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女十则》I序章
这是未被探寻的区域,无人发掘的地区里却埋藏着宝藏,这是你的师长给予你的关照,是你的养父给予你的关心…亦是他给予你的爱。
你于寂静的大厅中伫立,目光沿着铺盖的大红长毯顺着阶梯,一级一级的向上,最后定格在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的男人的脸上。
如此俊秀的脸,宛如天神般的不可亵玩,神圣而不可侵犯,眉头却紧锁着,痛苦的模样好似受刑的海格力斯。
又做噩梦了吗,教宗。
脚步放至最轻,佩剑被紧握在手里,只留下鞋底与地面微不可察的摩擦声和你屏住的呼吸声,你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最后来到了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那紧蹙的眉头和不设防的模样,让你想要触碰你的养父,好似将他皱起的眉头用手指涂抹至平整后,他便在这个世上,在这个充着硝烟与战火,血腥与哀嚎的世界上再无忧愁。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出现在他的梦里了。
……你怎会这样想,对于身处的帝国你而言,硝烟与战火是对英勇战士征服的嘉奖,血腥与哀嚎是晋升礼上装饰的红果和乐曲,是被如此高度赞颂,永远忠实的东西……你怎敢这样想,想你的长官,你的老师,哺育你的人,他会认为这是忧愁,是苦难,是痛苦。
是因为他给予你的教育与旁人的不同吗?
在这片罪恶横生的土地上,他教给你何为正义,何为强权,乃至何为自由。
你在帝国受训时,精神,身体疲倦不堪的时候,教宗总是会来找你,有时是从训练场上下来的时候,男人递至手边的干毛巾,又或是训练结束后,被牵着手离开训练场。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抬起头来看看他,他总是在的,如影随行。
可从帝国受训结束后,你便很少与他如此亲近了,只有睡前的一杯热牛奶仍彰显着他对你的关照,日日皆是如此,也在此后从未牵过你的手了。
你忍不住的蹲下了身子,跪坐在王座边。
握住了男人那因为长年持剑向生满薄茧的手,挪至脸旁轻轻的摩挲。
“为何您不再牵起我的手了呢,教宗。”
你低语着,可眼泪却毫无缘由的涌现出来,像断线的珍珠流过脸颊。
你早已经蜕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继承人,可因为这种时间上,乃至灵魂上的羁绊,却使你还像 襁褓中的幼儿,垂怜着血亲的疼爱。
不是血亲,胜似血亲。
男人从苍白悲寂的梦中醒来,眼前正是红着眼眶已经落泪的养女,眼睛呆愣失焦的盯着悠悠转醒的他。
“怎么了我的枢机?可是遭受了不公?”
被你握着的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他一脸关切的问着。
这一举止好似叫他落下了神坛,那种庄重肃穆,不可侵犯,都因为你而打破了。
一种潜滋暗长的喜悦涌上你的心尖,心底的魔鬼叫嚣着:看啊,他仍关心着你啊。
“……怎么会,我已经不是那个怯生生,仍需躲藏在您身后的女孩了。”
你不服气的嘟嚷着,可心里却因为这幅关切的模样而觉得心满意足。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关切你的他。
“嗯,我的枢机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乃至可以断决不公了。”
他说这话时连眉头都舒展开来,好似真的为你骄傲那般。
“现在的你强大而又锋利……”
“我已经可以成为您最趁手的刀剑了。”
你总是迫切的想要成为些什么,这样才好叫你留在他的身边。
可他却总想你的价值是自我赋予的……而不是成为他的影子。
于是…他罕见的驳斥了你。
“不可以。你是你自己,是鲜活的生命体,你只是我的继任者,而从不是刀剑……乃至爪牙。”
当然…你是我的枢机。他似乎斟酌了很久,最后却选择了让即将出口的语句消弭于喉管中。
“你是足够好的,全无必要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年长者正驱逐着他所喜爱的雏鸟,好叫她离开自己所加给她的枷锁。让她得以前往更加宽阔的天地,在更加渺远的天空中随心所欲的飞翔。
“……我明白的,教宗。”
你盯着那深红色,似乎永远都在一团浓墨浸染的眼眸,静默着,注视着。
这场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牧首盯着你的背影,听见你那因为赌气而故意让悬挂在身边的剑与剑鞘碰撞的声音,看着你一袭黑红色军装在吊灯下被拖长的影子,目送到大殿的门口,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声,他的……枢机,就此离去。
不想她同自己所想,离开自己,又不想她同自己一样,最后活成自己的影子,失去本来的色彩,徒留一片黑红。
又想她留在自己身边,正如她所言,成为自己最锋利的刀剑,也想她挣脱这层桎梏,迎来真正的自由,而不是在他的身边享受着片刻虚假。
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心烦意乱,随手拔了拔手边的此在。
金属光泽的指针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辉,指针摇摆着,很快便停了下来,可他却忍不住自嘲道。
…如果连她都不是真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