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妙】亲爱的艾尔海森SUMMARY:关于卡维和艾尔海森的爱情。
*有赛提,慎入
*ooc预警
*卡维视角,第一人称。
*一点拖了两个多月的脑洞。
*
亲爱的朋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向终点了。我可不像我那个老伴那么能说会道,吵架都像开庭,他一辈子,都向外自称什么文弱的学术分子,听他胡扯。这种话我压根就没信过,骗骗外人得了,别骗你男朋友。
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我记得我好像还没做什么,转眼间面部的肌肉就松弛了不少,也没有年轻时那样精力充沛气血旺盛了。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磨损,直不起来的腰,条理不太清晰的思想。更令人崩溃的是我图纸上颤抖的线条,我很难再画出一根十分笔直的线,第一次发现这种现象的时候,我把图纸揉烂,趴在桌子上大哭一场。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的初心与梦想,那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那个老古董?顽固又偏执的老古董艾尔海森?
*
我向来不喜欢他那种冷冰冰的性格,漠视世间一切生命,像个没有感情的学术机器,至少年轻时我们合作的学术项目就是因为性格不合的问题闹掰的。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图书馆。他身上的气质疏离清冷,淡灰发丝随着书页翻动也微微晃动,阳光从露天设计中的缝隙落下,在他发丝之间,翠绿的双眸像我追求的某种品质优良的孔雀石,这种颜色如果放在建筑上一定会华丽不已,我竟和他搭了讪。
————不对,我不能这么形容他,他后来是个可憎的家伙!但如今回想起初遇,确实就就是这种印象…他告诉我他叫艾尔海森,来自知论派。用一种十分淡漠的语气这样说,他成绩很好,常有学生讨论有人得了高分,他对此似乎不太关注。
那语气把我吓到了,我担心他很讨厌我,我以为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或是说出来的话有够冒昧,触犯到他,害我担心了一阵子。好像我一直这样,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让别人高兴一点,不想要别人因我感到不适,所以总是担下很多很多的负面情绪,直到把自己累垮。艾尔海森说我不是一遍两遍,可我那时却觉得他没有一点人情味,活的太通透,自私又自利。
朋友,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种亲眼见证别人逐渐离去是什么感觉。懊悔又无能,孤寂又痛苦,我费劲了心思,想让他们留下来,这样至少能达成一个相对美好的结局。
但我太渺小。有些事情我做不到,他们还是离去了,到最后这个项目只剩了我们两个人。
*
“我真是服了!艾尔海森他真的是机器么?”卡维一拳砸在牌桌上,桌面上的骰子转了几个面,从雷元素的一面被摇至冰元素,他把提纳里吓了一跳,赛诺属于见惯不怪,一脸平静的看着手中的牌。
“卡维,你的状态真的还好吗,实在不行学术项目就往后推一推吧。”提纳里的耳朵晃了晃,用手托着下巴。
“推迟?不!想都别想!”卡维想到这里,愤愤不平的喝下一口酒。酒的浓郁在他嘴里绽放开来,火辣又烧灼着嗓子,一时间情感弥漫上来,他落下泪。泪水滴打在木制的桌子上,随后他便放肆哭的愈发大声。悲伤与积攒已久的疼痛刺痛着卡维的大脑,最后直接干脆趴在桌子上哭泣。
提纳里和赛诺没有再说话。又默默点了两杯酒。
“算了。我该走了,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写完。”卡维抹了抹眼泪,收拾东西就起身准备走,“他根本不理解我!这顿我付钱了,你们不用付了,当我请的。”
提纳里和赛诺眼睁睁的看着卡维走向前台,给服务员一些摩拉。那些零零散散的摩拉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人都走光的时候,我们大吵了一架。
他依旧平静,云淡风轻的吐出一句:“你的理想主义救不了须弥”,那句话深深地刺痛我,比起愤怒,更多是对这个人感到失望,我亲眼看见他那犹如尖刀般锋利的笔尖划在纸上,署名划掉我的名字。
我似乎同你说过,破产之后整日在酒馆生活,卡萨扎莱宫的问世似乎弥补了我内心的一些空虚。也许那时年少轻狂气盛,又或是生活过于拮据,难免有些沉浸于对热度的渴望之中,后来有的时候也会质问自己那炽热的理想究竟该如何实现…艾尔海森并非不懂,他能看透我,他看透我残破苍老不堪的灵魂,所以他才会那样用言语一把利刃而刺痛我,他太理解我的痛处在哪里。
他来买酒,我们看到彼此都是一愣。
太久了,我忘却了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在朦胧中我们搭话,都是陌生人,朝陌生人诉诉苦水还是没有问题的吧?稀里哗啦的,我说了一堆情绪垃圾。他又问我:“你的理想实现的如何?”
