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排骨》一些糖醋排骨
(来看看伯父眼中自己的儿子?)
wirte by:Lancey(原:Runoya)
艾昭黎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许多。
这变化不甚迅捷,只是暗自推移着,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厨房外的少年笑脸盈盈的看着手机屏幕,他才意识到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降生,从产房中传来第一声啼哭,看着虚弱的妻子接过他时,婴儿脸上露出的童真笑容,看着他牙牙学语,手舞足蹈的想要拥抱他,第一次用稚嫩的声音喊他父亲,看着他因为吃甜食蛀牙,而捂着腮帮子吃痛......看着他因为阿琴离开后, 呆呆的望着楼上的那间房间,再也没有笑过。
也看着他一点点长高,越发像自己年轻的时候,背上旅行包,和自己渐行渐远,只留一个背影。
这些无端的回忆都与坐在厨房外的青年有关。
自己有多久没有下厨了?几年?十几年?还是几十年?
对这里的回忆只剩破旧的出租屋,放置在地上的煤气罐,生着污黑油渍的墙壁,在灶台前忙碌的女人,还有那一盘白水灼菜心。
自己似乎也做过饭。
端着简单的番茄炒蛋,和阿琴坐在圆木桌前吃着,在餐桌上说着今天的见闻,心里默默的说着要给她更好的生活。
后来,小小的圆木桌变成了大理石质感的石桌,餐桌上的菜样愈加丰富,不再是一盘菜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入座的人也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他的儿子因为幼小,身高还不足以让双腿碰到地板,晃着腿,撑着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厨房。
两父子一起等着厨房里的女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走出来,亲切的喊着他们。
“阿黎,因因,吃饭了。”
男人腌肉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深红色的肉筋粘连的排骨上。思绪戛然而止,像被斩断的排骨那样。
自己在干什么?
他看了看厨房外趴在餐桌上的少年,百无聊赖的戳着手机屏幕,听到他回应电话里的声音,听的不太真切,却依稀可以感知到少年的欣喜。
“喂....女朋友.....”
“现在? 某个人在做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
他想起来了。
自己被儿子撺掇培养兴趣爱好,时隔多年,又一次回到了厨房而已。
男人绞尽脑汁的在脑海中搜寻着什么。
最后却只能在已经褪色的,宛如泛黄胶片的脑子中拼凑出支离破碎的片段,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再次深思后,变得更加碎裂,崩坏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稚嫩的少年坐在他和阿琴的中间,鼓起腮邦子,不满的戳了戳桌子上的排骨。
“因因,吃饭不准用筷子戳排骨。”
女人拍了拍男孩的手。
被母亲训斥的男孩,不满的耸拉着嘴角,手指抓着衣角,软着声音嗫嚅的说着。
“妈妈,我只是不开心而已。”
“爸爸从来没做过饭给你吃。”
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抚摸着男孩柔软的黑发,模糊的面容看不见表情如何,可他却感觉到她笑的宛如璨阳。
那时的男人正为自己的儿子如此偏向自己的妻子而感到失落,又因为有人可以和他一起守护他的爱人而窃喜。
表面上却假装威严,不耐的敲了敲桌子,敦促着他吃饭,可阿琴却毫不留情的扭过头来笑着他。
“因仔,食饭。”
那已经快回想不起面容,笑意包裹着声音的女人对他说。
“阿黎,你什么时候再给我做顿饭?”
