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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biye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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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obiyes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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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暗】蚀海第一防坡堤

    朱红色的栈台铺设在淡色的砖石上,十分醒目。和论坛上的信息不同的是,入口处门可罗雀,我们一路过来也没碰见哪怕一个朝这个方向来的人。接待员歪歪斜斜地靠在栏杆上,眼睛发直,也许是在想下班以后要吃啥。

    半天前,我们几经辗转坐船来到了黄金港。刚一脚踏实地,就被其繁华程度狠狠惊到了。当我们一步三晃,像一桶被摇匀的蛋黄酱一样,摇摇晃晃顺着同样不稳的舷梯走下来,眼前的灯红酒绿都在脑子里嗡嗡地响、兜兜地转。直到我们“砰”地一声踩在木栈桥上的时候,才终于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实感。

    明明在旧萨雷安附近活动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坐船,仅仅只是几天的航程,根本不至于让我们颠得想吐。但也许是因为来的路上总听船员说妖歌海如何如何,什么被抛弃的少女,溺死的少年,唱着家乡歌曲的塞壬,等等等等这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故事,纵使如何打哈哈说是假的,也很难完全没有一点膈应。

    然而这些跑船的说的故事究竟有多少真实性是存疑的,至少在光之战士大人的形象在人们的心目中日益伟岸的今天,故事里只要是提到那位大人的名字,那这整件事的可信度就直线下降了。我和黑骑刚上船的时候,还心想,这些那些海上的故事,都是用来吓唬小孩的,好让他们离水边远一点。

    谁曾想,我们居然真的遇到了所谓的传说中的海妖。我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太好,但当船又一次停下来抛锚,大大的船浮在海面上,一下又一下随波逐流地摇晃的时候,我承认我是有一点认命了。居然真的是有人能够在每一次出行的时候,都碰上这样那样的意外的。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上次我在自白帖结尾留下的悬念还真有人上当。真是不好意思了,那其实是我偷穿黑骑衣服准备上街坑蒙拐骗,结果刚一出门就遇到我们队里的诗人在晒他的琴。一个照面就因为我的耳朵把头部装备顶出两个明显的鼓包而露馅了。只是偷穿衣服,并非顶号也并非取而代之,让阴谋论止于智者。绝枪战士不想打mt,哐哐被boss踹这么美的事情,还是留给黑骑好了。

    时间拨回早一些的时候,天还亮着,载着我们的木船还在海上慢悠悠地行驶,周围的薄雾还没有到影响视线的程度。我站在甲板上,看着脚下无边无际,又黑又深的海面,心里和手里都痒得要死。纠结半天,忍痛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纸包果脯塞给那抱着钓竿打瞌睡的船员,换得下船之前的钓竿使用权。

    正高兴呢,先是听见雾号响起(我更偏向于是雾号将浓雾带来的,但它俩出现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太相近了,遂放弃),紧接着就是一片浓浓的雾当中出现了一艘十八世纪常见的木质帆船。我和黑骑对视了一眼(我看了一眼黑骑哥的头盔?)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就当做没看见一样,肩贴着肩钻进船舱里。

    我把来之不易的钓竿靠着墙壁放好,钓饵包里的饵料香香的,老有脚步声从我们房间外头急匆匆跑过,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我感觉整艘船上的船员全都集中在甲板上了。

    其实这个时候我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帆船撞上我们的船了,只是一旦和幻觉扯上关系的事情,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怵。

    我有些好奇,遂大方地将决定权交于黑骑哥。

    黑骑扭头,越过窗户看了一眼笼罩着迷雾的海面,又把脑袋转了回来。思忖片刻,最后站了起来,手上拿着打算用来刻小鸭子的木块也放下了。我就知道,黑骑哥这是也想去一探究竟。

    得嘞!

    我推开厚厚的舱门,除了我们房间以外,这一整排的舱门全都紧闭。我打开门以后立马招呼黑骑和我一起尾随前头鬼鬼祟祟的水手。他沿途留下一股很香的味道,让人想跟不上都难。我蹑手蹑脚跟在那人身后,眼看着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倒腾着两条腿,一瘸一拐但速度非常不慢地朝着甲板走去。

    船舱内安静得有些怪异,我们这一路上过来居然连一个和我们一样好奇的旅客都没遇到。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小心翼翼跟着那船员,结果我们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了几个弯,经过一个又一个虚掩的门,不管是面前还是门后都没有听见任何需要我们注意的动静。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同时我又有模糊的感觉:这船员虽说完全没有表现出知道被人跟踪了的反应,可他究竟为什么要在船舱的走廊上兜圈子。

    我们又一次经过旅客包厢的那条走廊上,包括我和黑骑哥的房间在内,所有房门都紧闭,我们紧张打量四周并快步赶路的时候,我的余光在门板上发现一个会反光的痕迹。凑近一看,那半透明的痕迹上留有一股热乎乎的海腥味。在正好与视线平行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粘液所写下的“2”字样。

