的背影上。
      如果母亲是春日的暖阳,那那个人,一定是夏天的烈日。一头橙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更显耀眼,让人难以靠近,甚至是无法轻易直视的
      站在教学楼下阴影处的青柳冬弥别开了眼,绕开检录处另寻了一条道回到操场
      他当然知道自己那天推开的人是他,事后虽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但是却少见的不后悔自己当时这么干了
      他没有办法站在这样子的人的身边的。
      所以不要有任何交集
      这样就好,只要偶尔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看着那个人,就够了
     
      因为绕了远路,他坐回观众席时比赛已经快开始了。青柳冬弥把水放在脚边,盯着赛道开始发呆
      周围的同学大都三两成群,有下牌的,有单纯吐槽聊天的。这些吵闹,都入不了他自己的那个小世界。他听不见那些欢笑
      传进耳朵的是风吹来时树叶摇晃着发出的“沙沙”声,小鸟从这飞往那时吱吱的唧唧叫,或者是树上的蝉不合时宜的滋滋响
      这让他感到放松
      人群的热闹和他无关
      和他...
      “那个就是东云同学吗?”
      ....
      “对对,就是那个体育成绩新生第一的”
      “那个体能怪物啊?”
      旁人不经意的话语像一把利剑,刺碎了他和外界的隔膜,迫不得已的被拉回现实,接着像周围的人一样,都把目光放在那个人身上
      东云彰人在拉伸,但是应该更多的其实是在平复心情。他能感受到肾上腺素带来的心脏加快,观众席上越来越多的关注让他更加兴奋。赛道上的少年咧嘴一笑,视线紧盯着前方,弯下腰做起跑姿势
      终点裁判举旗示意,三秒的倒计时开始
      其实青柳冬弥对运动会并非毫无兴趣,只是他清楚正常来说,自己的能力并不足以让他站在这个赛道上
      “三”
      他明白自己在哪些方面的极限比别人的更浅
     
      “二”
      可东云彰人好像不一样
     
      “一”
     
      于他而言,没有极限。
      只要想,并为之付诸行动,他能打破所有的边界
     
      一声枪响过后,赛道上的六个人向前冲去,观众席上排山倒海的加油也随之爆发,此起彼伏的响起。这场比赛的焦点不负众望的飞奔在最前方,第一个弯道过后就和后面的人拉开了一大截距离
      方才用冰水降下去的温度,此刻又因为东云彰人再次回归于青柳冬弥的脸上
      虽然视线紧跟着那个身影,但他的眼前却一直闪过对方开跑前那抹笑意。灿烂又嚣张,就像是在提前向所有人宣告胜利一样放肆
      一圈...两圈...离终点越来越近,青柳冬弥的心跳也越发加速。分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为什么他会感到紧张呢?这一切甚至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红丝带顺着疾速飞驰过的人影挂到东云彰人的腰上。青柳冬弥呼吸一滞,这才发觉自己居然攥紧了拳头,此刻舒展开来,还有几个指甲痕在手心
      “...”
      东云彰人有能力,并愿意为目标而努力,所以他做得到。
      可能大家都会说:我也努力了啊,只是没有做到而已。这种话,这就是东云彰人特别的地方。他要做,就一定要做到,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打动他的意志
      青柳冬弥盯着那几个指痕看了几秒,最后把手收了回去,戴上了耳机
      他没有播放音乐,但是世界渐渐的安静下来,在这份宁静中他闭上眼。
      眼前出现的不是黑暗,反倒是一片光明。他看到自己的手———不,是九年前的自己
      从很小时开始,母亲就会带着他去观看父亲出演的音乐会。青柳冬弥为台上演出的父亲骄傲,为大家喜欢父亲的歌而骄傲
      “小冬弥以后也会像爸爸一样,也一定会像爸爸那样,在台上闪闪发亮的。”
      那时的母亲坐在他身边,轻声的对着他说
     
      到了六岁时,他就开始参加一些小型演出。第一次望向台下时,心里的那些激动和紧张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只是慢慢的,那份紧张变得比兴奋更多了些
      身为“青柳春道”的末子,他不能容忍自己哪怕出一点错误。每每重归舞台,都能感受到比上次更巨大的压力
      头顶上的灯光很亮,可他却觉得自己像是沉入阴暗的海底,被淹没了,喘不上气,也发不出一句求救的信号,孤立无援
      可他还是抬起手,逼着自己一次一次的奏响乐曲
      那次是去另一所小学里演出,在最后一次的彩排后,青柳冬弥几乎对舞台产生了畏惧的心理。他偷溜到花坛下,抱着双膝蹲在那儿,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彩排里自己一点一点的失误,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他希望自己能像父亲那样,做到每场表演都完美无缺,不会有一点儿差错。可是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去做这种事
      这个现实让他无法接受
      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停在了他的眼前,头顶上方传来声音:
      “你是谁?”
    3.
      那是一个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是也哪里都不一样的夏天
      蝉还是不知疲倦的吱吱乱叫,但在那句话传入他的耳朵的瞬间,青柳冬弥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而后听见不远处的树上,蝉的鸣叫声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充斥着无限生机的青色眸子。是一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脸上有一层薄汗,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抱着一个足球,正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
      “在这里做什么?”
      见他不回答,男孩大概是自觉没趣的走开了。青柳冬弥没有挽留他,因为没有理由。
      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但没过几分钟,男孩又回来了,带着水杯
      “喂,蹲在这会中暑的”
      在家教严格的青柳冬弥眼里看来,那语气实在说不上有多客气。但他还是抬头又望向他,就见对方“啧”了一声,把球放到地上,打开盖子递到他跟前。“快点起来啦,这里好热”
      ....
     
      后来的事,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了很多。在男孩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而青柳冬弥则因为对方的又一次询问下,开口说出了心中的苦恼
      “你都做了那么多的练习了,为什么要执着于自己的身份而搞砸一切呢?”
      “我不想让大家觉得我比哥哥们差...”他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速度都变得慢吞吞的
      “然后给爸爸丢脸?那就坚定自己的训练成果,然后大大方方的去展示出来。”那张还不成熟的脸上浮出些严肃的神情看着他,似是要把这句话狠狠的刻进他的脑子
     
      “为什么要担心?因为那些而碍手碍脚的,只会拖你的后腿”
      “没有什么是好怕的”
     
      其余的,他记不住了。但这两句话是青柳冬弥不允许自己忘却的,在那之后每次的登台演出,耳边都会又回响起这句话
      他说,为什么要担心呢?
      为什么不担心呢。那年树荫下的孩子是这样想的,也不太能理解对方脑子里的那一套逻辑,只是没有讲出来而已。
      可他也有一点被说服了
      第二天站在聚光灯下时,面对会场里所有期待的眼神,青柳冬弥当然还是无法安心,直到他扫过在台下所有的位置中,和那双眼睛对上
      那个人坐在那里,视线触碰到时明显也是一愣,然后无声的说:
      不要担心。
      “...呼......”
      深吸一口气,青柳冬弥拉响了提琴
      ......
     
