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日和&凪茨】赛博朋克2077——衰败乐园008梦想“Warning Warning检测到主体生命供给不足,请使用者尽快脱离超梦”
在第三次警报响起时,涟纯摘下了超梦眼镜。在拔掉连接口的那一刻,电子音才停下。
早年期间有不少人为了逃避现实,所以选择躲进超梦里,想要沉浸在完美的梦中结束余生。只需在进入时同时搭载情感同步系统,就能免受现世本身的饥饿、疼痛、疾病,哪怕身体在下一刻被人砍死,意识也依旧可以毫无疼痛地在花田中看着妻儿微笑,可谓是完美的死亡。
但这也为超梦带来了不少负面新闻,例如有些本不想死的人沉溺其中,忘却了时间,等到被发现时已经是一具死尸。但这些只是意外,更多的是穷人反对使用超梦自杀的控诉。
“自杀道具”、“电子毒品”、“免费安乐死”。
越来越多的负面字眼被安置在超梦类产品上,因此现如今,制作超梦相关的公司都会为自己的产品植入BOS防爆死系统,时刻检测使用者的状态。
夜之城的人没有幸福死去的权利,每个人都要求着平等的痛苦。
涟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天已经完全亮了,仔细看,天花板上的其实是一张母亲怀抱着孩子的画面,只是已经十分老旧,不少地方都已经掉了漆。
想必即使是这个破烂的地方,也曾经有人幸福地居住过吧。
巷子里的吵闹声不断,又是谁惹了祸引得众人群起而攻之,涟纯收到一条来自乱凪砂的消息:
"……GOOD MORNING, JUN. ARE YOU AWAKE IBARA NEEDED A BREAK, SO I MADE HIM SLEEP MORE."
(纯,早上好,你醒了吗?茨需要休息,我让他多睡了会儿)
以七种茨的性格,能睡到早上十点已经是太阳打西边起来,所以乱凪砂说的“MADE”应该是用了什么非常规手段。涟纯对此深感歉意,七种茨这两天为他们的事忙得连轴转,确实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于是他回复消息:"NAGI SENPAI. TKS FOR YOUR HELP THESE DAYS. I' LL WAIT FOR YOU."(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我会等你们的)
发完这句话后对面没了消息,涟纯在小破屋走了一圈,果不其然没找到能吃的东西。
虽然已经尝不出味道,但是他们的内脏和大脑的部分仍是肉体凡躯,所以还是需要基础的能量摄入。
涟纯又穿上了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出门觅食。
他穿过打作一团的人群,在巷子中七拐八拐。远处的倒挂式悬浮列车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风拨动他的兜帽。
他就像是这座城里的任何一个行尸走肉般路过,跟随着面无表情的人群停留在马路边缘,黄色的警戒线将他们与对面等待的人群划分成两个派别,像是群即将开战的蚂蚁一般。机械女音重复的“DON' WALK”(禁止通行)不绝于耳,直到地上的倒计时结束,蚂蚁们也未就此展开大战,只是擦肩而过,在“WALK”的提示音结束前到达彼岸。
涟纯低着头走着,直到看到熟悉的地板,他才抬起了头。
他又回到了自己曾居住的街上,右侧是他还在公司时住过的那个小出租屋。女主人正兴高采烈地接受着记者们的采访,甚至添油加醋着某些细节,直言他原先就是个有着暴力倾向的家伙。
涟纯对这家人没什么看法,就算是做邻居期间也没有联系。唯一的接触就是巴日和曾经在他生日当天闯进他的出租屋,不由分说地拿出一个漂亮的大蛋糕,而那天善良的贵族异常高兴,也分给了这家人每人一块。
“传递爱,分享爱,这样终有一日也会收获爱,那样就是好日和!”
他说得那样笃定,描绘的世界也那样美好。即使是在这个狗屎一般的夜之城,涟纯也深受其感,想要不顾一切地去相信他,去做一个善良的爱的战士。
真奇怪。涟纯听着那对夫妻编造的谎言,伸手抚摸上自己的心口。即使是被这样污蔑,可我仍旧没有对这两人滋生出仇恨,阿日前辈……如果我再坚持一下,就能收获到爱了吗?
所谓的爱,又是什么呢?
“呼哈!”正在他想要深入思考时,一声夸张的叫喊声传入耳朵,一颗人头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面还跟着个模仿功夫里飞踢动作的赛博朋克。
……在这样的世界,真的存在着爱吗?
