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峰/双关】奇点 作者:困狼苟三众所周知,关宏峰很擅长采访或者访谈类的节目,即便是临场发挥也绝不会出错,甚至还被封为什么“内娱叔圈访谈天花板”。
现在他觉得这个天花板不应该是自己,说的应该是韩彬。两个人的采访,韩彬一个人就包揽着应付下了,关宏峰只需要不让自己放空的那么明显就好。
距离电影拍摄完成已经将近两年,预告片海报等等宣传方式都已经做足,现在轮到关宏峰和韩彬两个主演上场。电影还没上映,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不剧透的情况下拍一些短视频宣传拉票,并且给出一些互动,好吸引更多年轻的潜在观众群体。
但两个人毕竟不是十几二十岁,不能真的刻意在镜头面前那样亲昵地挽手调笑,好彰显关系多亲密,那样反而太怪了。再加上电影的定位本来就是文艺片,不是什么青春甜爱偶像剧。所以宣传团队从一开始定下的策略就是四个字:平淡、克制。
平淡是让韩彬和关宏峰别太过头,稳重的演技派自然地相处,在镜头面前游刃有余地交错才是高手过招,不能真跟老房子着火似的烧得上蹿下跳,那就没有张力了。克制是宣传方式,要爱惜羽毛,不让两个主演真的放下身段去参加收视率高的搞笑综艺,整体还是以风格化的伪预告短视频和访谈为主。
这个策略倒是让韩彬和关宏峰都轻松不少,不用每天刻意演着,自然相处中偶尔抓一点给镜头看就是了。不过这也导致临近上映,工作体量增加,内容却无比枯燥,每天就是采访互动和采访互动。一开始关宏峰还会保持注意力集中,毕竟电影初期宣传是抓住观众的第一步,观众有了初步的了解,有了期待感,才会选择走进影院。
但哪怕再新奇有趣的工作,重复多了也就变成了枯燥无味的机械流水线。尤其是几大平台,为了不出错,每个问题都稳扎稳打力求保守。十个问题里九个是相似的,换汤不换药,每天就是车轱辘一样在两个人面前来回滚,到最后关宏峰连韩彬的回答都快能背出来了。
因为问题相似,都是那几个点,所以回答也就是稍稍修饰一下,换种表达。关宏峰和韩彬毕竟关在一起亲密无间接触了三个月,又绑在一块儿跑东跑西地宣传,怎样也有了默契。干脆就一个人回答两人的份,上一场是关宏峰控场回答,这场就是韩彬来,轮换着上场,这样另一个人就能明目张胆地休息一会儿。
怎么把工作做成了平摊家务活,关宏峰也有点好笑。不过宣传团队似乎还觉得挺满意,因为替对方回答也是一种互动,像无形的保护,一下子就立起了独属于两个人的域场来。
就像现在,关宏峰低垂着眼,摆弄着手指,偶尔点点头微笑一下,完全是走神后身体留下的自动应答程序。
“……一开始我其实觉得宏峰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再加上想和他合作很久了,反而有点不敢靠近……”韩彬说着说着就贴到了关宏峰的身边,谁也不知道一开始明明隔了快一只胳膊的距离,怎么说着说着就贴到了一块儿去了。还得要在镜头外的观众回头去拉一拉进度条,才能看出来一开始韩彬只是朝着关宏峰说话,似乎觉得关宏峰听不清还是怎样,一点点就挪过去了。
就是这种无形的亲昵才馋人,必须要自己拖着进度条挖出来的细节才好吃,粉丝恨不得拿放大镜逐帧截屏品鉴。你说这是剧本指示?诚然,剧本当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人的肢体信号做不了假。访谈的时候关宏峰和韩彬的身体姿态总是下意识倾向对方的,脚尖也像触角一样相对,身体根本没有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主持人,所有主持人都像个背景板。
韩彬似乎说累了,下意识支在关宏峰身后的凳面上。从镜头的角度来看,像是把关宏峰半揽在怀里。有想象力丰富的,已经开始揣测韩彬是不是趁工作偷偷摸了关宏峰的屁股。
镜头果然还是会赋予人额外的想象力,现实倒没那么旖旎,不过韩彬确实用指尖戳了戳关宏峰。
关宏峰一下子挺直了背,回神了。他下意识抱起双臂以掩饰自己的走神,这也是他们培养出的默契之一,虽然能偷一会儿懒,也不能真的就全程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一言不发,那也太明显了。所以在遇到对方不得不说的时候他们也会互相提醒,有的时候关宏峰会佯装不小心踢到韩彬的鞋尖然后说声抱歉,有时韩彬就会把手撑在他身后,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敲一敲他。
关宏峰稍稍侧耳去听,像走神的学生努力跟上课堂进度。韩彬把话筒递到关宏峰唇边,适时提醒道,“我觉得关老师对我的第一印象应该还算是比较正面的,是吧关老师?”
关宏峰接过话筒,心下了然,现在到了第一印象环节。他开了句玩笑,“你想错了,其实相当负面。”
韩彬和主持人就都笑了起来,关宏峰放松身体,自然接过了话头。
采访刚结束,关宏峰和韩彬换回自己的衣服。经纪人给关宏峰发了消息,叫他等一下,自己正在便利店吃饭,很快就来。关宏峰让他别着急,慢慢吃了再说。关宏峰摸摸肚子,也有点饿了,但等会儿还要拍个互动视频。到这个年纪了,吃一点上镜的时候肚子都明显,只能熬一熬,等拍完再吃。
也没急着到车库,他走到楼梯间,靠在墙上,闭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片刻后,消防安全门被推开,关宏峰下意识睁眼望去,是韩彬。
关宏峰挑挑眉,连话都没说,韩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反正等会儿都要过去,就一块儿把我捎过去吧,刚看你走到这边,还以为你打算锻炼身体爬楼梯去车库呢。”他看着关宏峰的神色,“还是关老师是为了不让我蹭车才躲到这里?”
关宏峰扯扯嘴角,无声地笑笑。韩彬自然地靠在了另一侧墙壁上,正对着关宏峰,“累了?”
