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時空的諦覓司< >1.
當軍部徵召諦覓司小隊內的三人出任務支援前線時,艾斯珀達無法理解。
他最近的訓練成績很不錯,也很強,他能幫上忙,為什麼偏偏只有他被留下?
格萊伊耐心解釋了很久,但眼前這紫髮小子油鹽不進,見他不高興地撇開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賽特珞直接食指放電來對付撒潑的艾斯珀達,臭小鬼欠電,一點都不知道戰爭的可怕。
最後由殺手鐧穆恩佐威脅道:「再吵就上擂台練練。」艾斯珀達最討厭跟佐哥練習近身戰了,每次都被打到全身紫青,還得躺床三天。
最終,他不情願地閉嘴了。
2.
表面上,艾斯珀達看似被武力鎮壓安分了一段時間,但他是誰?是永遠勇於挑戰的艾斯珀達!
他知道佐哥要去軍部開會確認出兵細節,萊伊出征前要保養槍枝、早睡保持狀態,而阿珞會去國家科研部校正數據、調整零件好幾天。三人都沒空注意到他。
所以,他打算在哥哥們出征前一晚偷偷溜上軍艦,等軍艦起飛並穿越黑洞後,他們也拿他沒轍。
然而,百密一疏,他忽略了哥哥們對他的了解。
團內最小的他,頭上呆毛一動,大家就知道他想幹什麼,無非就是偷跟。
穆恩佐和格萊伊搭檔出生入死過無數戰役,加上近期耳聞僱傭兵界的小道消息,綜合以上條件,早已養出對危險的第六感。
賽特珞雖然新生不久,但身為仿生人與戰爭兵器,他的數據庫足以分析出戰爭現況。
這次,他們的直覺一致:非常非常不妙。
勝率高達95%的<諦覓司>僱傭兵小隊和軍部押上全部榮譽與自由。
除去本身是國家監管兵器的賽特珞,另兩人正式成為現役終身軍人,就為了今天。
只為阻止艾斯珀達被徵召。
3.
穆恩佐去了熟識的酒吧,向老闆要了一小杯號稱「沒有酒味但濃度極高」的酒。格萊伊趁著和艾斯珀達一起吃晚餐時,悄悄將酒混進他的餐點中。
「……奇怪,這裡面是不是有酒味?」艾斯珀達吃了一口,皺起眉疑惑道。
靠,穆恩佐!不是說沒有酒味嗎?!
「嗯?怎麼可能~我吃完全沒酒味啊!」格萊伊表面冷靜地回答,實則心跳加速。
「不可能,我超會分辨酒味的!上次阿姨放一點點米酒到湯裡我都喝得出來,我去問問!」說罷,艾斯珀達起身去找餐廳老闆理論。
餐廳老闆發誓保證,絕對沒放酒。艾斯珀達搔搔頭:「我味覺壞掉了?」
「就說沒有酒吧~」格萊伊鬆了口氣,笑著催促道:「快吃吧,等等不是要跟阿珞練射擊嗎?」
艾斯珀達聽話地繼續吃飯,但天性敏銳的小動物直覺總覺得不對勁。
「不對欸……萊伊,這個真的不對欸……!!!」還沒說完,後頸突然一痛,他只來得及看到藍髮男人露出歉意的表情,便昏了過去。
4.
格萊伊眼明手快扶住他,同時瞪了一眼穆恩佐。「你也太用力了吧!」
「哪有?這叫剛剛好。」穆恩佐從背後探出頭,帥氣收回手刀回應。
這時,賽特珞從餐廳廚房悠哉走出來。他和穆恩佐默契十足,各自拍了一張不同角度『珀珀昏倒醜照』。
「珀珀的酒量也變太好了吧?之前就說了不要亂喂他喝酒,還好計畫B順利進行。」格萊伊有些無奈地嘟囔,順便向兩人抱怨。
「沒有哦,都是佐哥亂調炸彈酒才害他酒量變好的。」賽特珞聳肩,一臉事不關己。
「我哪有?都是阿珞帶珀珀亂逛酒吧練的。」穆恩佐一臉無辜地反駁,還學著賽特珞的語氣裝得煞有其事。
格萊伊嘴角抽搐,看著這兩個罪魁禍首,心裡腹誹:你們兩個都有大問題吧!
