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与虎】part2.洗澡（一）
我再度靠在商会大门口，默默地等着那个人出来。
刚刚下工的时候恰好看到他进来，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喊住他的时候，他已经进到工地去了。
我顿了顿，想到昨天气过头对他做的一系列事情，没忍住叹了口气。靠在被太阳晒得有点温的墙上，我一边等他，一边垂下眼睛想着昨天的事情。
昨天回家洗过澡后，我卡着最后的一个小时打完了最后四场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康了破船。下工后我又去了一趟隔壁巷子，那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
本以为之后不会再见面了，结果晚上刷手机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关于他的视频——他似乎是相当厉害的真格好手，握着喇叭在场上杀敌的动作非常利落。
击杀的方式不是新手，却是不折不扣的打工新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烦躁地闭了闭眼睛，我试图在网上搜索他的账号，可惜一无所获。
今天碰巧遇到了，还是跟他道个歉吧。
想到这里，我垂下眼睛，一边在心里默默分析着接下来几期工的编成，一边等着他出来。
等到夕阳把影子拉长一大截之后，他终于从里面一蹦一跳地跨出来了。脸上带着笑容，心情颇好地捏着额前的发须，看样子刚刚的工应该挺顺利的。
在他准备下坡的时候，我伸手拦住了他。看了一眼他身上脏兮兮的背心，我退缩了一瞬，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到了隔壁巷子里。
“喂！干什么！”
他愤怒的表情在看清我的脸之后瞬间哑火了。
“怎、怎么又是你！我今天可没有把BOSS打死在岸边了！”
他退到墙边，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鲜少有和谁道歉的经历，我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但是瞥到他左脸上贴的乱七八糟的创可贴，我咬咬牙，低声说了一句。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啊？”
停下了准备逃跑的动作，他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
“昨天我气过头，不由分说揍了你一顿，对不起。”
“哈？啊！是这个，没关系啊！”
出乎我意料地，他对我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昨天是我做的不对，把Boss打的离框太远了，不好搬蛋。”
“……？”
“今天我去打工都把Boss引到蛋框边再打死！轻松就升到400分了…啊！”
他猛地抬头，用真挚的目光看着我。
“原来你昨天在教我啊！”
“……”
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被他的发言震地沉默了两三秒，我定了定神，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其实不同Boss引导和击杀的方法也有技巧。”
“真的吗！”
“嗯，下次一起打工吧，我教你。”
虽然这个海产看上去不太聪明，不过这副热心学习打工的样子还不错。而且。
“可以吗？谢谢！”
视线扫过他圆润的耳朵尖和猫一样上挑的眼尾，最后停在了他额前的长发须上。看着发须上裸露出的那几个吸盘，我越发肯定，面前的海产是传闻里说的章鱼。
既然是章鱼，那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了吧，听说章鱼全都是些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海产……
“喂，你叫什么？”
他说着就凑上来想搭我的肩膀。但看到他被鲑鱼血染脏的手臂，我想也没想地后退了一大步。
“…啊。”
他扑了个空，讪讪地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侧脸。看着他一瞬变得局促的动作，我轻微皱了下眉，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动作过于伤人了。
