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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酒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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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酒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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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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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凛洁/冴洁】《恶雨天》(上) 这一年糸师凛十六岁,不大也不小的年龄,站在未来人生的分叉口,如深浓夜里擦起火柴,发现哪里都是下坡路。金融海啸,糸师家基业在风雨如晦里摇摇欲坠,他们需要缓冲、周转、人脉,最最重要的是需要钱,于是婚姻像明码标价的钞票,他是赌桌上红绿异色的筹码,叠得整整齐齐推出去,与六面骰同桥牌一起,在深黑绸布上留下规规矩矩的压痕。

    在晚宴上见到洁世一,他的联姻对象,宴会厅烛灯华美,四面厚重的天鹅绒帷幔把光一丝不苟吸进去,庄重到昏暗。空气里飘陈旧木香,这场景太严肃,每件虚与委蛇的晚礼裙或燕尾服都令他反胃,那时洁世一回过头,穿很素的白衣,显得脸也很素,微微透出点粉气,太大太圆的蓝眼睛显得幼齿,糸师凛脑子里一时只剩下几个词,干净,纯洁,在油彩绘里像水墨,像群波中间捧出珍珠。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洁世一笑起来挽住他的手臂,这场晚宴上他们才是万众瞩目的神仙眷侣,多么美好动人登对的一幕,洁世一软着声音叫“凛君”,只有糸师凛知道他声音里是数好的金币,乖顺、温柔、叮叮咚咚向下掉。他们一路走到无人的天台,糸师凛推开他的手,直白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根本不想结婚。

    洁世一静静看着他,风把招摇枝干吹得像春天,一树嫩绿的叶扑簌簌蝴蝶般落下来,洁世一的脸月亮一样纯白,也像月亮一样温柔,糸师凛突然听到自己的心细微咔嗒一声,好像有人踮起脚尖在按门铃。洁世一还是那副轻声细语的样子,说,凛君,好可怜,年纪比我还小,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好可怜。这是受害者心疼受害者,加害者心疼加害者,难道你就不可怜,我们都在被命运推着走,糸师凛站在月桂树下,馥郁香气浓到有点恶心,忽然觉得过去的人生如花园景观河,流水一样清泠泠皎皎切切飞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两颗石子并肩滚下山的幻影。

    洁世一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手心很凉,但一点都不冰,指尖从睫毛上滚一遭,长而密的下眼睫痒痒的,糸师凛鬼使神差没有躲。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洁世一那种莫名的悲伤与亲昵事出有因,但那时他还听不到洁世一的心声,不可能知道洁世一望着他那对翠绿眼睛时,平静面目下又是如何惊涛骇浪,他只觉得,洁世一似乎并不是全然为了家族而联姻。

    婚礼盛大,定在全东京最体面的酒店,白无垢在日光下显得圣洁,青草地绿茵茵。他牵起洁世一的手,背后伴随欢呼声炸开一大片白鸽,扑腾的翅膀是一扇天国的门,连缀晴朗天气里稀薄的云梯,司仪开始念拗口的誓词,比这对新人更情真意切。糸师凛说“我愿意”,生硬的语气像在说“杀了你”,满座高朋打了个寒噤,然后到洁世一,他突然沉默,和糸师凛对视的五秒钟目光涣散成一种久远的怀恋,泛黄相片的怀恋,糸师凛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洁世一的眼神只是穿透他,其实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

    然后洁世一弯起眼睛,唇边两个梨涡给人欲吻的冲动,那么真挚、快乐、甜蜜,最多疑的人也没办法质疑他的真心,他张开嘴唇,嫣红唇珠如一颗将落未落的水滴,声音里的爱意要冲出来,淅淅沥沥淌成一条小溪。

    他说,我也愿意。



    洁世一是个完美的联姻对象,他从不在乎糸师凛几点回家,从不过问晚归的缘由,两个人同时在家总是各自工作互不打扰,洁世一话很少,给他温柔而不过界的体贴。所有人都觉得他爱糸师凛,连糸师凛这样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然而洁世一似乎不求他回报,很久之前他隐晦地问洁世一是否想要什么——股票或市场,其实只要不太过分他都愿意给的,什么都愿意给的。

