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炭千】雪夜的新娘炭治郎砍倒计划中的最后一棵树,他背上的竹筐再也放不下更多木柴了,但如果烧成炭的话还能稍微多放一些。太阳在天的另一边摇摇欲坠,日光变得很难穿透高处的植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乳白色,攀上树梢,伸向更高的天空。
山上起雾了。
炭治郎收起木柴,开始往家的方向走。每次肺部起伏都吐出同样乳白的呼吸,与雾气混杂在一起。
山中寒冷严峻的天气对这些久居山间的住户们并不友好,虽然早已习惯,但炭治郎必须赶紧回家才行,他得赶在下雪之前回到温暖的室内,不然就算是经验充足的自己也会被冻死在路上。
树枝折断,背带紧紧勒着肩膀,他能看到自己的小屋了。
“炭治郎!”
有人在自己家门前朝他挥手,炭治郎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他不讨厌家里有人光顾,相反他非常欢迎客人的到来,只是他父亲去世时,母亲请来的医生也这么招呼刚砍柴回家的他,几年后随之而去的是他的母亲。炭治郎不想有任何坏事发生,看到意料之外的访客,他急切地希望听到对方拜访的原因。
“三郎爷爷,抱歉,久等了!”他喊。
面前的长辈住在山腰处,自从他父母去世后就十分照顾被遗留在世上的灶门兄妹。
“祢豆子应该在家,请进来坐坐吧。”
“不了,炭治郎,我马上就会回家。”长辈严肃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这件事,才上山来提醒你,这很重要,最近有喝人血的怪物出没——”
炭治郎愣了一下。
“听着,全国各地都有这些怪物游荡的传说,它们会在夜晚找上门来,吸干受害者的血,杀掉刚出生的孩子。山下的镇子已经出现了伤者,虽然还没有人死亡,但是根据传说,它们特别喜欢诱惑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带走她们,你一定要保护好祢豆子。”
炭治郎的神经瞬间炸开,他唯一的妹妹是这村子里的宝石,山村与山下的城镇里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宝石,但所有人都说祢豆子的美貌如同珍宝,令炭治郎发自内心地骄傲。随着妹妹日渐长大,前来提亲的人多了起来,可妹妹没有嫁出去的打算。
他绝不能让祢豆子出事,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彼此了。
“好的,三郎爷爷。”
“我担心祢豆子害怕,所以没有告诉她。它们只会在太阳落山之后出没,而且只有受到邀请才能进门,所以你最近得早点回家,锁好门窗,入夜之后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管对方有什么借口。是在山上迷路还是快要冻死,都不可以开门,这个时间不会有人上山的。”
听到炭治郎真挚的道谢后,长辈转过身准备离去。
“锁好门窗总没错,不光是吸血的怪物,最近游荡的匪徒也很猖獗。保护好自己,炭治郎。”
他踏进家门时,祢豆子正在房间里给他缝羽织,看到哥哥回来,少女开心地笑了。
锁好门窗总没错。他落下门闸,确认那玩意真的不能被撼动分毫。然后他关上木质的窗格,挡住最后一丝夕阳,整栋房子如同封闭的梳妆盒。
话说回来,炭治郎想,祢豆子的梳妆盒还很空,他应该多给妹妹买些首饰,对了,新的和服也要…
他攒的钱足够两人很长一段时间不饿肚子,房子也能得到很好的修缮,但祢豆子不会让哥哥在自己身上花很多钱。
“你也应该穿新的衣服。”她向年长的灶门抗议,“明明哥哥这么好看,认真打理一下一定能找到幸福的!”
“那怎么行,我不会在祢豆子嫁人前考虑这种事的。”他坚持。
“我才不要嫁人,明明跟在哥哥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妹妹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他会等到妹妹能够决定人生的那一天,炭治郎笑着摸摸她的头。祢豆子知道自己的哥哥永远不会为首先他自己着想,不管她怎么说。
房子在双亲离开后变得相当空旷,祢豆子有自己的房间,对成长中的少女来说也是件好事。温暖从燃烧着的小火炉中辐射出来,很快就能让劳作一天的炭治郎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睡眠没有维持多久,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房间中除了炉中火苗摇曳的阴影之外再无其他光源;屋外一片寂静,没有鸟鸣与屋顶上鸟类振翅的声音,所以日出还没有到来。炭治郎很少提前醒来,但今天有什么不一样,三郎爷爷的话在他心里徘徊不去,他并不害怕,他只是不想妹妹被带走,在黑夜中游荡生物的传说让他的心脏奇怪地跳动。
然后他听到了,三下坚定的敲门声。
有力且不紧不慢,当那人敲击木门的时候,仿佛整个门板都在震动,与他的心跳产生焦灼的共鸣。
“我是路过的旅人,天气实在太冷,我找不到路,已经没有存粮了。”那是非常明朗又清晰的声音,“可否让我借宿一晚?”
虽然炭治郎相信怪物与鬼神的存在,可他没想到传说会在瞬间应验。也许真的是旅客呢,他心软的念头突然冒出,如果那真的是一个迷路、吃完干粮的旅客,要是自己不管的话,对方活不过今晚。
但那是不可能的,炭治郎住在这座山上,他比谁都了解这山的天气。没有人能在冰冷的夜晚行路,在低温和饥饿的状态下用如此充满力量的语气说话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对方真的是人类的话。
“我很乐意提供帮助,但前提是你对我说了实话。”他双手放在门闸上,像是在确认门真的被卡死了,“我闻到了…谎言的味道。”
门外一阵微弱的窸窣声后是几秒沉重的寂静。
斧子就放在门边,正当炭治郎觉得对方要变本加厉地进攻,自己打算反抗时,门外的男人却笑了。
爽朗的、不属于冬季深山的笑声,出自陌生男人的灵魂深处,简直不像是一个残酷的非人生物能发出的声音。
“没想到立刻就被识破了,真令我羞愧难当!”对方听上去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意思,就算隔着木板门,他的声音也明朗地传入炭治郎的耳朵,少年开始担心祢豆子会被吵醒。
还好,妹妹的房门紧闭,没有光能透过纸门,她应该睡得很熟。
男人的声音再怎么爽朗也无法让炭治郎放下警惕,他仍然摁着门闸,随时担忧着门外的情况变化。
“那…恕我失礼,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他当然知道对方还有其他事。灶门家没有钱也没有值钱的藏品,非常宝贵又美丽的人只有一位,要是门外真的是那传说中吸血的生物,对方想要的只能是他的妹妹,灶门祢豆子,而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嗯,对你说谎不是我的本意,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千寿郎在很远的地方就感受到了你的气味,他想要见你想到已经快要疯了,但是好不容易站在你的门前,却害羞地不敢敲门,只能拜托我这个做兄长的来…”
“兄长!”他听到另一个非常年轻的声音,语调夹杂着明显的慌乱,“请不要再说了!”