    我快步一扇一扇门看过去。门上多是写了“2”或者“1”,在一个写了“3”字样的门外,还能听见有人被按在门板上,断断续续的呜咽和撞击和喘息声透过门板传出来。

    我嘴里发苦,手上一拉黑骑哥的手甲,相信并期待以黑骑这受损的听力不足以听清那门后所发生的龌龊事。

    在我们观察门板上的数字的时候,我们尾随的那船员早已失踪。整条走廊上弥漫着雾气,地上沾了水的脚印乱作一团。船员身上那股说不上来具体什么味道的香味再次出现,我回头招呼了一声,顺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气味组成的小手不像人,不会在屁大点的船上跟我兜圈子。我就像进了厨房的汤姆猫一样跟着它,没走多久终于离开船舱,来到开阔的甲板上。

    此时外面满天的浓雾,灰色的雾气在海面上显得十分厚重。海上没什么参照物,能见度又十分低,颇有一种孤立无援之感。甲板上,十几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船员背对着我们站在那,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甲板上十分开阔,没有什么能供我们藏身的东西,我也不敢贸然上前,黑骑这身走起路来叮叮咣咣的盔甲也是实在不适合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矮着身子蹲在门的内侧,船员在港口的时候都见过,本来想说没什么特别的。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一个个弓着背,状似乌龟,从头到脚没有一丝精神气。

    蹲下来以后我才发现这个位置实在是不适合偷窥,站着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众人乌龟一样朝前探得头,蹲下来以后能看见的就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甲板了。

    黑骑蹲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本来也是,我要是有卧底的天赋,也不至于跟在光之战士屁股后面吃他留下的红利了。而且不管再怎么说,英雄再怎么说都只是一个人,他是怎么做到仅凭他一人之力,就带动这么多战斗、采集职业发扬光大的?太妖孽了吧!

    我没看多久就开始神游,要不是黑骑用手肘捅了一下我的腰子,我怕是等那些船员都像海葡萄一样成串地跳进海里了也不会发现。

    我将注意力放回有限视野里唯二的船员身上。说到哪了来着。噢。我和黑骑哥从海都坐船要去黄金港,海都也是个大地方,像我们这种一时兴起就想马上上船开启旅程的人,基本是无法如愿的。但是说实话,我还是太高估雇佣兵这一行的下限了。

    我是说,这些年那位大人的经历逐渐被人们所知,其独当一面,拯救世界、维护族群之间的和睦,以及以一己之力促进各片大陆进行通商的壮举。祂一人冲在前,就能带领着我们所有人都奔向更加衣食无忧的美好未来。而我们这些被英雄启发,而陆陆续续踏进佣兵这一行的人,作为英雄大人的后辈,只需要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求吃肉,喝一点肉汤就行了。

    ——不是?到底是哪里来这么多佣兵啊?行行好,能给同行留口饭吃吗?看看这悬赏板上都剩的什么委托。找猫找狗,找十年开一次的花二十年结一次的果,找传说中的雷马就不说了,我自己一个人根本打不过。就连失踪的陆行鸟都要委托佣兵找啊?能把陆行鸟这么听话的动物骑丢了也是蛮厉害的。

    “接不接?”当时的我我挠挠头,将选择权交给一言不发,抱着胸站在我身后,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黑骑。这家伙最近手痒得很,此次本来就只想接一些需要战斗的理符,谁曾想但凡沾一些战斗的理符早就被抢光了。我其实也没那么想给自己找活干,但黑骑不太行,要是不给他找点怪砍,他就该砍我了。我还没活够。

    呃。好像扯得太远了,但我们两个能下八人本的防护职业总不能真去跟新人抢饭吃。好吧主要还是不想真的去大山荒野里做找不到小小陆行鸟的野人。

    总之我们最终是没接找陆行鸟的委托,我好说歹说才让黑骑再等几天看会不会有新委托。然后又用一些有的没的借口把他支开,转头就火急火燎地把光之战士从名不见经传的反叛军到享誉世界的大英雄,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按照方位和地区,分门别类又研究了一遍。我真有点服了,黑骑这工作狂,好像不找点事情做,他就会真的像个史莱姆一样化掉从盔甲的缝隙里流走似的。

    我一边背地里蛐蛐黑骑,一边终于是在光之战士这乱得堪比希腊神系亲缘关系的活动轨迹大致整理出来,最终将目标确定在解放阿拉米格战争过后,光之战士销声匿迹的那小半年时间内。

    虽说我很少打没有情报的仗,但英雄旅途的载体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莎草纸或者羊皮卷,而是一个又一个的人。这也就导致了就算我真的跟着已知的路线走,也不一定就真的能将光之战士所看到的一切一个不落地收入眼中。只要是光战独自行动,或是队友是守口如瓶的人,那么旅途上就只能留下一段特定的空白。