      时间带着许多的事物都蒙上一层白纱,他带走了那句话,剩下的记忆都被置在原地没再动过。就在青柳冬弥快要忘记那孩子的面庞时,命运巧妙的安排扭转了这个既定的事
      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能在无形之中再次重逢的概率是多少?青柳冬弥不清楚。他们的初次相见本就是个意外,多年重逢这种事更称得上是巧合中的巧合。这一切不能像数学题那样,套上一个公式便能够精准计算出来结果
      国中的第二个学期,按惯例举行了三年一次的市区足球赛,初赛的场地正好是青柳冬弥的学校。因为要接纳外来的观众,校领导利落的大手一挥给学生们放了个连着周末的小长假
      优越的成绩让他被老师推举选做了校方学生代表,要在开幕式上演讲。
      母亲很关切他的日常生活,一句:“偶尔也多参加一下学生时期的活动,放松放松吧?”让他在演讲完后又留在了学校
      他无法忘记,看到那个影子时内心的喜悦,记忆深处蒙上白纱的脸一瞬间就神奇的补齐了。眼前的少年远比当初更加意气风发,大方随性的在队伍里朝四周的观众们挥手,笑容比那个夏天的太阳更热烈,更夺目
      青柳冬弥其实并不能肯定的把这个人和那个孩童划等号,可看见那抹笑时,他便断定了这个结论
      “为什么要担心?”
      “没有什么是好怕的”
      眼里倒映着的笑容仿佛在诠释着这两句,他铭刻进心中的话
     
      旧人重逢未必不是件好事。在被叫去检录处帮忙前,青柳冬弥是那样想的。
      彼时,他一手拿着板子上的表,一手拿着笔,对着顺序喊着名字,一直到...
      “东云彰人在吗?”
      “这里。”
      和当初稚嫩的声音略有不同,进入变声期的男孩声音浑厚不少,又带着丝青涩。对方抬手示意了一下,和青柳冬弥对上眼。握着笔的手不由得一顿,没有立刻的挪开视线
      “...怎么了吗?”
      糟糕,盯的有点久了。
      “啊、没有。”青柳冬弥慌忙低头在表上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的找着刚刚念到的地方,却怎么也无法从那些细小的字里再找到那个名字
      “在这里。”一只手点了点表上的位置
      骤然缩短的距离,放大的音量,全都把他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退了一步
      那只修长的手也缩了回去,疑惑的视线没有持续太久,对方就径直的离开了这里,回到队伍里
      青柳冬弥火急火燎在那后面打上个勾,生怕自己又找不着,接着喊下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害怕拖后比赛进度,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再抬头找寻那个身影时,对方早已走掉了
      直到初赛结束,他都没能再有多一次和他接触的机会
     
      那一段时间,青柳冬弥一直有在关注着足球比赛,和之前那副对什么都打不起太大兴趣的样子略有差别,还让母亲忍不住提醒过几次长时间盯着手机眼睛会坏掉之类的话。
      大赛落幕那天,他趴在床上打开手机,第一条新闻报道的封面上,那个橙发少年和队友们穿着相同款式的足球服,围在一起欢笑,汗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光,亮晶晶的
      点进去看,无不是在赞扬的话。报道结尾最后一张照片,少年们戴着金牌,和教练一同举起了奖杯,满天充斥着彩带和金闪闪的铝片。在他眼中,周围的人脸都是模糊的,青柳冬弥只在乎那位“旧友”,可看到这里时,他也莫名油生出:一切都结束了。的想法
      ....
      青柳冬弥不懂足球,但只要有时间能赶上,他就会打开足球比赛的直播,然后追随着赛场上的那个身影。这些影像是他和这个陌生的朋友最后的联系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以后,真的不会再有什么机会遇上了吧。青柳冬弥关上手机,翻身躺在床上
      啊....
      初赛那天的画面在此刻又浮现在脑子里,这些日子要兼顾学习音乐和足球比赛,那之后他都没来得及再细想起来这件事
      鼻尖飘过了那日对方靠近时散发的气味——应该是衣服的洗涤剂,混杂了一点汗腥味,还有热意连带着扑过来。那个和自己的狼狈形成反比的自然态度,以及面对队友时的笑容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是自己没想到的。青柳冬弥皱眉,抓过旁边的被子,侧身翻过去
      对方这份正好距离适宜的自然,就好像...
      ....
      好像不认得,不认得自己了
      “.......”
      那他现在这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原先心底油生出的寂寞在这一刻加倍奉还给了他,青柳冬弥不由得感到心颤,抓紧了被子
      他在那日清楚的感受到了“寂寞”是一种什么感觉
      还有那没有任何理由,本不该有的,失落。
     
      在两人的边界线上,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顾自的迈出步伐,这时才发现线那端的人至始至终从没有回头看过自己一次。
      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是不是为时过晚了?他问自己,答案也很明显是肯定的
      他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莫名其妙…自作自受…”
      再后来,青柳冬弥只允许学习和音乐踏足他的生活,其余的东西全部都被舍弃的很干净。这种拼上命的努力把母亲又吓一跳,喊来父亲和他谈过两次
      但他表示没有问题,第二天接着发了疯似的练习,一直一直,不停的
      不敢停下来。
      一旦停下来,脑海里就会再出现那个身影,然后剥夺走他的思绪,从那年夏天开始回想,一直到现在自己落入这样的惨状中,而后就又是奇怪的失落,抓狂
      青柳冬弥很害怕这种感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好像唯有在东云彰人这件事上,他才会这样失去自我控制能力。
      为了逃避,也只有逃避
      只有让学习还有音乐装满生活里琐碎的时间,让他疲惫到晚上睡前一点思考的时间也没有就睡过去,才能解决这份失控
      闹剧的结局是因为低血糖和睡眠不足引发的头晕,上课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青柳冬弥还没站直便一头栽了下去
      父母禁止了他过晚休息的行为,还有过度的练习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直到升学的暑假,他再想起来时,已经不会有太大的触动时了
      这一次,应该是真正的结束了吧。青柳冬弥想。
      但命运说怎么可能
      高中的新生大会上,再一次的被命运的安排所玩弄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离奇,偌大的世界,谁会相信概率那么小的事居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两次?可现实就是如此
      回到当下,青柳冬弥长吐出一口气,赛场被收拾了一顿后,广播传来了下午的赛程安排,宣布上午的项目结束
    4.
      时间来到下午
      青柳冬弥拿着长裤从更衣间里出来,不出意外的把同学们的视线都定在他身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穿过短裤了。他想。多年没见过光的双腿此刻暴露在空气里,居然给了他一种在这个夏日中穿的太少的错觉
      “这得是多少女生一辈子都在追求的腿呢....”一个同学在旁边喃喃道
      “嗯?”青柳冬弥没听清后面的话,一旁的体育委员走过来往对方的头上拍了一下,然后招呼着过去检录
      六月的太阳不会留一丝情面给他们,下午一两点时的日照堪称毒辣无比,体育部的学生常因此而苦叫连天,皮肤清一色的偏深,东云彰人往里头一扎居然还显得有几分白,此刻正被调侃是不是在家中偷用姐姐的面膜护肤了
      “我们家里的人本来都很白好吗?”东云彰人对这个问题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每每谈到这个,他都会想起中学时刚刚变黑那阵,姐姐偶尔坐在沙发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嘲笑
      “生气了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那么小气可干不成大事啊”
      “真是...到底哪里好笑了。”他下定决心不参与这个话题,往旁边扫过几眼,一下就发现不远处那格格不入的人
      青柳冬弥站在身材比他纤小多的体育委员身边,白白净净的脸上和以往一样看不出什么有情绪,偶尔点点头确认,乖巧又老实,即使穿上那件过短的运动裤也不能给他衬托出一些运动气息
      ...还真让他上了。音乐班的人,是疯了...吗?东云彰人不自觉的细细打量着对方,半个月前伤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有什么痕迹,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服帖的顺着,前额的刘海有些长,略遮住了眼睛,把那颗泪痣都要藏起来
      往下,干净的衣服依旧没有什么褶子,接着...视线挪到那双腿不到两秒,他便猛地又挪开,脸也爆红了起来
      等等,他在做什么?!
      “欸,东云,东云,喂———你脸怎么那么红,要小风扇么,我跟隔壁女生借...”
      旁边同学也跟着望向他,显然是被这位同学大咧的音量所吸引过来了。
      求你闭嘴。东云彰人瞪了他一眼,吓得男生立刻闭上嘴,转头又去找别人插浑打科去了
      他又瞥向青柳冬弥那边,见对方已经开始热身了,心里那点奇怪的浮躁这才稍稍降下去些
     