“他害羞了。”男人愉快地继续说,然后似乎被年轻的那位推了一下,门外传来布料摩擦声。
对方有两个人吗?没有敌意的气味,炭治郎却不打算就此宣布危险消除。那位叫千寿郎的少年听上去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他不相信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是非人的生物,吸引他的说不定是祢豆子。门外的两人是兄弟,哥哥比自己高很多,炭治郎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成功保护他所剩无几的家。
“你们是吸血的…”炭治郎思考了一下,叫对方“怪物”实在太失礼,他永远不会首先说出那种侮辱性的称呼,但是“生物”也不太对,礼貌了十几年的少年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没错,我和千寿郎。”幸好对方的急性子等不到炭治郎说完的那一刻,“千寿郎闻到你血液的味道,虽然在找到这镇子之前已经忍了很久,但他在山下的镇子里彻底失控了。”
“我们道过歉了。”千寿郎急切且愧疚地解释,“我们平时不常喝人血,还好我没有把那些人伤得太重…我有好好道歉,也留下了财物作为补偿。”
“我不怪他,千寿郎还是个年轻的吸血鬼!他做得已经很好了,现在我清楚地闻到了你的味道…他怎么能抵抗得住呢,连我都要为此疯狂了!”
男人率直的发言几乎让炭治郎想要后退。
千寿郎好像轻声抗议了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门上。
“所以,可以让我进去吗?”他柔和地问,“我想要见到你…让我见你,我找了你好久,已经非常努力了,请你夸我一下,好吗?”
炭治郎当然不可能开门,屋外少年的手好像就贴在门上,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
“对不起,但是我不应该给陌生人开门,而且你们想要血液,所以还是不行!”
民风淳朴的村镇从未有过“不能给人开门”的情况,父母也没有教过炭治郎应该怎么做,就像这几年他一直挣扎度过的那样,炭治郎只能自己摸索,凭本能行事。
“原来如此,我们还没有介绍自己,所以还是陌生人!”
“啊,失礼了,我叫做炼狱千寿郎,这位是我的兄长…”
“炼狱杏寿郎,也找了你很久。”精神充沛的男人这样说,“那么,你呢?”
炭治郎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找自己——事实上,很可能祢豆子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据他们说是因为“血的气味”,但不管是出于食欲还是其他原因,炼狱兄弟二人花费那么大气力来寻找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必然不会轻易放弃。
炼狱杏寿郎在等待他说出名字。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对如此可疑的人物说出真名,可对方已经站在他的门前了,知道他的名字不会让兄弟二人更有威胁一些,而且“灶门炭治郎”这几个字也不能被当成武器使用,或者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灶门炭治郎。”他回答。
“真是个好名字,灶门少年!既然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你可以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吗?”
“真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炼狱听上去没有料到炭治郎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发出轻微的、震惊的鼻音。
“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而且我要保护家人。”炭治郎相当坚定,“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们进来的,抱歉!”
“是为了家人吗,原来如此,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了。”千寿郎听起来并不开心。
“没关系的,千寿郎,等我们解释清楚,让他看到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也许他会理解。”
炭治郎的确不理解,他的生活与两位的经历天差地别,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面对非人生物的可能性,父母还没来得及教会他如何理解自己生活之外的东西。
“好吧,兄长,让我想想…我刚才那样请求一定太突然了,请炭治郎原谅我。”千寿郎放慢语速,“我们不会伤害你和你的家人,炼狱一族很注重保护家庭,特别是伴侣的…”
“家族?”炭治郎对这个词感到陌生,或许灶门一家也能被称为家族——要是他的父母还健在的话,母亲曾问过祢豆子想不想要弟弟妹妹,他确信父母本想让家里更热闹的。
“嗯,炼狱家的信念很强,规矩也非常严格。”高大的男人回答,“不过我们跟父亲实在合不来,刚好我们这样的生物必须要离开父母的领地,找到伴侣之后独立生活,千寿郎也到了这个年纪呢。”
“是说千寿郎…先生也到了迎娶妻子的年龄了吗?我还以为千寿郎先生会比我小。”
炭治郎说完这句话立刻陷入似乎有什么不对的沉思,娶妻生子这件事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但那却是因为他得照顾祢豆子,他得让祢豆子先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人。他已经15岁了,镇子里其他15岁的少年都早已确定了未来的结婚对象,甚至举行过了婚礼,可他完全没有考虑过那种事。
于是他补充:“抱歉,或许千寿郎先生比我年轻也说不定,我错误地估计了…”
“请不要这么说!”千寿郎打断他,“炭治郎的年龄是…?”
“我15岁。”
“…那么我的确要年轻一点,炭治郎…炭治郎哥哥!”
杏寿郎笑了出来,但那笑声被弟弟激烈的瞪视打断了,变成短促的颤音。他双手抱胸,用食指指节抵住嘴唇,弟弟怎么可能比15岁更年轻呢,他可是活了不知道多久,即将成年的吸血鬼啊。
“好吧。”他轻声向千寿郎投降,“我保证不会笑,不要瞪我了。”
他知道千寿郎一直都与众不同,比起保护,千寿郎更喜欢被保护,被关爱,所以连伴侣也必须提供足以满足他的爱,能够做到的人太少了。事实上,杏寿郎也不排斥被这样爱着,看着自己的家人在爱意中获得幸福,然后自己用全部身心奖励那位满足他弟弟的人,这比任何事都令他兴奋。
千寿郎脸红着原谅了兄长的玩笑。
“请不要叫我先生了,炭治郎哥哥,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好的,千寿郎!”炭治郎实现对方的愿望,氛围似乎对人类和掠食者的相处来说太过和平了。
就算他们还是陌生人,但进入那扇门的时机早晚会成熟的,炼狱对此相当有自信。
“既然这样,我今晚可以解答你所有的问题。”杏寿郎听上去离门很近,“直到你完全熟悉我们为止,‘炭治郎哥哥’。”
炼狱千寿郎捂住自己的脸。
“你们不需要休息吗?”