    我坐在乱七八糟的书桌前,手上捏着一支笔,面前放着一张笔迹混乱的很大的纸。在我写的“路线”两个字底下,除了几个早就享有盛名的港口、或者仅仅只是被人们所知的小城的名字之外,剩下的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光之战士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守口如瓶的路人和队友啊?我光是和黑骑哥住在一间房里,队友看我们的表情就跟看了活生生的性少数群体一样,还会替黑骑帮我挡桃花,我都笑了。

    在一块又一块空白之间,最终我谨慎地选择了黄金港。一来是因为自从交易市场放开以后,我在市场上经常能够看见来自远东之国的货物;二来,是因为,黄金港,是一个港口,建设到位,而且安全。

    好了。说到这里,前因后果就基本连上了:黑骑哥闲得发慌,经过我的精密计算和仔细研究以后,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太行的情况下,我们从黄昏港坐了一个中等大小的货船,出发前往远东之国最大的港口城市。

    我承认,我们此行确实是有些随心所欲并且缺乏计划,但我们也不是专业的拾穗人,要真能这么有计划的话我们就不用去扒别人的减伤轴了。

    言而总之,我们上了船,浪起浪落,脑浆子都要摇匀了,也看烦了时有出现的幻海流带来的奇异炫光。在我们完全松懈或者说失去活力的时候,异变突生。

    前面也说过我们这是一个很小,但是海上的所有活计都想掺上一脚的中型船只,船长我们在出发以前就见过,人很爽快,看我和黑骑两人不像是什么有钱人的样子,大手一挥只是随便收了一点金币就带着我们启程了。现在想想还有些不可思议,可能他真的不靠这个赚钱吧。

    船航行的速度不快,又总是绕路,沿途做一些小生意小买卖之类。路过的小岛各有各的异域风情,我对此是接受良好,只是不知道黑骑哥怎么想。

    船上不缺食物也不缺酒,沿途做买卖的途中也会集中采买一些新鲜果蔬,所以过得其实还挺滋润的。私底下我还偷偷跟黑骑说,我们这跟游轮旅游也没差了,光是天天在船上白吃白喝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当然说是这么说,我也不能真吃白饭,这一点从船长知道我靠着这张帅脸和三寸不烂之舌让卖家又是打折又是送小礼品以后,看我的眼神肃然起敬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黑骑嘛。他总是不爱说话,但我已经能从他那张黑纱上看出他的表情了:有点晕船,但能适应。那很好了。

    本以为能这样玩着玩着就到了远东,唉我真的早该看出来这船不对劲的。主要是我也说不上个所以然。船长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只有我和黑骑没事,其他人都像被勾了魂一样排排站在船舷边上啊,不要跳啊!

    等等?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微小的疑点。

    勾了魂……?我搔着头顶狗啃一样的短发。一个细微的,听上去绝对陌生但又带着强烈的安抚感的呢喃钻入我的耳朵。

    我大概花了半分钟,才从受潮的脑子里扒拉出能和现状对上号的传说:海上、勾魂的歌声。那不就是塞壬吗。

    事先声明,我只看过一点奥德赛,对这种传说中的鸟妖只有一丁点印象。只记得她们从前是鸟妖,后来因为一些我已经忘记的原因,这才变成现在为人们所知的鱼身妖怪;虽说我记得的情报稀碎,但我依稀记得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奥德修斯和船员在遇到塞壬以后全员存活的处理方法:耳朵塞上蜂蜡,再将自己捆在桅杆或者别的固定物上,以防“脚滑”跌下水,成了塞壬的午餐。

    我有些犯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黑骑两个人没事,但这也不代表光靠我们两个旱兔子能驾驶着这么大一艘船,从海上不知道哪里的地方一路开回陆地啊。

    我一边头脑风暴,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抠着什么。等我好不容易才从自我怜惜的漩涡中挣脱出来以后,一共从腰带上抠下来四块指甲大小破破烂烂的皮子,黑骑哥总计伸出手按住我一次。

    我想好了,我觉得跟随我们队最可靠的mt,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营救。那些有关于生存与奇幻漂流的话都不要再说了,和本段的大义凛然多少是有些不相符。

    早放在打探完情况之前看我现在探头探脑的样子一定很蠢,甲板上除了一字排开十几个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船员以外什么都没有。噢,差点忘了,还有蹲在舱门里头鬼鬼祟祟的两个大蓝职。

    我将戴着手套的手大力但无声地拍在金属舱门上,我说黑骑哥,待我先去探探路,确认安全以后再让我们走路丁零当啷响的主要战斗力——黑骑——跟上这才最稳妥。现在想想,其实应该让弗雷去的,唉!我们绝枪战士还是太有职业素养了,从来不想着怎么压榨搭档和搭档的掠影。

    轻手轻脚地摸出去以后,我就觉得我和黑骑俩人跟傻子一样蹲那根本就是有病。根本没人发现我们蓄意接近啊。

    不过诡异之处还是有的,比如我听到的歌声,黑骑仔细听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没听见。我瞧着他手摸了一下固定黑纱的金属箍,当下心里一紧。但黑骑似乎只是觉得头有点痒,摸了一下,就没继续了。