真是什么也躲不过韩彬的眼睛,关宏峰没说累不累,只是说,“有点想吃东西了。”
韩彬在口袋里摸了摸,朝关宏峰扔了个什么东西。关宏峰定睛一看,是蛋白棒,他笑了一下,“怎么还真有。”
“采访结束就过去拍物料,肯定来不及吃东西,来得及也吃不成,就备了几根,吃这个上镜没问题。”韩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像他平时拘着的样子了,有点懒散,也有点疲惫,“我还以为你躲在这里抽烟。”
“抽烟有什么好躲的,”关宏峰拆开蛋白棒慢慢嚼着,增加饱腹感,“再说了,在安全通道里抽烟,好几层楼估计都有味道,稍微有点不道德了。”
韩彬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看起了手机。关宏峰皱着眉头吃着蛋白棒,充饥是能充饥,再怎么说也比不上热菜热饭,他想到这儿就又叹了口气,“等会儿收工我得让老刘去买个煎饼。”
老刘是他经纪人,韩彬唔了一声,“那等会儿收工一起去吃好了。”
他们站在原地休息,都没有动弹,楼梯间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算是隔着个挺生分的距离。然而隔着这样的距离,却也不觉得疏离,他跟韩彬,说话也可以,不说话一切就尽在不言中。彼此都不相互打扰,又很和谐地共处在一个空间里。
那是种很舒服的节奏,不像一开始,聊的都是剧本工作,后来熟悉些了,也还是聊表演,好像不聊表演就没有什么借口能进行对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聊日常,聊生活中发生的小事,比如讨论晚饭要一起吃什么,比如抱怨几句工作,不知不觉就被细枝末节连接起来,变成了一种很真实的关系。
这种真实体现在方方面面,就像能量棒一样,总能很快地消除关宏峰内心那阵没来由的饥饿。
关宏峰不是没察觉到这迹象,这其实比让他表演大尺度的亲密戏更让他感到恐慌。限制级的戏码总是激情澎湃,荷尔蒙主宰大脑,高潮后就知道这是个明确的结束信号。不像现在这样,开始和结束都是一段模糊的旋律,也不知道哪个节拍上有了歌词,莫名其妙就变成一首合作曲目。
有的时候关宏峰甚至觉得可能是他和角色绑定太久,还是会在宣传的时候不自觉沉入那时的心境,又或许他根本就还没有抽离。就像何源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穆北慢慢入侵了他的生活,关宏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韩彬能够自如地把手撑在他的身后。这样平淡又亲密地相处,像一段隐秘的办公室恋情。
关宏峰也不是没察觉到韩彬的暗示,因戏生情的演员数不胜数,但他向来不赞成这样的恋爱方式。因为短时间高频率地亲密接触,所以错觉产生了爱情。一旦离开这部影视作品,脱离这个环境,错觉就会立刻消退,变成一个错误,看关宏宇多少次因为拍电影和女主谈恋爱后又分手就知道了。
更何况,关宏峰觉得或许还是角色和演员个人的界限被模糊了。或许韩彬喜欢的只是扮演着何源的他,何源身上本身就有种破碎又毁灭的特质,很需要被人拯救。但关宏峰并不需要被拯救,如果是因为那种理由接受韩彬,那韩彬一定会失望。
不过他倒不是喜欢林穆北或林穆南才会对韩彬有那样的冲动,他只是……饿了。所以关宏峰才会更恐惧这段潜在发展的关系,食欲比性欲更难压制。他内心贪食的怪物长久无法魇足,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韩彬,像一条高能量的蛋白棒,只要吃下去,就立刻能得到能量和饱腹感,空虚立刻能被缓解。
关宏峰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演员和角色的边界,韩彬不是这个阶段应该考虑的爱人,他没有办法保持一段亲密关系,而且他也一定会让韩彬失望。
但韩彬一直在他的身边,食物的气息如此诱人,关宏峰越来越难以抵抗那种诱惑。他越来越经常幻想进食后的满足感,也就越来越经常幻想他和韩彬越过朋友界限后的相处。性幻想不计其数,在贴了防窥膜的保姆车上,在采访的间隙,在出差时相邻的标准间。
也不一定非要上床,或许只是靠在沙发上各自阅读,关宏峰起身倒水的时候会帮韩彬续上茶,韩彬抬手调高空调温度,把购物清单揣进口袋时会顺便俯身亲一下关宏峰的耳朵。
食物带来的不仅是饱腹感,还有安全感。于是试图保持距离就开始变得痛苦,就像被注入剂量不足的麻醉,关宏峰还想翻着眼皮抵抗那阵温和的睡意,抗拒着病灶被手术切除。
他甚至后悔去过韩彬租的那套别墅,那套别墅后来变成了他幻想的主要地点。他还记得别墅在山间,所以格外僻静,韩彬烧了一壶水,水止沸后关宏峰恰好听见墙壁挂钟喀嚓喀嚓的声响。关宏峰想到韩彬说过自己是学院派,但这栋房子实在太像林穆北的住所,整洁大气,明明是冷色调,却一点也不让人害怕,甚至算得上温馨。
关宏峰不自觉就放松下来,他端起茶杯,看韩彬双手交叉倾身坐在他面前,忽然笑了,说这环境和这流程,不是妥妥的心理诊疗那一套么?怎么,林医生,你这是要给我心理干预还是要催眠我啊?
韩彬那时也笑,很轻松地摘下眼镜,说那就看关老师需求是什么了,我们这儿两个林医生,各有所长。
他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低伏,头却稍稍昂起,没了眼镜的遮掩,罕见地流露出一种肌肉的力量感。韩彬此前似乎一直是禁欲系的代表,而此刻他袖子挽到手肘,肌肉因为用力而绷起,反而流露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欲望。
关宏峰不能一直盯着他,只好轻咳一声,掩饰性地看向窗外。一整面落地窗看出去全是绿色,晚间天黑亮了灯,窗外的绿色就变成浓郁的黑,像白天还是苍翠景色的点缀,夜里就会变成准备进攻的猎手。
有点像巴浦洛夫的狗,之后在街上看到茂盛的绿化,僻静的人造公园。关宏峰就会想起韩彬临时租住的住所,然后幻想就变成令人成瘾的白日梦,一次次麻痹摧毁着关宏峰的防线。
关宏峰收回自己的思绪,把捏成一团的包装纸重新用手指捋平,"该走了,老刘说他去开车了。"
韩彬直起身子,走近些问道,"走楼梯还是电梯?"
本来就才五楼,关宏峰懒得出去再等电梯,"楼梯吧。"
"别刚吃了点东西就又运动消耗干净了。"
是句玩笑话,关宏峰丢给他一个眼神。韩彬笑了,很自然地拿过他手里空掉的包装纸,指尖碰到关宏峰的虎口,关宏峰的手颤了一下,看着像是想躲。这是个很礼貌的动作,又是个很亲昵的举措。按常理来说,情侣应该在顺手抽走垃圾后牵上对方的手,不过韩彬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的动作。
关宏峰是个很有趣的人,至少在韩彬看来是如此。也算认识小两年了,韩彬逐渐习惯了关宏峰的若即若离,他好像总是在和自己抗争,韩彬的暗示,他想接受,但又要拒绝。拒绝也不明着拒绝,只是像这样,在韩彬快碰到他时才往后缩一下。
可能是还没出戏,韩彬倒也不反感,成年人玩一玩欲擒故纵也无妨。更何况看着关宏峰动摇,韩彬也会生出点恶趣味。不了解关宏峰之前韩彬一直觉得关宏峰一直是那种稳重的中年好男人的绝佳代表,然而越相处越发现,关宏峰比谁都矛盾,活像一个电脑里跑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程序。
反正目前他身边也没有什么有趣的观察对象,等关宏峰慢慢接受也无妨。他跟在关宏峰身后下楼,觉得自己像那种有点变态的实验员,还好也没谁能看出来。
"对了,过两天的首映礼你打算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吗?"
关宏峰脚步微顿,很快又迈步向下走去,"不了吧,我没什么人要邀请的,你呢?有要邀请的人吗?"
他这么说是因为每个人能邀请的名额有限,总不能一个首映礼让你把一大家子都带过来,如果韩彬有多的人想邀请,他不介意对方占用自己的名额。
韩彬唔了一声,"到时候看吧。不过……你不打算邀请你弟弟吗?"
他说的是弟弟,而非关宏宇的大名,先前韩彬就发现了,用弟弟这个称谓更能引起关宏峰的注意力。果不其然,关宏峰停住了步子,半晌才有些含糊地说,"不了吧,他应该也没空。"
"哦,对,他前段时间拍了部电影是不是,那个系列也挺耐拍,第四部还是第五部了?"
"四。"关宏峰简短地应了声,"你也关注这个?"