“今天晚上不用!”炼狱笑着回答,“我们的体力很好,可以撑到几天后的太阳升起。”
“炼狱先生,你们为什么会找到我?我不明白,你们寻找的气味是什么?”
也许那是年轻女性血液特有的气息,炭治郎不清楚,他仍然觉得对方的目标是祢豆子——不然他们为什么会站在残缺的灶门家门口?他家再也没有更加吸引人的事物了。
“血有各种各样的味道,灶门少年,每个人血液的味道能反映出他们的内心,对我们来说最珍贵的是纯洁者的鲜血。”
“纯洁?”
“不一定是身体,但一定是灵魂,在你看到我们的存在之前,我们能直接感知到你的内心。”
祢豆子有颗善良的心,没有人比她的灵魂更纯洁了,炭治郎有些紧张。
“那就是说…你想要喝纯洁者的血吗?”
“当然了!”炼狱大喊。
门外传来千寿郎急切的声音:“兄长的意思是,你的血非常吸引我们,如果能尝到的话当然是我们的荣幸,但人血不是我们的主食,我们不会因为这个伤害你!只有你自愿,我们才…炭治郎哥哥,你会打开门吗?我绝对不会擅自咬你的…”
然后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有人把手放在门板上,轻轻地推着。
“开门…”
“诶?虽然很抱歉,但是不行!
“灶门少年,我向你道歉,千寿郎平时很克制,可他看起来无法在你面前维持理智,你的血太强大了。”
炭治郎不知那是不是好事,对方毫无恶意,他能清楚地闻到诚实的气味。
“我们无意伤害你,因为你是完美的伴侣。”
伴侣——他们所指的更像是祢豆子。炭治郎身为男性当然无法成为男人的伴侣,祢豆子的气息一定与他的混杂在一起,两位吸血鬼才会把他误认成拥有少见血液的那个人。
他听到千寿郎细微的低吼,简直就像啜泣一般。
“炭、炭治郎哥哥…”
“谁的伴侣?”炭治郎问,他不能让祢豆子被带走,“我是男人,所以不可能变成你们的伴侣。”
“性别无关紧要!拥有这样的想法也很可爱,我会照顾你的。”
“我…我也…”千寿郎的声音沙哑,几乎哽咽。
“你会成为我们两个的伴侣,在永恒的生命中与我们组建最牢固的家庭。”
“等下,可是我们还没见过面,这样的承诺也有点太草率了吧?婚姻应该是更加认真的…”
灶门不是有钱人家,位于偏僻的深山上,灶门家的长子就算长相再出众,性格再美好,都很少会引起姑娘们的注意,炭治郎本人也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在镇上,相亲和交往通常是父母安排介绍的,他的父母没有教过他如何用传统的方式爱一个人。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婚姻应该是什么样的,炭治郎无法继续说下去。
“请让我为今夜匆忙拜访道歉,我们不能让其他吸血鬼先发现你,而且千寿郎再也等不下去了,要是你现在拒绝他,他可能会崩溃。”炼狱的笑声一如既往地爽朗,紧接着他的语调低沉了下去,“我是认真的,我们会郑重追求你,直到你为我们开门。”
“可是…”
千寿郎呼吸困难,他好像在说些哀求炭治郎不要拒绝,让他们进去之类的话,但房屋的年轻主人听不清这模糊轻细的低语。
“当然,如果灶门少年在不远的未来仍然不答应,那我们不会纠缠。”
他闻到近乎心碎的悲伤,那是炼狱千寿郎的味道。
“我明白了,千寿郎还好吗?请不要那么伤心…”
他没有听见年轻炼狱的回答,但有人在费力呼吸,哽咽着,反复抚摸着门。
“炭…请...”
像是在哭泣的声音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我的弟弟还没学会战胜本能,在你这样强大的伴侣面前失去理智是理所当然的。想要见到你,保护你,占有你是我们的本能,被拒绝自然会心碎,我也是一样。”
杏寿郎说着,同时慢慢安抚自己的弟弟。
“我不能离开他,你应该明白家人的重要性。这栋房子已经很久没有成年人的气息了,一直以来照顾唯一的血亲,你做得很好。”
“炼狱先生,你怎么知道?”提起祢豆子,炭治郎无法保持沉默,“我唯一的血亲,难道你能闻出来?”
“我能感觉到你们血液中的相似之处,比你年幼的女性——是你的妹妹吧?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会像兄长那样照顾她。但你是特别的,我们想要的伴侣从来就只有你一人,灶门少年。”
他本以为两位吸血鬼是为了祢豆子而来,因为他再也想不到比祢豆子还珍贵的人和事物了。突如其来的真相让炭治郎毫无防备,他甚至忽然松了一口气,至少祢豆子是安全的,建立起来的防备在一瞬间崩塌大半,就算陌生的来客还站在门口。
“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我不会抛下她。”
“很好,要是你允许,我们会成为永远的家人。你离开过这里吗,灶门少年?在时间失去意义之后,我会带你们去其他地方看看,看海和樱花,人来人往的城市和蔓延在土地上的铁路,你见过吗?”
炭治郎没有见过那种东西,他属于时常下雪的森林。有时候他抬头看见掠过树顶的乌鸦,他想知道那些鸟即将飞到哪里去。森林的尽头是村子,村子的另一边是通往镇上的路,那么镇上的道路又延续到哪里去呢?炭治郎和祢豆子从未走过,他们总得回到只有两人的家里去,守着深埋在地下的亲人。
“抱歉,炼狱先生,我没见过。”
男人笑着说:“今天晚上让我展示给你看,现在去睡觉吧,灶门少年。”
时间已经不早了,而少年早上还得努力地为了生计奔波。虽然炭治郎不是很明白该如何看到那些陌生的景色,但他答应了炼狱的要求。
“千寿郎,没关系的,你可以放手,我们明天还会回来。”
杏寿郎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千寿郎找回些许理智。
“再见,炭…炭治郎哥哥…”年轻的炼狱犹豫着,大脑中所有思虑模糊成难辨的强烈感情。
门外没有人了,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就像从未有人深夜来访似的,一切重归寂静。
一开始他以为这是许多许多火烛一同燃烧,然后他才发现那是叫做“电灯”的东西,连镇上都只有一盏,用“电“作为燃料,高调地发着光。
比树还要高的楼,遍布电灯的街道,光晕中是拥挤到令他眩晕的人潮。他看不见任何人的脸,所有东西都在漂洋过海而来的灯光中变得朦胧。
这是城市吗?他本没有亲自看到这些景象的机会。
然后,他听见黑夜里震耳欲聋的水声,炭治郎不知自己在哪里,城市完全消失了。他没见过浪花拍击海岸,这些声音险些吓到他,但最终习惯后竟洗刷了他脑中痛苦的杂念。
清风吹过,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手中。炭治郎张开手,手掌比他记忆中要大很多,他穿着深红色的和服。
“兄长。”
有个声音叫住他,炭治郎回头,那是千寿郎的声音。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映入双眼的只有月光下一抹少见的金色。
接着,炭治郎醒来了,真实的鸟叫声落在屋顶上,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令人类做各种各样的梦也是吸血鬼的能力,被炼狱盯上的炭治郎也应该习惯一下。
“抱歉,炭治郎哥哥,我昨天失态了。”
千寿郎坐在门前,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他离成熟坚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闻到炭治郎的血就失去意识也太丢人了。
“没关系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炭治郎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他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一定会努力变得更优秀的,本能很难克制,但…请炭治郎哥哥务必等我!”
