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 這是一個擁有遙遠的夢想的嚮導和很慘的哨兵。
嚮導很強,他把第一個撿到的哨兵結合了。
為什麼是「把」呢,因為他們並沒有那種名為「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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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伊收回了形似魚的精神體,在一旁的哨兵被他強制關閉了聽覺跟痛覺,不止一個人跟他說過,你這樣使用你的哨兵,就像個工具似的,不人道。
人道?當你的實力強到一定的地步,就不再需要去顧慮什麼是人道、什麼是道德。
你就是規則本身。
因此在休伊跟那個高大的金髮青年永久結合後,他的腦袋裡也從未出現過其他嚮導所說的,永久結合後你會不可自拔地愛上你的哨兵,他疼你也會為了他而痛苦,你們會一起建構起共有的精神圖景。
不可能。
休伊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從結合起,就只有他對崑西的精神圖景行使支配權,休伊的精神圖景,崑西一次都沒能進去過。
只有從一些俘虜的口中得知,休伊的精神圖景是一片很可怕的漆黑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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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崑西在執行任務的途中突然感覺眼前一黑,劇烈的疼痛湧入他的四肢百骸,那種像是從內部開始燃燒的感覺使他直接進入了暴走。
跟隨著出任務的兩個嚮導嘗試著對他進行疏導,卻都被他的負面情感給吞沒了神智,只能愣愣的被失控的哨兵撕碎。
其他的哨嚮隊員試圖過來阻止,卻連隊內唯一一位黑暗哨兵也近不了他的身。
每一個人都在絕望地撥打通訊器,總部的通訊一直顯示在線,卻遲遲都未有任何接聽的人。
崑西的精神體是一隻異化的西伯利亞虎。
通體金黃色的毛髮上有著深綠發黑的條紋,乍一看之下只是一隻比尋常的老虎精神體淺色一點的虎獸。
可是那雙眼睛卻是跟哨兵一樣的夕陽色。
都說精神體的行為隨主人,沈默寡言的崑西平常不愛理睬人,連對他的嚮導,那個傳說中的休伊大人,也是單字回應。
可是他的精神體卻是一隻熱心的傻虎。
精神體之前掐交鬥狠、互毆都是尋常事,可是這隻傻虎卻總是會上前勸架,被咬得冒煙也不鬆開,非要等那些打架的精神體被召回或是不再打了,才頂著那毛茸茸的虎頭走回去哨兵身邊趴下。
說虎傻,可又不傻得徹底。
在任務中跟敵方的精神獸撕打時這隻金虎又總是第一個解決對手、回身去支援他的主人的兇獸,也正因為有如此兇悍的精神體陪伴,崑西的嚮導一直都沒有跟著他出任務。
同僚不止一次看到過休伊用手壓住崑西的頭,強行給他梳理後又把他五感全數關掉看他行動受限的樣子取樂,有時候興致來了休伊甚至會取出隨身攜帶的防身長鞭在崑西身上來上幾下,鞭痕好幾天都不會消失,從紅、到紫、有幾次連皮肉都泛黑翻捲,都是同宿舍的哨兵扛著發燒的崑西去醫務室治療才撐得過高危的任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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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崑西來說,覺醒成哨兵就是一個大麻煩。
雖然得益於覺醒的作用,他得而成功守住了故鄉的土地,但天賦的強大也為他招來了橫禍。
他不知道「他的」嚮導到底想做什麼。
他只是默默地輔助著這位突然從天而降的強大嚮導四處征戰,在塔裡他常常被戲稱是鄉下來的土包子哨兵,在他光速以首年以最高評級完成課程畢業的那天,他用拳頭讓那些可笑的城市哨兵閉嘴了。
只是因為休伊說,這樣的他讓他感到丟臉,讓他盡快處理。
崑西無來由地從對方平淡的話語中感知到了威脅,於是他照辦了,辦得很好。
日復一日地去完成上頭指派下來的任務,崑西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感應力,在上一次陷入狂化後再次回復意識,醫務官對他說節哀,他才從自己瀕臨破碎、變得空無一物的精神圖景中發現———他的嚮導已經殉職了。