是爆米花式的动作电影,关宏峰还以为韩彬不会看这种类型的。韩彬看了他一眼,“关老师,我也是个普通人,偶尔会心血来潮看看不带脑子的电影的。”
你哪儿算普通人,关宏峰犹豫了一下,没把这句话真的说出口。韩彬又继续说,“况且就算是爆米花电影,你也得承认这算是个很成功的商业爆米花系列。”
此话不假,虽然看不惯关宏宇的人还很多,但得知系列作要继续拍摄而迫不及待想看的人也半点不少,关宏宇的事业可以说很快就回了春。
“所以他最近还在忙着拍电影?怎么拍了这么久?”韩彬的话题还是咬着关宏宇不放,动作片不缺准备资金,拍个三四个月的也就差不多了,总不至于连首映礼都抽不出时间参加。
“……也不清楚他最近在干什么。”关宏峰默然半晌,终于含糊其辞地给了回答。其实他清楚得很,关宏宇事业上升,很快爱情运也跟着上升。没多久就谈了新的对象,他这次算低调,媒体只捕风捉影猜了个大概,还真说不出个准话。所以关宏宇难得过了段安生日子,也不怎么和关宏峰交流。按理来说是好事,但关宏峰一想到就有点克制不住地焦躁。
韩彬看了他一眼,“之前我原以为你们兄弟关系一般,但开始拍摄的时候我觉得我想错了,感觉你们应该是关系很好才对。现在么……我又有点拿不准了。”
关宏峰被他说得心里一紧,强笑着搪塞,“就是普通的兄弟关系而已,有事会联系,没什么事情自然就各过各的了。”
韩彬应了一声,好心地放过了关宏峰,他不喜欢显得太咄咄逼人,也没必要挖出关宏峰的家长里短,只是觉得关宏峰这样的表现有趣罢了。倒是关宏峰,越想越不自在,走到底推开消防门,忍不住点了一支烟。
他得好好回想关宏宇有没有在韩彬面前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韩彬是个很聪明的人,关宏峰当然知道,他反复推敲,捉摸着估计韩彬有没有那么多他以为的深意。在这个现代社会,除了夸张的文学影视作品,谁也不会觉得亲密的兄弟姐妹会滚上床,更不可能凭空联想到明星兄弟会有什么不道德的关系。
关宏峰心稍微定了定,顺手掸了掸烟灰。可能确实太久没和关宏宇联系,从别人口中乍一听到胞弟的名字有些刺得慌。他准备再抽一口就掐掉,等会儿还要拍摄,不确定车上有没有除味喷雾,关宏峰不喜欢被别人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韩彬忽然说了句,“能给我抽一口吗?”
即将递到唇边的手就顿了顿,“你原来抽烟吗?”关宏峰怎么从来不知道。
“拍戏有需要的时候会抽,但我本人没瘾。”韩彬解释了一句,比划了一下,大约是问关宏峰可不可以。
确实没想过韩彬会抽烟,关宏峰反应慢了半拍。韩彬见他没有明确反对,猜他是默许了,于是倾身探了过去。
关宏峰不是笨手笨脚的人,偏偏一下手指都僵住,似乎害怕贸然移动会烫到韩彬。那支烟离关宏峰的嘴唇其实很近,近到关宏峰张张唇,就能吃到一点烟气。这么近的距离,如果韩彬凑过来,可能比烟先更碰到的会是关宏峰的嘴唇。
韩彬在半空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是否应该突破这社交距离。这可不是在演戏,没有镜头,没有合适的借口。在他停顿的那一刻,关宏峰以为他会在下一秒吻上来,反正是吸烟,吸吮关宏峰嘴里还残留的那半口也是一样的。
在这样几乎停滞的等待中,韩彬抬眼去看关宏峰。关宏峰捉摸不透韩彬的想法,他了解韩彬的脾气、习惯,能够和韩彬相处,可他始终看不透韩彬。也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韩彬都称得上是天才。他能控制情绪,迅速掌握技能,台词不用反复记忆就能流畅念诵。天才嘛,终归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智力的差距有的时候会变成一种微妙的暴力,一种精神强权,叫人本能畏惧。
关宏峰觉得韩彬应该是内核稳定的人,他天生就像个精英。可现在韩彬看着他,带着一点玩味和探究,莫名就让人脊背发紧,可能天才和反社会也总有共通之处。
然而就算这样,关宏峰也没有动,他想拒绝,但他此刻并不想躲避,甚至微微阖了一点眼。
就在眼睫垂落的下一秒,韩彬拧过脸,把关宏峰的手往自己这边拨了拨,以一个有点扭曲的姿势吸了一口关宏峰手上的烟。他最终没有跨过那条线,但他的侧脸毫无疑问在某一瞬间擦过了关宏峰的唇角。
韩彬很快离开了,吐出了一点烟雾,摆摆头问关宏峰,“走吧?”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关宏峰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关宏峰低头看那支烟,随手在墙上摁灭了,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更乱。
韩彬和关宏峰之间从没有隔着什么不可跨越的沟壑壁垒,他们之间并没有墙,只有一条线。那条线甚至不是粉笔在地上画出来的,而是一根悬吊在空中的墨斗弹线,时不时被韩彬勾扯。韩彬会带着那条线后退,似乎他真的要远离。但他若无其事松手的那一瞬间,那条线会猛地越过安全距离,抽在关宏峰是身上,在他身上落下漆黑痕迹。
关宏峰侧过脸,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中一直出现韩彬,否则他会……
越来越动摇。
最终关宏峰还是没有给关宏宇发邀请函,掐着时间到的门口。关宏峰没把注意力过多地分给媒体和镜头,今天晚上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不想过早地消耗自己的精力。
等他顺着指引入座,发现韩彬已经到了。韩彬同他打了个招呼,关宏峰这才露出些笑来,“你朋友都进场了吧?”
他这么问是因为韩彬还是问他借了个名额,因此韩彬也笑笑,“进场了,多亏你,要不然我还得拉下脸来消耗人情,去找别人要名额了。”
韩彬看了一眼手机,“好像正好坐在我们正后方,说是看见我们了。”
关宏峰就和韩彬一道回头,看见了韩彬的朋友,两个人都笑了笑打了招呼。这么一看,像是两个主演对着后面的所有人打招呼似的,立刻就有人蠢蠢欲动着发出了小声的尖叫。
关宏峰立刻拉着韩彬的手臂转回来,别等会儿把首映礼搞成了粉丝见面会。韩彬却不以为意,附耳说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天本来就是我们的主场。”
没看出来,韩彬还挺狂妄,虽然他的确也有狂妄的资本。但与其说韩彬是狂妄,不如说那是骄傲,而且这样的骄傲似乎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偶尔表现。关宏峰笑笑,不再说话,把注意力从韩彬身上挪回到荧幕上,观众都落座,电影马上就要开场。
看自己演的电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至少和纯粹地看别的电影不一样。你知道那之后的剧情会怎样发展,但你又不确定导演会采用哪个镜头。好像在这一刻,关宏峰既在镜头里,也在镜头外,他隔着时间注视着过去的自己。
他能够想起自己在演每个镜头时的心境,他知道自己前期做了怎样的准备,才让何源是如今的模样。所以当何源向镜头看来的时候,关宏峰会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何源,何源不止在剧情里,在剧外也依旧鲜活。
这点在播到何源和林穆北的性爱镜头时格外明显,在拍摄的时候关宏峰不觉得害羞,他沉浸在何源的情绪中,现在单拎出来放在大荧幕上逐帧给人审判,关宏峰才觉得尴尬起来。有点像逼着人看自己演的三级片,要把凌乱的性爱做特写,把失控的表情用镜头对准记录。
关宏峰收紧了腿,避开视线,试图避开这样明显的色情符号。因为亲身拍摄过,所以关宏峰还记得那时的接触,那时韩彬的勃起怎样顶着自己。关宏峰不自在地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就算他不去看,声音也还在耳边转,对于观众来说这只是剧情的一个必要环节,但对关宏峰来说却是性唤起。
屏幕上林穆北卡住了何源的膝弯,黑暗中韩彬伸手搭在了关宏峰的膝头。关宏峰浑身一紧,是他动作得太明显,所以引起了韩彬的注意力。关宏峰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放松,但他根本就无法放松,除非他代入剧情,除非他重新变成何源。
性爱只是何源宣泄悲伤的出口,并不色情,而是为了证明自己仍旧存在。他需要林穆北束缚住他又安抚他,他需要林穆北的提醒与暗示,林穆北搭在他的膝头,在黑暗的放映厅里像是情侣自然的习惯动作。其实那是警告,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叫他安静,别大惊小怪,别做无用的小动作。
何源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又开始模糊戏中与戏外的距离。明明已经结束了这么久,只需要一点黑暗的诱导,他就又重新变成何源。现在关宏峰不觉得尴尬了,他安静下来,开始被镜头中何源的悲伤一点点感染浸透,再大尺度的戏码也勾不起他旖旎的思绪,他就这样默坐着,直到灯光亮起。
电影毫无意外获得了一致好评,什么样的观众就能看到什么样的剧情,这种因为剧情留白,剧本人物和观众的互动才最有趣。就算放在商业电影中也不用考虑观众看不懂或接受不了太艺术流的表达,毕竟,就算单纯当部男男爱情电影,看两个主演搞点情爱纠葛也够值回票价。
前期的准备总算没有白费,宣传团队的宣传策略也很到位,还没结束,导演就嚷嚷着要带上主创团队搞庆功宴。团队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提前看过成片的,一开始还没走出来,有点恍惚。等回过神来立刻说哪能少得了庆功宴,一路上一边讨论剧情一边激动自己做出了牛逼东西,这放在履历上怎么看都是漂亮的一笔。
其他人越热闹,就显得本该是主角的关宏峰越安静。他还有点回不过神,又被拽回了阴霾中,因此只是沉默地跟着大家走,落了座有人给他递了酒杯他也就接。导演先提了一杯,关宏峰喝完才意识到韩彬坐在了导演的另一侧,和他隔了点距离。
说不清是不是莫名的情绪作祟,关宏峰以为韩彬会理所当然坐在他身边,他下意识想离韩彬近一点,离扮演林穆北的人近一点。
庆功宴大家都有点激动,吃没几口饭就要站起来互相敬酒。倒也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能坐在这个剧组里在这儿吃饭的本来也都是老资格了。关宏峰埋头吃饭,他筷子不放下,别人自然不好不礼貌地闯过来逼他接酒。
只有韩彬见了,慢悠悠走过来,酒杯撞了一下关宏峰的杯子,“叮”的一声,碰完杯后便自顾自仰头喝了一口。关宏峰才后知后觉拢着衣襟站起身,“终于想起来找我了?”