      东云彰人的短跑不如长跑那样突出,但放在正常人的范畴里依旧一样出众。接力赛对于他们班来说就像玩乐一样。早早越过终点线后,他没急着离开,往草地里走,选了个最佳观影视角
      第二名是普通班1班,此时距离终点还有三个交棒位。音乐班A班则出乎他意料的在第三,和前面1班还距离不远,最后一个弯道提一下速反超不是什么大问题。东云彰人边分析,边看向最后一个弯道的交棒处
      阳光实在太过耀眼,他不得不半眯起眼睛,直到在那个弯道处望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猛拍了一下脑门
      怎么会把这个家伙放在这?!这群艺术生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气愤完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一通只是在对空气发疯,而后无事于补的抱着手,一脸无语的观看起比赛
      前阵子的练习起了效果,青柳冬弥很顺利的完成了交棒,迈开长腿奋力的往前跑去
      当然,也只是在一味的跑罢了。
      呼吸很乱,落下的步子也重。东云彰人想起来那日对方跑开的样子
      原来那个对于他来说就已经算是百米冲刺了吗?东云彰人想道,这一个念头才刚冒出头来,对方就已经要跑到下一个交棒点了
      一个弯道过后,两个班的距离没缩小,但也神奇的没拉太开。青柳冬弥和最后一棒的体育委员越来越近
      女生开始小跑起来,紧盯着后方的接力棒,在快被追上时咬牙一夺,而后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了出去
      一阵疾风掠过东云彰人的脸侧,连他都被这残影的速度吓了一跳,但没有因此而挪开停在青柳冬弥身上的视线
      就见对方立刻要停下来,同时好像还露出了一个笑....
      笨蛋?!!!再跑多两步缓冲一下啊!东云彰人瞪大眼,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对方随即膝盖一软,毫无防备的摔倒在了地
      他想也不想的小跑了过去,和赛道上的学生逆行擦过。这赶到现场的速度比裁判还快的多,青柳冬弥咬紧了下唇,眉毛拧在一块
      “喂,没事吧”东云彰人大致扫过一眼,手臂和膝盖都被粗糙的赛道擦破了皮,血一点一点在往外流出
      见对方有要自己站起来的意思,他赶忙弯下腰去帮忙搭把手。青柳冬弥疑惑的抬起头,顺着身影看去,先是把手抬起,认清是谁后又一愣,手悬在了半空
      东云彰人以为他是拉到伤口僵住了,主动靠过去了些,拉过那只手绕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发力把人拉起。青柳冬弥被腿上的伤痛刺的全部重心都放到了绕在脖子的手臂上,不稳的往东云彰人身子上撞了一下
      “后面还有要参加的项目吗?”裁判这才赶过来,见东云彰人已经把人扶起来,对他开口问道
      “没有”
      “那就麻烦你扶他去一下医务室?能行吗”
      “好”
      他一脸正经的和裁判交流着,脑袋里却蹦出来三个大字
      麻。烦。了。
     
      青柳冬弥就这样被他扶着,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操场。因为身高原因,东云彰人还不得不配合着弯腰,路过体育班时被那边的起哄声吵的感到一阵疲惫
      这一路走的极为漫长,因为脖子那块肌肤相贴的地方不断上升的热度,他又出了不少汗,黏着两个人
      青柳冬弥不主动开口说话,东云彰人也找不到什么话题能聊。上次接触的经历搞得二人都很尴尬,肯定是指望不上能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了。正当东云彰人这么想着时,对方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两个人同时停下来
      看过去,那双原本红润的下唇已经被青柳冬弥自己咬的有点泛白了。他立刻明白这阵沉默到底是什么情况。虽然很想脱口而出一声“蠢蛋”,但考虑到对方特别的家庭,东云彰人忍住了
      “很怕痛吗?”
      “嗯。”青柳冬弥也没不好意思,态度大方的好像先前死不肯出声的人不是他一样。这一下又把东云彰人给哽住了,思考了半秒后松开肩上那只手,半蹲了下来
      “上来”
      青柳冬弥没动
      他往后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对上了一脑袋上顶着更大问号的人。东云彰人以为对方是在心里死撑着自己的少爷面子,脸上挂不住的正要站起来,对方才轻轻的开口:
      “要...要怎么做...?”
      “?”
      这一句话把东云彰人都问倒了,他怔愣片刻才从那试探的语气里想通这是在询问他:应该怎么“上来”。于是耐着性子道:“腿靠过来,然后趴上来,我会抓着你”他动了动手臂,示意对方
      青柳冬弥点头,照做了。那腿上的伤在他弯下腰时又传出一阵疼痛,他双手自然的抓住了那人的后背上的衣服。同时东云彰人两腿发力,稳稳当当的把人背了起来,迈开腿
      此情此景,东云彰人不禁联想到体育训练时班上的同学因为一点擦伤,吵着闹着要他背去医务室,最后他拗不过对方,把人背走了,走的路线和这次一样
      但是此刻和背那些损友不同,要论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多了去了。
      不同的感觉,不同的身份,还有,不同的心情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一只手就能圈住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的脚踝,此刻握在手上,感觉用力一拧就会脆弱的伤到对方。青柳冬弥的呼吸就打在他背后的那块皮肤上,原本就又红又热的脖子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冒着热汗
      哪怕是再毒辣的艳阳都远没有此时全身上下的燥热折磨人。
      走动时,那膝盖上的伤难免会被蹭到,每感受到那阵刺痛,身上的人就会下意识的夹紧腿,抓紧他的衣服。这些触感对于正直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过刺激了些...
      不不,对着个伤员在想些什么呢?!东云彰人努力着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贴在一块的皮肤上,硬生生的把思路从这儿转到课堂上老师无趣的讲题过程
      效果立竿见影。
      “非常抱歉,东云同学”
      这官方又规矩的称呼喊的东云彰人眼皮一跳,不知道应该先想怎么回答还是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他含糊的应了过去,看了一圈医务室,校医不在
      青柳冬弥坐在病床上,双脚悬在空中,此时的衣服已经不复往日那样工整,当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东云同学可以先行离开,不用再麻烦那么多...”
      “你等一下”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东云彰人就感到一阵奇怪的别扭感,这几个月在神经大条的体育班呆惯了,现在被一个同龄人用敬语称呼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
      “首先,我没觉得这很麻烦,硬要讲就算是人们常说的行善积德就好,你不用那么....拘谨。”
      一路上除了感谢的话,青柳冬弥没再想过自己能开口说什么。几年前想要再多交流上几句的愿望早就灰飞烟灭,连一点痕迹都不复存在。此刻被打断了,他只能接着在脑子里搜刮,试着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安静
      东云彰人从那蹙紧的眉头读出了一点思考的意味,就也不再说什么,轻车熟路的打开柜子拿出了棉签和消毒水,接着走到床边半蹲下来
      他的动作打断了青柳冬弥的思考,见他这样,语气里都带了些慌张:“不用那么麻烦,我...”
      “我说了,不会麻烦。”看到消毒水粘湿了棉签后,东云彰人一只手抓住青柳冬弥的小腿,对方只是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一下,就没有再多的抗拒,应该已经在逼自己忍住了吧
      “可能会有点痛,稍微忍一下?”
      “...没关系”
      东云彰人点头,在那泛着红的伤口上简单的处理起来。他看不到对方的脸,却能从余光里看见那只因为疼痛而抓紧了床单的手
      很情色
      这个结论冒出来的瞬间他一下没收住力,而后就是对方一声压抑的哼声
      很情色。
      “抱歉,我太大力了点”东云彰人感到一阵头大,他真想拿起消毒水浇一下自己,让那颗大脑清醒一下
      “没...没关系”
      连气都稳不住,真的是很怕痛了。东云彰人把脏的棉签放到一边
      他虽然没伺候过真少爷,但是家里那位假小姐还是伺候过的,明知道当下的情况唯有忍,却还是因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很怕吗?”
      “一点”
      哪只是一点啊。东云彰人在心里偷偷道。顺着方才“伺候假小姐”的记忆找到当初姐姐的说教,去掉诸如:“哪有女孩会看上你这样粗暴的男生”这样的言论,依稀记得那时任性又撒泼的东云绘名一边要求他去拿桌上的糖一边还嚷嚷着甜才能抚慰人心的言论
      这一点东云彰人和她的想法一致。于是他放下沾了血的棉签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了根棒棒糖,三两下拆开包装后放到青柳冬弥嘴前
      “...”
      青柳冬弥抬眼望向他,将信将疑的凑过去含住了糖果。发齁的甜瞬间侵略了他所有的感官,腿上火辣辣的疼痛好像真的得到了些缓解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不太擅长甜食,伤痛的杀伤力在此刻还不如嘴里那根的草莓味棒棒糖强烈。青柳冬弥不时把糖从嘴里拿出来,在看到棉签要落下时又塞回嘴里
      “谢谢你,东云同学。”青柳家的家教不会允许他嘴里含着东西说话,青柳冬弥拿着糖,再次试着打破安静
      “不用,叫我彰人吧,我们都没有那么讲究这些,听着怪不习惯”东云彰人听着那过度认真的语气,没再推脱他的道谢,轻笑道
      “好,彰人同学”
      “‘彰人’,就好…”东云彰人想了想,自己何必在称呼上那么扣人家字眼呢“…嘛,这样也行”
      医务室又安静下来,但是气氛不如先前那么尴尬了。牙齿偶尔和糖磕碰在一起,会有些许咯咯的响声,空调呼呼的运作着发出冷气,更引人耳目的是外头树上的蝉叫,不过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把思绪放到外部环境上,各自心里怀揣着少年的那一点小心思
      在这祥和的氛围里,匆匆来迟的校医显得多余了点
      中年的男医生大手一挥打发掉了体育班的糙汉子,东云彰人“啧”了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后挠着被打的后脑勺转身出去
      青柳冬弥本想叫住那个背影,但是牙齿和糖又磕到一处,碍着他没有发出声,而在那无法言语的一秒里,他也找不到一个挽留的理由来
      没来得及思考更多,那个背影已经跟先前无数次那样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
     