恩……,雖然他也惡作劇灌了珀珀不少次,但這兩隻比自己還常亂來,他罪行頂多是從犯。
5.
他們把艾斯珀達扶到穆恩佐的背上,沿著街道慢慢走回他們合買的房子。
「佐哥,你說,是不是你跟老闆買錯酒了?」格萊伊率先打破沉默,語氣裡帶著些許調侃。
「怎麼可能?老闆當時講得超浮誇欸!」穆恩佐搖搖頭,一邊回憶一邊模仿酒吧老闆的口吻:「這酒吼~沒人能喝得出來,一口就倒~」
「結果呢?珀珀竟然沒有直接倒下。」格萊伊挑眉,語氣裡滿是吐槽。
「這證明我們珀珀厲害嘛!但珀珀沒直接倒,老闆得負責吧?我回去得邀請老闆下上十盤圍棋!」穆恩佐惦了惦身後昏迷的艾斯珀達。
「欸欸欸,呸呸呸!穆恩佐你不要亂立旗(棋)!」賽特珞一臉正經地插嘴:「上次博士說的國外零件還沒到貨,我還想測試一下性能!」
從加入<諦覓司>起,機器人內數據庫也包含一些人類奇怪的迷信習俗。
「還有啊,萊伊上次的女裝懲罰,我還沒備份100份到不同雲端……嘿嘿嘿……」賽特珞壞笑,隨即發現格萊伊的拳頭已經揚起,連忙一溜煙往前跑得遠遠的。
後頭的兩人無語地對視,頓了幾秒,不約而同笑了出來。
「嘿,Bro,我的背後一樣交給你了喔。」
「那還用說?」雙拳默契地相碰,像是無聲的承諾。
今晚沒有月亮,只有昏黃的路燈照亮三人的身影,影子被拉得又長又瘦,彷彿將他們送往無盡的深淵。
這條路既是通往戰場的終點,也是留給被遺留之人的起點。
6.
床上的人猛然驚醒,夢裡彷彿有人低語,聲音溫柔,卻藏著難掩的遺憾與哀傷。
「艾斯珀達~紫色小精靈~起床啦!記得刷牙哦!」熟悉的鬧鐘聲響起,是格萊伊的聲音。他有些茫然,記憶停在與格萊伊共進晚餐的畫面。
艾斯珀達翻身滾下床,一把抓起電子日曆,赫然發現已經是軍艦飛行的隔天早晨。
他懊惱地撓了撓頭髮,又放下手中的萬年曆,那是穆恩佐從某家奇怪雜貨店買回來親手組裝的。怪怪的,舊舊的,但他捨不得丟。
<諦覓司>,三個人類與一個仿生人組成的僱傭兵小隊。在外界眼裡,這樣的組合未免太古怪。然而,當其他小隊為了利益爭執不休、愛恨糾纏時,他們早已買下一棟房子,安然地住在一起。
艾斯珀達啃著自己準備的早午餐,順手翻看其他三人留在終端上的影片訊息。這是小隊的默契,無論誰出任務,都會留下留言,畢竟每天都活在刀尖上,沒人能確保明天還能再見。
第一條訊息是賽特珞發來的。他扶額卻無法掩飾笑意:「又來了,仿生人的怪癖……」
賽特珞自詡為「專業仿生人」,熱衷於用密碼留言訊息,心情越好密碼越難。艾斯珀達已經猜到,這又是個需要解謎才能找到禮物的遊戲。
上次讓阿珞玩全息解謎逃生遊戲,興致上來後非要玩完全部結局,作為陪玩者的他大概又跑不掉了。
他先跳過賽特珞的亂碼訊息,點開格萊伊的留言。果不其然,又是一些生活叮囑。「嗯~」艾斯珀達忍不住學著對方的口氣,邊模仿邊自己偷笑。
「珀~為什麼不找我玩解謎逃生~我也要玩~」長髮男黏糊糊的語氣,讓他想起萊伊被路人說是男娘的經歷。但萊伊說要玩,絕對沒問題。
最後是穆恩佐的訊息,依舊活力滿滿,提到會記得帶伴手禮,還附上了新的訓練菜單。一律全肯定的佐哥,最後總是附上一句「珀珀我知道你可以。」穆式真心讓人甘願受苦。
同樣也是遊戲愛好者的人抱怨:「珀珀,不公平我也要玩解謎遊戲!」艾斯珀達搖頭失笑,逃生遊戲的報名人數又多了一個。
這一切,彷彿還是一如既往。可時光早已無聲流逝,春去秋來,三年過去了。
艾斯珀達摸了摸牆邊的刻痕,比當初又長高了三公分。
他還在等待那群不回家的傢伙們。
7.