我没有回答。
*
你们一起拯救了须弥,拯救了小吉祥草王大人,对吧?那可真是了不起。我从来没有向艾尔海森过多强调这回事,我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好!尽管我住进了他的家,也只是室友关系,他的学术观点和我的过于不同,我还是喜欢和他一句一句的辩论,好吧我承认,也有一定的单纯想怼他这种心理存在。
好了,暂且不聊他。让我和你讲讲提纳里和赛诺他们。他们就像一对暧昧的小情侣,二十来岁很难不谈到一些伴侣的事情,第一次了解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在牌桌上。
“卡维,你知道如何形容'心动'的感觉吗?”
真的,朋友,我感觉我的耳膜被震撼了。这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艾尔海森朝我告白的那一天,或者再给你一个比喻…卡萨扎莱宫塌了。
“这是你大风纪官赛诺能说出来的话?”我吃惊的问,甚至忘记抢那个回合的先手。“有什么不对吗?”“你是最近喜欢上谁了?”
“谈不上…提纳里他很特殊。”
我一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意思,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我手里的最后一张债务处理人的牌作废,我输了。隔行如隔山,我祝他成功,赛诺。在这个牌局过后,每一次当我和他俩走在一起,都会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他们到底是对什么暧昧小情侣…结婚的时候我要随多少份子钱?能不能做个孩子干爹啊。算了,没钱养小孩。
我或许早已忘记那份情愫从何而来,或者对此已经模糊不清,可能我真的有把赛诺与提纳里他们之间的这回事放在心上,或许是艺术者生来具有的天赋,不禁浮想联翩,哦,对不起,我错了,或许不该把这种东西归在艺术上,也许是我过于敏感多疑。
可人对美的感受是生来具有的,那是在春日里的某一天。
或许过于平凡,一如既往的教令院,一如既往的课题,一如既往匆忙的人群。我趴在某张木桌上百无聊懒用铅笔勾勒着什么建筑的形状,教室里的翻书页的声音,在当时的我眼里那可能就像为爱人精致的面庞勾勒肖像,那时的我或许就把对建筑的热爱作为爱人,热烈的爱着艺术。我转头,看见人生中第一片惊鸿。
艾尔海森此时此刻正靠在一扇微微打开的窗口旁,光阴勾勒着他侧颜的清晰面部线条,时不时外面的繁花嫩叶之中传来几声鸟鸣,屋内泛着淡淡纸墨香气,他像无暇的孔雀石,无需他人他物衬托,眼底泛着比天空清澈的微弱光芒,那也是雨后刚被阳光拨开的雾霭,那一幕美到窒息,让我失语,回忆起来都会被震撼冲击的一幅画面,他像栩栩如生的,从西方油画里走出来的一张完美的面容,窗外的绿荫笼罩你我,斑驳交错,突破玻璃的桎梏,在我或许算得上些许朦胧迷茫的一生中洒下新生的种子,然后破土而出,肆无忌惮的生长,最后成为世界上最盛大的玫瑰花宴,宣告着独属于自己的灿烂与孤独。
那一刻我眼眶湿润,泪水止不住的缓缓掉落,打湿了我的手稿,铅笔的痕迹与泪水交杂晕染,也许并不仅仅是手稿,也是我的心,从此之后生命似乎染上了独属于他的一种白绿色,青涩纯洁,在我一直心如止水的境界中掀起一片波澜,或许就在那一刻,我真的意识到了赛诺口中的“特殊”到底是什么,那也是抛开艺术创作者这个身份的第一次怦然心动。
艾尔海森总是喜欢独来独往…外人对他的评价或许就是大书记官,高冷又聪慧,只有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如果真是像他人口中的那样,那他分明就是明摆着针对欺负我。没错,我是个笨蛋,被他欺负了一辈子。不过他再也没办法这样享受他的清静生活了,有我在的每一天都别想,呵呵。