    至于那声音,我又听了片刻。越靠近傻站着的船员的位置,听得要更清晰一些。暂时没发现危险让我胆子大了一些,我发现,越靠近栏杆,或者说越接近海面,那似有似无的歌声就越清晰。

    突然我感觉整个人被一个冷硬的东西整个箍住,抬头一看居然是黑骑。再低头一看,好家伙,我居然已经有半个身子都探在栏杆外边,感觉下一秒就要去水里找红玉公主谈如何永葆青春了。

    我在黑骑怀里艰难地转过身,像拍西瓜一样顺势搂住黑骑并拍了拍,盔甲咚咚咚地响。我说别担心别担心,顺势揽着漆黑大罐头远离差点让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与世长辞的危险栏杆。

    经过这一番折腾,原本就疲惫的身心更是抗议起来。我望着雕像一样杵在那的厨师,心里发愁嘴里发苦,一天没吃东西嗓子眼里烧得慌。日子好起来以后我就很少饿肚子了,哎当初就应该顺便学一点烹饪的,好歹还能自己搓点土豆泥钓鱼的时候吃。

    悔不当初啊…!

    捶胸顿足之际,黑骑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什么。我还震惊于惜字如金的黑骑居然也会闲聊,他却指了指我支棱起来的耳朵。噢,他终于也听到歌声了。

    那声音进一步清晰起来,但只能听见旋律,歌词含含糊糊的是一点也听不清。我反手握住枪柄,黑骑也从以太背包里掏出大剑扛在肩上。

    歌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像浪花一样缀在迷雾中,叫人根本分不清传来的方向。黑骑紧紧抓着我,不管我如何让他放心都无济于事。不过也是,要是我真掉进海里了,这铁罐头光靠自己还真没办法把我捞上来。

    我习惯性双手抱胸做思考状,黑骑套着盔甲的手也被我抱在胸前。我在权衡利弊:鉴于这艘船上现在能派上用场的人实在不多,也不清楚中招的条件,所以不能贸然去敲其他舱门把人喊出来;也不清楚把船员从这种恍惚的状态下唤醒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万一这一巴掌干下去,把人打成弱智了怎么办?我可赔不起。哎头疼!

    黑骑拍了拍我。我没反应。黑骑松开我的手腕并给了我一拳。卧槽好痛!我差点一个窝心脚踹过去还好收住了。

    顺着黑骑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呆楞的船员依旧杵在那,很久很久才眨一次眼,血丝沿着虹膜向外扩散。我越看越发慌,现在当事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不该看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小说。现在把这些红眼睛的全都掀进海里喂鲨鱼还来得及吗?

    我拽着黑骑后退,一步步朝着记忆里驾驶室的方向退。

    我记得驾驶室有航海图,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会在踏入驾驶室的那一瞬间无师自通在海上如何辨认方向,运气再好点我们会在停靠以后顺利搭上顺风船重返陆地…还是不要出事比较好吧!

    我在心里祈祷,可坏就坏在一时间我只能想起沙里亚克的名字,而且好死不死我记得他是河流神,万川归海,海也是河啊沙里亚克能不能管管!啊啊啊啊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

    好在,没等我开始做“少年GBK的奇幻漂流”的心理准备,意外情况就出现了。

    船员们依旧双眼通红,雾中的歌声仍在片刻不停地靠近。我还是听不清那声音嘟嘟囔囔唱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我们没被夺心摄魄的根本原因是我和黑骑压根不懂外语吗。这大海上这么还有学历歧视啊!

    哈哈。开个玩笑……

    歌声距离我们还很远,咿咿呀呀的小调除了诡异就是吓人。那哀怨的曲子唱得人心尖颤颤。突然,距离桅杆最近的一只眼的壮汉虎躯一震,两行清泪就顺着黑得跟碳一样的脸颊哗哗淌。独眼大汉嘴里念叨着妈妈、姐姐还有好想回家之类的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还不算完。同一首小曲儿还在凄凄艾艾地唱,大汉也是呜呜咽咽地嚎。许是哭累了,在曲子颠颠地转了最后一个弯儿以后,那人手脚并用在甲板上直挺挺躺了下来,还扯下小小的方巾盖在肚脐眼上。

    …我还以为上来就让我和赤手空拳的黑炭头肉搏呢,多没武士道精神啊。哈哈你看这事搞得。

    我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躺在地上的独眼龙已经呼呼睡过去了。还没来得及探清的歌声沉寂了片刻再次响起,这回换了另一个我欣赏不来的劳动号子,对应了另一个干干瘦瘦同样也黑得有点搞笑的船员。也是同样的流程,歌声靠近,人闭上红眼睛开始呜呜哭,嚎啕着喊妈妈啊好想回家,最后扯着巴掌大的小手巾把肚子盖上美美睡去。