「你剛剛說甚麼?你再說一遍?」艾斯珀達皺眉,盯著眼前的軍人。他在說什麼奇怪的話?
「艾斯珀達先生,很遺憾,穆恩佐、格萊伊、賽特珞,您的隊員為了國家獻出最後的忠誠。國家感謝他們的貢獻,聯邦將永記英魂。」軍人平靜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艾斯珀達卻像聽不懂一樣。他的嘴角突然扯開一個笑,「哈哈!我知道了,這是他們的惡作劇吧?也太下重本吧?還特地找演員來騙我……。」
對方沉默地站著,不忍打斷他這種脆弱的自欺。
笑容終究漸漸僵硬。他的嘴角抽搐著,一點一點放下,「不可能……不可能……他們說好了要帶伴手禮回來,說好了要一起玩解謎遊戲……他們是聯邦最強的僱傭兵,怎麼可能——!」他情緒從低谷猛然爆發。
軍人低頭鄭重道:「很抱歉,下週三國家將為他們舉行國葬,穆恩佐等人的遺體也將會一同遷入忠烈園。」
艾斯珀達臉色大變:「國葬?阿珞就算了,佐哥早就退伍了!還有格萊伊什麼時候入伍的?!」
「抱歉,這是軍事機密。」軍人的語氣冷硬起來。艾斯珀達死死盯著他,綠眸中燃燒著怒火。
「真的很抱歉,您僅是一名普通公民,無法獲取更多訊息。」軍人態度軟了些,畢竟眼前這人是遺屬,情緒激動在所難免。
他能理解親屬悲痛的情緒,但艾斯珀達卻無法理解這場荒謬的事實。
8.
艾斯珀達無法理解這一切。一夕間,他的世界坍塌一半,卻沒有人可以告訴他如何重建。
某天,他路過市場魚攤,隨手買了一條新鮮的魚。
魚被扔到砧板上,濕滑的身軀劇烈地掙扎,尾鰭還在絕望地拍打,濺起幾滴水珠。
手指慢慢按住魚身,感受到濕黏的觸感和猛烈的掙扎。
「啪嗒、啪嗒。」魚尾拍打砧板的聲音不絕於耳,水珠滴落在他的手上,冰涼而黏膩。
他眯起眼睛,俯身看著這條魚。宛如宣判命運的獵人,眼前是命懸一線的獵物。
「真像啊……」艾斯珀達輕聲呢喃。
他低頭看著魚的眼睛,那裡沒有希望,只有本能的求生。
艾斯珀達的另一隻手握住菜刀,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氣,菜刀在手中穩定得可怕。
刀刃在燈光下閃過寒光,手起刀落——
「咔嚓!」
刀刃劈開魚頭,鮮血霎時噴濺到他的手上、身上、臉上。血沿著臉頰滑落,滴在流理台上,染紅了水跡。
魚身還在微微抽動,但那掙扎逐漸微弱,最後徹底停止。
「被抓住,掙扎……,最後死掉了。」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絲哽咽。
他將刀扔回水槽內,金屬撞擊的聲音冷硬刺耳。艾斯珀達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鮮血將原本白皙的手指染成紅色。
他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
「原來是這樣啊……」他低聲喃喃,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他們。
良久,他轉身離開廚房,沒有再看那條魚一眼。留在砧板上的屍體安靜地躺著,鮮血蜿蜒,將整個流理台侵染成一片赤紅。
9.