醫務官也很疑惑為何崑西能再度甦醒。
本來在他被打斷四肢強行制服,送回塔內時呼吸都已經快要消失,胸腔內陷眼角冒血的樣子把偷偷仰慕過他的所有嚮導都給嚇得半死,包裹屍體的白布都為他準備好了。
可崑西的心電圖卻一步一步穩定了下來,代表精神力的藍線從顫抖跳動轉為平穩,醫務官一直待在急救室,對外界的消息全然不知,因此他也不知道崑西狂化後還能醒來的真正原因。
直到一個半大的小孩被帶到了崑西跟前。
作為曾經的首席嚮導休伊身邊的紅人,粉髮的嬌小少年牽著一個小男孩如入無人之境似地穿過了所有在急救室前的檢查關卡,哨兵領著一個剛覺醒不久的嚮導去找一個狂化後失去了觸覺的哨兵——在場的所有哨嚮都不覺得這孩子是被帶來配對的。
可事實上,他就是這位哨兵的未來配對。
匹配度達到了89%的預定配對。
「你叫什麼呀?」稚嫩的童音嘰嘰喳喳地在病房中響起,看到小少年的那一頭亂翹的碎髮,還有那雙琥珀色的剔透雙眸,崑西總是能看見那位的影子。
但兩人之間有著最大的不同。
休伊並不會用這種柔和的語氣跟他說話,那雙眸子裡也不可能像現在這般毫無防備,甚至屏障也不會對他開放——崑西輕而易舉地進入了伊得剛覺醒不久的精神圖景裡。
所有在塔訓練過的無論哨嚮,都十分清楚屏障絕對是身體的第一道防線。
「唔……?」伊得的眼睛裡帶著茫然,幼小的嚮導連精神體都還在殼中靜待孵化,可是他的精神圖景裡卻不是一片虛無,裡面有小鳥、有花、有小河。
一根根透明無實體的絲線在兩人之間浮現,較短的絲線試探著觸碰哨兵的精神線,崑西用力地閉了閉眼,希望方才感受到的那一瞬間是錯覺。
本來差一點就可以打開的大門被猛地關上,伊得在意識中被門砸了一鼻子灰,睜開眼踩著毛拖鞋走到病床前打算觸碰金髮的魁梧男人,卻被對方無情地打開。
「別碰我,我要睡覺。」
「是因為會痛嗎?聽教授說哨兵的五感很發達…像這樣的毛毛拖鞋你們穿上會被紮到哇哇叫……你很不舒服嗎?……」源源不斷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拋出,哨兵專用的醫療室做過隔音處理,男孩剛渡過變聲期的青澀聲音一直在房內迴響,崑西皺了皺眉,自主關閉了聽覺。
良久的寂靜後伊得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床上的男人,小手按在對方的肩頭上待了幾分鐘,看男人沒有躲開也沒有說話,才放輕著腳步走到了另一邊。
崑西已經睡著了。
伊得用絲線戳了戳崑西緊閉的屏障,一道不可見的木牆擋住了他的去路,卻又隱隱透著熟悉的光。
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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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出發的隊伍回來了…」「聽說傷亡慘重呢……那個人……」各種低語聲混雜在人群之中,伊得矮身在人群中的隙縫處鑽來鑽去,終於擠到了等候廳的前排位置。
刺耳的呲呲聲過後,調壓器停下了運作,升降梯打開後一堆身上滿是血污跟傷口的哨兵如潮水般歸來,身邊結合過的嚮導都擠了上去迎接自家的哨兵;偶有幾個嚮導尖聲悲鳴,從歸來的戰士口中得知自家哨兵殉職的消息後直接進入昏迷的也比比皆是。
伊得有點驚惶,他知道的,崑西總是慢吞吞的不愛擁擠,他總是喜歡走在最後面。
沒事的。
伊得等待了十分鐘,還是沒忍住,撥開了身前一對對已經找到自家伴侶的哨嚮,佈滿血跡跟碎肉的升降梯裡腥臭得嚇人,伊得攝手攝腳地走入一個貨櫃那麼大的升降梯,在角落找到了靠在牆角假寐的哨兵。
「嘿,崑西!我們該回家啦。」
看著伊得熟練地扛起金髮哨兵的一隻手臂,站在一旁收拾著碎肉殘肢的另一名哨兵喝止住了伊得的動作。
「喂,你別扶那邊,他那隻手斷了!」伊得一愣,側頭去看崑西被他扛在肩上的手臂,軟趴趴的。
「抱歉……我總是忘了他觸覺沒了,感覺不到痛——怎麼斷的?」
嗑嗑絆絆地把人扶回房間,他們住的是已結合宿舍,隔音做得特別好,房內也配好了白噪音感應裝置,伊得打開門的瞬間燈跟白噪音都自動開好了。
把崑西放到沙發上,男人只是抬抬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側著身子靠在沙發扶手上閉上了眼。
崑西好像心情不太好。
伊得撐在洗手台上的手不可見地顫抖著,這是他的老毛病。
從培養倉裡帶出來的老毛病。
從誕生下來就待在培養倉內的他,天生擁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強大精神力,卻遲遲未能孵化出自己的精神體,身體也不如其他精神力強大的嚮導那般好。