炭治郎似乎笑了,隐约的笑声让吹起千寿郎金发的晚风都甜了起来。
糟糕,他又变得晕晕乎乎了。
“炭治郎哥哥,我好想看看你的脸。”他靠在门板上,诅咒着这块冷酷无情的遮挡物,“我曾无数次想过,我命中注定的伴侣到底长着什么样的脸…你可以开门吗?”
“对不起,千寿郎,我…”
被拒绝了,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身体里的冲动喧嚣着要占领他的大脑。
“一下都不可以吗?求你了,炭治郎哥哥,没有你的同意,我打不开这扇门…”
“千寿郎,冷静下来,你知道我不能开门的。”
年轻的吸血鬼呜咽,半个身子蹭着那扇门。
“炭治郎哥哥…”
千寿郎又在失去理智的边缘,炭治郎认出了那种味道,他得做些什么来防止面前的少年心碎。
“千寿郎!我也很想知道你的长相,虽然我不能开门,但我们来形容一下自己的脸吧!”他喊。
祢豆子还睡得很沉,炭治郎松了一口气,他差点吵醒妹妹。
“啊…当然可以!”千寿郎兴奋地回过神来,他终于引回了千寿郎所有的注意力。
“那么…”
“炭治郎哥哥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他急切地侧贴着门,“我会转告兄长的,你可以放心告诉我。”
“是暗红色的,像炭烧成红色又快要熄灭的那种红呢!千寿郎的…”
“头发呢?是什么颜色,长发还是短发?会是软的吗?”
“跟我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还挺短的,以前是长发但我最近有剪过。至于摸起来的感觉,我觉得还挺软的,祢豆子也说软!”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千寿郎轻柔地低语,“我可以靠想象你的样子活下去,你的声音和描述对我至关重要。”
炼狱家次子轻抚门板,仿佛这样就能摸到少年的脸。
“千寿郎呢,你的头发和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我跟兄长的脸很像,大家都这么说,而兄长就像太阳一样,在夜晚燃烧…”
“我的弟弟是在夸我,还是在自夸呢?”
太阳和火焰本人忽然出现,令千寿郎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炼狱先生,晚上好!”虽然仍不能安心接触,但炭治郎不打招呼就太失礼了。
“如果要形容千寿郎的长相,那我可以骄傲地说,千寿郎长得很好,你看到的话绝对不会后悔的!”
这位也不知道是在夸人还是自夸。
“那么,炭治郎哥哥要看吗?只要打开门就好,只要打开门…”
“没错,‘炭治郎哥哥’,让我也看看你的脸吧。这么可爱的声音被木门遮住,实在太可惜了!”
炭治郎从未拒绝过那么多次别人的要求,两人的愿望并不是不合理,但超越人类的生物如果要对他做些什么,他完全无力抵抗,最重要的是——祢豆子还在家里。就算两位身上不曾散发出恶意的味道,他也不能确定炼狱兄弟对于“好意”的理解是否与人类一模一样。
“抱歉,实在不行!”
今天他也不得不将炼狱兄弟们拒之门外。
“但还是很感谢昨天晚上梦中看到的景色,那是炼狱先生的记忆吗?”
“是的!我无法让梦中的少年看得很清楚,但我会亲自带你们去。”门外的男人今天也相当有精神,“你认为红色的和服很好看,我特别给你带了与我相同的布料,放在门廊上,请你给自己和妹妹做一套新衣服。”
“你不必送我东西的,炼狱先生!”
“毕竟是我们正式地向灶门家长子提亲,请务必接受。”
这是正式的提亲,炭治郎愣了一下,他遇到过很多为了祢豆子而来的人,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为了自己在深夜来访。这种事应该如何应对呢,要是他的家人——他的父母还活着,一定会告诉他的。
杏寿郎的语气一瞬间从无法拒绝的指令变得有些类似请求,他跪坐在门廊上,声音传来的高度听上去像是炼狱在俯身请求这家的主人。
炼狱杏寿郎无论如何也不像会随便放低身姿的人。
“我会把布料拿进家门,但只是暂时保管,如果炼狱先生想要回去,随时都可以…”
“请务必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灶门少年。”
“谢谢你,炭治郎哥哥。”千寿郎跟在兄长身边,同样对房中的理想伴侣行礼。
对方给予他完全的尊重,炭治郎并没有忽视这请求的余地,他也跪坐在地,轻轻俯身。
“我会的,麻烦你们费心了。”
太阳升起后,果然门外的两人已经不在那里了。被妥善安置的深红色布料光滑柔软,上面印有漂亮的枫叶图样,在朦胧的日光中燃烧着。
布料并不轻,炭治郎将那件礼物拿回家后,一个闪着光的细长金属物品从层层红布中掉了出来。他弯下腰,捡起冰凉的物体。
那是一根簪子,温柔的光芒也说明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金属而已,他手中握着一根精致的银簪。也许是给祢豆子的,因为炭治郎很明显不需要这种装饰品。
他得告诉祢豆子才行,家里突然出现的昂贵布料与首饰都是无法隐瞒的事实,况且他并不能对妹妹说谎,就算担心祢豆子会害怕,她也有权知道真相。
“太危险了!”少女担忧地喊,“哥哥怎么能一个人面对他们呢?就算你说他们没有恶意,这也…我相信哥哥的嗅觉,但提亲什么的,我很不放心…”
炭治郎安抚妹妹,这下是妹妹为自己的婚姻烦恼了,身为长子的炭治郎有些愧疚,妹妹真的已经长大了。
“既然哥哥不肯收下,那我也不要这个簪子。今天晚上我会和哥哥一起跟他们谈谈…”
这么说着的妹妹,在深夜到来之前却已经睡着了。
直到响起敲门声,祢豆子都没有醒来的意思。她睡得非常沉,呼吸平稳,看起来像是梦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灶门少年,你可以把那根簪子拿过来吗?”