    但洁世一只是看着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眉眼微微舒展成一个有点伤感的神情,只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好了。

    那天晚上糸师凛辗转难眠,看着月光勾勒洁世一侧脸恬静优美的曲线,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伸出手,想要怜惜地触摸洁世一柔软的嘴唇,这个念头令他毛骨悚然。他讨厌婚姻因为想要自由,他讨厌婚姻因为不信任爱情,然而,他发现自己长到这么大,作为糸师家的小少爷,糸师冴出走后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可以拥有一切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勾勾手指就足够决定很多生死,却从来没拥有过一个全心全意都是他的人。

    天光露出一点薄薄的白,凌晨三点的时候糸师凛终于明白,原来是这样,爱情是用自由换自由,用自我换自我,把心脏的一半交给对方,再用对方的另一半拼合成完整。他第一次感受到从胸腔内部爆发的震颤,咽喉呼吸空气,噗通噗通要把他全部生命压进去,像一口永动的井,他眨眨眼,眼皮也把洁世一压进去,顺着纤细脆弱的脑神经。他捂住耳朵,没有用,心跳声更明显,牵动整具身体都颤抖,凌晨五点,他终于自暴自弃般,极轻极小心地,吻在洁世一额头上。

    ——喜欢你,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从那一天起有什么在悄悄改变,譬如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规律,譬如他应酬前竟然会给洁世一发消息报备,同席的人看到了笑着打趣,凛也变成妻管严了呀,他不回话,脸颊却诚实发起烫。妻子,这样亲密的两个字,在曾经的人生里他一直觉得这与他会永远无关,直到此刻眼前闪过洁世一安宁的睡颜,幸福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只需要一个他与一个爱他的人,糸师凛之前总不懂。下班回家在洁世一面前放一份甜品,然后偏过头说,顺路买的,洁世一尝一口就睁大眼睛,抬起头看着他说,好喜欢,糸师凛捏住他的脸,明明已经嫁人却仍然如幼女一样纯而软的脸,嘴上嫌弃他吃相差,心里悄悄说,喜欢,声音很小很小,连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周末他推掉无用宴席,睡到下午才睁开眼睛,踩着拖鞋下楼,厨房门半阖,洁世一的背影在饱含食物香的雾气里显得纤细,发丝根根都柔顺舒展,听见声音后回过头。或许糸师凛早就爱上洁世一但他并不清楚,而在他心里,爱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洁世一的蓝眼睛湿漉漉,是羔羊与小鹿的眼睛,看人的样子很专情,好像里面自始至终天造地设就该放着糸师凛,饱饱的两瓣薄嘴唇笑起来,轻柔地对他说“早上好”,尽管午后的阳光正从窗棂斜斜扫进来。纤细的手指可以从面包机取出吐司也可以在沙盘上推棋,此刻正托着雪白餐盘,围裙在腰上打出薄薄的蝴蝶系带,糸师凛心里塌陷般软了一片,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如果结婚是这样似乎也不错。他不需要别的东西,舞会上的美丽女伴、满地乱跑的孩子、洁世一姓氏里沉甸甸的股份,他都不需要,他只想要某些时刻能一直停留、延长,命运能留给他一些永永远远的东西,重复多少次都不厌。

    洁世一切开煎蛋的时候糸师凛问他今天有没有空,他点点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很惊讶,大概以为他要提什么约会的打算,那对蓝宝石的眼睛有点期待地望着他。但他只是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表情到语气都毫无变化,直到洁世一的目光落回餐桌上,脸颊随着咀嚼慢吞吞鼓起来,他终于开口,说今天晚上去看电影吧。

    “真的?”