      橙发的少年没有回到热闹的操场,转角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楼道,坐到阶梯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头,狠撸了两把
      脸上的热意一点要消停的迹象都没有,一闭上眼,那含着糖时发出的粘腻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偶尔拿出来时还会有丝吸吮的“啵”,握着那双腿时因为自己手心里的温度所以也泛红的皮肤
      啊——————
      这些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无法接受的冲击,实在是太超过了。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和对方产生些联系,没想到落荒而逃的那方居然变成自己。东云彰人抬起头,看着楼梯口的安全通道标识
      如果能再多触碰一些,就好了。他望着支在膝盖上的手臂,无缘由的冒出这个想法
     
    5.
      做春梦这种事理应是很不应该的,而人生中的第一个春梦对象是一位和自己论身份和性格都毫无相似之处的人这一点则让这件事的荒谬程度又上一层楼
      少年的情愫在生理上的反应快过赛道上呼啸而过的风,东云彰人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提早半个小时起来洗衣服
      干净的衣服挂在院子里,被风吹的摇摇欲坠,少年看着天,脑子里不适宜的被昨夜如蜜糖一样酣甜的画面所充斥
      青柳冬弥穿的仍是平日里的那件白衬衣,只不过被糟蹋的很乱,领口的扣子掉了两颗,露出洁白的胸膛,那两条修长的腿如同伊甸园的蛇一样充满诱惑,缠在他的腰间,泪水划过脸上那颗痣时,对方出声喊着他的名字,像哀求,又像贪婪的索要
      “彰人...”
      “啪”的一下。他干脆利落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对大脑下最后通牒
     
      这一巴掌的作用相当好,至少在他跑步时,没再胡思乱想到歪处,反倒开始理性的琢磨起自己对青柳冬弥的感情
      东云彰人确实公开表明过自己的取向。不过周围有人问起时他为什么好像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时,他也会很大方的承认这件事
      这样看来,那阵子起哄原来是带着这种意味的吗...他有点后悔事后没有抓紧机会把班上的蠢货都痛扁一顿了
      有人会因此疏远他,当然也有很多像体育班这些二愣子一样拍拍他的肩接着开他的玩笑。
      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应该多少也得是一样放肆的家伙,没想到会是像他这样的啊...东云彰人肯定自己不会轻易的被荷尔蒙所带来的冲动而随意做下决定,既然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情,那就要去正面,去争取
      去掠夺,去征服
      想到这,他握紧了拳头,加快速度像前跑去。
      比起live house里那些轻浮的家伙,果然还是有点挑战性的会更符合他吗
     
      重逢来的比以往都快
      运动会结束后的又一周的周一,放学后吵闹的车站,面面相觑的两人
      青柳冬弥是在往耳朵里塞耳机时抬眼看到的东云彰人,动作停留在半空两秒后,他主动开了口:“东...彰人同学。”他把耳机线又收回了口袋
      即使对方仍固执的加上了同学两个字,东云彰人还是在听见前面“彰人”时心头为之一动,挠着头走了过去
      “喔…好巧”
      运动会的事过后,他们间的关系到了一种不上不下的地界,东云彰人有心想再靠对方近些,兀自的和他肩并肩站着。青柳冬弥充满好奇和疑惑的眨了眨眼,然后想了什么,小心的开口:
      “那个...彰人同学,可以告诉我一下你的班级位置吗?”
      东云彰人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对方又接着道:“其实,运动会之后我请母亲做了点曲奇想要感谢你,但是怎么也找不到…”青柳冬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上后颈
      那双手的指尖好像一直都是粉红粉红的,指甲是有精心修理过的圆润形状,衣袖下滑露出一小截令人遐想无限的手腕
      ...打住。东云彰人在脑子里敲了一下自己
      “哈,我上次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找到的来着”东云彰人没有选择直接回答他,而是把话题往更外边拓展
      “欸?”青柳冬弥愣了一下,而后很快想起了什么“难道……是那个小提琴?”
      “就落在那,总不能当做没看见吧。”东云彰人轻描淡写的带过自己一层层楼“地毯式”的搜索,扯了一个笑容
      又沉默了。但是有了上次的交流经验的东云彰人立刻猜到对方一定是又在准备一系列的感谢词,他忙打断对方的思路抢先道:“谢谢什么的就不用了,都不是什么大事。”
      青柳冬弥一下没反应过来,迟疑的开口:“我想说...”他望向那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的青绿色眸子,顿住了
      那双眼睛望向他时有丝期待,在那之中还有夕阳的光,照的少年的眼眸有神。
      青柳冬弥拿出了耳机,把一只递给他
      “要一起听吗?”
     
      有时,人甚至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而做出解释
      东云彰人只是因为没有在一秒内想出拒绝的理由,手就擅自的接过了那只耳机,拒绝的话也变成了一句:“那就麻烦了”
      “不用客气”对方往他旁边靠了一步,因为有线耳机的约束,他们不得不贴着肩站在一起
      东云彰人当然不对舒缓又平淡的古典乐提的起兴趣,为此他已经做好了无视歌声一路的打算。毫无戒备的戴上耳机后,他又被那震耳欲聋的架子鼓给震得脑子嗡嗡响
      这个旋律...十分的...
      “RADder?”
      “欸?”
      那一点惊喜的语气带着四周的空气都变的活跃起来,青柳冬弥有点语无伦次:“彰人也知道吗?”
      原来这副清冷的面皮也是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脑子里飞过这一个思绪后,东云彰人道:“以前有去live house看过表演,听过一次后就彻底喜欢上了。”
      “居然去过现场...”青柳冬弥忍不住有些羡慕
      “倒也没什么,因为国中时正好和谦先生的女儿同一个班,机缘巧合下凑成的罢了。”东云彰人无奈的笑了,就见对方眼底那羡慕的神情愈发清晰起来
      玻璃墙倒映着一高一低的身影,细长的白色耳机线把两个人连接起,传送着炸耳的音乐。夕阳在列车开来的方向挂着,阳光点燃了天边的白云
      嘴上答的是那样流利而自然,但是顶着和夕阳一样发色的东云彰人内心并不平静。他不自觉的想要记住和青柳冬弥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想要记住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想再发现更多自己,甚至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他
      多一点...再多一点...
      “啊,说起这个,白石上周问我要不要去看她的live表演”
      “白石先生的女儿吗?”
      “对”东云彰人低头在手机翻起聊天记录“在下周...六”
      青柳冬弥的眼睛亮了起来
      “要去么?”东云彰人没有错过他亮起眼眸那刻的神情,玩味的看向青柳冬弥。那张秀气的脸蛋泛起兴奋的红———虽然也有可能是夕阳打在脸上时热的。
      他原以为要让那双灰白的眼睛充满活人气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就只是因为这一句邀请,那里面就已经充满了数不尽的期待和激动
      当然,也有犹豫。理智回笼,青柳冬弥发觉自己刚才的样子多少有点失态了。但他也不愿错过这一个难得的机会
      “真的可以吗?”
      “多张票的事。”东云彰人不再逗他,单手给白石杏发去了条消息。那边回复的很快,他干脆的把手机屏幕放到青柳冬弥眼前
      【白石杏:——没问题!】
     