帮祢豆子整理好被子,炭治郎拿着银簪,如往常一般跪坐在门前。
“我在这里,炼狱先生,非常感谢你的礼物。”
“这不仅是给你们的礼物,我来教你如何使用它。但首先,可以请你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允许我把手掌伸进来吗?”
“炼狱先生要做什么呢?”
“只是手腕的话,我怎么也伤不到你,相信我。”
炭治郎没有理由不照做,他对炼狱的行为相当好奇。他站起身来,木质的窗被移开一条狭窄的缝,黑夜像洪水一般渗透进点着昏暗蜡烛的房间。冷风吹着炭治郎的刘海,外面没有一丝光芒,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允许你把手伸进来。”
紧接着,好像有什么金色的东西闪过,一只手轻抚窗框,对屋内的炭治郎张开手掌。炼狱的手比他自己的大很多,既不苍白也不干枯,完全不像传说中描述的吸血生物,反而像是一位成熟的武士。
“少年现在作为人类的身躯太柔软,太脆弱了,担心被伤害也理所当然。我不想伤害你,但无法否认的是,假如我想的话,我和千寿郎能够轻易将你撕碎。”
炭治郎感到疑惑,他没有闻到对方攻击性的气味。
“把簪子贴向我的皮肤试试,灶门少年。”
他照做,在银簪碰到那散发着健康光泽皮肤的一瞬间,炭治郎看见接触的地方如同烧伤一般变成病态的血红色,然后周围的皮肤迅速收缩成焦黑的皲裂伤口,手掌绽放出痛苦的花朵。
炼狱轻声抽气,几乎无法听见他受苦的声音。炭治郎惊叹,快速抽走伤害对方的簪子,惊慌地要找些纱布来替男人包扎伤口。
“对不起,炼狱先生!”
“是我要展示给你看的,不需要道歉!听着,灶门少年,银制品对我们这样的生物来说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禁忌,你现在有了能够自保的武器,要是我让你不舒服,你可以这样伤害我。”
“可是我不想让你痛苦…”
“我和千寿郎也是同样的想法,我们想让你放心。”窗外的人收回了手,再次拒绝炭治郎帮他疗伤的请求,“这不是致命伤,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己痊愈的。灶门少年,我们之间的能力差距并不是结合的阻碍,我的生命在你手上,我也会用生命来保护你。”
炭治郎握紧了那簪子,最终低下了头。
“谢谢你,炼狱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祢豆子在日出时醒来,听到炭治郎口中描述的炼狱,并没有什么令人提高警惕的危险之处,神情也缓和了一些。
直到下午,山上的雪有些许融解,几位穿着华丽的不速之客踩着积雪上山,祢豆子的好心情才被彻底毁掉。
“哥哥,是那个很无礼的男人,我不想接受他的求婚。”
炭治郎让妹妹先回到屋子里去,关上门和窗。祢豆子想要
“我妹妹不想见到你,她对你的求婚没有兴趣。”炭治郎拦住那位想要直接开门的富家子弟,随即他被男人的跟班围住。
“关你什么事?不过是个没教养的野蛮人,如果不是看在她那么漂亮的份上,我才不会来这种地方。你要多少钱才把妹妹嫁给我?”
炭治郎无法接受任何人对祢豆子的侮辱,轻微的言语碰撞变成肢体冲突,男人用随身佩戴的装饰品短刀砍了过来,只是划破了炭治郎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山中劳作的少年不会输给只是爬山就气喘吁吁的普通人,他将那些对祢豆子不敬的人赶下山去。
血滴在半融的雪中,伤口比他想象中深,但这无关紧要——炭治郎以前受过更重的伤,他也一言不发地坚持了下来,况且这新的伤口并不是太大,不会影响他第二天的工作。
“你受伤了吗,炭治郎哥哥?”
听到夜晚的敲门声后,炭治郎本想问好的,但千寿郎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流血了,我闻到…”他的声音急切起来,“我闻到了!你的血在我面前…炭治郎哥哥,你闻起来真好…”
“千寿郎。”年长的炼狱呼唤弟弟的名字。
“啊,对不起,我正在很努力地克制本能,为了成为炭治郎哥哥的丈夫…我会保持清醒的。你还好吗?伤口很深,一定很疼吧?”
“谢谢你的关心,其实还好。”炭治郎不习惯被除妹妹之外的人关心,他试着蜷缩手指,却感到撕裂的痛楚。
“这是谁做的,灶门少年?”
他终于闻到属于炼狱的,愤怒到充满攻击性的气息。
“是纠缠我妹妹的一伙人,但是请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他们结实的头槌了!”少年诚实地说。
“是吗,你做得很好!很抱歉我们那时候不在你身边。”炼狱愤怒的味道尚未散去,“我们痛恨伴侣受到伤害,要是你想的话,我们会让那些人跪在屋外,临死前亲口向你道歉。”
“不用了,炼狱先生。”炭治郎微笑,“他们很过分没有错,但我不想让任何人死在这块土地上,这是我父母给我们留下的唯一遗物。”
“我知道了,那么请灶门少年打开一点窗户,把受伤的手臂伸出来,让我们帮你处理伤口。”
“我已经包扎好了,祢豆子也帮我确认过,很快就会愈合的!”
“但还是会疼对吧?”千寿郎凑得很近,“我们的唾液可以减轻疼痛,虽然是为了麻痹猎物才进化出的能力,可是…炭治郎哥哥手指疼的话,明天砍柴也会不方便吧?”
盛情难却,只是手的话,似乎并无不妥,毕竟炼狱先生已经对他展示了那么多诚意,他同样要对两位吸血鬼抱有起码的信任才行。
“如果你害怕,可以拿着银簪!”