    “骗你干什么。”糸师凛移开眼睛,有点不忍心看洁世一的那副可爱的、傻兮兮的笑颜,后悔地在心里自言自语,我应该对他再好一点的,不然为什么仅仅是一个轻轻的承诺,就能让他露出这么天真而快乐的神情?可是洁世一真的好容易满足,被糸师凛摸摸头发就凑过去,脸颊也要在掌心上蹭蹭,像只不怕人的小猫,总喜欢一动不动盯着他的脸看,每次对上洁世一的眼睛他都感觉自己被某种情感淹没喘不过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爱他的人。

    洁世一好像很喜欢挽着他的手臂,他对此有点嗤之以鼻——要牵手就堂堂正正,为什么要用这种高中女生逛街的姿势——当然还是任洁世一挽着,洁世一手臂很细,夏天的短袖暴露一大片光洁皮肤,细腻的触感反而让糸师凛莫名紧张,不敢轻举妄动。路过理发店的时候洁世一忽然伸出手,扯住他额前那缕长到遮住眼睛的刘海,用玩笑的语气问:“凛,头发好长,把刘海剪掉吧。”

    糸师凛一个激灵把他甩开,怒气冲冲,你在说什么?路人纷纷侧目,他自知错了,不该把对糸师冴的怨气发泄在洁世一身上,但那点该死的自尊心又不许他接着说对不起……唉,他偷偷瞥了一眼洁世一,平日里两人绝非毫无摩擦,无论是谁错,先服软的一直是洁世一,更爱的人总能把一切刺痛品至甘之如饴,愿意把自己端上桌做餐后甜点。可今天不一样,洁世一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反应。糸师凛忽然觉得后背发冷,眼前的一切扭曲成一张滑稽而难过、喜剧与悲剧的脸。他想,糸师凛,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之前洁世一深夜喝醉回家,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抱住脖颈,葡萄酒的甜香味道不断靠近,洁世一嘴唇碰到他刘海时突然停下,随后身体止不住地颤。糸师凛惊慌失措几乎以为他受伤了,顾不得风度把他从上摸到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后知后觉红透了脸,洁世一却把头埋进他肩窝里,哽咽着说对不起,一遍又一遍。好像洁世一总对他心怀歉疚却无法宣之于口,糸师凛的心一下子空了,如同熟悉的黑胶唱片忽然哑口无言放不出音乐,他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洁世一的恐惧。一直以来他生活在洁世一属于他的安全感里,生活在洁世一爱意比海更深的晶亮眼睛里,但此时此刻电波断线,任何交通工具都失灵。

    天空轰隆划过一道闪电的伤疤,他后知后觉想起被忽略的天气预报和房间里变红的湿度表,觉得自己和洁世一之间似乎也裂开巨谷,黑洞洞狰狞地咧嘴望着他,一切秘密就藏在岩矿深处呼之欲出。

    乌云从四面八方迅速敛到头顶,似干涸龟裂的河床,第一滴雨掉下来,掉进洁世一眼睛里,糸师凛终于忍不住伸手抬起他下颌,发现洁世一的眼睛也在下雨。

    开场还剩十五分钟,路边的咖啡厅,糸师凛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说抱歉,头发,衣服,身体,到处都是雨湿淋淋的味道。洁世一捧着雪白瓷杯,滚烫的咖啡放走蒸汽模糊他的脸,掌心围住杯子的姿态似乎在取暖,让糸师凛想到某种流浪小动物,在大城市车水马龙的街角无依无靠,吸透水的绒毛显得那样可怜,只能在屋檐下蜷缩一团瑟瑟发抖。

    他按了按心口,这种感受是心疼吗,还是我在恐惧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许你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或许你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爱我,或许我们根本还不够了解彼此,或许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可以被称为爱的东西,发生过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巨大谎言的背面。但其实没有关系,我都不在乎,洁世一,只要此刻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只要你能够原谅我刚刚的失言,只要我们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电影或许还赶得上。