    这下我是彻底不害怕了,大不了我也嚎两句,我还好奇我会嚎谁的名字呢,难道像报菜名一样把我小时候吃过的百家饭一个个哭过去?谁谁家的烤鸡翅、谁谁谁家的辣鱼、还有那谁家的烤牛肉………好饿。

    先是听到歌声,然后其中一个船员突然开始哭泣。如此反复了三次以后,甲板上还剩下十二三个人还站着,歌声已经到了附近的海面上。说实话我也怕突然窜出什么东西把我一把拽下海,所以也是坐在地上,慢慢吞吞地用屁股蹭到栏杆边,伸长脖子从缝隙处向下看。

    海面上除了平平无奇的涟漪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心想奇怪,又昂起头视线飞快地在附近扫了一圈,一无所获。

    再次低头的时候,我用余光瞄到一个影子在水下飞快地闪过,黑骑阻止我再次靠近围栏,我只能像个松动的萝卜一样摇晃着身子,企图将稍远一些的景象甩进自己的眼睛里。

    幸好这样有损形象的动作没有持续太久,一阵妖风刮过,一个,或者说是一条尾巴长长,人身鱼尾的妖物坐在船首撑杆上。一时间我看呆了,鱼尾的部分覆盖着反着光的大个鳞片,在没有阳光的情况下那鳞片依旧反射着惊人的虹光。我眼睁睁看着它,或者她,轻轻抿起嘴,露出一个完全称得上慈爱的表情,轻轻哼唱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味道钻进我的大脑,使我快速清醒的同时又有些作呕。我如临大敌,两只眼睛片刻不离自在地倚靠着撑杆的海妖——或者说是塞壬?——关于这种夺人心魄的东西,究竟哪一种说法才指向其最终示人的姿态?

    我当然不能指望对面那东西会好心地为我答疑解惑。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从水里出来以后粘在一起一缕一缕的头发,指间的蹼来来回回做着梳理的动作,长着尖牙的嘴一直咧到耳根,嘴唇富有光泽,小幅度地翕张。她轻声唱起忧伤,甚至有些凄凉的歌曲,这回我听明白了,歌词说的是一个找不到家的人,他穿过河、爬过山、驾驶着帆船朝着东边行驶,最后从起点的另一头归来,却也依旧没找到自己从何而来。

    声音飘向远远的海面,歌声里有一种哀怨而浪漫的味道,让人想起大航海时代的气息。航海家与星象之间的合作结盟,频繁迷路复而归返以及遥远的故乡。令人怅然的歌声在海面波荡,而浮在海面上的迷雾似乎一口就把它吞了下去,没有一丝回响和共鸣。

    当海妖唱到第二小节的时候,剩下的十几名船员相继闭上眼睛,如释重负般跪了下来。眼泪从他们紧闭的双眼流了出来,其中混着灰黑的粉末和暗黄色丝状的东西。海妖的声音突然发生了奇特的变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梳理海藻一样打卷的头发。

    她将手指间连着蹼的手抬高至半空似乎想透过它们看些什么。那些连接着手指的东西看上去是半透明的,可惜现在没有太阳。海妖嘴里仍然唱着,眼睛却瞟向了船尾的方向。

    我拍拍黑骑的肩,示意他与我背部相靠,替对方观察身后的情况。而后小步腾挪,直到我能放心地看向船尾。在挪动的时候我的心就凉了半截:不断有外形相似的海妖从海里爬上我们的甲板,尖爪抓挠木板的声音咯吱咯吱叫人牙齿发酸、心里发慌。只匆匆看了一眼,我就又和黑骑互换了位置。我正对着唱歌的海妖,她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越来越强,音调也越来越高,闭着眼睛的人接连抽泣起来。

    为首的海妖这幅从容的样子并没有坚持太久,见我们俩甚至都开始玩起了背靠背的游戏,她脸上从容的表情奶油一样化开,嘴里的曲调也是一变再变,却始终没让两个铁石心肠的防护职业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海妖美丽的脸登时有些扭曲,也许是还有一些包袱在作祟,哪怕气得头顶冒烟,也还是强端着优雅的表情。

    望着气得有些变形的海妖的脸,她脸上那点人类的特征被她维持得很好,虽说我们并没有如她所愿也嗷嗷大哭想家想妈妈,居然也在这啼笑皆非的拉扯中逐渐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我憋着笑,看着面前十几个高矮胖瘦无一例外都晒得黑黑的船员,个个哭得眼睛肿得像金鱼,肚子上盖着小方巾沉沉睡去。几个看上去十分纤细的海妖,拖着黏糊糊湿哒哒的尾巴,靠双手把自己挪动到逃生小船边上,掀开盖在上面的防水布一看,里面装着的都是简单的竹制家具和竹编的框子,还有一些裁剪好的麻袋一样的衣服(土土的但我不敢笑)。

