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ake】爱,死亡和睡前故事“Ikey!”
金发男人早早换好了睡衣,率先一步躺到被窝里,松软的被子盖到他的胸口,把他整个人裹得暖融融的。
“该讲睡前故事了Ikey!”
灰绿色头发的青年无奈地放下手里的笔,离开了书桌。他脱下自己的长外套和绣着金色花纹的围巾,露出黑色的衬衫——这里实在太冷了,冷得他不得不在室内仍然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Luca,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他低声问着,一边侧躺到床的另一边,手肘半撑着头,一低头,就看到一双紫水晶一样的浅紫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当然了亲爱的,我打工可努力了!不过你在家写文章也辛苦啦!”金发青年笑着仰起脖子,吻了一下Ike的脸颊,语气黏黏糊糊,像是在撒娇。
“别只顾着给你的读者写故事了,现在该轮到我听故事啦!”
Ike温柔地笑了一下。
“睡前故事是吗?”
他垂眸想了想,金绿色的瞳孔闪过一轮弧光。
“好吧,我来讲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杀手和一个人质,一起走上末路的故事。”
人质被杀手扼住咽喉的时候,脑子还是发蒙的。他只是想去广场附近买几罐饮料,还没进商店的门就听到一声枪响,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尖叫声,然后所有人都蹲在——或者趴在了地上。他愣了一下,刚想到商店里躲一躲,身后突然伸过一只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他下意识想要挣扎,一侧的太阳穴突然顶上了一截冰凉的柱状物。
他瞬间不敢再动了。
“别说话。”
低沉而清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人质不由得一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有些吃惊。这只胳膊的主人似乎并不紧张,悠然自得的姿态里带着贵族的优雅和高贵,听起来不像是在违法犯罪,而是在准备去赴下午茶的邀约。
——当然,如果自己的脑袋没被他用枪指着的话。
“我无意冒犯。但我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杀手勒着他向广场外围移动,人质踉跄了几步,看到远处有几辆警车停在了路边,几名警察匆忙下车,向着这边快步跑过来。他没能看清究竟有几名救援人员,杀手的脚步太快,速度几乎让他跟不上。
“放弃无谓的抵抗,你已经被包围了!”
警察的喊话声一点点靠近。杀手却好像全没听见,闲庭信步般来到广场的边缘。他随便打量了几眼周围停靠的车子,找到一辆还插着钥匙的车,人质感觉到枪口离开了自己的头,刚想想办法挣脱,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杀手握着枪的那只手一拳打碎了车窗玻璃,从车的内侧打开了车门。
“进去。”
“现在你已经可以开车离开了,”人质终于忍不住出声,“我已经没什么用了吧?”
杀手松开了他,人质终于得以看到杀手的正脸。只见他客客气气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就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铐上了一副手铐。
“不行。”
杀手语气温和,动作却不怎么温和地一记手刀打晕了人质,把他扔进了车后座。
“在我脱离追捕之前,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人质是被车辆行驶中的颠簸弄醒的。他睁开眼睛,后颈上一阵剧痛袭来,疼得他不禁眯起眼睛,等到熬过这阵剧痛,他才挣扎着慢慢坐起来。
“你醒了?”
一声随意的关切从驾驶座上传来。
“托您的福。”
人质冷哼,回讽了一句。他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发现天光已经逐渐黯淡下来,斑驳的夕照被郁郁葱葱的树林分割成无数块碎片。
人质心里一紧。他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这里大概是很偏远的地区了,警察是否能找到这里……自己是否还有命等到那个时候,都是未知数。
“你在害怕吗?”
贵公子一样的杀手又一次开口了。他安抚着人质,一手把着方向盘间或转动两下,一手屈起靠在车窗上支着下巴,一派怡然自得,好像他不是要绑架他,而是要跟他约会。
人质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立刻摇头,嘴硬说没有。
“没有吗?”杀手故意压低了声线,“万一我准备把你杀掉再抛尸呢?”
人质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杀手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发出愉悦的笑声,笑到胸腔都有些微微震动。
“安心吧beauty,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吹了声口哨,哨音打着转儿消失在破碎的车窗外。“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你走。”
“……那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这个啊。”
杀手的手指悠闲地轻点着方向盘,一下,两下。
“恐怕整座城市都找不到这种地方吧,大概。”
人质额头的青筋都跳了两下:“你是不是玩我呢?”
杀手哈哈笑了两声。
“别急。”
他从兜里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垂头点烟的样子优雅至极,恍若卢浮宫里的传世名画。
“别急。”
他吐了个晃晃悠悠的烟圈,长出了一口气。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黑帮老大,手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被选作接班人,拥有最好的一切,小儿子呢,没人管,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被他老爸想起来看一眼。”
车身轻微地晃动着,天空已经开始染上钴蓝的夜色。杀手慢悠悠朝着夕阳的方向开过去,一边低声说话。
“小儿子想要在老爸那里获得认同,所以他努力做事,成为了黑帮里数得上号的好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大儿子不肯做,他肯做;那些动不动跟人火拼到血肉横飞的苦,大儿子不肯吃,他肯吃。他以为这样老爸就会高看他一眼,但是这都是他痴心妄想。老大眼里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杀手的侧脸被落日的余晖打上了一层阴影,显得有些落寞。人质从他的神色和话语里察觉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没有作声。
“……后来呢,小儿子就放弃了,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他夹着雪茄的手指探到窗外,掸了掸烟灰,“但是大儿子觉得他是个威胁。所以大儿子找了人,要暗地里做掉自己的弟弟。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在黑帮最底层摸爬滚打杀出来的弟弟,也不是个吃素的。”
“他派出去的人没回来,他的弟弟回来了。”
“然后——他一枪爆了他哥哥的头。”
人质的呼吸放得很轻。
“后来呢?”