    雨水淋漓,飘飘悠悠地打过来,糸师凛觉得他像个方盒子,被寒意裹得严严实实,雨声里洁世一喝下一口咖啡,眉眼雾蒙蒙,身体显得很单薄,如同一幅隔着玻璃的画。然后他微微张开嘴唇,如果祷告有用的话糸师凛真想跪在上帝面前祈求洁世一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或者屏蔽自己的听觉,无论怎样都好,可是神听不到他的心声,快乐也好爱也好,原本就是一面易碎的镜子。

    洁世一露出一截齿,最后一次说对不起。





    “我不想要下雨天了。”洁世一说,声音里颇有些娇气的意味,蓝眼睛闪了闪,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他钻进糸师冴怀里,被糸师冴身上的味道包围,淡淡的薄荷气息令他安心。糸师冴伸手拍拍他脑袋,洁世一在这时总显得异常听话,在冴眼里他似乎是个很小的毛绒玩具,能轻轻松松抱进怀里,乖乖任由对方揉乱头发。

    糸师冴问:“为什么?”

    洁世一咬住下嘴唇,他其实是敏感又早熟的个性,在糸师冴面前却总显得像个小孩子,苦恼地说:“我想和冴一起出去玩。”

    糸师冴安抚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手指滑到耳垂时洁世一微微颤了颤,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没关系,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会晴天的,我们出去玩,我还可以请你吃金锷烧——还是上次那家店,可以吗?”

    他叹气,人们总把不确定的东西当作真理,过高的概率被一厢情愿划进百分百,看天气预报判断带伞或涂防晒,把圆周率写进数学题。窗户把街景割得四四方方,雨意垂垂的日子,他和糸师冴的关系也是同样,见不得光的,不安定的,没资格说永远的。躺在床上,两个人的体温紧紧相依,压在洁世一身上如压住整个雨季,到处潮湿颤抖,糸师冴感受到什么东西没过头顶堵住呼吸,水草在血管里流动蔓延,只剩下爱了,他和洁世一之间只剩下爱了,不巧的是这正是全宇宙最脆弱最不可信的东西。

    “如果明天下雨怎么办?”

    “那就后天。”

    “如果一直下雨怎么办?”

    “总有一天不下雨的。”话赶着话,几乎像要吵架,糸师冴知道洁世一是在无理取闹,好在他对洁世一向来是有耐心的。不知为何想要抽烟,他从床头摸出半包薄荷烟,看了洁世一一眼,洁世一不置可否地移开对视的蓝眼珠,糸师冴知道这是默许,否则洁世一是要仗着被爱的特权对他发脾气的。那双眼睛很美,美得温吞,像一个没有句号的比喻,烟圈静静弥散,糸师冴凑过去吻他,在他眉心留下同源的薄荷香。天气糟糕,洁世一看他的眼神沉默,但他感受到某种被称为伤心的情绪在阴沉沉的房间里扩散开来,洁世一似乎要哭了,可他想不通,毫无理由。

    最后还是洁世一先开口:“我听到了,你父母要安排你结婚。”

    糸师冴嗤笑一声,轻飘飘把烟灰弹进水晶缸,掉下一串细微的沙沙声,他从来就没在乎过别人的看法:“你觉得我会答应吗?他们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洁世一起身,从那个窝在冴怀里的小孩子一下子变成大人,表情冷冷的,眉眼压出不信任的神色,他要说些什么,一通电话打进来,刺耳的彩铃像根针,把洁世一这个充饱气的气球扎破了。他一头撞进糸师冴胸膛里,听到他轰轰烈烈的凌乱心跳,这毫无疑问爱的证明令他抓紧糸师冴的手松了口气。糸师冴把铃声掐断,说不完的话就用吻补足,温柔地用手指梳开他刘海,再拍拍他的背,洁世一想,简直像把自己当小孩,明明只差了两岁!更何况,又有什么办法,他想一想,冴很可怜,周旋在家庭和自己中间,自己也很可怜,他只是对未来有一点不过分的憧憬,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想握住自己的命运,别让它溜走了。可是结局从来不控制在他们手中,世界是一台庄重的机器,背后爬满冷冰冰的锈。