「上校好!」路過的士兵興奮地向艾斯珀達敬禮。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等轉過牆角後,笑容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淡的表情。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看到裡面那位肩章五顆星星環繞行星的人,立刻立正,行了一個一絲不苟的軍禮:「上將好!」
「珀達來啦。」上將笑瞇瞇地看著他,等到門被關上後才換了語氣:「長大了,都不叫舅舅了?」
「我才沒有……」剛剛在士兵面前走路帶風的人,此刻像氣球洩了氣似的,小聲地補了一句:「舅舅……好久不見。」
上將打量著他,微微點頭:「比上次見你時又高了些。」他注視著外甥的臉龐,像是在尋找那些已經被歲月沖刷的稚氣,記憶裡那個總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小孩,已經變得遙遠。
「從你不回家只遠端連絡我們後,你爸媽每天都掛念著你。」艾斯珀達低垂的眼簾似乎隱藏著某種情緒,舅舅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珀珀,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活著的人更值得你努力。」
艾斯珀達抬頭,綠眸微微泛濕,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不努力,誰來替他們報仇?」
他的聲音冷冽,帶著壓抑許久的怒意:「軍部亂成一團,派系鬥爭。他們最後根本就是棄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他閉上眼,情緒洶湧後又迅速壓下,當再次睜開時,眼神已恢復冷硬。
「舅舅,如果你還當我是你最疼愛的外甥,那就幫我。」
舅舅深深看著他,終於嘆了一口氣:「你當然是,不然我今天來找你幹什麼?」
10.
月光透過窗灑進房間,柔和的光暈映在艾斯珀達身上。他坐在書桌前,手裡轉著一支筆,面前攤著一本關於指揮心理學的書。
書頁上密密麻麻的筆記記錄了佐哥的心血,邊緣已經被翻得捲曲,紙張也顯得陳舊。然而,今晚他無法集中精神,目光游離在書頁之外。
他嘆了口氣,將筆和眼鏡一併丟到桌上,仰靠在椅背上,抬眼望著天花板。
半個月後,他即將出征,這次的目標是帝國的主要塞星球——他的兄弟再也回不來的地方。
「敵人就在那裡。」艾斯珀達喃喃,想到終於能手刃仇人,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扭曲的笑容,痛苦、愉悅與憎恨交織其中。
他回想過去,兩年內從軍校提前畢業;五年裡參與無數的星際戰役,憑著一股近乎瘋狂的意志,帶傷作戰,一次次撕裂敵人。他被人罵作「瘋狗」,卻一步步成長為高攻擊性艦隊的指揮官。
就等這一刻七年了。
阿珞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他總抱怨人類是星際間最怪的種族,竟然喜歡自相殘殺。
想到賽特珞抱怨的模樣,他的眉頭片刻微微舒展。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讀書看到序章就昏睡的弟弟,後來竟能提前以第一名從軍校畢業。
曾經的電玩房已經被改造成書房,仿生人送的全新感應艙也被移走。如今,書牆上滿是軍事、心理學與外星語言相關的專業書籍。
七年時光,改變了這一切。改變的,只有他。
他的目光落在桌邊的木框相片上,相框的邊角已經被磨得圓潤。
「真是傻子……」他罵道,不知道是在說照片裡的那三人,還是曾經的自己。
11.
『Sutemia 系統啟動,歡迎艦長登艦。願您武運昌隆,旗開得勝。』
冰冷的電子聲迴盪在寬敞的艦長室內。卻無法填補那片靜寂。艾斯珀達站在正中央,眼眸緊盯著投影出的星圖,目光如刀,劃過那顆標記為紅色的星球。
「諦覓司,戰無不勝。」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融進空氣中,小隊的口號每一個字都像刻在靈魂上的銘文,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手指在虛空中滑動,將星圖縮小,整個星系變成冰冷的幾何圖案。他的指尖停在那紅色標記上,微微用力,彷彿能感受到那星球的溫度。眼神冷酷,卻藏著掩蓋不住的疲憊。
「如果神靈無法懲戒罪人,那就由我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透著一絲動搖,像是說服別人,也像在說服自己。