在被喚醒前他都沒有很明確的意識。
直到那天,粉色短髮的哨兵少年跟一位小麥色皮膚的哨兵將他從沈眠中喚醒,簡單地跟他說明情況後便帶他見了一個人。
那個人聽說是他的主體的哨兵。
也是「他的」哨兵。
第一次碰面時的崑西把伊得嚇得很狼狽。
男人雙目淌著黑紅色的血淚,耳孔也在流血,卻神色如常地回答醫務官的問題,精神狀態也很正常。
首先得撇除他感受不到自己正在快速失血的異常。
醫務官在給崑西紮了一針強力鎮靜劑讓他昏睡後,便塞給他一疊訓練手冊,直接叫他按照上面的指示嘗試著重啟眼前哨兵的觸覺開關。伊得不解,身旁名叫艾斯特的少年才緩緩開口解釋︰他們幾個的觸感跟痛覺開關都被休伊關掉了。
伊得征征地看著床上昏迷後眼下烏青變得更為明顯的男人,有點無法理解觸感被關閉是什麼樣的感受。
但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
痛覺是人類的自保機制,如果沒有這道機制,很有可能連死亡降臨到頭上也截然不知,連搶救的機會都會白白流失。
一股無來由的執著從心底浮現,伊得想著,不行,我不能讓他死掉。
在崑西用藥物跟合成嚮導素吊命的十天裡伊得拼了命的學習,他在艾斯特跟墨菲身上試驗過,他是可以做到的,可是在崑西的身上卻完全沒有用。
醫務官安慰他,主體休伊的突然身亡終究是有可能落下隱患的,以他們現時的醫學水平無法解釋為何休伊死亡後崑西的精神圖景沒有崩塌,而伊得為什麼剛覺醒就呈現已結合的狀態、而且崑西對他有莫名的感應……這些暫時都無法得到很好的解釋。
站在塔的立場,醫務官十分慶幸優秀的崑西沒有因嚮導的殉職而殞落;站在朋友立場,醫務官很高興崑西終於脫離了休伊,可伊得的出現又使他不是那麼慶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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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伊當年的野心可是人盡皆知。
沒有人明白他為何一心要做出這麼大的改革,一直以來的哨嚮設定都磨合得不錯,機關的運作也沒有什麼人有異議,但在休伊眼裡,這全都是腐朽的垃圾,得改。
現在這一切的理由都不重要了,那場震動了塔跟聖所的巨大改革已經結束,那位強大又自負的嚮導以他的死亡為這場鬧劇劃下了句點。
無數被休伊統治過的哨兵都感覺逃過一劫。
幸好一直以來的研究都表示一個嚮導只能同時跟一位哨兵永久結合,不然以休伊的個性,他這一死連帶著的極有可能會是數以百計的優秀哨兵殞落的結果。
萬幸。
作為不幸中心的崑西跟伊得搭擋步入第十年,伊得也不再是那個弱小的小男孩了,雖然還是沒有辦法叫出自己的精神體,但在梳理跟精神控制上,伊得的操作還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就是吵了一點。
聽著伊得嘮嘮叨叨的給他講今天基地裡又發生了什麼事的崑西眉頭又往下沈了0.1公分,他嘆了口氣,收回了剛剛的話。
小鬼很吵。
雖然心裡是這樣說,可是崑西依然是一邊在案板上切著花椰菜絲,一邊聽著伊得閒話家常。
對於休伊的離世,崑西本人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感覺,頂多會在伊得笑嘻嘻地給他夾菜、在基地入口接他的時候愣住,思考了幾秒後又一切如常地生活。
伊得在基地裡混得不錯。
他作為休伊的複製體這事兒除了兩位次席,只有醫務官跟教授知道,其他人大概只把他當成是休伊的私生子,他討喜的個性跟那張長得不錯又總是帶著爽朗笑容的臉在基地裡很吃香,不論男女不論哨嚮都十分喜歡他。
有時候崑西會冒出想問問對方有沒有像第一次那般隨便讓人進他的精神圖景的想法,不消一秒便會被他否決。
這問題重要嗎。
比起這個,崑西更願意花時間去換一床更好的棉被,睡好覺比什麼都重要。
如果休伊不是抱持著改革的偉大夢想,也許他也會像伊得那樣討人喜歡。
大概。
崑西翻了個身,正好對上酣睡得打鼾的伊得的臉。
伸出手捏住了小鬼秀氣的鼻子,伊得在睡夢中把臉皺成一團,一巴掌呼到了崑西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在白噪音的雨聲中特別響亮,伊得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第一時間去檢查崑西的臉有沒有受傷。
他就說怎麼在夢裡打蒼蠅的感覺這麼爽……不是,這麼真實呢?原來打到崑西臉上去了!