      如果东云彰人给青柳冬弥的初印象是在热情为0刻度上,那么实际上的青柳冬弥至少也得要在100开外的刻度上
      虽然能感受的出来对方有在尽力的克制着内心的兴奋就是了
      当他还在心里苦恼怎么以正确且体面方式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时,青柳冬弥主动问了他的电话号码。那高昂的情绪大大超过了东云彰人的想象,以至于分别时他都能感受得到青柳冬弥满满的可惜和不舍
      “回去在手机上聊吧。”东云彰人举起手机晃了两下,青柳冬弥回过头看他,点点头挥了挥手和他告别。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发展...可真有够迅速的。东云彰人拿手指蹭了一下鼻尖
      比想象中更轻松的交流,对方难以收敛的雀跃,这些都让他感到同样的高兴。在交谈中两个人都发现对方居然意外的和自己合得来,至少就听歌的品味方面是这样
      还来不及复盘刚刚发生的事,手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未读】青柳冬弥:抱歉 彰人
      振动了两下
      【未读】青柳冬弥:刚才可能有点 太激动了
      振动了三下
      【未读】青柳冬弥:吓到你了吗?
      吓到....了吗..?东云彰人思考到第二秒,手机振动了第四下
      【未读】青柳冬弥:如果是那样 我对此道歉
      感觉到二人间刚刚才缩短的距离此刻似乎又要被拉开,东云彰人飞快的解锁了手机,发过去一句:“不会”
      怕对方再多想什么,他又补上:
      “聊的很开心,没想到能在这边遇到听RADder的朋友”
      而后对面陷入一阵删删减减的苦战,整整“正在输入中”了一分半后,屏幕上才跳出来两条新消息
     
      青柳冬弥:我也是
      青柳冬弥:很开心
     
      被拆开分成两句的一句话莫名戳中他的笑穴,噗嗤一声笑出来
     
      东云彰人:那就好
    6.
      缘分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之前费尽心思想要见上一面老天爷都不会赐予一次机会和一个契机,这会大概是缘分到了,两个人在第二天早上不约而同的在空旷的列车里打了个面照
      “早上好,彰人...”
      见对方有所犹豫,东云彰人赶忙道:“对,就这样喊就好。”
      “那……彰人也称呼我为‘冬弥’吧”经过一夜的思考后,青柳冬弥还是不想让他们间显得太疏远,答应了下来
      自己果然还是,没办法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啊...青柳冬弥忍不住在心里数落了一顿自己
      “好。早上好,冬弥”
      但如果真的能做到的话,那此刻加速跳动的心跳又意味着什么呢?
     
      午饭时间,青柳冬弥匆匆给他发来两条消息,询问体育班的楼层位置
      青柳冬弥:上午忘记把烤好的曲奇拿出来了
      于是东云彰人转念一想,干脆提着便当下楼找人去了
      到了星期四,音乐A班的门口开始准点刷新一位等待清冷音乐系帅哥的阳光体育系帅哥
      东云彰人会站在门口,看着对方急忙的收拾桌面,把课本一摞塞回抽屉后再拿出便当,走到他跟前喊他:“彰人”
      和平时被别人喊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末尾的调调往上扬起,就像是因为有人等待他而无法自拔的开心。这一声声能喊的东云彰人反复被踹回那名为“青柳冬弥”的温暖乡,不由自主的也有个好心情
      “久等了”
      “不会,我们走吧”
     
      他终于有机会提起了那日卫生间的事,青柳冬弥则像是没想到他会记起这一出,怔愣片刻后才开口解释
      “那个…其实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呢。伤口是我自己弄到的,没有什么大碍。”青柳冬弥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然后才接着说
      “推倒彰人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那个时候因为还不太认识,所以也有点被吓到了...”
      “这次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抱歉”
      果然那时候还是。太冒进了。想起事由,东云彰人没有一丝起疑的意思。只有青柳冬弥知道,他是为了不再和对方产生联系才这么做的。理由和他当初一头栽进学海一样。
      不过既然这次对方回头也望向了他,那么是否说明其实那份想要再多接近的心情现在,是拥有有挽回的余地的呢?
      曾经的他用了那么大的气力才敢下定决心结束这一切,现在却只因为和东云彰人聊上几句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有点讽刺啊。
      人总归是贪心的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短短三周时间,他们就从陌生人变成了一起上下学吃午饭的朋友。而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到了live表演当周的周五,青柳冬弥藏不住喜悦的性子又发作起来
      “明天下午五点半,没错吧,彰人?”
      “是是...”
      “我们会去看白石先生女儿的live表演,现场”
      “嗯嗯...”
      “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到现在也还会犯‘小学郊游症’吗?”两个人从学校走到车站这段路上,青柳冬弥已经问了他整整三遍这几个问题,东云彰人只能无奈的一次次回答他,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小学郊游症’?”
      “嗯…就是小学春游时前一天晚上会兴奋的睡不着,这样子的....”东云彰人话音刚落,就想是猜到了什么,最后的字音都变模糊了些
      ...不会吧。虽然之前隐隐有点感觉,但如果说冬弥的不合群和他此刻的猜测有关,这个比喻就不太得当了
      “抱歉。”青柳冬弥的脸上带了几分歉意,眉毛呈着八字的形状“我没参加过春游,所以不太懂这些…但似乎差不多就是彰人说的那样呢”
      “....”
      东云彰人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直觉告诉他,这是每个人内心都有的地雷区域,自己本不该随意的踏入,但青柳冬弥好像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暗波汹涌,居然接着这个话题解释下去
      “小学时,是因为父母不太放心,所以没有参加过。后来只是因为自己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所以才没有这样的经验”
      “喔…这样”东云彰人感到自己的负罪感略有减缓,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别太过期待,毕竟这只是个小型live,小心到时候产生落差会失望哦”
      青柳冬弥摇头“只要表演者能站在台上,面对观众将表演进行到最后一刻,那就是值得所有人期待的演出”
      ...帅。东云彰人被他正义的措辞惊呆了
      “不错的一句话”
      “是吗?”
      “至少在我看来是那样?”东云彰人扭头看向对方那幅认真的表情,而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
      “很帅气,我喜欢”
      “喜欢”两个大字重重的砸在青柳冬弥的心头上,让他的脸上又浮现一阵不自然的红。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反常,在面对除了东云彰人的人外,这种情况下他大概只会点点头的附和,可在对方面前时,他心里那些真实的想法都会变得难掩藏
      包括那份在意。顺势搭上肩的手此时不会再引起他下意识的躲避,虽然多少有些不习惯,可心底却在叫嚣着想要更多的触碰
      不过对于这句“我喜欢”,他只是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然后默默记住了这一刻的心情,想要待到回家时再慢慢回忆这份美好...
      …不。他今夜可没有这个时间。
     