涟纯沿着小巷的道路行走着,街边有人贩卖着小吃、啤酒、还有义体表演。他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一切,短短两天而已,这里不可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当初走在他身侧,不断地向他提问这些庶民东西是什么的人,已经不在了。
十七岁的涟纯辞别了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当初他茫然无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个混蛋酒鬼老爸,害了自己一整个童年。因为他,自己与周遭的同学格格不入;因为他,自己就算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因为他,自己要承担日日夜夜义体排斥的痛苦。
可当那个人知道自己加入了公司之后,浸淫了二十几年的酒气好像终于酒醒了。混蛋老爸注视着他,这个中年男人的眼泪和鼻涕一个劲地往下淌,那模样丑得要命。他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琴,癫狂地笑了几声,眼睛瞪得老大,而那个笑容又陡然定格在他脸上。
老爸死了,死因是过度兴奋,长期醉酒的身体承受不住过速跳动的心脏,就这样做了个高兴鬼。
因为他将以前的照片全烧了,酗酒期间更没有心情拍照,所以骨灰盒上只贴了他兴奋而亡的那张笑脸。
生前遗像即是尸体,涟纯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像是购买一罐可乐一样,看着自己的老爸变成一桶骨灰盒咚咚咚地掉下,又蹲下身掀起透明的保护盖,将骨灰盒拿了出来。
一种巨大的迷茫感侵蚀了他,人生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离世总是不知所措的。就这么完了?他实现了混蛋老爸的梦想,代价是一整个童年,而那个人连一句表扬的话都没有,就这样变成了一罐共重6斤的骨灰。
就像是小丑努力弄花自己的脸,想了一个又一个搞怪的姿势,等到正式演出,掀开帷幕时,却发现台下空无一人一样。
当时的他请了假,在出租屋呆了几天,只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是巴日和推开了门,然后抱住了他,不断安抚着他的后背,说着没事了,悲伤都会过去的。
少年这才知道,原来他是不恨老爸的,原来这种感情叫做悲伤。
他断断续续地跟巴日和讲述了自己的故事,我终于不用再挨打了,我本应该是恨他的,可是阿日前辈,我的心脏好难受,比第一次杀人还要难受。阿日前辈,我实现梦想了,我实现混蛋老爸的梦想了,可是为什么我们都不幸福,难道我做错了吗,我的努力是没用的吗。
巴日和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胛,声音很轻柔,却比往常要低落几分,像是也在悲伤着他的悲伤,“纯君,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接下来只需要一边寻找纯君自己的梦想,一边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就好。”
当初父亲辞别时,是阿日前辈这样安慰着痛苦的他。可现在那个会为他着想,会为他悲伤,会去想着他的梦想的人,已经离开了。
明明同样都是重要的人离世,但涟纯总觉得这次的感觉与上次不同。
他再也没有想要倾诉的人了,他再也不想像对阿日前辈一样,向着谁袒露心声,然后被对方拥抱。
阿日前辈是特别的,给他的感受与父亲离世时截然不同。但他又说不清哪里不一样,说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阿日前辈是特别的呢?什么时候阿日前辈已经成了自己“重要的人”。又是为什么,失去了他才开始理解这一点呢?
就像月亮会围绕着太阳公转,向日葵也总是面朝阳一样,他之前总是觉得跟在阿日前辈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世间所认知的常理,是驱动他的本能,是一般现在时,是“SAZANAMI JUN __is__ with TOMOE HIYORI.”
在阿日前辈离去之后,他还能做什么呢?想要一辈子跟在他旁边的人已经不在了,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他记得在第一次在公司做义体更换,却没有换掉脊椎的义体时,巴日和问过他为什么。
他告诉巴日和,那是因为这是老爸的义体,他想要实现老爸的梦想。
“我的混蛋老爸,一心想要让我加入公司,为此我在童年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纯君父亲的梦想是你加入公司的话,纯君已经做到了啊。”巴日和笑起来,一句话点醒了才反应过来的他,“那纯君呢?纯君的梦想是什么?”
当时的涟纯只是迷茫地看着巴日和,然后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他已经为了老爸的梦想奋斗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情。
巴日和只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含笑着望向他,“纯君,人类的一生十分短暂,所以要在能做的时候拼尽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呢。”
思绪被拉得很远,直到涟纯看到挂着红色灯笼的小店。这是他们曾经一起来吃过的拉面店,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填饱肚子的。老板将熟悉的豚骨拉面端上,泛着油花的汤面倒映出他怅惘的脸。
“嗯嗯!偶尔来一次这样的小店也不错呢!平民也有平民的餐厅呢!纯君,要怎么在这里点餐呢?好苦恼啊,我完全不懂!这些带着图案的机器是什么?希望你可以全都教给我呢!”
他猛然抬头望向身侧,可那里空无一人。售卖机前也没有一个绿色的身影,涟纯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小哥?是味道不合适吗?”
拉面店的老板亲切地笑着询问,却得到了沉默的回应,这个年轻人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面,老板笑着叹了口气,继续去做下一碗。
没有味道的面条被一个劲地吸入口中,涟纯却总觉得好像跟之前的味道已经不一样了。他迅速地解决完了饱腹的任务,起身前往下一个地点。
有个地方一定要确认。
他来到了自由广场之上,巴日和的铜像前。
这个贵族生前说着“像这样完美无缺的我,就应该被做成铜像放在广场上,让大家随时都能欣赏到我的美貌呢!”