这语气暧昧,带着点自己都说不清的责备。韩彬挑挑眉,人声嘈杂,他靠近关宏峰,“怎么?心情不好?还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兴致不高。”
“胡说。”关宏峰也跟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遮掩自己的异常。他当然能处理好自己的表情,不被人看出他还受着剧里角色的影响。
韩彬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只觉得不对,具体哪里也说不上来。就不再纠缠,又同关宏峰碰了一下杯,“恭喜,从今天开始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他说的是电影已经上映,除了过几天再接几个采访通告给些售后,他们不必再整天绑在一起。就像暑假快到尾声,夏令营自然也要结束。
他见关宏峰表情一下子顿住,觉得有些好笑,“当然,如果关老师愿意,那我自然是要继续叨扰的。”后补的这句没见成效,关宏峰还是脸色不好看。韩彬看着关宏峰拢在衣襟上的手指用力,才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今天的衣服是谁给你选的?”
他问了,关宏峰才低头看,“随手搭的,怎么了吗?”
韩彬摇摇头,“只是忘记说了,本来今天见到你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想说的。”
他靠近关宏峰的耳边,“好漂亮的一套衣服,很适合你,大明星。”
关宏峰心神一动,刚要说什么,另一个声音陡地加了进来,“嚯,又在这儿加密通话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啊。”
是副导演,他拎着杯子专门来找两个主演的。毕竟选角这块是副导演的活,初期他沟通最多。韩彬游刃有余地举杯谈笑,“只是在说好像我今天穿得有点不得体。”
什么不得体,韩彬穿着一身最不出错的西装三件套,颈间系了一条方巾,再加上金丝边眼镜,怎么看也顺眼。副导演嗤笑一声,“你要是穿得不得体,那我们穿得岂不是垃圾。”
他朝关宏峰看了一眼,顿了顿,“不过关老师你这一身确实亮眼。”
原以为关宏峰也会穿低调不出错的套装,但他这一身显然搭配过。富有设计感的圆钉错落地挂在肩头,打眼一瞧像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才会穿的外套,关宏峰这个年纪居然也撑得起来毫不落下风,很有那种艺术家忧郁又张狂的气质。
“多谢。”关宏峰只能承了这赞美,飞快看了韩彬一眼。他原以为韩彬这样的性格和谁都冷冷的,在酒桌上也不太会说这样轻松的玩笑话。然而韩彬看上去不仅进退有度,而且总能够三两句就融入话题,细看去,他眉眼还是疏离的,好像真的只把这个当工作,如果是工作,那韩彬向来是趁手的。
想得多了,对眼前事物的注意力就少了。关宏峰根本没数也没控制自己喝了多少杯,等大家散场到了酒店,关宏峰脑子已经开始一阵阵发晕了。
但他面上看不出来,脸也不是很红,大家都还以为他是没事人,拿了房卡也就没人特意关注过他。关宏峰刷开房门,一屁股坐在床沿。喝了酒只觉得浑身都热,他撑着头用力吐气,呼吸间都是灼热的酒气,烧得人大脑都昏胀。浑身肌肉放松,告诉他应该睡上一觉,大脑神经却兴奋地搅成一团,晃晃脑子就能感觉到脑组织的重量。
关宏峰就坐在那里,古怪地来回晃着脑袋,眩晕变成了一种胶油质地的迷幻色彩。无事可做,腹中饱胀,自然而然就想到性。他并拢双腿,也不是非要怎样,只是无聊,所以手自然而然放到了腿间,想获得快感,有了高潮,才能在激素分泌后理所当然睡去。
他揉搓了两下,又觉得触感不对,至少大脑反馈而来的不是快感,而是一种麻木的钝感。他再次深呼吸,越来越无法分清自己的情绪,按道理来说他应该高兴的,但他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在焦躁地大喊,抑郁地歇斯底里。糟糕的是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因为酒精作用,也分不清这是他本人的情绪还是何源带给他的。
关宏峰不想坐着,于是站了起来,因为站了起来,所以他就顺势迈动脚步推开门。他想到自动售卖机那里买点冰镇的饮料,那应该会对他的情绪有所帮助,但走廊在他的脚下坍塌融化,像枫糖浆液一样抓着他的脚底,害得关宏峰每走一步就要高抬起腿,从走廊上拔出自己的脚来。
“宏峰?”韩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上去很惊讶。
关宏峰转身看他,韩彬手里拿了瓶冰饮料,看样子是刚买完回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关宏峰的目光,韩彬自觉地把饮料递了出去,“刚买的,还没打开,你想喝就先喝。”
韩彬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人看上去也是,思维逻辑清晰,这才是真正没有受到酒精影响的人该有的表现。
关宏峰抓着那瓶饮料,又觉得饮料或许对他也没什么帮助,他说道,“我正好要找你。”
“找我?”韩彬看上去更惊讶了,但他很快接受了,往前走了两步刷开了房门,“那进来说吧。”
关宏峰跟着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他靠在房门上,还在吐气,好像吐气能帮他清除掉那阵眩晕和没来由的欲念。韩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关宏峰开口,只好率先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韩彬不该开口的,一旦他发出声音,诱惑就会变成一个具象的事物,一种沉稳的中调音色。关宏峰好像听到了藏在舌根处的秒表,滴答滴,计算着心理诊疗的时长,也记录下他放纵的这一秒。
关宏峰缓缓地靠近韩彬,韩彬头一次稍稍后仰想要躲避关宏峰的动作,靠得太近,像是要亲吻,像是要失控。他以为关宏峰要借着酒劲冲动地表诉心意,他不喜欢那样,靠着酒精冲撞出来的话,人工气息太重,就不够有趣也不够体面了。
然而韩彬还是想错了,比起亲吻和表白这样依靠嘴唇摩擦的动作,关宏峰此刻更需要一双手。既然他自己找不到感觉,那自然要借助外力。他抓住韩彬的手,放在自己的裆部,又想起来什么,抓起来顺着掌心向指尖舔了舔,大概还记得要润滑,可惜这点唾液与其说是润滑不如说只是引诱。