    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可海妖看到的时候还是十分满意。将防水布一把掀掉以后,依旧吃力用双手去推小船,企图将后者整个推进海里。

    我看了半天,一咬牙,本着将帮助天下所有美女为己任的初衷,慢慢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危险性和攻击意图以后,以慢动作接近小船,比划着将小船上的东西丢下去给底下负责接应的男性海妖。……不得不说,就算隔着这么远,也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丑丑的。

    比起坐在船头唱歌的那位来说,底下那些看上去更偏向妖物而不是人,颜色也不太好看。

    船头的塞壬开始看着我还有些不满,但眼看着我任劳任怨地出卖体力过后,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至少看上去没有那么想要一把把我弄死了。

    塞壬脸上带着轻蔑,视线在甲板上扫了一圈,下巴轻点。我搬完东西以后一手撑在小船上,嘴角抽搐,在甲板上各自笔直躺好的一条条船员怎么看怎么滑稽,但至少塞壬看上去还挺满意的。她朝我点点头,两只手指捏成一个圈用嘴唇含住,轻而易举吹出一个我二十多年都没学会的响亮的口哨。

    几个还在好奇地东翻西翻的海妖听闻哨声,瞬间尾巴一拍高高跃起,掉进水里的动静就像把一筐番茄倒进水池。

    坐船头的塞壬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看着我,仅和她对视了一眼以后我就不自在地把眼神移开了。看向她旁边用绳子串起来绑好的救生圈。你还真别说!这圆圆的圈圈,橙是橙、红是红,这救生圈可真甜甜圈啊!

    我好像看到那塞壬小小翻了个白眼,随即双手将上半身用力撑起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把自己撑起来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轮廓清晰的肌肉线条……听到海妖落水的那一声响以后,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以不慢的速度飞快地检查了甲板上所有的水渍,企图找到一两片掉下来的鳞片,好证明自己刚刚不是在海上漂久了失心疯出现的幻觉。

    一无所获以后我又扒着栏杆往下看,没想到塞壬还没有走,和人类似的半个身子露出水面,卷曲的头发像墨绿色的海发菜一样在水里散开。距离拉开以后我才重新意识到我刚才在和一群传说中优美但邪恶的怪物近距离接触,不仅为它们首领的外貌惊叹,还暗损了一句男性塞壬真的好丑。

    其实甲板距离吃水线也才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就这点距离,我和飘在海上的塞壬同时伸出手甚至还能碰到彼此。不过她看上去很平和,完全没有要重新开口唱歌的意思。可她光是这样飘着就更说像传说中那样,以歌声诱惑水手,导致船只触礁沉默的海妖了。

    也许这远在海洋深处生活着的塞壬,也随着时代的进化,逐渐将人类从食谱中剔除了?我想到小船上堆着的半桶奶酪,以及一整桶的火腿和香肠。也许吧?

    海妖平静地看着我,随即转变成盯,盯又变成了瞪。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杀气从背后升起,一种尖利的感觉抵在我的后腰,当然是错觉,我小脖一缩,就当从没和又美又妖的塞壬对视过。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我像个乌龟一样把脖子和上半身一起缩回去以后,似乎听见她满意地哼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水声传来,片刻后周围的一切归于平静。

    我转过身,想问问黑骑接下来怎么办,却意外看见黑骑浑身湿透,十分狼狈地站在那,头上戴的黑纱也被淋透,紧贴着他的脸。

    当下我也顾不上萝卜一样躺在甲板上的这些个船员了,急忙忙推着黑骑回房间换备用的装备。期间又路过门板上写着“3”的房间,高亢而又富有激情的污言秽语仍叠着声地撞击着门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似的。

    黑骑被我扶着在床沿上坐下,也许是从那次鸳鸯浴过后,或者是那次酒后谈心以前,总之我就是看不得他这幅任人摆布的样子。偏偏他又是这样乖乖的,没有睫毛的眼睛安静地阖着,烂得只剩短短一小块的耳廓藏在头发里,一张脸烂了一半,只有一双嘴唇还算完好…。

    我变扭地夹着腿,粗手粗脚帮黑骑换上我行李箱里的备用装备。当黑骑的脸重新被黑纱遮盖以后,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进到驾驶室,就算面对的是复古感满满的木质船舵以及只有大致方位的星象图一筹莫展。

    所谓这个当你不知道应该做什么的时候最好的行动就是什么都不做。我同手同脚(同时也不忘取出一件不常穿的外套系在腰间),掏出小马扎,挂上饵料以后甩杆开始钓鱼。

    黑骑被我晾在一旁,我控制自己别去看他,只是今天这鱼情实在不给面,这小马扎坐着也格外扎人呢。

    哎!真烦!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我挠着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大声问黑骑肚子饿不饿,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好吧,我还以为我真要用兵装库里磕碜的青铜煎锅煎鱼吃了。但话又说回来了,鱼到底怎么杀来着,是不是还要去鳞来着?能用枪刃刮吗?