联想到他章鱼的身份和处境，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犹豫再三后，我开口问了一句。
“我请你吃饭吧？就当做是昨天的赔礼。”
“真的吗！”
他翠绿色的眼睛亮了一个度，热切地盯着我，威力堪比被三个垫肩飞鱼同时锁定住。
“…我不太喜欢去餐厅，所以来我家吃饭吧。”
然后顺便把你洗了。
他身上沾着的绿色墨痕属于多看一眼都要扎眼的程度，我索性扭头率先离开了。
“都可以都可以~”
他哒哒小跑着追上我的步伐。
“我是虎丸！你叫什么名字？”
“鹫尾。”
“九，尾？”
“不是九，是鹫。秃鹫的那个鹫。”
“就尾？”
“鹫。”
“啾？”
……这小鸟一样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教了好几遍他还是一脸迷茫的样子，我略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考虑这个字对章鱼来说或许不太好念，还是翻出了那个名字。
“你喊我潮吧。”
“潮？”
“嗯。”
这个字总算念对了，我松了口气。正准备越过他往前走的时候，身侧传来了一声乖巧的。
“潮哥～”
惊讶地偏头看他，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两颗尖牙都露出来了，好傻。不过被他活泼的声音感染，我稍微缓和了点表情。
“嗯。”
（二）
刚打开门，他就毫无顾忌地想往里面走。看着他脚上那双脏兮兮的鞋子，我的额角跳了跳，火速伸手拦住他。
“等一下。”
我翻出一双拖鞋递给他。
“换上这个。”
“没问题！”
他甩掉鞋子，听话地换上了拖鞋。领着东张西望的他来到厨房，我冲他点点头。
“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没管他的反应，自顾自进了厨房开始翻起等一下要用到的东西。
“潮哥，等会我们要吃什么！”
“披萨。”
我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声，取下挂在墙上的围裙系上。
“好诶！我要坐哪里？”
“再等一下。”
戴上手套和口罩，挽起袖子，再从柜子里翻出一对护目镜带好。
“做饭要带着护目镜做的吗…？”
他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
是为了防止你身上的鲑鱼血再溅到眼睛。我直起身，无情地盯着他。
“吃饭之前，首先要给你洗个澡。”
“……！”
眼看着他想跑，我迅速伸手抓住他的背心把他拎回来。
见左右挣不开我，他回头对我露出讨好的笑容。
“哈哈！潮，潮哥，这不太好吧…我会弄脏你的浴室…”
“没关系，你洗完记得打扫干净。”
为了防止他再逃跑，我松开他的衣服，板起脸恐吓他。
“别乱跑，万一你摔倒弄脏了地板，今晚就要留下来通宵打扫我家。”
看着他一瞬变得僵硬的模样，我满意地点点头，领着他来到浴室。

取下花洒放了几分钟水后，浴室逐渐蔓起氤氲的雾气。隔着手套探了探水温，感觉温度变得适宜后，我扭头看他，发现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就是不进来。
“快过来。”
我冲他扬了扬下巴。
“哈，哈哈要不还是不用了…”
他从门框边露出小半张脸看我，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紧张地头发都卷成一团。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紧张的表情，我皱眉思索了一下。
是因为身为从地底来的章鱼，没有见过这样的淋浴设备所以感到害怕吗？
想到这里，我松开眉头，关掉花洒走过去把他拉进来。
“不…等等！”
“别磨蹭。”
咔哒一声关上浴室门，我胡乱拍了两下他的背权当安抚他，不容分说把他按在小凳子上。
“你的衣服我也会帮你洗干净的，快脱了。”
我边说边取下架子上新的浴球，撕开包装。
“唔！”
“都是男的，怕什么！”
见他磨蹭着抓着衣服不肯脱，我一手握着浴球，一手抓着他宽松的背心往上一扯，迅速把他上半身剥光了。
“！”
趁着他愣神，我扯过毛巾盖在他腿上，把他的下半身也扒光了。
他身上不出我所料，都是斑驳的绿色鲑鱼血的痕迹。尤其是大腿和腰部，简直是重灾区。
被过于脏的景象冲击得闭了闭眼，我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睁开眼拧开了花洒。
呼一声，细细的水流再度涌出，氤氲的热气重新弥漫开来。我把花洒挪到他的背上，混着绿色的水流顺着他轻颤的背蜿蜒流下。
“……”
看着他似乎是无意识颤抖的身体，我感到一丝不对劲。