论初恋以及暗恋生活还真是好玩的事,艾尔海森多了一个每天怼他且会在他耳边无时无刻骚扰他的人,当时我热衷于怼他的一切,他也乐此不疲的与我互怼,有的时候还会故意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我觉得我有权利控诉你这种跟踪狂的行为”。
提纳里和赛诺那时早已确定了关系,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可置信,赛诺十分直球的表达自己的爱意,据当事人在牌桌上所言,当时和提纳里走在化城郭的林间小道上,突然就说出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提纳里还震惊的问了他一遍,狐耳剧烈的颤抖。得到这份长久心意肯定的回答后,阔耳狐脸红着答应了,然后这对小情侣几乎是每一天每一刻都黏在一块,在我终于忍无可忍,点出他们的问题的时候,换来的是提纳里的质疑。
“有吗?我觉得还好。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
我常常望着人声鼎沸的须弥城街道出神。回忆是惩罚,惩罚念旧的人。
感情是一种危险且致命的东西,温柔的时候能温暖整个生命的一生,暴躁的时候又想一把锐利的刀子,无差别的捅伤任何人,到达一定阈值便在一瞬间的顶峰爆发。
我总是在质疑自己到底有没有从父亲当年的死走出来,有的时候想起还是会不知不觉酸了眼眶,留下遗憾且愧疚的泪水。无数个温馨的午后仍旧会涌上我的脑海,温暖的阳光搭在木质地板的地毯上,那上面或许还放着我小时候玩的积木,抬眸便是父亲与母亲,他们蓬松柔软的发丝,舒展的笑颜,那是一片寂静无声,却又美好到我不敢奢求。似乎童年里充满爱,还有我所期待的未来与梦。
如果她幸福的话,与我告别似乎也是好事。她离开了,留下了一间冷清的屋子,阳光仍旧打在地毯上,与以前不同的是地上那堆积木早已被丢进了垃圾桶,沙发上少了什么人,整间屋子干干净净,像任何人都从没来过。而我也与我的童年告别,在我身边的也只有遥不可及却又近在眼前的艺术的梦。
…妈妈。
你真的幸福吗?妈妈?如今想起,你会怪我吗?你会不会怪我成为你青春与爱的小偷,怪我杀死了你的…“幸福”。好吧,事实上我不该这么想。至少溺在回忆里是万万不可的,但我真的无法坦然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彻底释怀。
在某个深夜,当我为那张设计图收下最后一笔后,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恋恋不舍的望着那盏亮着的台灯,然后挣扎着关掉了。
事实上,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或许又是高压,生活自然是这样,从来不会给人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所以当时的我躺在那张床上,看着天花板,渴望着一个深长沉重的梦,让我多睡一会,再重新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梦里有艺术,有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建筑,有我,有父亲和母亲,有那抹最温暖的阳光…
我又醒了,就像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但睁眼一看,才过了三个小时,时针正指向清晨五点,清晨的微风总是伴着些许凉意,它们穿过我的胸膛,我感受到我的心率开始升高,心脏似是要蹦出来一样。我突然双膝跪在床上,抱着头,许久以来积压的情绪突然爆发,嚎叫,崩溃大哭。我听不到声音,只是觉得嗓子好痛,胸口好痛,肋骨之间也好痛,哭的越来越大声。
门被打开了,眼前出现一个灰色头发的青年,他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我。好,好…艾尔海森,看到我狼狈发泄情绪样子,你会不会狠狠嘲笑我?