    洁世一的衣领被扯开时电话又打进来,糸师冴看了一眼屏幕,眉心沉甸甸皱起来写着严肃,看来这次是不得不接,洁世一细细的手臂和小腿哗啦松开铺了满床,放他去通话。门板轻轻阖上,他开始觉得自己没用,年纪小,还没拿到家业的继承权,帮不了冴什么,想着想着鼻尖就发酸,爱是这样辛苦的事情。

    不过,他想,冴答应过我的,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个性。抱住膝盖,这个姿势给他浓浓的安心,雨天淡淡的寒意像一层纱披在身体上,窗外雨更大,电闪雷鸣地滚下来。他听不清糸师冴在说什么却知道他在生气,语速前所未有的快,甚至不断加快,伴随猛烈雨势心脏跳动得沉重而踏实,每一下都有闷而湿的惘然,窗外树枝在狂风里啪嗒啪嗒击中玻璃,几乎要留下个绿叶的弹孔,洁世一不眨眼地看着,好像那片叶真的打碎玻璃,嵌入了他的身体。

    糸师冴很爱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

    可是爱究竟是什么呢。

    当然,很快他就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了。他也不需要担心他和糸师冴的未来了,因为糸师冴走了。他乘坐最早一班的飞机跨越大陆到达西班牙,糸师家与洁世一,通通都像无用的注脚,随着一弧尾气被抛到了身后。





    糸师凛听到哒哒的声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决定思考这种声音的来源,最终他发现原来是自己的牙关在打颤,太可笑了——他本以为人只有在极端寒冷或恐惧的时候才会拥有这种条件反射,原来愤怒也一样。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做些符合晚间八点档狗血剧集的事情,比如把面前这杯咖啡泼到洁世一脸上,然后等待两个人的名字伴随“糸师家家主与夫人疑出现感情危机”的标题出现在社会新闻,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日语同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表达写在讲稿上的关切,让电视机前的人拌进晚饭吃下去。

    然而端起杯子时他只感受到难以言表的悲伤,对,是悲伤,出于两个原因:其一,洁世一不爱他;其二,他爱洁世一。在所有人眼里永远冷漠的是糸师凛,永远纵容的是洁世一,可是事实恰恰相反,糸师凛原来只有小心翼翼的资格,只能猜测,洁世一,你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算了。他叹口气,冷咖啡灌进嘴里一饮而尽,顺着食道滑下去到胃里,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洁世一的领子被他拎起来,眼圈像一圈朱砂颜料荡进水里,拖着尾美丽的薄红,闭上眼睛的样子似乎什么都能承受,糸师凛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但糸师凛只是把他拉走,踉踉跄跄出门,他抬起不可置信的眼,糸师凛反问:“你要在外面丢人吗?”

    低头看了眼手表,电影已经过去一半多,还有一段路才到影院,再进场也来不及。几个小时前他以为自己和洁世一是一对亲密爱侣,并且深信不疑洁世一对他的爱;几个小时后两个人站在大街上淋雨,一肚子又酸又苦的路边店速溶冷咖啡,爱像泡沫被啵一声戳破,执刀者还是糸师冴。那些夜晚的幻想,对未来的美好期待,去他妈的吧——他看着洁世一的脸,又有雷打过来,直直穿过他心脏,那是一道彻彻底底无法弥补的天裂,露出血口獠牙的本底,腹腔巨大而肮脏,外翻着令人作呕的皮肉。流水潺潺从洁世一的鼻尖滴下来,像一股小小的溪流,他的表情还是那么柔和,纯真无邪的五官像犊羊,他长了一张不会撒谎的洁净的脸,像他的名字,发音甜蜜而漂亮。糸师凛明白了:其实洁世一从来没想过永远瞒着他,不是这次也会有以后,世界上没有颠扑不破的谎言,没有温和不流血的真相,有的只是爱幻想的人,人类的天性是自欺欺人。