是水温太烫了吗？
“温度怎么样？”
“还，还可以…”
声音也有点不对。
或许是不太习惯吧，那速战速决好了。我伸手拿过浴球和香氛，准备往他身上抹点清洁泡泡。
家里用的这款香氛是挤压式泡沫款，我按了一下喷头。
“刺啦————”
跟柠檬味泡沫一起涌出的，是他突然暴起的动作。
他的手臂猛地扫过我手里的罐子，手指屈成爪狠狠向我挠来。我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尖锐的刺痛感顿时从手臂上传来。
“嘶…”
在这股推力的作用下，我控制不住地跌坐在湿滑的地面，接着又被被混着泡沫的热水浇了一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好带了护目镜！
“啊！对不起！你，你怎么样！”
头顶传来他慌张的声音，我回过神，撑着膝盖站起来。
“我没事。”
正了正护目镜，发现他正一脸不安地看着我。
“怎么了？”
“手…”
他指了指我的左手。我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臂被他挠出一道长长的划痕，慢慢地往外渗着墨水。
“没事。抱歉，把你吓到了。”
有点疼，但是不影响。我拿起地上正不断喷水的花洒冲了冲手臂，再冲了冲浴球，把局促不安的他重新按在小板凳上。
关掉花洒，我拿起浴球和泡沫香氛罐，决定给他好好示范一遍这些东西是怎么用的。
“这是用来擦身体的浴球，这个是沐浴香氛，用来清洁身体的。”
我摇了摇罐子，轻轻地按了一下喷头，把泡沫挤到了浴球上。
“我等一下会用这个擦你的背，把你身上的鲑鱼血洗干净。剩下的部分你也照着这样做，把自己洗干净，明白？”
“嗯…嗯。”
他点了点头。
“很好，洗完就可以吃饭了，加快点速度吧。”
我让他转了个身把背对着我。避免再次吓到他，这次我把花洒的水量调小了一点。
水流缓缓流过他的背，我用浴球仔细地擦着他的肩膀和背上的绿色墨痕。一时间浴室静得只剩下细细的水声在流淌。
“…刚刚，对不起。”
他突然开口了。
“昨天我也打了你，这下两清了。”
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墨绿色的痕迹逐渐从他背上剥落，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看着他泛着粉色的肩头，我莫名感到一丝不自在。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他头顶。
“那就好！我只是讨厌那个罐子的声音啦~”
他的声音又恢复到之前上扬的音调，但手底下他的身体依旧在轻轻颤抖着。察觉到他怪异的反应，我挑了挑眉，平静地回答他。
“嗯，接下来你自己洗吧。”
“好！”
见我没有追问，他明显松了口气。
刚想把花洒递给他，但是撇到他背后头发上的绿色墨痕后我止住了动作。
“等一下。”
“？”
“稍微帮你擦一下头发。”
这块地方应该挺不好清理的，我打湿了毛巾擦着他头发里的绿色痕迹。像果冻一样柔软的刺头摸起来手感好极了，我没忍住隔着毛巾轻轻按了按他翘起来的头发。
他颤抖了一下，细微地偏了偏头，似乎想要躲开我的动作。
这个反应，好像海蛞蝓。我收回捣乱的手，专心给他擦着头发。随着雪白色的毛巾逐渐变脏，他的头发也显出了原本的颜色。是非常漂亮的橙红色，让我不自觉想到工地黑天过后的朝霞。
看着被我抹去污渍露出的橙红色，我满意地点点头，涌上一股打完黑天关卡的成就感。就像是抚摸打扫干净后的房间一样，我伸手按了按他头顶富有弹性的发须。
“头发已经打扫…已经洗干净了，接下来你洗完就可以吃饭了…等等！”
我仔细看了看他头顶上的那个吸盘，白色的边缘果真沾着一点绿色的痕迹。皱了皱眉，我试图用手指扒开那个吸盘。但是手指一扒开边缘，吸盘就蜷缩起来了，完全看不到里面。
手也被吸住了拔不出来，我只得又塞了一根手指进去，撑开那个圆圆的吸盘。
里面果真蓄着一些墨色的鲑鱼血。
“！”
他整个人抖了一下，差点从板凳上摔下去，被我按住了。
“这里藏了一点脏东西，你忍一下，很快就好。”
我抬起另外一只手，再度伸了一根手指进去。无视吸盘的推拒，小心地在里面转了一圈。
绿色的血液顺着手套淌下来，我急忙用手托住这些液体。
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头发，可不能弄脏了。拿过毛巾擦干净液体，我正准备再次撑开吸盘检查一下里面还有没有残留的时候，他突然轻轻地喊了我一声。
“潮，潮哥…”
“嗯？”
“可以了…”
他的声音像被水浸过的海绵一样，湿呼呼软绵绵的，我下意识松开他的头发往下看。他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不知为何红透了，红晕一路从耳朵泛到了肩头，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的白皙。