韩彬下意识抽出了手,后退了半步,于是本来相对的天平立刻失了平衡。像一记踩空错拍的舞步,韩彬踉跄后退了几步,关宏峰本来就重心不稳,一时间两个人缠绊着磕在衣柜门上。
韩彬眼疾手快捞住关宏峰,否则关宏峰一定会支撑不住滑下去,韩彬西装被这么一乱,压出了些褶子,衣襟也开了,难得显得有些狼狈。关宏峰被他这么一抱,神色显得有些迷茫,喷了发胶的头发也摇晃着散了一点型,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行为的逻辑,只是本能受大脑命令驱使。
“你喝多了。”韩彬咬了咬牙,连名字都不叫了,托住关宏峰就想往床的方向走,但他手上动作很规矩,看着像只是要把关宏峰安置在床上。
关宏峰轻轻笑了,酒气烫着韩彬的皮肤,他把韩彬抵在衣柜门上,对视的时候居然诡异地有点上位者的专制。因为姿势的缘故,他够着去亲韩彬的嘴唇,韩彬扭头避开了,于是他往下一点,亲在韩彬的颈窝。
很奇怪,关宏峰似乎永远是那样沉稳的道德标兵,他看上去似乎不会有欲望。在幻想中最适合被强硬的蛮横的人一点点敲开冷硬的表面,要强制,要用力逼他勾出些反差才刺激。韩彬一直以为关宏峰在性爱中也是那样的,可能总是被动的,总是不情不愿承受的,现在关宏峰的欲望却如此鲜明,几乎让他一阵恍惚。好像关宏峰也并非真的稳重到不会产生情绪,他也并非事事完美能控制一切。
韩彬被他撩得起火,还要咬着牙逼自己推开他,“停。”
他以为关宏峰不会就此罢手,没想到关宏峰察觉到了那个命令里微妙的怒气,居然真的停了下来。韩彬觉得古怪,但他担心自己会错失良机,于是推关宏峰远了些,“我不喜欢喝醉之后和人发生关系,”他顿了顿,“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我希望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而不是因为……冲动。”
韩彬很少会感觉到尴尬又烦躁,尴尬是因为他当然还是起了反应,烦躁是因为他很疑心关宏峰能不能真的听进他的话。主动的引诱动摇着所谓的底线原则,现在关宏峰变成了进攻方,韩彬开始觉得棘手了。
一点怒气,一点强硬的控制,但声线依旧平稳,情欲把这点火气消化成爱意。先前被酒精压抑的情绪此刻忽然再次翻涌,何源忽然想要不管不顾地落下泪来。这个晚上他始终感到恐慌,他在人潮中无所适从,无法走出自己的世界,他想要求助,想要依靠外力,想要林穆北给他一个明确的指令,一条有迹可循的道路。
可是林穆北始终不在他身边,林穆北像是有他自己的世界,所有人都离何源很远。
关宏峰在两年后再一次被拽进名为何源的思维中,他也想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想万事万物都在正轨,但他做不到。他越用力,怎么就和所谓正确越偏离,选择正确的道路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要遗忘过往欢愉,要强迫自己不想不要,一遍遍给自己洗脑这是正确的,这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的。
但为什么他就是习惯性一次次脱轨?像多次受伤的骨头习惯性脱臼。又是为什么他想要改变,却又抗拒那改变带来的后果?
自己不可以,那就找一个帮手。就像高潮,自己没有办法达到,就来找林穆北,而他确信林穆北是他的救星。
何源终于开始迷失,他分不清自己是谁。他好像强迫自己扮演了一整晚一个叫“关宏峰”的人,这个人表面光鲜,内心全是狼狈泥浆。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欲望,也做不好应该做的一切。所以现在他只想逃离,索要奖励,他想逃进酒精所嵌套的另一个世界。像一个走到一半忽然后悔想要走回头路的人,在接受林穆北的存在后又重新开始在他身体里挖掘另一个人。
关宏峰勾住韩彬的皮带,拉开一点点,往里探一点点,像殚精竭虑的试探,也是韩彬从没想象过的关宏峰。韩彬忽然警惕起来,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他点着关宏峰的下巴强迫他空泛的瞳孔对准自己,“你来找我,究竟是因为我,还是想从我身上找别的什么人?”
韩彬久违地有了危机感,他此前太笃定自己的棋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也没想过自己真的会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有谁会在这个局面下问一个青春期少年恋爱一样的问题?过家家一样的问句,只允许有一个答案。你爱我吗?你在乎的真的是我吗?
偏偏韩彬咬牙切齿,还指望一个醉鬼忽然清醒。关宏峰只是微微皱眉,觉得林穆北这话说的,不太像他本人会说出的话,容易让人出戏。他对不上戏,只好皱眉重新去吻他,别ng,他可不想重新再来一遍。
可能还是酒精作了祟,韩彬终于忍不住,顺着他回吻。难得焦急,像是要掐灭关宏峰脑子里不知道哪个“第三者”的印象。他的手先是搭在关宏峰的侧颈,之后又一点点滑落到关宏峰的肩头。闭着眼睛,他的指腹就能鲜明地察觉到一个个凸起,像难以识读的盲文,又像是色情的激凸。他的手指在冷的圈上一个个摸索打转,也就一下下顿挫摁在热的身体上。
韩彬想起来先前有一次去玩攀岩,指尖要抠住那点凸起,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形,要把全身的力量交给手指,去探索一条曲折的攀登路。
何源摔在床上,任由林穆北一点点从肩头描绘出一道全新的路线。林穆北给的一切,他当然都全盘接受,就算他其实感觉不到太强烈的快感。与其说他没有快感,不如说酒精麻痹了他部分的神经。他的大脑总是在发射强烈的信号,快感与饥渴的欲望混合在下腹部,偏偏无人接应,他的身体并没有准备好,爱抚落在身上只是一种麻木的幻觉。
韩彬的手指掀起外套,像手术刀探进一层防御的皮。他的手指掠过胸膛上的凸起,也像对待一颗铆钉那样对待乳头,用指腹碾着爬过去,又勾着攀紧。痛觉唤起一点真实感,何源终于忍不住挺起一点胸,以期待得到更多。
于是剥除衣物变成了一种边缘性行为。韩彬像拆开他漂亮的庆功礼物,碰杯前他还在称赞关宏峰的衣着,现在就把这些都亲手拆去。他一层层剥开关宏峰精心搭配好的镜头形象,也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把他从沉稳的、精致的、好评如潮的演员拆成一个凌乱的、赤裸的戏子。