“现在是凌晨五点…卡维,你要做什么?扰民吗?”他无奈的靠在门框边望着我。我并没有回答他,但是哭泣声却小了一些,然后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拿起衣架上挂着的一套衣服。去哪。他问我。
我要出去走走。我说。艾尔海森转身离去。
收拾好之后,我带上家门钥匙,手心触摸上冰冷的门把手,正准备往下压时,肩膀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转头,是艾尔海森的手。他的神情依旧淡漠,望着我说:“我和你一起去”。
*
他把我拉到港口,我皱了皱眉,问他做什么,他说我现在的压力太大,擅自给我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期,去蒙德散散心。这句话刚入耳时,宛若五雷轰顶,震塌了心里的什么东西。半个月,我工期的半个月,还有那些甲方,我对艾尔海森这种行为表示愤怒,但是他说,甲方那边说通了,不要有压力。
老狐狸,谁信你啊,估计一肚子坏水,我怀着一肚子闷气与疑心跟着艾尔海森坐上了去蒙德的船。
说实在的。海景很美,日暮时夕阳亲吻着海平面,波光粼粼的海面又泛着橘橙,腥咸海风伴着海鸥悲鸣穿过我。有一瞬间似在花海中奔驰的我,然后伴着淡淡芬芳死于名为“艺术”的坟墓。在百八十年后,神明待我死去之时,赐我自由与梦,又或许赐我关于名为爱的缪斯…我的一生所寻。
逃离。
这两个字眼在我生命缝隙挣扎,破出泥泞,疯狂生长,布满心中的花园。
艾尔海森靠着身侧的栏杆,望向我。眼底映着日落的影子,周围像一支平平无奇的钢琴曲一样安静。那样沉默,仿佛在问我,究竟在为为何焦虑,有寻找到真正的理想吗?
我总是觉得艾尔海森现实到没有逃离生活的可能性,至少他从来没有选择过逃避,平静到破碎,成为一片片尖锐的玻璃碎片,触碰便割伤一个人的手。等到年华已逝,我才知道他并非一直坚强,会因为我而带着我一起逃离现实,这是第一次,后来和我谈起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疯狂。站在学者的角度推掉了工作与计划,只为一个人,带着他逃。
不过他说,他不曾悔过。
我们踏上蒙德的土地,这里有美酒、微风与蒲公英。虽然仍有怨气,但我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在田野里欢声笑语,即使面对一个冷冰冰的人,至少以我的性格,不想让他扫兴。
那天的记忆停留在日暮时分的蝉鸣花海与晚钟。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在宣告“自由”的概念,但是那天,我遇到了人生的第二片惊鸿,还是艾尔海森。暗淡的阳光散落在他的发丝之间,躯体柔美的线条似我一生的缪斯,他的面部肌肉之中似乎透露着不一样的情绪,像蒙德的风一样,温柔平静。
我的怀里抱着簇簇泛着馨香的花,笑着看向艾尔海森。
他朝我走来。
“卡维,人落落大方的从悲伤里走出来才是艺术家。”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艾尔海森似乎在这段时间里改变了什么东西,包括他自己,也包括我。枯燥无味的生活方式也好,还是他自己的生活态度也好。
于是我在蒙德遇到了人生的第三片惊鸿。
灿烂盛大,是我在艺术生涯里的光芒,神圣高洁,没有人能够玷污它。我听见它在低吟浅唱,创造满天繁星…美的惊艳,我似乎完全没有能力去组织语言,找到什么恰当的形容词去形容它本身。
阳光透过彩窗朦朦胧胧的笼罩众生,虽说是建筑,但不应该停留在静态美上。那是高昂的山脉,玲珑剔透的水晶,洁白的石英人体雕塑。或许这里真的是天堂,一瞬间,我被光阴与声音的回荡震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然后热泪盈眶,流出感慨与欣慰的泪水。
这是艾尔海森给青年的我的一份最美的礼物。即使无声,即使他的面容依旧清冷。