    我挠着头,黑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伸手跟我要厨刀和煎锅。

    我随手从兵装库里掏出来,手还悬在半空,突然想起来要问黑骑是怎么知道我包里有,而且还没绑定的。黑骑一只手捏着锅沿,幽幽来了一句我从没见你用过。

    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听什么都带有一点暗示意味。窘迫使我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放到了手上,而这会儿的触感突然被放大了数倍:我还跟黑骑握着同一个锅呢!他跟我要的厨刀也放在上面。万幸,还没有手抖到能让这俩玩意哆哆嗦嗦互相敲响起来。

    我讪讪笑笑,我一天除了干自己的事情以外就是无意识地接近黑骑再有意识地疏远他,换个说法就是拧巴和自我拉扯,确实是没怎么注意到黑骑究竟有没有在看我。

    我赶忙松手,黑骑端着极其违和的小平底锅吭哩吭啷地走掉了。

    真的,有些事情真不能细想。要是你知道整艘船上的所有船员都在这躺板板,只留下两个外行人在甲板上乱走。驾驶室一个人都没有,结果这船居然还能在没有人驾驶的情况下照常行驶,那就很吓人了。

    但是,你同时得清楚,这是一个有魔力的世界,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讲科学。然而代表整个星球最高技术力的旧萨雷安偏偏还是遵循了某些科学依据的。唉我也搞不懂这些。

    货船拖着我的鱼钩在雾中缓缓前进着,船头破开水浪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来,我整个人缩在钓鱼用的小马扎上头,将鱼竿夹在大腿之间,眼皮子一下一下上下互搏起来。

    …在这片海域上行船其实经常会碰见塞壬,在一个更为人迹罕至的悬崖上还栖息着鸟身女妖。这些长着尖嘴的秃毛鹰鹫会唱着有关幸福和饱足的歌,被迷惑了就会被吃掉…

    …海蚀洞里住了六个头的狗身海怪,其中一个脑袋上长了一张美丽的脸。不要抗拒人面蝙蝠的歌声,只有身处幻觉之中才能安全走出去…

    …枪刃。起来吃鱼。食物的味道化作一只半透明的小手,勾着我的鼻子,大大的黑骑端着小小的平底锅走了过来。真可惜啊,都做饭了,他为什么不能在盔甲外头系一条小围裙呢?…?卧槽黑骑会做饭

    我一个大屁蹲从小马扎上滑下来坐到地上,当然,大腿之间夹着的钓竿被我一把捞在手里,请放心。

    我愣神的功夫黑骑已经站到我旁边,才刚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的我的脑子迟钝地转起来。这时候我干点啥,噢噢。

    我手忙脚乱地从兵装库摸出又一个只是购入了装备但没有上手的铁砧当做桌子放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玩意掏出来的瞬间,整艘船似乎向下一沉。

    黑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从底下看着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黑骑的下巴,黑纱投下来一小片有些透明的阴影,我的眼睛被钉在黑骑下巴上的一处疤痕上。黑骑也坐了下来,将锅放下以后递给我一只叉子。我还没醒,接过叉子的一瞬间居然在想:黑骑握了它这么久,勺子还是冰的。冰冰的,这就是黑骑啊。

    有的时候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锅里两条可怜巴巴的鱼很眼熟,是我早些时候刚跟水手换到鱼杆的时候的头两杆钓上来以后强塞进黑骑包里的。鱼肉有点腥,一股橄榄油的味道,除了本身海水的咸味以外没加其他调料。我佐以我对大剑哥的滤镜,倒也吃得挺开心。

    我跟黑骑说起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和看见的东西,什么尖嘴鸟、六头狗头怪,七七八八的。

    黑骑吃东西比较慢,一手撩起黑纱,一手用叉子戳起小心扒下来的没骨头的鱼肉,从容地塞进露出来的半个下巴里。对于我说的这些,黑骑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我,眼睛就跟钉在黑骑身上一样,我快起反应了。

    反应过来以后我以手握拳抵在嘴前轻咳两声,动作幅度超大地扭过头看向船首,意外发现就在船前进方向的正前方,浓雾有变薄的迹象。我们快出去了?真的假的!

    我赶紧将这一发现告诉黑骑,后者慢悠悠吃完鱼,把鱼骨头抛进海里以后,将锅收了起来。好吧!敬魔法世界和超级保鲜背包!