“不,银簪就不必要了。”炭治郎回应,“那就麻烦你们了。”
窗户被移开些许,手臂伸往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很快就被坚定地抓住了。
握住他下臂的手比他的还小一圈,那是千寿郎的手。明明外面还是寒冬,千寿郎的手却并不冰冷,只是带着不想让炭治郎突然后悔而收回手的决心,慢慢收紧。
炭治郎侧撑在窗框上,说是只需要一只手,但他连整个手臂都被拉向了窗外。
“好了,千寿郎,不要让灶门少年太难受了。”
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开着的窗户。
他听见千寿郎模糊的细语,对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小臂,把袖子稍微撩开,然后扯着绷带,暴露出手指上的伤口和良好锻炼过的手臂肌肉。
“好柔软,炭治郎哥哥…”
千寿郎用脸颊蹭着人类活着的躯体,跳动的脉搏与流动的血液在耳边轰鸣,伤口溢出的甜味令他几乎失控。如果他有心跳,他一定会因为心脏失速而死,像个人类那样。
唾液在口中分泌,他想要咬炭治郎,尝到血的味道,抽走那人的血液和灵魂,再让炭治郎变得跟他们一样…
“炭治郎…”
思维开始融化,他忍不住了…
“千寿郎,拜托你了。”炭治郎这样回答他。
年轻的炼狱有片刻的迟疑,他很饿,已经饿到无法忍受,脑中充满了对着那皮肤咬下去、刺破青色血管的渴望,但是炭治郎还在拜托他——
拜托他善待自己,相信他会让伤痛消失,甚至没有用银器自保。
千寿郎的牙发痛,可他对自己的所思所想感到惭愧。他的本能正在试图不顾一切地满足贪婪的私欲,在如此温柔的声音中践踏心上人的信任,而自己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迎娶对方…
太可恨了,在本能面前他是软弱无能的懦夫,如果是兄长,一定能做得比他好,不会辜负对方的期待。
“千寿郎,你在哭吗?”
炭治郎有些担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千寿郎的哽咽声传入屋中,让听不得孩子哭泣的长男慌张起来。
“没关系的,千寿郎会处理好。”炼狱轻抚他的上臂,力道与手的大小明显与弟弟不同,“他很优秀,我相信他的能力。”
炭治郎的忧虑并未被打消,要是祢豆子哭成这样,他会想办法让妹妹开心起来的。这个所谓令对方开心的办法还没有在脑子里成型,他受伤的手指就感受到某些柔软的东西。
千寿郎的嘴唇——他过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什么,因为千寿郎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他的伤口。
“对不起,炭治郎哥哥…”
“为什么道歉,千寿郎,你什么也没有做。”
他的手指被千寿郎含入口中,潮湿的唾液和舌头包裹着开始渗血的伤口,他感受到对方难以抑制的呜咽。
“我不会咬你的。”千寿郎轻声说,握紧了炭治郎的手腕,仔细地舔对方的手指。仅仅是轻微的渗血,在他口中却浓郁到几乎剥夺所有感官,要是他真正用心品尝的话,他会在这里被欲望侵蚀致死。
“我不会咬你的…”
他好想咬下去。
血液、疼痛、亲密的未来,他全部都想得到。比起跟对方倾诉,千寿郎更像是在向自己反复确认,他的牙龈很难受,本能令他低吼,令他索求更多。
炭治郎的手指在对方嘴里当然是非常让人害羞的姿势,他无意侵入千寿郎的私人空间,但对方也无意放手。伤口被碰到本应该作痛的,他却真的没有体会到任何痛觉。
指腹擦过千寿郎的牙齿,小小的犬齿非常锋利,其他牙齿上也带着细密的锋芒。他感到千寿郎的下颚不断发抖,或者说对方整个人都在发抖,唾液顺着手掌和唇角滴下。
“我不会…”
泪水从睁大的双眼中涌出,他却连感到丢人的念头都想不起来。全身心都为炭治郎与他亲密的接触而欣喜若狂,对咬下去的忍耐已达到再也无法突破的极限。
“对不起…”眼泪与唾液模糊了他的言语。
他很努力了,千寿郎只想让炭治郎来夸奖他,安慰他,然后用如血液一般甜蜜的爱为他送上自己的身体。
“请不要这么说!千寿郎是好意为我着想,我应该道谢才是!”
炭治郎还在跟他道谢,千寿郎用颤抖着的双手强迫心上人的手离开自己的口腔,短暂的分离就能使胸腔疼痛,但他最终做到了,他没有伤害炭治郎,即使他还在剧烈哭泣。
“千寿郎,你做得很好,你看,这样做就能让我们的伴侣感觉好一些。”兄长如此评价,“现在,该我了。”
一只大手替代垂泣的千寿郎,握住他的手臂。首先被触碰的是下臂的柔软处,炼狱撩开耳侧的长发,将双唇贴在手臂上,做出要咬的样子,张开嘴让犬齿划过皮肤。
连红痕都没有出现,杏寿郎对自己的力量控制有绝对的自信。他稍微伸出舌头,从下臂舔舐到手掌,最后到潮湿的伤口,像是野兽在吞噬猎物之前的享受,他把炭治郎受伤的手指吞进嘴中。
大胆的、毫不掩饰的舔食变成有规律的出入,炭治郎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难道千寿郎一个人的唾液不够止痛吗,他想,整个手掌传来相当陌生的感觉,火焰一般引燃他的身体。
手指离开时牵出粘稠的丝线,再次被吞入后,指尖似乎太深了,引起炼狱一阵抑制过的咽反射。
“抱歉!”炭治郎急切地想要收回手指。
“没关系,感觉很好。”炼狱没有轻易放开他的手,而是仔细地吻了一下已经麻痹的伤口,才在千寿郎不舍的目光下允许炭治郎的手臂回到窗户另一边去。
“谢谢你们费心,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炭治郎活动手指,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请问两位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我是烧炭人家的孩子,对需要火候的东西很有自信!”
“虽然不能当作主食,但我们可以吃!兄长很喜欢各种食物,我也对制作方法很感兴趣。”千寿郎在窗户边诉说,似乎很想看到窗户里面的人。
“当然了!能吃到妻子的料理是我们的荣幸,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吃的。”杏寿郎大笑。
炭治郎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冠上妻子这个称呼,不过这就是事实,对方是来提亲的,而自己如果接受,自然会变成炼狱家的新娘。
他对着门外的人轻轻鞠躬,感谢他们踏雪而来。
他在太阳落山之后放在门外、进过严密保温的食物获得两位的极佳赞扬。
“我真的可以娶你吗?”千寿郎小声说,“炭治郎哥哥这么优秀…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吗?”
“太好了,灶门少年答应之后应该尽快成婚!”杏寿郎好像很精神。
“我会好好考虑的,食物没有冷掉就太好了!”