*
悲观的人们或许总喜欢把自己困在某件事里,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却在它们的眼里被放的无限漫长巨大。说实话,不仅仅是悲观的人,艺术在此处也有共通之处。有的人得到了生来具有的天赋,却被困在崇高的世界里,他人无法与自己共情,只剩他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钻研自己的艺术,逐渐的,这种孤独感会浸满他的一生,他人无法理解自己的执着与超高的观察能力,自己也无法理解他人为什么看不到自己所看到的美丽,感悟不到自己所感悟的情绪。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异类”、“怪胎”、“格格不入”…在一个又一个负面的标签里崩溃,留下了超高的艺术,然后怀着不死的理想与遗憾不公愤怒的泪水离开人间。
这是我在老去之后才意识到的。每每当我想起年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蒙着眼睛朝未来奔跑的自己就忍不住落泪,我想起那时的痛苦,残留的苦涩与遗憾。他们像刺青,扎透我的回忆。但幸运的是,有艾尔海森这样一颗甜蜜的糖。
我暗恋了艾尔海森两年。但是艾尔海森暗恋了我四年。他是明智的,我败在理性之下,我一栽就是一辈子。
那天似乎一如既往的平静,我们坐在沙发两侧,他开着夜灯读着那本都快翻烂的书,而我拿着垫板随便涂涂画画着蒙德那个大教堂,我无意识的咬咬笔尾,开口问他:“艾尔海森,你还记不记得西风大教堂彩窗的纹路?”
艾尔海森突然放下书,双手拿过我的笔和画板,找了一个空地仔细回忆着我所说的“纹路”,用不太熟练的线条一笔一画细致的描绘着,然后把垫板递给我。他站起身,看了我一眼,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什么?你说。”我低着头继续构思着草图,手上的动作依旧忙碌,丝毫不在乎自己的手掌侧面已经染上碳灰。
“算了。”
我顿时恼了,冲他嚷嚷。能不能把话说完不要说一半卡在喉咙里吊人胃口。换来的又是他看似漠不关心的目光。两周后是你这单的截止日期。说完艾尔海森头也不回的进了屋,重重的砸上房门。
*
年暮之时,当我回忆起年轻时那些琐碎的事情,又不仅嘴角上扬,有时能从午后一直坐到黄昏,溺在一片幸福的回忆之海,泪水溢出眼眶,感慨着我算得上坎坷又美丽的人生。后来艾尔海森曾告诉我他在当时对我的感觉,换位思考,我才发现他有多爱我。
艾尔海森认为年轻的我脆弱又坚韧。生活的压力并没有把我逼上绝路,打破了在学术界一致认为或许存在的心理风险,仍旧爱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爱着这个世界。
可是或许我爱哭。在我们确认关系的时候,他说他曾有过一段时间的无错慌乱,至少可能还没有适应我的生活节奏,他也常常思考我身上的“极致的共情能力”,说直白点。敏感。到底是不是一种好事。未来太辽阔,居然连他都无法预测。
我有没有走出过去,哈哈,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笑了,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算走出过去呢?至少我对于充满愧疚的童年再也不会感到强烈的负面情绪了,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念我小小世界的两位…如何称呼?“老师”?“英雄”?还是“爸爸”,“妈妈”。
再一次与友人相聚,是在熟悉的酒馆上。这家酒馆从我们年少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七年,与以往不同的事,少了两个人。我们两个的身影不禁在众多年轻人之间显得有些落寞。