    他忽然想到之前,忘记因为什么两个人吵得厉害,糸师凛半夜赌气在沙发上睡,奈何他个子高,手脚怎么摆都不合适,迷迷糊糊醒了就睡不着。夜色凉冰冰流动着,穿过落地窗能隐约看到星的形状,回忆起物理课本上的拗口文字,或许此刻它早已死去,只剩下这锲而不舍的金银的光,华美而冷清,穿越几百亿光年落在他视网膜上。闭上眼睛想,洁世一总是顺着自己,底线一步步降低,把自己惯坏了,现在恐怕除了洁世一没有人能忍受他的脾气,明明他想对洁世一好,然而现在看来洁最大的麻烦就是他。

    这时候洁世一的声音忽然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来,是气音,很轻很轻:“凛君,你睡了吗?”

    洁世一喜欢叫他“凛君”,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在这些细节上他很较真,咬字软软的,像一颗蜜甜的圆子,切开就淌出热气腾腾的流心。他悄悄侧过一点身去,看到洁世一开了一盏小夜灯,淡黄的光柠檬汁般淅淅沥沥泼在他身上,睡衣流动的布料变成静谧的黄,脸颊却还是雪白雪白的,洁世一婚后渐渐少出门,养得愈发白, 宽宽衣袖里伸出一截手腕,玲珑纤细,藕一样的手腕。他五官上覆盖着一层薄薄流光,笑起来则愈发生动,到处都是软的,流动的,弯曲的眼尾,透亮的眼波,唇角的小括弧,微微皱起来的鼻子。此刻他正这样笑着,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伸手捏住糸师凛的鼻尖:“我就知道你还没有睡。凛君,不要生气了哦。”

    糸师凛还没来得及说话,嘴里突然被塞进一粒软糖,草莓香气浓得过头,劣质工业香精的味道占据口腔,是被时代淘汰、现在恐怕很难买到的便宜货,他却愣愣睁大眼睛。他记得这种糖果,油汪汪的橙金亮面纸包装,一包里分两种口味,一色红一色绿,红色是草莓绿色是苹果,草莓却比苹果味更酸。

    洁世一问他:“喜欢吗?”

    他确实爱吃这个牌子的软糖,可是洁世一只猜对了一半,一包软糖买回来总会被分成两份,糸师冴喜欢草莓,他喜欢苹果,两种颜色被齐齐整整划分开来,像楚河汉界不相往来的暗示,当然最后也一语成谶。但这时候反驳未免太煞风景,好不容易有这样可以顺流而下的台阶,他揉了揉洁世一的脸,尖俏俏的下巴,脸颊肉却是婴儿一样丰润的,与它的主人同样给人长不大的错觉。于是把洁世一抱了满怀,在他头发的洗发露香气里闷闷地说:“味道不错。”

    现在想起来他只觉得凄怆,洁世一能记住糸师冴的习惯,记住他喜欢的糖,记住他的刘海、额头与眼睛,可他对我就像看一面镜子,把爱给我,让我反射到虚空中的糸师冴身上。

    他想,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开口说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把我当作糸师冴的替身也好,还是你一直爱着我也罢,至少给我一个答案,我只想听到你的声音,不然我会惶恐,是否一切都是我的一场幻梦,我人生的真实并不存在……洁世一在他眼睛里融化了,雨融化了,东京融化了,这个美丽而丑恶、多情而无情的世界像一滩冰淇淋,在盛夏艳阳下腐烂成泥,不受控制散发令人窒息的香气。洁世一在他眼前飘摇,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一样,天地动荡,他影子明明灭灭,嘴唇张张合合,表情犹犹豫豫,刘海被风吹得凌乱,索性撩上去,眉毛、前额干净清晰黑白分明,他眼睛大,五官显得明亮饱满,让人想一口吞进肚。

    洁世一开口叫他:“凛……”

    又说:“我没觉得你比不过你哥。从来都是。”

    好。

    糸师凛过了很久才从喉咙深处短暂发出“嗯”的一声,把外套丢在洁世一头顶,压塌头顶生机勃勃的小草,挡住那张恼人的脸,总在扰乱他心思的脸。洁世一拨浪鼓一样晃晃脑袋,伸出手要揭开,被糸师凛一掌结结实实按下去,他说,别淋到了。