涟纯起初觉得他异想天开,但当那座闪闪发光的铜像真的放在他面前时,少年才发现异想天开的好像是自己。
我居然质疑巴家的财力……谁给我的勇气。
巴日和一边指挥着员工将铜像放在中央,一边双手叉腰向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样纯君来公司的路上也可以看到‘我’了呢!你可以每天拜一拜你的太阳神——阿日前辈呢!”
“谁要拜啊!”
隔天,来到巴日和熠熠生辉的铜像面前的涟纯面无表情,在环顾了四下无人之后,双手合十低下头来。
现在,这座铜像下摆满了鲜花。各色的花瓣随风飘舞,是粉丝们在祭奠这位超级偶像的离去。
涟纯摸了摸自己的手,又伸进大衣兜里,再摸到裤兜,灰色的反色布料被掏了出来,里面通通空无一物。
别说花了,他都没有能给巴日和的东西,全身上下居然什么都没有。
涟纯面色木讷地看着那些花束,真漂亮啊,阿日前辈喜欢的东西一向都很漂亮,所以才在那时候向他要花……
少年的心中闪过一丝慌乱,那我呢?我也可以是值得你喜欢的存在吗?
但是我不漂亮,好像并不是阿日前辈喜欢的范围。阿日前辈之前也说过,希望我可以更加地自信一点,可是我现在的样子也不符合你的期望吧,灰头土脸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神气十足地教训我吧。
……
心中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一般,涟纯眼神暗淡地垂下睫毛。
对不起,阿日前辈,花也是,目标也是,我好像一直在让你失望……
涟纯突然很想哭,可是早已换掉的电子义眼没有泪腺,也不会有任何眼泪从这金色的瞳眸中溢出。在心里,他唾弃着现在狼狈不堪的自己,因为没办法做到巴日和期望的那样而悲伤难过,既不够自信,也没有所要完成的梦想。
就连巴日和曾经跟他说过的要去做不会后悔的事情,现在也后悔得要死。
为什么之前没有好好认清自己的心?为什么没有保护好阿日前辈?为什么会这样弱小?即便装载了世界上最强的义体,他也还是失去了最为珍视的人。
他看着铜像,阴郁的天空将铜像的面容污染得晦暗不明,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那尊铜像向他露出了一个苦笑,淡淡的,轻轻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叹息般的失望。
那一下,涟纯犹如被当众挂在了绞刑台上,他颤抖着双手合十,朝着巴日和的铜像微微颔首,然后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慌乱地,逃一样地离开了这个地方。涟纯已经不想再让“巴日和”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想象他的表情。
他跑得很快,呼吸急促,明明已经使用了最好的义体,身体上没有感到丝毫的疲惫,但总觉得肺部和双腿都像是沉进了漫漫大海。
巴日和也是有梦想的,在涟纯又一次更换了手臂义体,疼的要命,终于有机会去问巴日和为什么什么都不表现出来时,阿日前辈曾经告诉过他。
即使是现在如日中天的巴氏,曾经也落魄过,那时的双亲终日满面愁容,兄长四处奔走,当时的推,常常在凌晨四点的沙发上,看到兄长满面疲惫的睡颜。所以在巴氏终于在义体领域获得了成就后,巴日和才会选择义体表演,他要以自身的血肉,成就巴氏的活招牌。
因此,即使是更换过的部位,以及连接着那一片的筋脉都痛得要死,即使他疼得双腿发软,胃里翻江倒海,即使他的一个个肉体都被拆下,更换上冰冷的机械,他都愿意承受。
因为他就是巴家的门面,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他不可以在更换完义体后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疼痛,即使强颜欢笑,也要展示自己的美丽与笑容,那就是好日和。
“我不想再什么也做不到了,我也要用自己的力量,用这双手,守护我珍爱的家人们。”
这是阿日前辈的梦想,可因为自己的弱小,没能保护好那样的阿日前辈。
涟纯仓皇失措地逃回那个小破屋,若是可以哭泣,想必泪珠早已洒落一地。可他打开门,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乱凪砂和七种茨。
乱凪砂轻轻将视线移向他,眼神中带着涟纯看不懂的悲悯。
为了商业中能够迅速与人拉近距离,七种茨总是会以假面的笑容示人,可自从巴日和出事之后,他脸上的凝重好像就没有散去过。
“纯,Evan上面的人查出来了,果然时军方搞的鬼。她叫Genovefa,现在为军用科技的总指挥官——Choncey办事。殿下出事的那一晚,你们遇到的‘恐怖组织’就是Choncey的手下。毫无疑问,Choncey就是杀害殿下的凶手。但Genovefa还有另一层身份,三年前,她是公司的人,是……”七种茨顿了一下,他本也不想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但是纯,他有知道的权利。
七种茨保持着面无表情,他要做到绝对的理性,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控,“她曾经效力于现如今巴氏的太子爷,我的合作伙伴,你曾经的老板,也就是,日和殿下的兄长。”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直直降下,涟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