      从前不太在意自己打扮的青柳冬弥在衣帽间里拿下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比比这个又比比那个,把不太满意的挂回去。就这样耗到了洗澡时间,他才勉强的留下了一套
      白色的内搭外套着oversize的浅蓝色衬衫,下身是一条平平无奇的浅灰直筒裤
      果然不管怎么挑选,基本上都是同一种风格啊。青柳冬弥把衣服挂起后坐在床上,看到手机里一条三分钟前的消息
      【未读】东云彰人:在做什么?
      青柳冬弥打下“要洗澡了”,还没发出去,余光捕到挂好的衣服,稍加思考后对着拍了张照发过去
      冬弥:【图片】
      冬弥:在选衣服。
      冬弥:明天要穿的。
      彰人:真不错,看起来很适合你
      忙碌了一个小时的青柳冬弥望着那句夸赞,有些沾沾自喜
      冬弥:彰人呢?
      彰人:明天就知道了
      彰人:一定对得起你认真挑选的衣服
      彰人:期待一下?
      青柳冬弥想也不想,回复:
      冬弥:期待。
      彰人:嗯。别期待到睡不着喔,早点休息
      冬弥:好。
      冬弥:彰人也是。
      彰人:我才不会...差不多该睡了
      冬弥:那晚安。
      彰人:好梦
      屏幕停止跳出消息,青柳冬弥想了想,又慢慢的打:
      冬弥:明天见
      另一边,刚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拉好被子的东云彰人,顺着黑暗里又亮起的屏幕看去
      【未读】冬弥:明天见
      他能想象到对方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
      彰人:明天见
     
      第二天
      青柳冬弥拉开窗帘,迎着清晨的暖阳伸了个懒腰。隐约有鸟叫从窗户缝里钻进来,蔚蓝的天上悬着几朵长相随意的云
      是个好天气。眼前一派生机的画面带着心情也好起来,仿佛都预示着今天是个会发生好事的日子,至少天气适宜外出。但他得傍晚时才出门呢,只是可惜这么好的阳光了。他边想,边带着些许歉意绑好窗帘
     
      “谢谢母亲”
      “不必客气。看起来昨晚睡得不错呢。”
      青柳冬弥接过那杯热咖啡,感受到母亲语气里的关心,微笑着回答:“是的,少见的睡得很沉。”
      “那真是太好了,今天是要和同学出去玩吧?”
      “嗯,晚上可能会晚点回”
      女人喝咖啡的动作一顿,转而捂嘴笑起来。“啊呀?真是稀奇”
      没等冬弥再接着说下去,她解释道:“这几年别说和同学了,就算是出去玩也很少吧?我和你父亲可是焦急的不行...在学校没朋友多让人担心呀”女人把杯子放下,一只手抚上脸
      “非常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青柳冬弥也跟着放下了杯子,郑重的道歉。女人笑着说没关系,抬腕看了眼表,脸上的担忧一下变成了着急
      “居然这个点了,天啊,抱歉啊冬弥,妈妈得走了”
      啊...让母亲说了那么多....打搅到日程安排了吗?青柳冬弥看着母亲匆忙站起,擦擦手也起身帮她拿过那挂在架子上的包,走到玄关处。女人提好鞋跟后没着急走,替他捋了一下前额的头发,露出欣慰的笑
      “那妈妈出门了,祝你今天能和同学玩的开心”她接过单肩包,同时打开门
      “一路平安。”青柳冬弥朝她挥手,带着笑容目送妈妈,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后才带上门,回到餐桌上把剩下一口的三明治吃干净
      接下来是按照往日的练习时间
     
      在开始练习前,放空是很重要的一步。必须让自己静下来,感受此刻置身于的空间里
      黑白相间的琴键静静躺在眼前,而后吐出一口气,将手放上去
      婉转的曲调从他的指间流淌开,像冲刷过石面后的小溪,接着蜿蜒奔向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日光从他左侧的落地窗照进来,打亮了每一个琴键
      青柳冬弥从前并不明白那些音乐家口中“忘我”的境界是什么样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音乐的掌握愈加上手,从那年那个会因为害怕而蹲在花坛下的孩童到现在站在台上回过神来,表演就已经结束了
      “忘我”大概就像是小船失去控制,任凭自己在这水面上飘飘晃晃摇摇荡荡,还能不翻的朝着彼方前进吧
      他又想起那个夏天,抱着足球的男孩。琴声转而开始变得缓慢,音调嘹亮,那日的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回忆里的蝉鸣和此刻窗外依旧的滋滋叫声重合,男孩朝他走来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那日的炎热都被一同唤起,他感受到指尖开始发热,像起火了,火势从那儿蔓延到胸口,不过这种感觉没持续太久便随着短暂的回忆中消失了
      因为对方的离开,因为内心早已麻木的失落
      钢琴曲变得紧凑的起来,手指的热度渗透到了全身。回忆随着越来越紧迫的节奏在脑子里闪过很多场景,有那日照片上淋着金雨的少年,也有夕阳下朝着他咧嘴大笑的
      最后一个音符被他用力摁响,余音在屋子里回荡,他猛地睁开眼
      “呼...呼...”方才的动作太大,结束后的手悬在空中,过了五秒才被他收回去,一只手撑在椅子上,另一只放在胸口上
      空调还在呼呼运作,但他的鬓角的发居然都被汗打湿了,这才发觉胸膛的那团火仿佛死灰复燃一样,随着他后面的回忆再度给他传来一股热意
      想起来了,这就像...第一次听到RADder的歌时的感觉。就像有人在他的心里倒了一大瓶机油,点燃火柴让那变得沸腾无比,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爆发出万丈光芒
      是因为彰人吗?青柳冬弥抽了两张纸巾,擦干手心里的汗后看向窗外
      在蝉短暂享受光明的一个星期内,它会不知疲倦的放出叫声,越到阳光热烈时越响亮。院子亮堂堂的,绿叶和茉莉花投下的阴影瘫在草地上,阳光穿过缝隙后星星点点的被包裹在其中
      连正午都还没到呢。青柳冬弥轻叹一口气
      想快点见到彰人....
     
      花了半个小时青柳冬弥才恢复正常的训练心态,一直到佣人摁响门铃
      屋里的钢琴曲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开了
      和佣人简单打过招呼后他转身上楼,开始处理功课
      打开手机时已经是在佣人提醒他可以下楼吃饭的事了。因为好友列表里的人不多,平时也没什么人会主动找他,所以手机也同样没有在他生活里占有太大的地位,此刻打开,未读消息居然不少,不过全都来自同一人
      他边下楼,边慢慢滑动屏幕
      “晚上汇合后先去吃饭吧,有什么想吃的么?”
      “六点半才会开始,九点半散场,记得和家里人说好哦”
      再往下
      “还没起来?”
      “昨晚没睡着啊”
      “睡到下午错过了可不能赖我身上噢”
      最新的消息是一家餐厅的定位
      “我姐和我说这家味道不错”
      “我们试试?”
      青柳冬弥读完了消息,开始一一回复
      “我都没问题。”
      “好。”
      “起来了,只是一直在练琴所以没有看到消息。”
      “好。”
      走到客厅,他看到佣人提着垃圾袋要走,快步的过去帮忙开门,再看手机时那边已经回复了
      彰人:真勤劳,优等生
      冬弥:彰人不也是吗?
      彰人:嗯?
      冬弥:很勤劳 学校健身房开放时彰人经常都在里面。
      屏幕那头的人看到这句话不免一愣
      冬弥:很多次换教室时路过 彰人都在。
      “...”东云彰人脸上浮起诡异的红
      原来只是路过....
     