而何源只是被酒精催化的动物,他不知道下一秒林穆北的手会触摸到他的皮肤,还是隔着昂贵的布料摁在他的耻骨。韩彬会像术前准备那样隔着皮肉一块块描摹着他骨头的形状,那是种很磨人的触感,没有疼痛,但又要比单纯的痒多了一层隔阂。就像韩彬的动作一样,你也不知道皮肤上哪条神经会通向何方,必须要挪蹭着把自己送到别人的手下。
上衣已经完全散开,偏偏裤子连腰带都还未解,把潮湿的三角区捆成一本付费售卖的色情杂志,要先花钱,才能继续阅读。关宏峰终于无法忍受林穆北的控制,或者说,谨慎的控制已经不能够满足他,他已经不需要一切都在轨道上,他只想要高潮。
他需要韩彬别对他那么苛刻,别表现得像林穆北。想要获得快感的念头盖过一切,他引着韩彬的手在自己的裆部蹭弄,隔着裤子快感却被进一步衰弱。韩彬察觉到了关宏峰态度的转变,不再是那副卑微渴求的模样,而是更急躁、更直白地邀请。
只是皱着眉想赶紧解决欲望,大脑强硬命令要把高潮放在首位。他的躁动也带动了韩彬的情绪,韩彬索性一下下掌掴着关宏峰的下体,不像虐臀,还带着点煽情的意味,击打下体只为了逼血液快速聚集。阴茎和囊袋都被困在一起,被韩彬快速的击打扇得抖动,关宏峰却难得从中获得了零星快感,忍不住更多地张开腿,像发情的猫狗。
韩彬忽然用拇指抵着关宏峰的小腹按下去,一瞬间刺激膀胱和尿道,尿意上涌,性器却昏头昏脑半硬了起来。然而好像这也就是极限了,无论韩彬再怎么刺激,关宏峰的性器始终也就维持着这样半硬不软的状态。
关宏峰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似乎有些嫌弃韩彬磨蹭,总把注意力放在不必要的地方上。他胡乱拢着韩彬的手去解自己的腰带,必须要快点,要有更强烈的刺激,要用强硬的快速的抽插从身体里让他感受到快感的形状。
一片混沌中,他找不到存在的方式。所以只能推着韩彬快些,韩彬皱着眉头,动作难得急了几分。他喜欢慢些的性爱方式,最好把分寸都掌握在手里,在高潮的前一秒箍着阴茎强行摁回去,再一点点把那条曲线拉上来。
现在却由不得他了,关宏峰自己摸索着解开裤链,甚至都不用手,只拿脚往下踩,拿腿往下踢着把裤子甩出去,柔顺的布料被他踢成旧报纸。韩彬也就不得不跟着脱,怎么忽然就变成临时加班的苦力劳工。原本的西装衬衫来不及一颗颗解扣,拧了两颗就套头衫一样从脖子翻出来往外挣,手腕上的袖扣忘记摘,结果就是衬衫卡在手腕上甩不脱。
韩彬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边,关宏峰已经从下巴上吻上来。看上去这样主动放浪的人却又有着冷淡的嘴唇,他的吻并不是吻,只是用嘴唇摩挲着皮肤一点点地落下印痕,喉咙间偶尔发出一点咕哝哼声,像醉酒后迷蒙的梦呓。
他嘴上纯情,手上却迫切拉下韩彬的内裤,挺着身子用自己半硬不软的性器磨蹭,挤压得用力,连耻骨都磨着碰到。韩彬手还在找机会拽下碍事的衬衫,关宏峰已经不满足于磨蹭,俯下身囫囵含一含韩彬的性器,又晃晃悠悠起身,两指探进自己嘴里勾弄,抽出来就往后探。
他太主动,以至于完全不必有互动。韩彬额角青筋跳动,不得不再次在性欲控制大脑时强迫自己思考,关宏峰究竟是决定要接受他,还是真的只是缺个泄欲的工具?
想不出结果,衬衫倒是终于扔开了。韩彬自己也没想到,他并没有问问题,而是下意识抓着关宏峰回来,推着压下去。要他再舔深一点,含湿一点。
韩彬总是自诩局外人,事事冷静,但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真的输了。他本可以保持理智,他是学院派,演戏不入戏,入戏不动情。他的计划本来有条不紊,步步为营,他是稳定的代表,本该充当秩序的蓝线——关宏峰不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他吸引不是吗?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韩彬的每个计划都出了变数,他开始随着关宏峰一起失控,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现在变成了他想要甩脱的衬衫,结果就是这样放纵了自己。
关宏峰吞得很深,像贪食的人一样拼命想要先塞进嘴巴,吃得更多,还不忘用舌头搅动刺激味蕾。他也尝不出什么,鼻尖酒气和雄性的气息混成一团,关宏峰几乎要忘记呼吸。只是推着含到底,他控制不住小幅度地喘息,口腔深处包裹着湿润的龟头收缩,也挤压出一点混了水声的呛咳。
只因为窒息比痛觉还要真实,还要类似快感。一样的头晕目眩,一样的无法呼吸,柱身上的血管搏动,关宏峰错觉自己快要含不住。他也确实含不住,韩彬扶着阴茎抽出时,性器早已被含得过分湿润,润滑液一样把下体都弄得湿黏。
韩彬就这样把湿淋淋的手指也插进关宏峰的后穴,稍微动一下后面就吸得很紧。关宏峰立刻失去表情控制,只是神情空白地皱了一点眉,似乎试图抓住那点稍纵即逝的快感。
韩彬观察着他的模样,用了点力撑开穴肉,手指不再勾弄寻找敏感点,只是简单粗暴地进出,关宏峰反而发出了些颤抖的呵气声,手也下意识拨弄着自己的阴茎。大腿夹得韩彬手累,只好把关宏峰的腿推开,让他侧趴在床上,无法用力收紧肌肉。
关宏峰没半点抗拒,连手被压在身下也没抽出来,还摸索着向后探去,和韩彬一同加快扩张的速度。
韩彬终于失了耐心,扶着阴茎就要慢慢往里插。关宏峰闷哼一声,忽然盲人一样伸手向后摸索韩彬的脸,接着反勾住他的脖颈,把韩彬往自己的方向带。韩彬不得不双手撑在关宏峰的身侧,阴茎几乎嵌入关宏峰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的,关宏峰自觉动了动腰,让韩彬进得更深些,接着偏头去要韩彬的吻。
韩彬顺势揽住关宏峰的腰,上半身几乎不动,只有下半身反复用力挺入,拍出皮肉交合的声音。他看关宏峰半阖着眼睛,眼睫只有在肏到最深的时候才簌簌抖动,慢慢湿润起来。
韩彬慢慢调整了节奏,几乎不动,只是小幅度拧着碾,否则他很疑心关宏峰会就这么睡过去。他不怎么动,关宏峰就没法满足,只好换着角度收缩后穴,以求韩彬能再用力些。想要获得高潮几乎变成了一种强迫性动作,生涩的取悦慢慢变成了主动的索取。他也不求韩彬动了,韩彬只要硬着,他总能顺应欲望找到合适的快感。
似乎是这样的动作让关宏峰酒气散了点,他不情不愿地睁开一点眼睛,冲韩彬不自觉抱怨了一句,“之前那么殷勤,怎么关键时刻不顶用了?”
他好像完全清醒了,眼瞳镀了一层薄薄的泪膜,看起来很有神。韩彬挑了挑眉,终于能搭上正常逻辑了,他有些忍不住,“你还知道我是谁?”