引擎的轟鳴聲傳來,整艘戰艦開始震動,航行前的準備已經完成。
艾斯珀達站得筆直,身影映在星圖的光影中,孤獨得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他的目光落在艦長室的牆角,一個小巧的木框安靜放置在那。那是他親自放在這裡的——
照片裡,他和那群人笑得沒心沒肺。格萊伊半搭著他笑得開懷,穆恩佐正用拇指和食指在下顎比劃著「帥氣」的手勢,賽特珞的眼睛閃著誇張的紅光,像在賣弄珞式幽默。
艾斯珀達伸出手,想碰觸那相片,手指卻在半空中停住。他緩緩收回手,垂下眼簾,「……是我讓一切變成這樣的,是弱小的我幫不上忙。」
他的胸口仿佛壓著巨石,讓呼吸都變得困難。艾斯珀達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冷卻,強迫自己將一切壓回心底。
「惡狼軍團,目標——帝國要塞星球。」他的聲音透過通訊系統傳遍整艘戰艦,沉穩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艦首開始加速,時間與空間的光芒隨著航行被撕裂,翠綠眼眸映著那殘缺的星光,眼神中透出一絲恍惚。
「等這一切結束……」他低聲呢喃,手指輕輕摩挲著那相框的邊角,似乎又看到了曾經溫暖的笑容。
「或許……你們會原諒我吧。」
艦隊駛入黑暗,他的聲音被吞噬在無邊的星海中。
11
截斷星球補給線的第五個月,帝國要塞孤立無援。終於,最大的獵物落入他們手中——帝國的大王子。
行刑室內,囚犯被鎖鏈綁在冰冷的牆壁上,渾身傷痕累累,血跡隨著汗水滴落地面。他垂著頭,彷彿已經失去力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和低沉的喘息聲。
「問出什麼了嗎?」艾斯珀達推門而入,軍靴踏地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清晰。他身著漆黑軍裝,目光如寒冰,掃過那狼狽不堪的囚犯。
「回長官,大王子拒不透露任何情報。」士兵低聲回報,帶著一絲不安。
艾斯珀達微微抬頭,頭仰點點那人,聲音平靜得像一把鋒利的刀:「繼續。」
囚犯聞聲動了動,他緩緩抬起臉,嘴角扯出一抹笑:「你……就是那個諦覓司還沒死的臭小鬼啊。」
艾斯珀達神色不變,環胸而立,轉頭看向遲疑的士兵,聲音低冷:「還不動手?」
「是,長官!」士兵應聲繼續拷問。
囚犯的慘叫聲迴盪在房間內,卻未能在艾斯珀達的臉上激起任何波瀾。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眼神中卻透著一絲隱隱的疲憊。
「C37R0被炸成碎片,也不是帝國的本意。他以前還是我的朋友。」囚犯的聲音嘶啞而斷續,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惡意的挑釁,「你知道嗎?我也很難過。」
艾斯珀達的目光微微變冷,他解開手套,將其丟在地上。赤裸的雙手攥住了一旁的刑具——一柄沉重的長柄鐵鉗。
「朋友?」他帶著冷笑,「是那種把仿生人當畜生按在地上打的朋友,還是那種好奇仿生人結構,強制開腦的朋友?」
他拖著鐵鉗,腳步緩慢卻穩定,刺耳的金屬扒拉聲在空間中迴響,壓得人喘不過氣。
「哦,還是說,把他送去殺人,然後丟進研究所,在清醒時解剖的那種朋友?」
話音剛落,他猛地將鐵鉗砸向囚犯的膝蓋。
囚犯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膝蓋下方的骨骼裂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艾斯珀達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緊握刑具的掌心早已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割出傷口,鮮血順著手腕滴落。他卻像沒感覺到一樣,冷笑著舉起刑具,又一次重重砸下。
「朋友?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玩,怎麼樣?是不是很有趣?」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目光冷漠鋒利。
囚犯渾身是血,聲音嘶啞到幾乎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但他依然咬緊牙關,擠出幾個字:「你們搶走C37R0,被殺死是剛好而已。而你……不過是個僥倖活下來的廢物!」
「你的那些傳聞中的隊友,也不過如此。早知道應該讓他們被折磨到死,真可惜,沒親眼看到他們最後死去的樣子。」