      彰人:需要我下次争取和你打个招呼吗
      冬弥:好。
     
      在书籍和音乐的帮助下,青柳冬弥磨过了煎熬的下午。指针转到四时,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二十分钟后又带着热气出来,走到全身镜前
      头发要不要也做点改动呢?青柳冬弥上身前倾,把一边过长的刘海挂到耳后,露出眼底下的痣
      好,就这么做吧。
     
    7.
      指针转向六时,青柳冬弥关上了家里最后一盏灯。
      手机振动,是东云彰人的消息
      彰人:时间差不多,就直接过去店里吧
      彰人: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冬弥:没问题。
      耳机里的歌声和霓虹街头的欢闹在他的世界里回转,期待两个星期的外出终于要到来,此刻除了临时通知表演出了意外,没有任何事物能泼他一桶冷水
      找到那家店时,他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那等候着他的少年。东云彰人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体恤搭配工装短裤
      小臂和腿上的肌肉大方的外露出来,手腕上有条链子,给那双充满力的手带来一丝柔和。两条橙色的带子从上衣下摆里钻出飘在半空中,胸前挂着黑橙色的胸包 
      感受到他的视线,那人也看了过来。青柳冬弥用了两个黑色一字夹把左脸的头发侧夹在耳朵上边,露出耳朵和那颗泪痣,外边的衬衣在夕阳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最顶上两颗扣子被解开,略大的内搭领口没有遮盖住他的锁骨,衬衣还是如往日那般整洁,下摆扎进了腰间
      “彰人”
      这一声把东云彰人脑子里更多的想法打断,青柳冬弥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来了?走吧,刚好到预约的时间”
      街道的尽头是太阳的余晖,东云彰人对他说话时带着笑,配上背景板有那种潇洒的帅气感
      “让彰人等很久了吗?”
      东云彰人当然不会说他为了防止任何形式的意外阻碍今天的日程所以提前半个小时就到这边来的事,故作随意答道:“没有,我也刚到没多久”
      他拉开店门,清脆的风铃当当响起,还有对方充满笑意的一句:
      “那就好”
     
      出了餐厅,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东云彰人领着人从繁华街市走到偏僻的音乐街头,原以为对方会被昏暗小巷闹得多少心生些胆怯,不想青柳冬弥不仅并不在乎越发的变暗的光线,还对墙壁上五彩斑斓的涂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走走停停的看了一路的街头涂鸦
      那双灰色的眼比天上的月亮更明亮,更美好,让人想要去保护,去挽留
      也容易产生偷走月亮,并独自占有着的想法
      “到咯。就是这里”东云彰人双手插在兜里,侧过身看向青柳冬弥。对方抬头望着店面的名字,好像有点无法想象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的
      “要不要试试亲自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青柳冬弥很用力的点点头,在他的注视下推开了大门
      “欢迎光临———喔!东云!”
      推开门的一瞬间,DJ像是炸出来一样,并随之爆发的还有嘈杂的人群,以及嘹亮的女声。他们朝着前台走去,东云彰人的手从他的后面绕过,把两张票放到桌子上。
      “晚上好,山崎姐”
      青柳冬弥简单的环顾一圈后才把视线收回来,望向眼前的女人。她化着浓艳的妆容,略厚的嘴唇上抹了他从未见过的口绿,耳垂上坠着夸张的大圆环,顶着一头棕色的大波浪。那衣服领口很低,一条黑蟒从右手臂爬到胸前,像是在警告所有人注意自己的眼睛。少年不自然的挪开视线
      “这位有点面生呀?”女人对于他的反应没多说什么,把票收下后身体往青柳冬弥的方向倾斜,双手交叉放在下巴,说话的语调可以说得上迷人,她好奇的打量起这个过分工整的人
      东云彰人上前一步把人往后遮住了点。“我朋友,青柳冬弥。这位是The Garden of Eden,也就是这家live house的老板娘,山崎姐。”
      “山崎女士。”青柳冬弥朝着她鞠躬,女人好像被他这举动逗乐了,捂着嘴摆手笑道:“叫姐就好!‘女士’显着太老了点呢”她边笑边拿出两张饮料券放到桌上
      直觉青柳冬弥下一句话应该是要道歉了,东云彰人赶紧拿过券,拉起他的手。“那我们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有问题再来找我哟”女人飞过去一个wink,挥了挥手
     
      越往店内走,青柳冬弥越觉得自己和周围的隔膜更明显。探索一片新领域时身上的格格不入都是正常的,他很清楚这一点,可这必然也会难免让他感到窘迫。
      东云彰人好像真的很熟这一块地,路过的人基本上都多少会朝着他们打个招呼,他会轻松的回应,而青柳冬弥只能安静的被带着,然后独自感受这一份尴尬
      台上有戴着大金链子的说唱手,像山崎一样打扮的自信又迷人的吉他手。台下则是为预热表演而嗨翻的人群,而这他融不进去
      “很少见你带人来啊”这句话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而那些人一般都会带着点诧异的眼神把他从上到下扫个遍
      那些眼神此刻在他看来就好像在说:异类。
      青柳冬弥被盯得想要逃开,会往东云彰人的身后躲,像是回到小时候,在宴会上见各种大人物时躲到父母身后那样。
     
      东云彰人把人带到吧台前,从服务员手上接过饮料后看向旁边沉迷的人,只一眼就发现对方眼底那抹无措和紧张
      “怎么了吗?”他把果汁递给他,交接时指尖不经意的碰上。青柳冬弥抬眸回望他
      啊...自己可是麻烦了彰人把他带过来,怎么可以这样扫兴?
      “不,可能是到了休息的时候,有点累了”
      东云彰人不相信这句话,一是因为他能感觉的出来对方语气里的勉强,二是哪有人会在七点还未过半就休息啊。
      “撒谎。”他肯定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柳冬弥咬了一下下唇,眼神往别处飘
      “说出来,不然我不明白你在乱想些什么。”
      东云彰人少见的严肃起来,眉头微微皱起
      “我...”青柳冬弥稍微用力抓着手上的杯子:“...总觉得自己...有点不合群”
      东云彰人听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用两秒确定这句不是搪塞的谎话后松了口气。
      “这种事…下次直接说出来啊。”他无奈道,转头吩咐服务员帮忙看一下饮料,牵起那只有点发冷的手往卫生间走去
      临近开场,卫生间已经没什么人了。东云彰人把人牵到亮处,面对着他摸下巴思考了一阵,把自己身上的银链子拿下来转而挂到他的脖子上,原本冰凉的银十字被他捂的热乎乎,落在青柳冬弥的锁骨上一瞬后由于领口太大,顺着滑下落到胸口上
      “失礼了。”
      青柳冬弥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一个一个解开扣子,接着从裤子里抽出来了下摆,拍了拍有些发皱的衬衫。最后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银色的一字耳坠,对着他的左耳右耳都比了一通
      “可能会有点痛,可以吗?是耳夹”
      东云彰人承认自己有私心,这只耳坠,只是他在首饰店里看到时,立刻想到的就是对方戴上的模样,而后鬼使神差的就买下,又带了出来。
      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他不好意思的用手背蹭了下鼻子。这个耳坠所散发的斯文在他周围,大概只有青柳冬弥合适了
      “没问题。”
      东云彰人点点头,把耳夹打开,右手抚上他的左耳。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被空调吹得也泛着凉。夹上去的那一刻,他能感受到对方明显的哆嗦
      “感觉还好吗?”他没放下手,轻轻的蹂躏着手心里的耳根子,见对方因而又点点的发起抖来,才将手放下
      “没有想的那么痛...”
      “好。”东云彰人往后推开一小步,视线停在那只被揉的发红的耳朵上。那只耳坠在空气里摇晃,像是在他的心头上挠痒痒
      有一瞬,他想环住对方把那如温玉般的耳含在口中细细品尝一番,然后再轻咬上几口,感受对方的颤抖
      东云彰人咬紧了后牙,不着痕迹的掐了一下自己。
      青柳冬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偏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衣服的风格肯定是和先前那样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但是此刻显得没那么紧绷,有几分随性的帅气。
      更重要的是,心情没有那么郁闷了
      “彰人...谢谢。又麻烦你了”
      “喔...倒也没什么。”东云彰人拉了拉领子
      “做好准备了就该回去了”他抬手在那颗脑袋上拍了两下。“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先把外面的衬衫脱了”
      “欸?”
      “别看这会还凉快。”东云彰人扯了扯嘴角,又露出那个青柳冬弥不能在熟悉的笑容
      “待会连你的血液都会沸腾起来。”
     