视线和他含着水汽的绿色眼睛对上了，我的心猛地跳快了一拍。像是被他的热度传染一样，我的耳后根也开始发起烫来。
我迅速缩回了手。
“抱歉！剩下的就你自己来吧。”
“……”
“我、我先出去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紧张，我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他一眼，慌慌张张地把花洒挂在了墙上，逃也似地离开了浴室。

（三）
浴室门被我砰一声关上。我靠在门上，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刚刚脑子忽然就乱成了一团，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唯独那一抹湿润的翠绿色牢牢印在了视网膜里。
“……”
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打多少场工，看到绿色想工地了吧。我甩甩头想要把脑海里奇怪的情绪挥走，这个动作带着衣服上的水珠也溅了几滴到地上。
等等，水滴……
看着自己身上正在滴水的衣服，和被水渍侵占的干净地板，我狠狠闭上眼，刚刚奇怪的情绪全被马上换衣服这个念头替代了。我立刻转身去了房间。
脱下身上完全湿透的衣服时，左手臂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发现那道伤痕因为我的动作裂开了，浅色的墨水正从里面微微渗出来。
真锋利。我找来纱布在手上随意缠了几圈，再抽出一件新的衬衫换上。扣扣子时候才想起来，似乎没有给他准备替换的衣服。
“……”
想到他会穿着原来的脏衣服走出来这个可能性，我打了个寒颤，连忙弯腰在衣柜深处翻出一件旧短袖，再顺手抽了条一次性内裤，一起放在篮子里送进了浴室。
打开门的时候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我垂下眼把篮子放在了旁边架子上。拿过他脏衣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提醒了他一句。
“先将就着穿一下我的旧衣服。你的衣服等洗好之后再换上吧。”
没等他回答我就退出去了。看着客厅一路长长的水痕，我颇感头疼地叹了口气。
算了，人是我自己要带回来洗澡的。等他离开后再把家里好好打扫一遍就行了。正准备把衣服丢进洗衣机的时候，看着他脏兮兮的背心，我的额角又是狠狠一跳。
……待会把洗衣机也洗一遍！如此安慰自己之后，我狠心把手里的东西丢了进去，眼不见为净地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把铺好的披萨送进烤箱，我靠在流理台边，放空脑子想着明天的编成。明天的地图是工房，武器是碳刷，重桶，篮管，香槟。配置还行，适合用来教新人。
不过有重桶啊…我摸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出去。叮的一声，短信发送成功的通知和微波炉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带上手套，小心地把里面烤好的披萨端出来。
刚把披萨分好端上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我扭头一看，他穿着宽大的短袖跑过来了。看着他没穿鞋的脚，我下意识又想皱眉，但看到他干干净净的脸和头发，还是缓和了表情。
“过来吃饭吧。”
“我来了！”
得倒许可之后，他欢呼一声蹦到椅子上，大声喊了一句我开动了之后，火速抓起披萨往嘴里塞。
“这个，这个披萨好好次…！唔唔！”
啃了一口披萨之后，他眼睛亮了一个度，下一口毫不犹豫地吞了一半的量，边吃还不忘发出含糊的赞美声。
…这个架势是三天没有吃饭吗？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动作，我沉默着坐得离他更远了，免得被他狂野的吃相波及。
“呼呼~”
他三两下吃完了所有披萨，拿起杯子把水猛灌完后，开始眯起眼睛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我慢条斯理地吃完，起身开始收拾餐具。
“你吃饱了吗？”
“嘿嘿！吃饱了！”