士兵不敢再看長官沉黑的臉,想先一步代勞。艾斯珀達眼神中的寒意更深。他揮手示意屬下退下,聲音低冷:「我來就好。」
房間裡再次響起金屬撞擊的聲音和撕心裂肺的慘叫,持續了很長時間。鐵鉗一次次落下,每一下都伴隨著囚犯的慘叫和他手中的刺痛。屬下站在門外,不敢多說一句話。
艾斯珀達揮動刑具的每一下,似乎都在懲罰面前的敵人,也在懲罰自己的無能與軟弱。
「好好一張嘴,就愛講我不愛聽的話。不會說話,就閉嘴。」他最後冷冷地說,將刑具隨手丟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他的雙手滿是鮮血,掌心的裂口滲出溫熱的血液,卻比不上內心那種無法止息的痛楚。
他抬手,想用袖子擦掉臉上的血跡,卻發現袖子也已經被污血染透。他的手停住,最終放下。
「搬台醫療艙過來,別讓他死了。」艾斯珀達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行刑室,語氣淡漠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年底論功行賞,就看他能讓我們分多少津貼。」
「是,長官!」屬下大聲應和,欣喜匆匆行動,並未發現長官手上的異樣。
他伴隨著一身血色遠去,手指握拳緊掐掌心,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條詛咒般的紅色痕跡。
是的,這是一場成功的報復與審判。而始終如一的仲裁結果——最該死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12
宴會廳燈光璀璨,男男女女衣著光鮮,端著酒杯,笑談風生。音樂悠揚,氣氛華麗而輕快。
艾斯珀達站在宴會中央,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應酬著那些陌生的面孔。論功行賞,他是當之無愧的焦點,眾人圍繞著他,讚美的話語不絕於耳。
但他感覺不到一絲快樂。
每一句讚美都像是空洞的回聲,落在他的耳朵裡嗡嗡作響,只讓他感到無比厭倦。
他找了個借口,悄悄離開宴會廳。
外面的夜風帶著涼意,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繁華的大街人聲鼎沸,他卻覺得自己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他推開一家拉麵店的門,坐在角落點了一碗簡單的拉麵。
熱氣騰騰的拉麵端了上來,他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麵條的勁道與湯頭的香味讓他恍然間想起:他們最喜歡評比美食,每次討論都是大戰。
「這個味道,他們一定會喜歡……。」他淺笑道。
然而,下一秒,笑意僵在臉上,筷子停在半空。口中的食物變得索然無味。他放下筷子,目光呆滯地望著碗中的湯。
我到底該怎麼辦?……誰可以救救我。求救訊號微弱響起卻又轉瞬即逝。
終端突然響起,紅光閃爍著健康警報。他隨手關掉,並不在意。
這幾年,終端經常報警。他知道問題在哪裡,但沒人能修復,也沒人能治癒。
他低頭看著碗裡的拉麵,蒸汽朦朧了他的面孔。
13
IF線(恆星.)
Even in the darkest moments,
love shines as the ultimate savior.
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愛仍然是終極的救贖。
艾斯珀達推開家門,熟悉的空氣撲面而來。
他愣住了。
玻璃陽台上,格萊伊正在澆那棵楓葉樹,楓葉樹從諦覓司成立的那天起便伴隨著他們。現在枝繁葉茂,紅黃交織,像是永不熄滅的火焰。
「欸!珀珀,你怎麼來啦?」格萊伊轉過頭,拎著水壺對著他揮手,笑容燦爛如初。
艾斯珀達瞪大眼睛,像看見幻覺:「萊伊?!你……你為什麼在這?」他後退一步,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眼前的人出現在他眼前。
「蛤?!什麼為什麼?這房子我也有出錢買欸,不准我進來喔?」格萊伊愕然後噗嗤一笑。
「阿,珀珀!快來吃飯,今天是賽特珞煮的喔!」廚房裡傳來穆恩佐的聲音,隨即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走向餐桌,招呼還僵在門口的艾斯珀達。
「阿珞煮的?能吃嗎?」艾斯珀達下意識脫口而出,腦中浮現上次賽特珞炸掉平底鍋跟掰手指跟他較量食譜少許不科學的畫面,。
「幹嘛幹嘛,又在臭我!」賽特珞抱著最後一盤菜走出廚房,身上的醜山羊圍裙與他的認真神色形成滑稽對比。「我可是練了很久的,艾斯珀達你最好全部吃完!」