他轻声问。
杀手短促地笑了一声。
“谁知道呢?”
车子停了下来。人质像是从梦中惊醒,急忙透过车窗往外看去,发现前面已经没路了,车辆已经驶出了森林,一道断崖截住了两人的去路。断崖下是连绵的海,一直延伸到天尽头,落日已经几乎要完全浸到无边无际的海水里,海面有波浪轻轻汇聚到一起,又不断将彼此拍散,熔金的光晖在这过程中不断扭曲,洒落成碎金一样的光点。
杀手打开了车门,解开了人质的手铐。人质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手腕,心里却说不上为什么,生不出一点对杀手的怨气。他下了车,看到杀手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断崖边,背影被天边的火烧云拉出很长的影子。他沉默了两秒,走上前去,跟杀手并肩而立。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杀手像是很惊讶似的扭头看着人质。人质也没躲闪,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些警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而且你父亲也不会放过你……我想。”人质说。
杀手看了他半晌,蓦地笑了一声。
“你还真信了?”
他调侃的神色落在人质眼里,人质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感觉怒气直往上涌。然而还没等他真的发火,杀手已经又把视线投向了深邃的海。
“从出事以来,你是第一个为我的以后打算的。”
杀手自顾自说着,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笑。
“而你还是我绑来的人质。这真是叫我……”
他嘴唇动了动,一句轻得如烟散去的叹息随风而过。
“这真是叫我……有点舍不得放开手了。”
人质没有听清,他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杀手又转过头来看他。
“我放你回去以后,你会带警察来抓我吗?”
人质默了默。
“不会。”
杀手紧紧注视着他。
“为什么?”
人质避开了他探究的眼睛。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没有真的对我造成什么实际伤害,而且你们家的事……不是我一两句能定论的。”
许久,人质才望着靛蓝色的海洋,低低地回答。
杀手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却让他想不通摸不透的人质。他只是随手抓了一个用来挡枪的倒霉鬼,但他却反过来关心他、可怜他,他试图在这张脸上发现任何一点恐惧和谎言的蛛丝马迹,最终却徒劳无功。
他是真的在替他认真考虑以后的出路。
是因为他希望自己活着吗?是因为他不吝于向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施舍怜悯吗?
杀手忽然对人质产生了无穷的好奇。
他不想放人质走了。
人质好久没听到他回应,等了很久后,不禁皱起眉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
螺旋桨的嗡鸣声突然在远处响起。人质愣了一下,看到杀手脸色一凛,寒冰一样的眼神盯着从远方逐渐靠近的直升机。
“看来我父亲动作比警局那帮草包要快多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雪。
人质有些着急,眉头紧蹙着。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上车?”
杀手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你想让我死吗?”
他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温柔了,话语里几乎能滴下蛊惑的蜜。
人质被他的语气扰得心头一跳。
“……不想。”
他停顿片刻,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杀手听完,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那你救救我吧。”
杀手忽的用力握住了人质的双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人质还没来得及挣开,杀手的脸突然凑了过来,鼻尖几乎抵上他的眸子。
杀手喟叹一声,迎着他惊讶的目光,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请你……带我离开地狱吧。”
话的尾音还未落下,就消失在了夜里失温的空气里。
杀手用一个拥抱的姿势把人质拢在了怀里。随即,他紧紧搂住他,身形一歪,两人直直地从断崖上坠落了下去。夜里的山风,那么冷,冷得海浪也几乎凝结,在粼粼的波光上,重物落水的巨大声响惊起几只飞鸟,扑棱棱飞进了丛林。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万籁静寂,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只剩下天空中越来越近的,螺旋桨机械的轰鸣。
“好了,故事讲完了。”
Ike捋了捋Luca有些凌乱的刘海,给他掖了掖被子,说着自己打了个哈欠。
Luca难得地沉默了很久。过了一会儿,他才翻了个身,抱住也已经躺到床上的Ike,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Ike有些困倦地回问。
“就是……刚才的故事。后来他们怎么样了呢?”
“后来啊。”
Ike笑了一声,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谁知道呢?”
没过多久,Ike就睡熟了。Luca悄声摸下了床,换上外出时穿的衬衣,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轻轻离开了家门。
——加长的豪车车厢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早已恭候多时。
“Boss,您父亲的葬礼今晚举行,已经来了两拨人请您回去了。”
金发青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凌厉的眼刀扫过去,刚才出声的男人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种事不用我再教你。”
他慢条斯理地在旁边人的服侍下穿好了高定的西装和皮鞋,米白色的貂皮大氅衬得他的脸更加贵不可言。此时的他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天真单纯,傲慢和狂气从他的骨子里散发出来,紫色的瞳孔在幽暗的光线下不带一丝感情,只余下冷酷和杀意。
“Ike想起来了,又或者是有人在他面前多嘴了。”
他冷冷吩咐一声,从容不迫地戴上黑色的手套。
“去查,这件事是第一要紧事。如果是有人说了不该说的,直接做掉。如果是Ike恢复了记忆,想要离开……”
他顿了顿。
“……到时候我来处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离开家门的那一刻,Ike就睁开了眼睛。
啊,可怜的Luca。
他懒洋洋坐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罐饮料——那正是他当初被劫持前想要买的那种饮料。
Ike慢悠悠喝了一口,嘴角抿出一点轻慢的笑意。今天的睡前故事当然是他故意的,不知道这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灵光得很、在他面前就装看不见的黑手党头目,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已经想起来了呢?
他知道Luca最担心的是什么。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他就能明白,自己现在还留在这里,就已经没有了要走的意思。
不过……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就看这家伙的运气吧。
Ike哼了哼,把头埋到还残留着另一个人体温的被子里,过了没一会儿,便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