他直起身，抬起一条腿架在凳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潮哥做饭真的是太好吃了！要是被你打一顿能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我愿意被你多打几次～”
“……”
这只章鱼的脑回路真的好神奇。懒得回复他，我无言地收起他面前的盘子，余光不小心瞥到被他动作掀起来的衣服下摆。
他下半身一览无余，什么都没穿。
“…你没穿内裤吗？”
“？”
他愣了一秒，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之后脸瞬间变得一片通红。火速并起了腿，他支支吾吾地回答。
“嗯…这个，我，我忘记了…”
“内裤放在衣服篮子里了，去穿上。”
“哦哦…”
他跳下椅子，慌慌张张小跑着去浴室了。
该说他心大还是不知羞。我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擦桌子。等把盘子摞到洗手池的时候，那只章鱼磨磨蹭蹭地回来了，脸上难得出现扭捏的情绪。
“潮，潮哥，我穿好了！”
“嗯。”
我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
“明天要一起打工吗？”
“可以吗！”
他一改害羞的态度，兴奋地看着我。
“可以。顺便带你熟悉打工的模式。”
“好耶～”
“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早上汇合。”
“好！”
很快地互相通过了好友申请，确认他出现在我好友列表后，我收了手机，转身继续洗碗。
“明天早点到工地。”
“没问题！”
他顿了一下，接着好奇的声音送我身后传来。
“潮哥的头像是什么？”
“是我养的海蛞蝓，在电视机旁边的架子上。”
“哦～”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再度传来，他果真跑去看了。我把盘子擦干放好，想起好像有几天没有喂它了，便也跟着走过去。
来到客厅，发现他正一脸震惊地看着鱼缸。
“怎么了？”
“这是它住的地方吗？”
“嗯。”
“这也太豪华了，不愧是城里人养的宠物。”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好奇地盯着趴在里面的海蛞蝓——小骨。小骨感觉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早就迫不及待地晃着头等着他的抚摸了。
“我可以摸它吗？”
“摸吧。但是它会爬到你手上。”
“哦哦！”
他伸了一根手指进去想要摸摸小骨，刚碰到小骨的脑袋，就被它捉住了。小骨沿着他的手指一路往上爬，挪到他的手背上高兴地晃着触角。
他新奇地睁大了眼睛，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小骨的触角，再次被小骨粘乎乎地搭住了手指。看着小骨这副过分热情的样子，我没忍住叹了口气。
“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你把它放回缸里就行了，它会主动爬回去。”
“不会！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蛞蝓。它有名字吗？”
“它叫小骨。”
“嗯？”
他抬起圆乎乎的眼睛惊讶地望了我一眼，那副呆呆的表情和他手上的小骨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这个名字很奇怪？”
“啊…啊！我，我以为你在喊我的名字…”
他尴尬到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慌张地挪开了视线。
……这么一说，骨和虎这两个字的读音确实有点像。我顿了一下，岔开了话题。
“你的衣服应该洗好了。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嗯！”
他把手指放回鱼缸，小骨恋恋不舍地从他手上爬下去了。等他离开去换衣服后，我也伸手进去摸了摸小骨。
它开心搭在我的手指上，触角却往他离开的方向晃动着。
“就这么喜欢他？”
我自言自语地问了它一句，抽出手指喂了它几颗海藻。

“潮哥的衣服，还给你。”
看着他递过来的短袖上衣，我摇了摇头。
“你吧。”
“真的可以吗！谢谢。”
看着他开心的表情，我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这是本来就要丢掉的旧衣服，不想要的话扔掉也没关系。”
“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他紧紧抱住了那件衣服。看着他的动作，我皱了皱眉，莫名感到一阵不自在。