艾斯珀達被三人推著坐下,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他怔怔地接過筷子,低頭看著面前那碗冒著熱氣的飯。
「開動啦!」三人開始邊吃邊聊,氣氛熱鬧而輕鬆。
艾斯珀達默默吃著飯,發現菜很好吃,飯也很香——是家的味道。他沉浸在這份久違的溫暖中,卻不發一語。
飯後的甜點是布丁,一人一大碗。艾斯珀達挖下一大塊,猛地塞進嘴裡。
「珀珀,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穆恩佐觀察艾斯珀達一段時間後,總覺得他表情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艾斯珀達抬頭,低聲回答:「沒有啊,我不就是這樣嗎?」他說完,又用力挖下一大口布丁塞進嘴,又再挖一大匙。
「珀珀,你吃太大口了!欸,慢點!會噎到的!」格萊伊猛然抓住他的手,神色嚴肅。
「艾斯珀達!」
「……布丁好難吃……,好苦……」潮濕逐漸淹沒了翠綠的眼眸,布丁內黑糖漿被濺起一個漣漪。
洶湧的痛苦如浪潮般席捲而來,幾乎將他徹底吞沒。他的盔甲,曾經是這三個人共同打造的庇護,如今卻在七年的時光中被迫親手重鑄。
然而,無論他如何強裝堅不可摧,只需他們一言一行,便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卸下鎧甲,毫無保留地投降。
賽特洛一直安靜看著他:「艾斯珀達,為什麼要哭?」
他的話語打開了最後一道閥門,艾斯珀達終於無法壓抑內心的痛苦,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
「訓練好累……作業好多……每天都要處理一堆事情……沒人陪我說話、玩遊戲、吵架……家裡太大……一個人好孤單……。」艾斯珀達的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地宣洩著所有情感,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三人靜靜地聽著,無需言語的陪伴他。
七年來第一次吐露壓抑的痛楚,回憶刺痛而鋒利。
「……我就是弱小,我就笨……我就知道你們在嫌我拖後腿……。」
「艾斯珀達,我愛你。」穆恩佐在艾斯珀達情緒越來越沮喪低落時,語氣溫柔而堅定打斷他。
「珀~,我們都愛你。」格萊伊微笑著,輕聲附和。
「我只說一次,從以前到現在,你都是很重要的人。」賽特珞略微彆扭地搔了搔臉,說得卻真摯。
這一刻,曾經黑白靜止的世界,終於沾染上色彩,重新跟著時間轉動。
「欸,你愛我們嗎?」
「我愛你們!我愛你們!我最愛你們!」
「我愛你」取代了「對不起」,成為他們之間最深的默契。
那份愛,無需抱歉,也無需原諒。彼此的承諾,跨越了光年與傷痕,像一道不滅的星光,指引彼此走向永恆。
當艾斯珀達隻身站在門口,他們原地揮手道別時。門外的阿勃勒樹綻放花朵,金黃色的花瓣隨風飄落,覆在他的肩頭。
他回過頭,眼有眷戀地看著他們,用力大喊揮手:「下次見。」
那些遺憾、那些恨與痛,被愛意包裹,交織成他記憶的全部,成為他活下去的理由。
13-2
IF線(恆星.)
『神盾級巡洋艦,歡迎艦長登艦。竭誠為您服務,願 諦覓司,戰無不勝。』
小隊艦內的聲音冰冷而公式化,回蕩在寂靜的空間中。艾斯珀達身著便服走過熟悉又陌生的艦橋,腳步穩重。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操作台上,那裡擺著一個木製相框——他和三個人笑容無憂無慮,仿佛世界上沒有什麼能將他們分開。
艾斯珀達輕輕伸出手,指尖劃過照片。他凝視著那張照片,嘴角終於揚起一抹幾乎不可察的微笑。
他站直身體,目光轉向星圖。宇宙的浩瀚無垠
映入眼中,銀河的光芒在為他指引方向。
「今天,我們要去哪顆星球呢?」艾斯珀達語氣輕柔,像是與舊日的隊友交談。
引擎的轟鳴聲響起,震動著整艘巡洋艦。銀白的光芒穿透黑暗,艦體劃破時空,帶著他向著未知的方向駛去。
前方的宇宙浩瀚而冰冷,無數的曾經與未來隱藏在那深邃的黑洞裡。
回憶它們如影隨形,既是束縛,也是支撐。
他們的笑容、聲音和那些未完成的約定,成為在無盡星途上的唯一指南。
艾斯珀達深吸一口氣,目光再次投向星圖,「我會繼續前行,和你們一起。」
銀白的光芒再次劃破黑暗,逐漸與那浩瀚冰冷的宇宙融為一體。
即使是孤獨游離在星系間的恆星,也依然選擇不懈燃燒自己,直到被燃燒殆盡為止——。
總有那麼一天,
他們會在那不朽的時空重逢——
那是神的永恆國度,沒有遺憾,沒有分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