    木船在没有人驾驶的情况下平稳地驶入海湾,缓缓靠了岸。四下查看以后才发现这可能不是一个小岛,海岸线在薄雾中延伸出去好远。我和黑骑隔着黑纱对视了一眼,他悠悠来了一句海蚀洞,我就一个起身将船锚抛下水,招呼着黑骑下船,又用绳子把船在岸上绑紧。说来也怪,这即有港口又有栓船的木桩子,就是没有人。

    黑骑紧跟在我身后下船,我简单表达了我对迷路和船自己开走的担忧。黑骑则告诉我没事。

    黑骑看准一个方向就往远处走,根本没给我留下任何思考的时间,只能嚷嚷着让他等等我,一边跑得飞快。靴子踩在沙子上的声音闷闷的,黑骑走得不快,像是在等我赶上似的。

    我们很快就走进雾气的范围,我紧跟在落后黑骑半步远的地方。期间我偷偷看了一眼,不管前前后后,都是一样的沙滩,近的远的都罩着一样的雾,叫人只能清楚来时候的方向。

    但要是遇上涨潮退潮,那我们可就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做一对苦命鸳鸯了,还是两只公鸳鸯。

    我有心想要和黑骑讲一下我刚想到的笑话,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觉得不合时宜,最终是咽了回去。

    我们又走了很长一段,最终站在一个海蚀洞旁边。洞口很宽,约莫有三个人的臂展那么长。以至于我们站在洞口的一边,踌躇着要不要接着往前走的时候,那另一边的洞口还依旧笼罩在雾气里。

    我垫着脚扶着黑骑的肩膀上前半步,想问问他是往回走海蚀接着朝前探一探。意外发现他在用手将面前的黑纱抬起,微微伸长脖子企图看清洞里有什么。

    穿了装备的黑骑比我高出不少,我无法越过他看到他正在看的东西。更看不见黑骑暴露在空气中的脸。

    我没说话。也不知道黑骑看到了什么,就自顾自地迈出腿朝前走。我手还搭在黑骑身上,他这一走我自然也被带着一起往前。我很想告诉自己我不是自愿的,但事实是就是不管黑骑要自己去哪里,我都会屁颠屁颠跟上去。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随便了。

    洞穴的内部也挺宽,足够我们两个人并排走。我将身子稍微前倾,看见黑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黑纱连带着固定的荆冠造型的金属箍取了下来,他很机械地走着,迈出去的每一步都和上一步的间距相同,手铠捏成拳头,同样僵硬地摆动。

    我张了张嘴,想了几个也许合适的俏皮话想活跃一下气氛。最后说出口的是一句贱兮兮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拉我的手。”说完我先干笑了两声以表尴尬。

    搞笑!枪刃你傻吗黑骑怎么会害怕。没等黑骑有所反映我就先把自己骂了一通。

    实在太尴尬了,我想掩饰自己偷看黑骑的事实,眼睛追着地上湿润的一点点反光,脚下则避着。黑骑落后我一些,走得很谨慎。但听声音,他还是老踩到地上的小水洼。不过他应该感觉不到水渗进铠靴的缝隙吧?

    走着,黑骑突然抓住我向后扬起的手臂。我心中一惊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前扑去,黑骑拽着我,反手握住我的小臂,将我用力朝他身上带,我整个背部都贴到了黑骑身上。

    这场景怎么看着这么暧昧呢!我赶紧咳了两声,心中的不安更添了几分怪异,竟品出一丝丝叫人有些羞骇的快意。我真该趁早换一条宽松一些的腿部装备的。

    我大声问着黑骑还好吗。他说还好,我硬着头皮在前头走。

    我能感觉到这样的黑暗让黑骑也十分不安,他紧紧攥着我的手臂。也得亏我是皮糙肉厚的蓝职,随便换个红绿细胳膊细腿的两下就被捏断了。

    ……我正需要这样的疼痛,鱼钩一样勾着我的肉。我脚下软绵绵的,我尽力不去想有什么东西踩上去是这样软乎乎,海水的腥味温温热热钻入我的鼻腔。

    周围渐渐亮起来,我发现黑骑抓着我的力气稍微小了一些,我慌神了,我用力起拳头又放开,面前一片白茫茫。

    可黑骑的力道还在渐渐小下去,我喉咙发紧,颤声叫着黑骑,又不敢停下来,生怕停下来以后黑骑领着我钻进洞里,又抓着我,这整件事都是错觉。其实此时我就和传说中被塞壬勾了魂的倒霉人一样已经被开膛破肚,我和黑骑已经天人两隔。也有可能都死了?

    我唾弃这样的想法,虽然一起死挺浪漫的,但我还是希望黑骑能好好活着。

    我莫名其妙哽咽起来,难以理解自己的想法。脚步的回声被树叶的沙沙声取代,我向后伸的那只手上还挂着一只有些重量的手。我居然没勇气向后看一眼,最后居然大声向着黑骑忏悔起来。

    我说我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成为搭档只是我的目的之一,我对他不止有对搭档的依靠还有占有欲。我希望借此激起黑骑的愤慨也好,羞恼也罢,总之我想让他回应我。眼泪不断地从我眼睛的深处往上涌,我的视线内只有亮堂堂的被雾笼罩的森林,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和我有意踢开脚下落叶制造出的噪音。

    黑骑握着我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我怔然。

    青天白日,阳光刺眼,我站在黄金港的木制栈桥上。黑骑拉着我的手,我们刚从那木船上全须全尾地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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