大风纪官已经退休很久了。他的爱人,那只有着软绒绒的阔耳狐耳朵的巡林官提纳里,在四年前的初春去世了。
人生突然。他似乎在不久之前还和我们一起喝酒打着牌,但是在几个月后就毫无征兆的逝去余温,赛诺在葬礼上回忆着他爱人的容貌与他们相爱的一生。据他所言,提纳里去世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拉着赛诺的手,肉体感受到的冰冷与虚弱,但是他笑得很幸福,眼里泛着泪光,小声地念赛诺的名字,大风纪官把头低下去听他说话,巡林官对着他的耳畔说:“我会记得和你们的相遇。赛诺,我爱你。我的一生过的幸福,不要哭…”
再见。
我的挚友在冰冷的棺椁里沉睡,像年轻时某个夜晚他醉在酒馆里的容颜,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仅此而已。但是他的爱人却站在他身边,握着他苍老的手,落下一个又一个吻。我不禁想起,他年轻时问我,何为心动。那个时候,他又幻想过今天这一天吗?好像是一个能够接受的结果,至少提纳里寿终正寝。最后,我也在他身边哭,艾尔海森在我们身边一言不发,似乎他也觉得沉痛,朝我们递上纸巾。
“我爱他从来没有理由,他是提纳里,仅此而已,”赛诺平静的摇出那几个元素骰子,然后又淡然开口,“现在只剩我们两个…对了,是不是到了去给艾尔海森扫墓的时候了。”
“好像是哦,”我也扔出几个元素骰子,右手撑着脸,“他俩走的匆忙。哎呀…”我突然想起,今天是艾尔海森去世的第637天。
“卡维,你变了,”赛诺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困在他的离世里。”“他说,人落落大方的从悲伤里走出来才是艺术家,并且生命,总是有尽头的。”
*
艾尔海森在四年之间曾给我写过许多信。这些东西,他在一周年的时候作为纪念日礼物送给了我。那些纸张或许因为时间的长度跨越而变得泛黄,落满尘埃,但是字迹还在,密密麻麻。
光是他的情书就有十余封。说实在的,我有些惊喜,真的被人好好爱着,好好记录了四年。
在教令院许多次的不经意的偶遇,很多次似乎看似自然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都是他早已铺垫好的。他知道我必须经过某地,所以便在某时某刻往这里走。但我很傻,完全没有注意到,但是有的时候心率还是会不自然的上升。
我们没有爱的死去活来,好像就像一阵微风,轻轻缠绕又分开,然后又在某处重逢,自然轻盈。暗恋也是这样,当我开始在每一天走进图书馆时开始期待能遇见艾尔海森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完蛋了,真的喜欢上他了。
事实上我很想对当时的自己说,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想,因为还能一起回家,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他的一生都是你的了。我似乎很渴望爱情的模样:下了课有人接,吃饭会不用说的去找彼此然后一起排长队,然后聊着今天吃什么,依偎在怀里午睡,轻轻的拍我醒来,再落上一个吻,完成下午的工作,一起走回家。
似乎除了吻,我们好像都做过。但没有这样甜蜜,毕竟不是恋人关系。但是他在做这些的同时还会怼我几句,搞得我恼火,当真正惹恼我的时候我会自己一个人怪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人。感情深厚起来,我又会怪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个人在一起,究竟有什么值得,把自己的一辈子托付给这个名叫艾尔海森的老古董。但是在吵架的时候,我们从来没有说过真正伤人的话。
*