“比起这个,”炼狱好像想到了什么,“外面可是在下雪呢!灶门少年真的要把我们拒之门外吗?”
“诶?可是…”千寿郎的疑问被兄长打断。
“这里很冷!”炼狱继续说。
炭治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当然不能让两位展露好意的客人留在冰天雪地之中,但现在邀请炼狱兄弟进入房中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无论是不是合适的时机,他怎么能让两位在大风和严寒中用餐呢,炭治郎痛恨自己的犹豫。
“对不起,失礼了!那么…”
“等等,灶门少年。”炼狱笑着说,“这里的确很冷,但仅是对人类而言。如此极端的天气对我们来说丝毫没有影响,我们不会轻易着凉。非常抱歉,我只是在开玩笑罢了。”
“但是…”
“如果不是你发自内心地想要迎接我们,完全可以不邀请我们进门,我希望你能够发自内心地答应我们的提亲。”
“谢谢你,炼狱先生…”
炭治郎道谢,盯着关上的门沉重地思考,直到千寿郎不舍地告别,困意将他带往美好的梦中。
他答应炼狱的提亲之后,祢豆子要怎么办呢?她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身为长子,代替父母照顾妹妹是他的职责。炭治郎看着木柴被烧成漆黑的颜色,拍打翅膀的乌鸦从头上掠过。
“炭治郎,今天也在努力工作啊。”山腰处居住的长者向他打招呼,炭治郎笑了出来。
“三郎爷爷!”
“烧炭可不是轻松的工作,你能坚持下来真的很厉害。”长辈如此夸奖,但这对炭治郎来说只是日常而已,“我今天来是要提醒你,山下好几户人家都遇到了游荡的匪徒抢劫,他们的路线有经过这附近的趋势,我们决定轮流守夜。不过夜间巡逻的路线无法到你居住的山上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谢谢,我会守夜的。”
“不要累到自己,那么我先告辞了。”
不管炭治郎要不要守夜,他晚上都得等待两位特别的人。
“你们见不到阳光吗?”他问门外的炼狱兄弟,今天他们也很准时。
“一般来说,我们喜欢深夜出没,阳光像银器一样会灼伤我们。”千寿郎认真回答,“但方法也是有的,在漫长的生命中,没有什么无法做到。”
“我没有那么长的寿命,你们真的要选我吗?”
“没关系,灶门少年!你想的话,完全可以被我们转化为同类,共享生命。我们的同类比你想得要多,从疗愈病人的医生到喧噪的少年们,祢豆子能找到非常要好的朋友。要是你喜欢大家庭,作为我们的伴侣,你生育子嗣的方法也存在!”
“是吗,祢豆子可以交到朋友真是太好了…等等,生育,我来吗?!”炭治郎吓了一跳。
“等你再长大一点,除非你自愿,我们不会勉强你!”
虽然对潜在的未来稍加放心了,但今夜的房内充满了炭治郎的疑惑。
“好了,灶门少年,你该睡觉去了。”炼狱起身,而千寿郎还靠在门板上。
“我会的,在此之前,我得守夜到凌晨,听说附近有匪徒出没。”
“那可不好。”千寿郎担忧,“要是找上门来就糟糕了。”
“所以我们会为你看着!你还是要去睡觉,灶门少年还太年轻了,没有发育完整的身体撑不住的,第二天还要去烧炭不是吗?”
“我和兄长很经常熬夜所以…交给我们就好。”
炭治郎本想拒绝的,但脑内的困意越来越剧烈,他从未如此想要回到床铺中。
晚风吹动挂在门廊上的风铃,落下不大的雪块。
“就是这户人家吗?”男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斧头,木门看起来一击就能砍倒。这家人看上去没什么钱的样子,就算没有下雪,也实在不值得他们连夜爬那么久的山路。
“没错,那个大少爷说这家有个罕见的美人,我们今天玩爽了再把她卖到花街去,一定能挣得盆满钵满。
“那少爷给我们不少钱,我们下山的路上顺便把他家也给搜刮一顿。”
“说是这户人家有个不好对付的长子,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杀掉,他才15岁。”男人想了想,“不过要是妹妹有那么漂亮,哥哥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们先玩玩他,然后也卖到花街去,有不少主顾愿意给漂亮的男人花很多钱。”
风铃碰撞,轻响让这房子显得更寂静无声。
“先生,你要把谁卖到花街去?”
男人意识到这个声音不属于他的同伙,吓了一跳。面前突然出现的是一位年轻的金发男孩,穿着可以说是单薄的亮色和服。
“你是谁?”
抢劫计划被听到,无论对方多大都必须灭口。然而面前的人虽然年轻,却有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也许是他在极寒的天气只中穿秋季的服饰,也许是他眼中闪烁的金环和在黑暗中发红的虹膜。
“你要玩弄谁,先生?”
对方向他微笑,张开嘴的时候露出尖锐到不是人类可以生长的犬齿,以及口中细小的、锋利的牙。
“我也想进入那栋房子里面去,你只要用斧子劈开门就好,太不公平了。”
男人惊呼,他的声音也被黑暗的森林吞噬,四周实在太安静了,其他人——
他的其他同伴早已不在原地。
紧接着,他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的脖子被扼住,比他高出很多的金发男人将他举离地面,那人像是在瞬间突然出现的一般。他只能看到旋转的树和天空,然后是对方在夜晚燃烧着的发梢,如同盛夏的烈日。
一如既往的寂静中传来风铃的脆响,再无其他声音。
炭治郎睡醒的时候,三郎爷爷正着急地敲门。他开门,却发现太阳早就升上天空,他居然睡得这么沉。
“炭治郎,你没事吧?还有祢豆子,祢豆子在哪里?”
少女揉着眼睛从她的房间出来,看到明亮的阳光,同样非常惊讶。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今天一大早,我发现那群流匪被谁绑在我的家附近,都半死不活的,看起来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说着喊着怪物。看到我们之后,竟然说他们本来是要洗劫你的房子,我太担心了,才过来看看。”
那不是怪物,炭治郎的心脏忽然加速,那恐怕是炼狱家的两位,在无人的雪夜保护他和祢豆子。
“现在劫匪们被愤怒的民众押到镇上去了,恐怕还要问出一些其他的案子,既然你们没事,我也要下山去被询问了。”长辈面色忧虑,“你们没出事真的太好了,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最近这一代变得很危险。”
灶门兄妹送三郎爷爷离开他们的屋子。炼狱兄弟不是怪物,而且相当温柔体贴,这一点炭治郎早晚会跟长辈解释清楚,但他先得跟祢豆子谈谈。
在15年的人生中,炭治郎像在黑暗中摸索一般,试图照顾好妹妹,像其他正常家庭一样为妹妹找到合适的归宿,没有家人的帮忙,他无从模仿也无从学习。
身为长子,如果祢豆子还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穿上她喜欢的漂亮和服,拥有闪亮的首饰和满满的梳妆盒,那他自己就不应该考虑与别人相爱的事,炭治郎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向他伸出手的人出现了,那两人在夜晚带来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幸福,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是被允许的,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要是他接过两人手中的礼物,为炼狱打开门,会不会背叛他长子的职责,背叛自己唯一的妹妹?