感受著伊得帶著心疼地給他臉頰吹氣的關切舉動,崑西感覺那顆封閉了幾十年的心又一次開始跳動了。
小鬼的眼裡還泛了濕潤,一個紅紅的掌印在崑西的頰側十分顯眼,伊得急匆匆下床去取了冰袋,再度坐到床上的時候崑西卻沒有第一時間接住冰袋,而是拿厚棉被捂住了他的裸足。
壓不住嘴角的笑容,伊得清咳一聲,親自給崑西敷了冰,心裡樂開了花。
不枉他對著神木澆了十年水啊,這不就開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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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執行任務回來後,伊得被教授傳召了回去。
洗去了任務中沾到的髒污後,見到教授後伊得被逼接收了兩個震天的消息。
**哨嚮的契合度強制配對法將會廢除。**
**他大概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宿舍的。
伊得再一次睜眼時正躺在他跟崑西宿舍裡的雙人床上,旁邊是一隻老虎形狀的巨大布偶,布偶把他整個人包裹在懷中,就像是崑西每一晚把他牢牢抱住入睡的感覺,有點熱,可是胸腔裡滿滿的。
聽到自己命不久矣的消息時伊得第一反應是釋然,然後是擔憂。
他擔心的不是自己這一生過得夠不夠滿意,他自問他每一天都過得非常充實,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沒有跟崑西好好的結合過一次、也沒經歷過那傳說中的結合熱。
崑西……
對了,崑西呢?崑西會怎樣?
此時的崑西正在地面。
因為世界各地的汙染跟魔獸的出現,人類都轉入了地底生活,地面上熾熱的氣溫跟隨處出沒的危險使得很多嚮導除了出任務都幾乎不會到地面來,即使是任務也盡量挑傍晚或晚間的時分。
伊得從研究所回來後的狀態不對,崑西再一次不問自進地撞入了伊得的精神圖景,已結合的哨嚮可以在精神圖景裡讀取到伴侶近期的記憶擷取,伊得沒有這方面的常識,因為那一頁寫了記憶擷取的筆記早就被崑西撕了。
其他嚮導讀取他的記憶他都防得住,惟獨伊得,他的精神圖景對他無條件開放,但崑西也是人,也有不想伊得知道的小秘密,於是他很可恥地把那一頁筆記藏起來了。
他怕不怕其他人告訴伊得這個技能?
不怕,因為伊得習慣了每一天都鉅細無遺地跟他講今天發生的事,只要有人跟伊得有進修的念頭,第二天崑西就會有辦法讓那個人忙著出任務,沒法帶壞他家小鬼。
崑西知道了伊得即將死去。
永久結合是不可逆轉的,除非是哨兵身亡,而嚮導在長時間休養後是有可能跟另一位哨兵再次結合的,但反過來則不能。
哨兵在獲得常人無法企及的肉體能力的同時也付出了精神圖景脆弱的代價,他們的精神力可以撐起足夠堅硬的屏障抵禦外來攻擊,卻無法承受任何一次內部引起的崩塌。
每一個哨兵一生人都只能有一位嚮導伴侶。
崑西是個例外。
伊得就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奇蹟,他本以為他終於等來了漫長生命的終結,老天卻給他開了一個好大的玩笑,又幫他帶來了一個嚮導。
而此時命運又再一次展現了他的劣根性,這個奇蹟又將要離他而去。
值得高興的是,那個束縛了他一生的法條終於要被廢除了。
因為這個法條,他被休伊綁定了。
同時也因為這個法條,伊得被帶來了他的身邊。
極高的匹配度跟似有若無的精神結合,令他跟他的小嚮導相伴著走過了十年。
十年在他的生命裡不算長,他待在部落的時間比這要多上十倍、多加一個零。
但這十年是他人生軌跡改變得最大的一年。
無數次執行任務時遇見了同伴狂化、進入神遊狀態,不得不下手處決掉他們的時候,是伊得一次又一次用一介嚮導的身軀擋在同伴的面前,說著「讓我試試」;好幾次因為缺失了觸覺遇險,正常會被遺棄在地表等待死亡的崑西,是伊得頂著日出前極寒的氣溫披著護具來帶他回家。