我这一生只与那个凉亭相处过两段时间。第一次是在它的建造初期,身为它的设计师,我身负着监督工程的任务盯了它好一段时间,直至它后来建成,我才放心交给了甲方。可多年过去,第二次见到它便是当下。
那时的甲方是一个与我同龄的青年,他委托我在他和他爱人的新婚之前设计一个凉亭,为他们的小家做好准备,钱给的足够多。那会我对爱情的理解还不及如今的一半深,正直我和艾尔海森的恋爱初期,甚至可以说对于爱情的理解几乎寥寥无几。我只能凭借着甲方的要求,在草稿纸上落笔,再用橡皮擦擦除一根根不完美的线条,再落笔,再擦除。
直至那张纸已经有些被擦皱了,在某个夜晚我迎着台灯落下的灯光发呆,空洞的眼神无意落在这张草稿纸上,我看着黑白线条,苦涩涌上心头,崩溃的抓了抓头发。没有情感的,不论它是什么。画也好,文章也好,雕塑也好,建筑也好,如果在设计的时候就没有把情感理念融入其中,那么这些作品将会变得毫无意义,不如一把火烧掉。
我听到敲门声。闭着眼想都没想,不耐烦的喊了声:“进。”
“卡维,你收衣服的时候看见我的那身长袖外套了吗?”那老古董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或许是他看见了这么狼狈的一位“艺术家”,顿时把话题从收衣服转移到了我身上,“…总是熬夜对身体健康有害,免疫力下降,内分泌混乱…”“好了好了,艾尔海森,我不是小孩子,如果你觉得我这份工作很轻松,你可以来试试看。”
“你把压力放的太大了。”我似乎又用余光看见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着他的肌肤,他走到我身后,把那杯牛奶放在木桌上,双手撑住桌子,将我笼罩起来。
手里铅笔的笔尖断了。我已经失去了继续把这单做下去的动力,趴在桌子上,不顾他的关心想贪图一夜好梦。
右手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艾尔海森握住我的手,我朦胧的睁开眼,他以持笔的方式摁住我的手指,在那张草稿纸上将我擦的不堪入目的草图填补完整,他画的不太细致,在填补完整之后又随手画了一些花纹,然后松开手。我直起腰来,看着这张纸。
艾尔海森没有说什么。他低头,把下巴靠在我的肩头,转过脸庞在我脸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爱你。”
*
甲方在施工期间曾请我吃饭,我在饭桌上见到了他那位美丽的夫人,谈吐得体,言行举止落落大方,二人身上具有学术分子的气息,饱含诗书。他们都于教令院研究语言学方面的课题。那位女士问我:“卡维先生,我想知道您在设计凉亭时融入的理念是什么?”
“纯洁,美好的爱情吧。”我随便应付道,毕竟我真的不知道该用言语形容艺术这种抽象的情感,能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他们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头笑了笑。
只可惜,我听说这位甲方最后因病离世,葬礼的时候,他的爱人邀请过我,那时我正在其他国家做学术讲座,没有时间赶回去。但我还是想起了曾经一起设计那座凉亭的美好回忆,在写回信时对他的逝世深感遗憾。
如今再次见到这座凉亭,是教令院邀请我去实地讲解,几个学生拉着我的手,扶我缓缓走下楼梯,坐到凉亭设计的座椅上。记得石英台阶处,正是艾尔海森补上的那几笔,我没有将它抹去,反而是留在了设计上,当时的我或许没有想到,这竟是在未来几十年后证明艾尔海森曾经活过的证据之一。想到当时,他抚摸我的手背的那个温热的瞬间,我心头一颤。
学生们看着庭院里的景象不禁发出惊叹,搀扶着我的那位学生也是,我笑着问:“我设计的,不错吧,这是我年轻的时候的作品”。那个学生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我身边,转头看着我,笑着回应:“老师,这里是我的家。”我愣了愣,脑海里,关于那对夫妇的记忆如海啸般喷涌而出,最后只颤抖着问了一句:“你是他们的孩子吗?”