“快回去吧，明天不要迟到了。”
“好～”
他笑着冲我挥了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听着大门被他砰一声关上了，我松了口气，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果然不喜欢家里来人，尤其是这种存在感这么强的。望着重新恢复安静的房子，我带上手套和口罩，心情颇好地开始打扫起客厅。

（四）
等到把洗衣机也擦过一遍之后，墙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我把手套丢进垃圾桶，拉下口罩疲惫地呼了口气。
终于扫完了，今天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都没好好打工。明天在商会待晚一点再回家吧……我心不在焉地系好垃圾袋，拎着袋子拧开大门走了出去。
快点回来的话，还来得及泡个澡……等等！
感觉脚下的触感变空了一点，我低头一看，发现放在门口的那块地毯不见了。
“……”
干净的地板上擦出一道浅灰色的灰尘痕迹，我沿着这道轨迹，来到门口还没来得及丢掉的纸箱堆旁边——偷走地毯的罪魁祸章正躺在正中央的箱子里呼呼大睡，身上还盖着刚刚给他的那件旧衣服。
太脏了。看着他身下那块地毯，我实在没有伸手触碰他的勇气，只得用脚踢了踢那个箱子。
“虎丸？醒醒。”
“……嗯？”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我。
“…潮哥？”
“是我，你怎么睡在这里？”
“不是约好了明天打工吗？”
他一脸疑惑地反问我。
“那也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这里睡起来还蛮舒服的！比我睡觉的地方好多了！”
“睡觉的地方…？”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他一脸困倦，肚子的疑问通通被我按了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冲他扬了扬下巴。
“你今晚就来我家睡吧。”
“谢谢潮哥！嘿嘿，你人真好啊…”
他揉了揉眼睛，对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让他在门口等着，丢个垃圾的功夫回来他又靠在墙边快睡着了。头上的须须一点一点的，看着莫名可怜。
我再度把他带回家里，翻出被单和枕头在沙发上铺了个简单的床。他好奇地在一旁看着我铺着垫子。等我放好毯子后，他小心翼翼地坐上去压了压沙发，一脸不可置信地问我。
“我真的可以睡这里吗？”
“嗯。小心别掉下来。”
“不会的！我睡相可是相当好！”
真的假的？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兴奋地扑上沙发，在上面滚了一圈，然后差点摔下来。
“……我要去洗澡了，你自便吧。”
“哦！”
他端正地躺好，拉开毯子盖在身上。
“潮哥晚安。”
“晚安。”

洗完澡出来，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居然已经过十二点了。
得快点休息了，不然明天上工没有精力。
路过沙发的时候，我往下方看了一眼。他侧着缩成一团窝在沙发里，不止大半毯子被他压在身下，就连背心都被他睡得卷起来了。
…就知道他嘴里的睡相很好是假的。我停下脚步，无言地盯了他一会。
家里多了一个人的感觉果然很奇怪，但是他睡得很安静，像什么无害的动物一样。只有嘴巴时不时动两下，似乎是在做好吃的美梦。
居然在陌生人家里都能睡那么熟，心真大。看他睡得一脸幸福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他圆乎乎的脸。
毫无反应，睡得很死。
他的脸很软，和摸小骨的感觉很像。不同的是，从手上传来的温度是温暖的。
“……”
想伸手替他把衣服拉下来，下一秒他就翻了个身，维持着诡异的平衡挂在沙发上。上半身的背心被这个动作卷到了胸口以上，他大咧咧地露出肚子支起一只腿，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看着他毫无形象的睡姿，心里冒出来的那点怜爱之情瞬间碎得一干二净。我面无表情收回手，转身往房间走去。
太累果然会出现幻觉…还是早点睡吧，明天的编程还挺不错的，应该会蛮顺利的。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