      回到方才的座位,预热演出已经结束了,台上的灯光关闭,整个店都沉到黑暗中,但人群却没有因此冷却下来,反而为即将开场的表演而活跃
      “现在他们就在那个荧幕后面准备,试音什么的。”东云彰人靠着吧台,微微低下头对旁边的人说。他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吐出的热气扑在青柳冬弥的左耳上,那里从卫生间出来才刚刚冷却下来一点,此刻又开始发热
      青柳冬弥咬着杯子的边缘“嗯”了一声
      他们间沉默了一阵,四周讨论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一个字是跳进他俩的耳朵里的。半晌,东云彰人用更为平缓的语调道:
      “虽然身为一个外人,我可能没什么资格说这些。但是我觉得,你其实不用担心那么多。”
      青柳冬弥的呼吸顿了一拍
      这句话和多年前那句铭刻在他内心里的话语,太像了。他从黑暗中感受到了对方投来的视线
      “至少在我身边时,你可以不用在乎那么多。我会帮你的,那些没必要的事不管怎样都好,扔掉吧。”
      抬眼看过去的那刻,台上的灯光亮起,他们借着那点明亮看到了彼此。青绿色的眼包含的感情多又复杂,混杂在一块,让青柳冬弥一时间分辨不出来都是些什么,只被这份感情堵住了心口
      好像有什么要冲破那儿,跑出来
      台下的尖叫声缓了一点后,台上的主唱握着麦克风
      “此时此刻,就尽情享受当下吧!”
      再一波的欢呼尖叫中,表演开始了 青柳冬弥的视线被那热情的电吉他夺走,震耳欲聋的鼓点和沉闷的贝斯依次加入进去,最后是主唱横冲直撞的歌声。
      那是一位黑发的少女,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但是却远比他更加自信。微卷的发尾被染成了蓝紫色,在歌声中,她和周围的同伴交换着视线,而后一同把歌声又推上更高的浪潮
      空气不再是无形的存在,它被表演者所利用,让那热气渗进每一个人的体内,让他们胸口的火熊熊燃起。青柳冬弥感到有些不稳,是被那歌声里的能量所震撼的。旁边的人凑过来,先是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才试探着的牵住手
      大胆,直率,蛮横。这些形容都可以放到台上的每个人身上,东云彰人终于明白他和这个世界的差距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这一份自信力。
      但同时他也并非一无是处。
      东云彰人说的没错,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背后的热汗黏住了里面的衣服,但他没有因而感到不适,不觉中嘴角也扬起一个弧度
      在这之中,橙发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过自己的视线。他看着他被台上的响声吸引住,看着他受气氛感染而有些站不住向后退了半步,他看着那只耳坠子在时不时扫过来的灯光的反射下泛着光
      他感受着两双手越握越紧,手心的汗混在一起,黏黏糊糊。他听到对方在这喧闹中唤着自己,而自己却因为贪恋眼前的美好而没有去回应
      “彰人”
      他听见对方又唤了一声,那双眼睛还是在盯着舞台
      “我喜欢”
      东云彰人被这三个字震住,先前压下的那股情绪好像咔哒一声被解开了锁,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像是最后的宣誓,台上的人把气氛推到最高点,那些乐器没有阻止他听到对方的声音
      “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青柳冬弥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再次看向他
      东云彰人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了那句“喜欢”,可少年冲动上头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只因此而被收回去?
      “冬弥,我...”
      最后收尾的架子鼓发出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剪断了场内所有的声音。空气安静两秒后,再一次的沸腾起来
      第一首曲子结束了。也结束掉了他那差点脱口而出的告白
      青柳冬弥的笑容没有一丝减退,额上冒了密汗。东云彰人本觉得自己是没有太投入在演出中,想到自己刚刚就要做了什么,看来还是在那不断加快的节奏中被带起了情绪啊
      看到那洁白的脖颈上的一滴汗,他咽了咽口水,无由来的又生出扒开对方的衣服,轻轻吻去那颗汗珠,然后在那咬上一口的想法
      想的口干舌燥。东云彰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可乐
      握着的手没有松开,虽然对方略有放松,不像方才那样紧,但也没有抽离的意思。在被打断的懊悔过后,东云彰人依旧能就这样独自占有对方的一部分,这让他有了点安慰
     
    8.
      从店里出来时,已经快要十点了。台上的演出者难敌众人进行了一次次的安可,导致演出结束时间都被往后推迟
      夏日里的微风穿梭在巷子中,把少年方才在店里带出来的热意都吹走。从亢奋中回过神来,青柳冬弥感到一阵疲惫和困倦
      那个耳坠没有被东云彰人要回去,此刻还悬在他的耳边,随之晃动着,发出细小的响声
      东云彰人心里那一点冲动其实还没有退下去,但今天发生的事已经够多了,他也能感受得到对方应该不会有更多的脑细胞去思考和接收自己这一份心情。
      可今夜过后,真的还有机会再说出来吗?
      或者说,他已经不满足只是“朋友”的青柳冬弥了
      正当他进行着一轮头脑风暴时,对方用着因疲惫而软下来的语调喊他
      “怎么了?”他看向身旁的人,而对方则直直的看着前方的路灯
      “我不知道彰人还记不记得,可能这些事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但你说,在你身边时,我可以不用再担心那么多。”
      东云彰人没回话,他感受到空气的变化
      “很小的时候,其实我很怕登上台表演,那时偶尔可能因为紧张弹错音,结束之后我能苦恼上大半个月”
      “后来有一次,意外的到彰人的学校里参加比赛了呢。”
      “...什么..?”东云彰人停下率先脚步,对方和他有一步之遥的距离
      他在记忆里疯狂的找寻着有关音乐比赛的事。那好像是一个周末,本应该玩乐的小东云被老师无情的喊去学校足球训练,然后...
      “彩排的时候,我害怕自己又做不好,所以在外面蹲了好一会,可能是在等你发现我吧。”
      训练到中途休息时,他在花坛下面,看到了一颗脑袋
      记忆像潮水涌出,把东云彰人打的措手不及。他曾经为自己不是一个恋旧的人而感到无比轻松,至少不用今天思念这个明天追忆那样。过去的往事他基本上都没回想起来过几次,反正随着时间的流逝忘了就是忘了
      “那时你问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也不太明白,但现在看来的话...”恰当的停顿,把所有的情绪都堆积在一处,再被轻轻吐出:
      “是否是因为,‘在你身边’,所以才可以不用思考那么多呢?”青柳冬弥站在路灯下,整个人都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我很高兴,自己一直记着这件事,一直记着你。”
      “更高兴的是,我终于认识你了”
     
      东云彰人愣在原地好久才找回说话的方式,重新开口:
      “...你”他哽咽了一下。“一直记着...?那么多年……?”
      “是。”青柳冬弥自嘲的笑了一下。“很奇怪吧?也显得矫情许多”
      这一句轻松的“是”给了东云彰人很多值得瞎想的空间,且更多的是自己内心里往happy ending方向行驶的结局。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并且想要去验证这个想法
      于是他走上前,把人拽向自己,捏住下巴发狠的贴上了那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嘴唇
      青柳冬弥被吓坏了,微微张开的嘴正好让那根舌趁虚而入,接着感受到嘴唇一痛,东云彰人居然边亲还边要咬着他
      什么后果,什么心情,他全都不想再多考虑多一秒。捏着下巴的手向下滑到他的后颈,又往上摁住他的后脑勺强迫着对方接受并回应自己。青柳冬弥睁着眼却被泪模糊视线,他看不清对方,却也能感受到那股焦急
      舌尖相触,对方就会立刻缩回去,然后向后退一步,对方步步紧逼着,最后把人压上墙面,一条腿野蛮的分开夹紧双腿,青柳冬弥呜咽了一声,在短暂的分离后又被压着亲了上去
      缠绕的鼻息,衣服发出暧昧的摩擦声。青柳冬弥感到一阵窒息,连着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沦陷在这个吻中,原本想要推开对方的双手攥紧了
      就这样溺死在这份柔软中,好像也不差。
      护在后面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东云彰人一只手揽住他,在一次次的试探下发觉对方没有反抗的意思便逐渐大胆起来,往衣服下摆里钻进去,摸到了平坦的腹部
      “啊啊...”青柳冬弥偏过头,发抖起来,不自觉的扭着腰想躲开。东云彰人见他几乎是坐在自己的腿上,放过了他,接着去吻那鬓角,还有那颗泪痣,以及夹着坠子的耳朵,最后贴在爆红的耳朵边上低语道:
      “冬弥。”
      夏日的微风吹来,在两人极小的距离里穿过,青柳冬弥清晰的听到对方喊他
      他说:
      “我喜欢你”
      “和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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