“哥哥觉得他们靠得住,那我就相信他们,因为那两个人拯救了我们的家…”祢豆子牵起哥哥的手,他们的手上都布满了为生计奔波磨出的茧,“不许为我的幸福担心,我才不用哥哥帮忙呢!”
“可是…”
“好看的衣服和首饰,还有婚约什么的,我都不想要!我只想待在哥哥身边,你一直为了我而努力,根本没想过自己的幸福,现在终于有机会了…”祢豆子稍微有些犹豫,“就像哥哥想让我开心一样,我也想让哥哥开心,如果让我成为你拒绝他们的理由,我会很伤心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炭治郎微笑出来,摸摸祢豆子的头。
“在这之后,我也要跟他们谈谈。但今天晚上哥哥还是把时间留给炼狱家的人好了,我去镇上的小清家住到后天下午,她很欢迎我,这样也不会妨碍到哥哥。”
“祢豆子永远不会妨碍到我!”
“这可不一定!你可是要跟炼狱家的长子和次子商量婚姻大事的人,可不要因为我在家而有所收敛。”祢豆子非常坚定,两位灶门的倔强脾气如出一辙,“如果那两个人敢让哥哥伤心,我就用头撞他们,还要拿着银簪朝他们发脾气!”
“他们不会的。”炭治郎笑着说,“我相信他们不会的,谢谢你,祢豆子。”
他跪坐在门前,等了很久。
炭治郎刚刚沐浴过,头发散发着香味,穿着干净整洁的、只有在节日时才舍得穿的和服,从太阳还没落山时就跪坐在门前等待了。
连祢豆子也不在的屋子更加寂静,每一个角落都被他仔细打扫过,暖炉里放了足够的炭,油灯的燃料也加满了,蜡烛是崭新的、今天才从镇上购买的。
木门仍然关着,抵挡住外面冬日的寒风,但挡不住任何想要进来的客人——门上可没有放置木闸。
他有点紧张。
夜晚降临,风吹过屋顶,吹起飘落的雪花,轻轻掉在梳妆盒般的房子上,山林中开始下雪了。
太阳完全失去光芒,清楚的敲门声响起,坚决而响亮,一如既往地准时。
“炼狱先生,千寿郎。”
“嗯?今天灶门少年来得很早,真是值得夸奖!”
“炭治郎哥哥,你闻起来好甜…啊,平时也很甜,那个…我希望昨天晚上没有吵到你。”
“完全没有!谢谢你们保护我和祢豆子,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或许再也见不到妹妹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炭治郎轻轻弯腰,就算对方看不见,他也必须行礼。
“不必道谢,灶门少年,我们本应如此,你是我们重要的伴侣。”
“你们没有杀掉任何一个人,是吗?”
“因为这是对少年来说非常重要的土地,是你父母的遗物,我怎么能弄脏如此宝贵的东西!”炼狱站在门廊上,他的声音无比爽朗,想必本人也是个率直的、值得托付的好人。
“我除了烧炭和体力活,其他什么都不太会,但我会好好学的,炼狱先生和千寿郎喜欢什么,我也会去尝试。”炭治郎开口,心脏始终被无法停歇的焦灼煎熬着,他的生活将迎来从未有过的改变,他正在打开自己的心,“不仅是被保护,我也想变得更强来保护你们和祢豆子,我是长子所以很可靠,一定可以变强的。”
“炭治郎哥哥…?”
“非常惭愧的是,我家里几乎什么财产也没有,而我的额头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恐怕会让二位失望,你们真的要选我吗?”
“当然了!”对方的回答连瞬间的迟疑也没有,“我们的请求不会改变,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真心,我和千寿郎都无比渴望与你组成家庭,用一生来照顾你,让你变成我们的新娘。”
“请答应吧,炭治郎哥哥,我已经很努力了,也不会随便咬你,请让我看到你的脸吧…”
年轻的炼狱急切地抚摸门框,炭治郎的气息与以往不同,他没法保持冷静。
“既然如此,那我已经决定好了,”炭治郎俯下身,“请你们…”
“等等,灶门少年!”
他的许可被炼狱打断,炭治郎疑惑地僵硬在原地,而千寿郎发出不解且委屈的哼声。
“兄长,你做什么…”
“灶门少年…炭治郎!我作为炼狱家长子,今夜没有带隆重的提亲礼物,穿着也不及纳采之礼一半正式,你确定要今天晚上允许我们进来吗?”
那种东西…炭治郎深深吸气,他没有期待过,以后也不会期待,他现在只想完成一件事。
“不管有没有那些东西,我与你们的结合是无可避免的,因为我想要见到你们,一天也等不及了!”他请求着,“炼狱先生如果抱着相同的心情…”
“我当然想,炭治郎,我每天晚上都想打开这扇门,就算是我也快要疯掉了。”
“那就进来见我吧!我知道炼狱先生和千寿郎多想进来,每天忽视那种渴求的气味,我非常抱歉!但是以后再也不会了,你们不用压制任何欲望,无论是需要血液还是其他的东西,我相信你们,我对你们也是同样的渴望…我想要与你们组成家庭。”
有人紧紧抓住那扇门,说出无法连贯的话,近乎哽咽。
“请说出来,炭治郎哥哥,请允许我们…”
“我想要见到你们,请进来吧!”炭治郎俯下身请求。
话音刚落,那扇阻隔炼狱已久的木门顷刻间被可怕的力道打开,即使有门闸也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断裂。
他们想要见到自己的新娘。
“炭治郎…”
杏寿郎的声音从他眼前传来,在房内回响着,而声音的主人短时间内都不会走出这扇门了。
炭治郎抬起头,夹杂着雪花的风吹向他的脸,他看到黑夜中两位闪耀着的,金红色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