他只好将排骨夹到自己妻子的碗里,堵住她的嘴,以免她将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威严形象毁的一干二净。
“阿琴......你也吃饭。”
桌上的排骨被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着,饭桌上似乎洋溢着欢声笑语,可耳朵却捕捉不到任何声音。直到记忆中的白盘上都只剩酱汁,他才回过神来。
他继续用手抓着腌肉,脑子里关于亡妻的回忆愈发清楚,那碎片似乎正被他一点一点的拼凑粘合起来。
调味料随着手的抓腌而嵌入肉中,香气蕴藏其中。他开始调制酱汁,用勺子一点点的舀取着。勺子在不同的调味品中穿梭着,一勺料酒,两勺酱油,四勺白醋,三勺白糖,那晶体就这样陷入酱料中,最后与深色的酱汁融为一体。
明明一切他都记得如此清楚,她教的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楚。
可在漫长的岁月中,她的身影还是消匿在回忆中,逐渐变得模糊了。
在鲜亮的,冒着热气,咕咚咕咚吐着泡泡的锅中,他仿佛听见了妻子的耳语。
“阿黎.....排骨好吃。”
锅内氤氲的蒸汽,勾勒出一幅画面。
此刻他的妻子早已经因为病重,无力的躺坐在床上,消瘦的连端碗都如此艰难,只有看着他的目光中仍富含着生机。苍白的唇瓣一点一点的咽着汁水迸裂的排骨,褐红色的酱汁沾在她的唇瓣上,让她看上去总算有了点血色。
那似乎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做的最后一顿饭,只是做给他的妻子而已。
酱汁仍在锅中咕咚咕咚的轻响着,他把排骨扔了下去。看着深红色的肉质因为温度而褪去鲜红,渐渐蜕变成嫩粉色,再因为食用油而变得金黄,转而裹上酱汁的鲜亮,一块块均匀的裹上酸甜的酱汁,他将排骨捞了起来,规整的铺在盘内,端了出去。
“艾因,吃饭。”
他在二十多年后做的一顿饭,是为了他的儿子。
餐桌前的少年仍有一搭没搭的和手机里的女孩聊着天,眉眼都不知觉的染上笑意。
他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时光。
——那时的他,也同因仔这般与爱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吧。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的儿子连与他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都不愿意,总是在饭点时就闭门不出,要么就是一言不发,僵硬的吃完饭后就离开餐桌。
如今却是愿意和他坐在一起吃饭,还嫌他太过于操心,撺掇着他去培养点兴趣爱好——例如做饭。
这些改变,都是他的爱人带给他的。
他要好好感谢这个姑娘,感谢她带来的转变。
..........
艾昭黎时常在想,若是阿琴还在的话,她一定很喜欢她的儿媳妇吧,毕竟她们都一样的富有生机,蓬勃的生命力宛如冬日的雪梅,风吹雨打都经久不衰,依旧明艳动人。
只是他的儿子,艾因,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曾给他的母亲做过无数顿饭。
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在黎城三十一度的天气下,两个人开着吱呀作响的电风扇,汗水将后背的布料濡湿,坐在圆木桌前畅想着未来的美好。
如果阿琴还在的话,她做的饭菜,那姑娘也一定喜欢。
她做的糖醋排骨,比自己做的,要好多了。
他永远忘不了在那生着浑浊油渍的厨房里,女人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调配酱汁,永远忘不了他儿子鼓着腮帮子问他为什么没做过饭给他的母亲,永远忘不了那张病床上,唇瓣上有着一抹鲜亮酱汁的女人。
他的人生未曾如此明了过,所有幸福和不幸都混杂在一起,叫他只能清醒的吞咽下去。
但这个清醒的男人却不知道,这道连他妻子都夸赞的菜,在时隔二十年后仍能不能入儿子的口。
那对生的与他如出一辙, 却少了些许沧桑的红眸看向他,发现了盘子上色泽鲜艳的排骨。
“想不到某人还有这种手艺。”
“艾因,你要是要吃的话,就别说废话。”
他的儿子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被他用目光叫停,只好忿忿的夹起一块排骨送入口中。
他想起了那个在餐桌上晃着腿的男孩,想起那个吃甜食蛀牙捂嘴的男孩。
自己有多久没有喊他因仔了?
又是什么时候 ,只喊他名字的?
是阿琴走后吗?还是他和自己闹脾气,就此越行越远的时候?
他有些记不清了,可他却想这样喊他。
“因仔,味道點樣?”
面前的少年明显呆住了片刻,盯着他,连咀嚼都忘了,自觉失态,挪开了目光,兀自吞咽着。
酸甜的酱汁在口中砰然炸开,白醋的酸味在舌尖起舞,混杂着白糖的甜味和酱油的鲜香,在口中交织出音符抖动的乐章,起起伏伏。
这应当是好吃的,可艾因却莫名品味出一种苦味,在那排骨间肉筋粘连的脉络中,流淌着醇厚的肉汁,明明是鲜美的,可他却觉得肉汁如此苦涩。配着因为加热过度的,口感变得难以咀嚼的排骨,他品尝出了一种坚硬。
“味道…有点怪。”
艾因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明明入口是酸甜的,可余味却如此苦涩。
某人或许没有做饭的天赋,他不自觉的这样想着,心里却默默的决定以后再也不撺掇某人做饭了。
余光瞥向他的手机,电话里的女孩笑脸盈盈的看着他的儿子,他听到听筒中的话。
“因仔,味道點樣~”
“我也想吃伯父做的饭!”
他看着儿子眉头上扬,嘴角再也控制不住的上扬,心里由衷的替他一同喜悦。
“好,下次过来我就做给你吃。”
阿琴,你也在的话。
让他们尝尝你做的饭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