“是的。我是。”
我被触动了,没想到,我还能看见离世多年之人的未来,仔细观察起那位学生,他面容清秀,有着和他父母同样的博学气质。他正处韵华,我问他:“你为什么会选择建筑(这门艺术)?我记得你的父母都是研究的语言学。”“我想。仅仅是我想,只是这样。”他望着凉亭顶部,这样说道。
“这个凉亭是为了你父母新婚而建的,为他们未来的小家做好准备,或许也可以算作他们爱情的一部分。”有一部分学生围到我们身边,耐心听我们说着。此时此刻,我看见面前的学生低头不语,然后又抬起头,认真的提出了多年之前,很有他父母风格的一个问题:
“老师,您对爱情的理解是什么?”
*
致,亲爱的艾尔海森:
好久不见,我的大书记官先生。今天我去了教令院的讲解活动,不得不说,现在的学生可真是活力满满,记得我当年好像也和他们一样,揣怀着对于理想的极致热爱,那时你觉得我的理想主义救不了须弥,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你这个没有感情的冷漠的石头,老古董,怪物!!
记得你我当年的风华正茂,哦,我好像还有好多好多回忆没有说出口呢。你构建了我人生中的三次惊鸿,那三幕对于我对于爱与感动,对于艺术与创造的一生而言都是极大的奠基。第一幕是平凡春日里的某一天,你站在窗边,指尖掠过书页;第二幕是伫立于晚风与霞光之间,自由的你我;第三幕,是在蒙德大教堂时,那片圣洁映入眼帘的时候。这些,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现在怀疑,你其实什么都知道的对吧,当时就知道我爱看什么,知道真正能触动我心底的东西是什么。
今天我遇到了曾经甲方的孩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凉亭,你曾亲手在台阶处寥寥落下几笔的凉亭,我们就在那里谈起他父母的过去。我想起了你,我们坐在那里,我没有向那群孩子提起我们的事。你或许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对于理想这么执着这么狂热,当时年少的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是如果你还在,相信你能在这些孩子身上得到答案。他问我,对于爱情的理解是什么。
我把“爱情”这个词放在唇齿之间揣摩了好几遍。想起来的是那对夫妇,赛诺和提纳里,还有你,艾尔海森。怦然心动,执手共度一生,用剩下的时间拿来爱你怀念你。天哪,这就是爱吗?现在我终于可以对凉亭的配色进行诠释,为什么用石英白和白绿色。那时,对于那个地方,我的第一印象或许就是盛夏,自然。所以才会用这两种颜色。但现在我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你的颜色。
我和赛诺有段时间没见了,我们四个人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那都是五六年前了吧,我们还是在酒馆里谈笑风生,玩着几十年前流行着的七圣召唤。我真的好怀念那个时候,真的真的,好怀念…很怀念…我已经猜到了,你可能会和我说:“别哭,卡维。”
……
艾尔海森,你曾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在几十年前我们吵架之后重逢你问我的:“你的理想实现的如何?”,现在我或许终于可以回答了。
我很高兴,我能拥有如此热烈的一生,在这一生里我爱着珍惜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拥有的所有,我磕磕绊绊的走,执着的追寻着我的理想,寻找着我想要的生活,拼尽全力诠释我对于艺术的热爱,并且我并非独自一人,我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遇见了你和提纳里还有赛诺,遇见了我们的未来,拥有了浪漫的爱情。我感谢上帝给予我这条生命,我不曾悔过。我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也能重新发生在那些孩子身上,他们也能像我一样,实现自己的理想,在这青春里遇见一个正确的人。
艾尔海森,我爱你,我一辈子都是这么想的,我爱你。
*
我又坐在那书桌前,落笔之后,我又在回忆里勾勒那个凉亭的轮廓。抬笔在信纸的空白处,想像当年一样,画着一样笔直顺滑的线条。可是手指上的褶皱告诉我,不会了。最后那个凉亭被我画的歪七扭八。
我还是潸然泪下。尽管艾尔海森在离世之前,曾多次告诉这样的我,别哭。
艾尔海森,我真的从回忆里走出来了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