還有好多好多,那個冷血自持的休伊不會做的事,無數個以為又要像從前那樣靠自己掙扎著回基地的瞬間,他的小鬼會高喊著他的名字,用疲憊沙啞的聲音跟他嘮嗑,使他撐住意志力跟他一起回家。
在第八年的時候崑西的觸覺就在伊得的幫助下回復了。
但他沒有說。
他喜歡伊得每天晚上一遍遍用精神力包裹住他替他梳理、替他著急的樣子。
所以他偷偷瞞下來了,觸覺恢復的事。
每一晚他都趁小鬼睡著後用全身去感受伊得的體溫、伊得每次呼吸的起伏都被他渾身的肌肉銘記在血肉之中,哪怕只是空調的風吹到了伊得的脖子使他輕微地抖了一下,崑西的肌肉反射都會使他瞬間醒來,給他的小鬼掖好被角。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崑西聽見了伊得抽鼻子的聲音。
他狀若平常地打開門,換鞋、鎖門。
伊得的鼻尖都哭紅了,可是眼睛是水亮的,只有眼角的紅腫出賣了他剛哭過,還哭得很慘的事實。
「嘿,崑西。歡迎回來!今晚你要吃飯呢,還是麵條,還是我呢?」順應習慣地說出調情的話,伊得完全沒想過崑西竟然會是在今晚給出不一樣的答案。
不,為什麼是今晚?
我甚至還沒洗澡,連內褲都沒有換上新的!
被扛在肩上帶進房間、丟到柔軟的大床上時伊得還在思考今天的內褲花色不夠好看的問題。
很快地他就忘了他那條不好看的內褲了。
崑西的吻不像他木訥的個人風格,雙唇相觸的前幾秒便已經用上了牙齒,伊得的唇被吸吮啃吻得紅腫,哭過的眼角被男人用舌頭一一舔過,連眼皮也被對方用唇舌安撫過。
哨嚮之間的結合不單止於肉體,在真正負接觸的那一刻,伊得鳥語花香的精神圖景裡炸開了絢麗的煙火,他彷彿能看見那個美麗的夕陽海邊,他跟崑西在沙灘上肆意纏綿的情境;極樂的白光閃現時他的圖景裡有一抹金色身影矯健地躍過,跳入了後方與他建立起連接的密林之中,只餘下金翠相間的長尾悠悠晃動。
相伴十年,崑西終於對伊得打開了整個精神圖景,跟他的伴侶完成了連接。
在這裡伊得看完了崑西那漫長的人生軌跡,知曉了他跟主體的糾葛,跟他一起體會了失去故鄉的悲痛。
也從崑西的視角看了一遍他自己。
原來在崑西眼裡的我,這麼幸福。
伊得也不認輸地將自己的記憶給崑西傳了過去,兩個人就像小孩一樣在精神的世界裡互相較勁誰偷看對方比較多,誰又偷偷吃味對方跟同僚的接觸。
現實世界的兩人抵著額頭同時睜開眼,眼瞳的倒影裡都只存在彼此。
「崑西,早安啊。」
「嗯。」
「晚上要跟我說晚安,啊,還有要晚安吻……不准皺眉嫌麻煩,我已經算是很省心的嚮導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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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基地停止了所有的任務。
每一個人都留在基地裡參加了一場很特別的儀式。
「……在此宣佈,往後將不會再進行強制配對,任何哨嚮皆不再受限於匹配度,可自由結合。」台下的掌聲震動如雷,教授掏出手巾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取出另一張紙開始朗讀。
「我們的SS級哨兵,崑西……將與他的伴侶,A級嚮導伊得,於今天正式———退役。我謹代表聖所……抱歉——」教授拿著紙的手不住地顫抖,升降梯到達頂層後開始返回的指示音響起,他沒辦法再繼續主持儀式,向台下一鞠躬後便交由助手繼續朗讀。
醫務官走到教授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的眼眶也通紅,崑西算是跟他一起進入地下保護所的同期同僚,他一路看著崑西走過來的路,此時也是淚如雨下。
醫務官回頭看著再次打開的升降梯,正午的地表溫度十分燙人,升降梯裡卻已經沒有了那兩個人的身影。
保重,摯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