关宏峰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跟角色撇清了关系。林穆北已经不能再给他安全感,关宏峰需要的是身心都稳定的支撑,不是林穆北这种自己内心都无法平衡的怪物,他需要的是一个更真实的、更坦诚能沟通的韩彬。而他自己也早就不再需要悲伤,悲伤可没办法让他获得高潮,他的需求逐渐变得单一、鲜明,只要让他攀到高潮,只要让他达到那个极点一次,就一次,他就可以安然睡去。
韩彬还想说什么,却第一次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气恼地扮演好酒店客房服务。韩彬下手开始带上了怨气,那是他在寻常不会有的情绪波动。韩彬探着圈住关宏峰的性器,随着动作一下一下用指腹压着龟头。
明明硬不起来,但酸软的快感依旧存在,阴茎分泌不出什么液体用来润滑,所以指腹干着擦过时会有干涩的痛感。把尿意、快意和痛意都混合在一起,一下下磨着关宏峰的神经。
在幻想里,阴茎早已勃起,泄出一股股腺液,随着速度越来越快的龟责抽动着射出白精。所以关宏峰很快适应了这样的节奏,韩彬肏进来的时候阴茎就同时产生快感,抽出去的时候刚好供他喘一口气。就像是一点一点的闪光,在一条存续的纸带上打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线来,好像这些断点连得密些,也能靠前端达到一次干高潮。
终究是大脑的一厢情愿,怎么够也够不到曙光,关宏峰挣扎着想要变换姿势,被韩彬压着不让动弹。也知道不断地抚慰前面,过多无用的快感会变成责难,韩彬手指向后,摸到撑开收缩的穴口,在边缘摁着挤压。
抽出时就强迫穴肉再挽留半秒,肏进去又攀着臀肉拉开,像是要把空气都射进去一样。不想韩彬拔出去,进入的时候又有种诡异的不满足感,欲求不满反而也变成一种快感。
做着做着再理智的人手上也失了控制,一开始还精准地攀扯按压,到后面只是抓着关宏峰的臀肉方便动作而已。关宏峰腰几乎腾空,只剩下性器官在野蛮交合。这样节奏的性爱忽然让他模糊了对象,他终究是喝多了不清醒。明明已经笃定了韩彬的身份,此刻却又无端地模糊成另一个人。
反正是后入位看不清脸,反正除了喘息也没有什么言语沟通,反正是被肏干。闭上眼,好像谁来都一样,好像谁来都是一个样。
关宏峰想叫关宏宇慢一点,话即将出口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突然愣神。他觉得或许是酒精就爱使人伤春悲秋,又或许是何源忽然回来了,带着他的哀切和想念,在关宏峰的身体里酝酿成一种深重又无力的寂寞。
原来是因为寂寞,所以才迫切地要用性抓走自己的注意力,要用肉体结合消遣时间,要找一个别的人,填补那点说不清的缺漏。关宏宇很久没有找过他了,没有惹是生非,没有狼狈不堪地来找他。没有联系,就不会产生情绪,也就不会有机会带着怜惜带着愤怒带着爱欲用这样的姿势在床上肏自己。
没有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证明关宏峰的工作稳定、生活有序,证明他不需要关宏峰的纠正,也走在正确的轨道。关宏峰却忍不住一直想,想关宏宇是真的放下,还是曲意逢迎,他希望关宏宇真这样听话,又渴望关宏宇还是得回来找他,
一直以来关宏峰都习惯被动接受或拒绝,习惯把关宏宇控制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他对待韩彬一样。可一旦关宏宇真的走远,他又无法放手,只是拉不下脸找一个借口联系,毕竟从来都是关宏宇充当那个没皮没脸的人。
到了这一步,关宏峰才不得不承认。好像是不太习惯的,好像是有想念的,原来一直希望万事万物都有正轨只是他冠冕堂皇的借口,好掩盖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其实最不想改变的人是他。他只是贪婪,想要太多,欲壑难填。他既要鱼也要熊掌,想要正确又不想付出代价。
然而就像要涅一个神形皆备的泥人,要求越多,越刻画细节,五官反而越模糊不清失了特色。世间万物多的是物极必反,越用力反而越难看。双螺旋结构始终不单因为其中一条线才形成扭曲的螺旋,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思念。
只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酸涩而已。
大概是情绪震动,连带着身体终于响应大脑。关宏峰被动作唤回神智,却仍旧不想分清压着他的人是谁,只是更主动地抬起腰迎合节奏。因为抬了腰,被压在身下的手臂骤然一轻,接着血液立刻回冲,半边身子都变成黑白星点。
在这样的冲击中,关宏峰浑身猛地一抖。高潮像黑暗慢慢覆盖了那些闪烁着的信号点,然后慢慢把断点侵蚀成一条漫长的疲惫的线,接着,线条终于爬过他兴奋的神经,黑暗包裹住了他。
关宏峰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痛,浑身也说不上的累,好像他昨天不是参加了庆功宴,而是去了铁人三项。大脑要缓一会儿才能读档,毕竟酒店房间都长得一样,所以关宏峰坐起来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他并不在自己的房间。
冲动之下的留宿,酒醉后的失态,关宏峰一下子觉得自己状态垮了几岁。他头痛欲裂地看着堆在床边乱七八糟的衣服,他是醉了,不是傻了,用些力还是能回想起来昨晚自己的丑态的。人在清醒后很难理解自己酒精控制下的大脑,关宏峰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昨天会那样饥渴,欲望不消片刻就能完全主宰理智。他甚至不敢回想昨天自己是怎么向韩彬就那样张开双腿,连勃起都做不到还迫不及待求他插进来。
关宏峰长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口鼻处酒气还没散。好消息是醒来到现在还没看见韩彬,坏消息是韩彬没走,行李还在。关宏峰越来越有种冲动,想趁着韩彬还没回来赶紧溜走,又觉得那样好像太不负责任,像心虚的罪犯。
他应该跟韩彬好好聊聊,但天见可怜,关宏峰一点都不想思考他们的谈话内容。关宏峰四处看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在哪里,只能依靠肉眼猜测一下时间。
关宏峰坐在床上,半天没动弹,很像那种明知把事情搞砸但不想面对的中年职工。他双目无神,大脑空白,以至于门被刷开的时候不自觉一个激灵,身体先吓一跳,才愣神抬头望去。
韩彬进门抬眼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说不好是没想到关宏峰还在,还是没想到关宏峰已经醒了。他靠在墙上,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莫名尴尬地硬着头皮对视半晌,又双双调开目光。
“衣服。”半晌韩彬才简短道,朝关宏峰扔了一袋什么东西,“去附近商场随手挑的,那套没法穿了。”
他指的是现在正在床边的那套皱巴巴的服装,关宏峰知道,但一秒也没有顺着向那边看。关宏峰打开袋子,欲言又止,但韩彬很快理解了他纠结的神情。是他忘了,出来当然不止会带这一套衣服,房间行李箱里肯定还有。只是韩彬醒来的时候难得大脑卡顿,下意识先跑出去买了衣服,好像试图将功补过。
“那我先去买瓶饮料,”韩彬没多纠结,随口找了个借口就把空间留给了关宏峰,关于之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是说,“咱们得快点,其他同事都已经退房离开了,现在快要到12点,我们也该抓紧走了。”
关宏峰闻言匆匆拾掇了下,潦草让自己看上去还有个人形就退了房。房钱不是他们出,要是两个人多逗留了一天那就有的解释了,况且按道理有行程外出,最好避开中午晚上这种人流量大的时候,现在再不走,等会儿乘电梯说不定都得被人认出来。
也就顾不上谈心了,韩彬去还房卡,关宏峰拉着两人的行李箱,戴好帽子口罩先到地下停车场。两分钟后韩彬也下来,关宏峰下意识左右环顾一圈,才向他示意,这场景熟悉得让关宏峰一怔。怎么……好像每次关宏宇地下恋情曝光的时候,也会有这么一段所谓的停车场幽会。
韩彬不知道他在发散什么古怪思绪,只是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很自然一手环护在他身后。不光关宏峰心虚,韩彬也心虚,往车方向走的时候余光瞥见好像有人正对着他们,来不及多想,先伸手一把把关宏峰的帽檐压低。
他一动,关宏峰察觉到那边有人,没多看,只是快走两步上了车。韩彬也跟着快速上了车,行李都来不及放后备箱,顺手拎到座位旁。贴着防窥膜的车门关上,才觉得有了点安全感,关宏峰向那个方向看去,他头一次有这种经历,自然紧张,“刚刚是不是有人拍了我们?”
韩彬摇摇头,脸色不好看。他也不知道,刚刚根本来不及多看,现在再看当然空无一人。只是人有的时候确实是直觉动物,在他们没看到的某辆车里,有人正快速低头在手机上编辑出劲爆配图的博文。
关宏宇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晚上点开手机一瞧铺天盖地标题都是某国民G姓男星,关宏宇倒没那么自信说自己真是国民男星。但本来G打头的姓就不多,再加上关本来就是个挺特殊的姓,一下子就让他开始反思自己了。
点开一看标题也够唬人,“G姓男星地下恋情曝光”“G姓男星和影帝酒店过夜,次日过午才亲昵同出”。标题下字数寥寥,照片给的倒是很足,打了好几层水印,糊得亲妈都不认识的座机像素,只能模糊辨出个人形。
看一眼照片,关宏宇就知道是在说自己没错了,一下子火气就来了,他什么时候跟别的男的过夜自己不知道?现在AI技术也太先进了,这都能造谣。
火气在他点开视频后终于后知后觉变成了犹疑,他这时候才想起来G姓男子不止他一个,同姓关的就还有另一个,因为他看着这个“影帝”,怎么越看越像……韩彬。
不是关宏宇真的迟钝至此,是他从没想过关宏峰会这样不小心被狗仔抓到。从工作以来,要说犯错出纰漏,没留神有狗仔,肯定是关宏宇干出来的事。按理来说关宏峰在工作上向来干净,别说花边新闻了,负面新闻都少之又少,偶尔一些刻意买的黑稿忽略不计。
所以看到新闻的第一眼,关宏宇宁愿先怀疑自己,也没想过是关宏峰。
他查了一下行程,恰好对上了,昨天是首映,算算时间,搞个庆功宴,睡一个晚上,流程是没什么不对。只是花边新闻从不看流程逻辑,单摘那几秒的视频来看,是暧昧,是亲昵,连虚浮的步子也是像事后。
关宏宇皱起眉头,还是不对,大家基本都在上午退了房,为什么独他两个拖到中午?除非是关宏峰喝醉了,关宏宇抓着手机,以他对他哥的了解来说,这种公务性质的饭局,关宏峰不大可能喝醉,他哥那么自制的人,喝到微醺已经算极限。关键是韩彬,怎么哪里都有这个人?怎么偏偏要和关宏峰捆在一起?