    下一秒,糸师凛牵着他的手,冲进东京滂沱的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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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uotuizuibang

    DOODLE
    糸师洁/里账号一个疲惫的社畜偶然发现了一个神秘的里账号,也就是不露脸的神秘个人涩涩账号。
    账号内容很简单,推主头像还是注册账号时默认的,名字也是一堆乱码,完全没有可记性,但是评论区的评论倒像是已经习惯这件事了,明明是上个月才注册的账号。
    第一条视频很简单,视频内容只有两条颤抖还勉强站立的大腿,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微不可察的嗡嗡声,在视频快结尾时玩具掉了下来,伴随着声音主人惊讶的疑惑了一声视频就结束了,配文是『新玩具功率很强,但是续航太差了,还没满足就没电了』下面的评论大部分评论是玩具推荐,偶尔有一些污言秽语,但是基本被推主无视了,推主只回了一些真的在推荐的玩具的评论。
    推主似乎不是主要靠这个账号转钱的,他更新频率并不频繁,第二条视频时隔半个月,这次推主窝在椅子里,一条腿搭在椅子把手上把下半身展示出来,上半身似乎穿了白色卫衣,视频只截在胸膛以下的部位,固定好身体后,一只手倒了一些润滑油在下半身,大概是润滑油有些凉,身体抖了一下,他也不在意把油摸匀后开始试探着扩张后穴,他似乎不太喜欢大声呻吟,只有一些闷哼和一些抽气声,扩张了大概一分钟,他起身向左探身去拿什么东西,两秒后他的左手拿着一个跳蛋回来了,还向镜头展示了一下,随后塞进来身体,然后拿起遥控器开始研究,不知道是摁了那里遥控器发出滴的一声,他手里的遥控器一下子飞了出去,两条腿紧紧并起来手抓紧衣服捂住下半身,紧接着他开始发出呜呜声,似乎极其痛苦,视频结束的很突然,社畜转而去看配文『推荐的很好用,我是需要电力足但是这也太足了……不过确实好好的高潮了几次』紧接着是一张下半身湿的一塌糊涂的照片,性器软趴趴的贴着小腹白色的液体似乎还在往外流逐渐布满腹部,沾满液体的跳蛋被他放在小腹上,照片右边是一只比耶的手。
    5390

    wuotuizuibang

    DOODLE
    德寝洁/神奇的小镇if农场主*本篇是洁世一成了小镇老大后到镇子边缘开了个农场,糸师兄弟没有来小镇,结果被对手们联手阴了,阴差阳错被洁世一买回农场,两家这次并不认识
    *洁世一还是扶她(我的XP,抱歉)


    “这就是这次的【货物】,应该没有问题,就是其中一个脾气挺大,用了点药。”穿戴严实的工人递给洁世一一张纸,洁世一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这样吗,用了多少药。”洁世一想掀开遮雨布看一眼,结果笼子猛烈震动起来,“小心!基本上是12个小时注射一次镇定剂,大概注射了四次,马上就是第五次注射,需要吗?”工人伸手把洁世一拉离笼子,从口袋中掏出一剂镇定剂,似乎洁世一一点头他就会给笼子里的东西注射进去,“不了,把他们搬进去吧,小剂量的麻药。”洁世一指向一个木屋,“那个吗,木头可阻止不了他们逃跑哦。”工人们给笼子里注入麻药,五分钟后开始搬运笼子,“逃跑才好呢,这里的哪一位没有试图逃跑过。”洁世一舔了一下嘴唇,看向一旁正在晒太阳的【动物】们,说是动物应该不准确,农场里几乎所有动物都是半人半兽,人类的上半身,动物都下半身,极少数是整体人类带有某些动物特征,那是后期被强行转化成动物的,地下某些地方很欢迎他们,工人也明白地下的事情,闭上了嘴继续指挥手下搬运笼子,然后将笼子遥控器交给洁世一就上车离开了农场。
    4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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