关宏宇不是不知道最近关宏峰和韩彬一起宣传,他甚至还等着关宏峰邀请他去首映礼,结果当然是没收到邀请,甚至现在看到新闻了才意识到电影已经上映。他只是觉得厌烦,打开每个软件都是关宏峰,关宏峰后面跟着一个韩彬,哪个地方关宏峰名字旁边都有韩彬,好像这五个字是个什么组合。关宏宇只想看关宏峰,一点也不想知道韩彬每天穿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
就算是和关宏峰一起。
这段时间关宏宇看着还挺忙,他电影杀青有一阵了,迟迟接不到下一个本子。小成本洗钱本子他看不上,好的本子又不要他,关宏宇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那部系列电影很难换主角,恐怕也轮不到他了。关宏宇倒没什么挫败感,只是样子还是要做,天天跑东跑西约人喝咖啡。新女友喜欢他有上进心,他自然也只能表现出上进心。
求职无果,只能刷手机打发时间。关宏宇本来就爱上网,小的时候爱翘课打游戏,现在就推什么看什么,他是无所谓什么信息茧房的,反正他在里面呆着也开心。
推的自然是关宏峰,看的却是韩彬,关宏宇不想看,又绕不过,只能一边骂一边看。自从关宏峰和韩彬确认搭戏开始,就有粉丝开始磕两个人的cp,再加上题材敏感,官方盖了章的同性恋角色,自然就更百无禁忌。
关宏宇翻出昨天的首映礼视频,灯光下关宏峰微拢一点衣襟,他穿得很耀眼,人工灯光反射下那些银亮的铆钉看上去像挂了满肩的星星。路过镜头时关宏峰下意识对着看了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难得在镜头下没有温和的神情,反而显得有些疏离冷漠。
关宏峰不知道自己在那个镜头下看起来特别像韩彬。
不是关宏宇的错觉,翻到评论,也有不少人在说。大概是和韩彬待久了,神态趋同,已经有了夫妻相。
狗屁夫妻相,关宏宇拉黑了那条评论,想了想,又放出来,重重打字,“那这么说来关宏峰和关宏宇不是百分百夫妻相吗?”
自然被好一通骂,关宏宇一个人骂不过这一群人,只能跳着脚讲几大捧脏话,又悻悻坐回去继续刷了。后面电影开始前也有人拍过视频,两个人步调一致地同时转头向后面打招呼微笑,很快关宏峰就不满地把韩彬拽回来,两个人又凑在一起讲小话,多模糊的镜头也看得出眉眼含笑。
这大概就是他这段时间的日常,搜索关宏峰,看到韩彬,凉飕飕阴阳怪气几句,再被骂。情理来讲,他挨骂不冤,他自己也不是生气被骂,气的只是自己。怎一个贱字了得,他的好哥哥,在外面宣传时毫不避讳同性亲密,有主持人开玩笑从角色上升到韩彬本人,关宏峰也不恼,还说什么韩彬作为恋爱对象来说应该是很完美的。
这样的人,却会在自己有一星点不该有的暗示就冷脸发火。连韩彬都知道邀请朋友家人来观影,但在关宏峰那里,他关宏宇可能家人朋友什么都不是。
也蛮可悲的,找不到工作,事业见底,感情也就自然到瓶颈,关宏峰却从来不过问。有的时候关宏宇想说,却不敢说,大约早习惯报喜不报忧,也大约知道关宏峰根本不会在意。关宏峰只要知道他是正常的,就不会再过问。有过激宗教信仰的人说关宏峰拍同性电影,是不正常。关宏宇看了就咧嘴,巧了么这不是,关宏峰也是这么说他的,说他不正常。
他是不正常,所以才会在女友睡着的深夜里静音一遍遍刷着关宏峰相关的视频。为什么他每次谈恋爱丝毫不怕被查手机,正常人谁能想到这一层。面对女友时应付交差的性器,会在看着关宏峰的视频时充血硬挺。他摁掉手机,忽然很想抽一支烟,黑暗里却只能苦笑,心想自己是真的疯了。
然而最让关宏宇崩溃的是他刷着关宏峰和韩彬的视频,他们的宣传图,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确实有默契确实有张力,确实般配。那些细密的糖点,那些错位角度的照片,那样步调一致的微笑,隐秘灯光下的背影。是让人心动,让人沉迷,就算是关宏宇,他也得承认,那些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交换话筒时的心照不宣,看起来太真实,就算是演的,也入了十成十的戏。
那大概才是最令人绝望的部分,关宏宇想,那些明星掩藏起来的女友,会不会也是如此,一遍遍刷着男友和他人的合照,所有人都在说般配,到最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是长得好,是演技好,是会处事,是情商智商都高,是比他关宏宇强。
这样对比下来,作为普通人关宏峰都不会选他,更何况是兄弟。关宏宇也不是哪个粉丝的嫂子,他充其量只能算个弟弟,他根本没资格嫉妒。那些嫉妒落不到实处,也没有半点借力,全都是虚的。
他要怎么说韩彬有多糟糕,才能证明自己有半点的可取之处?他都没办法跟韩彬争的,他争强他好胜,到头来,顶多被人说一句,“这个弟弟,不想哥哥娶老婆吧,还爱占着哥哥呢。”
就像在说个爱争风头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他连入场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关宏宇无数次想,要是他不是弟弟就好了,要是他和关宏峰没关系就好了,起码正大光明起码拿得出手,起码还能有个机会。怎样都比现在好,关宏峰对他好,他觉得关宏峰只拿他当兄弟,关宏峰没音信,也正常嘛,关宏峰要正常的。
正常,正常,因为不正常,所以要正常,所以患得患失,正常了也是不正常。关宏宇有的时候想,真的,那些精神病人应该就是这么来的,他都觉得自己快得精神病了,最好真给他架上电椅,电流扎一扎脑子,说不定他还能想的清楚些。
他想不清楚,如果爱真的是盲目自信与占有,为什么他总不自觉怀疑,为什么他真的觉得如果有那么一个合适的人,应该会是韩彬。他想到自己最近看的本子,他想演个有大佬气质的角色,但所有人都说他不像,小混混红棍倒是一演一个准。
关宏峰就不用演,他哥站在那里,就像大佬。所以关宏宇想不清楚,为什么如果是想做爱人想做情人,会情不自禁低关宏峰半头,会事事先以关宏峰做蓝本,好像他是自己的榜样。
是不是真的因为,关宏宇真的太执着,他太固执成为关宏峰能说出口的那个爱人。可他再怎样想成为爱人,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底色就是兄弟,他会本能地想维护关宏峰,想关心,下意识因为崇拜而模仿,他的爱欲已经完全和亲情和崇拜混合在一起,早叫人想不清楚形状。
但他又那样胆怯,他不敢说,不敢叫关宏峰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一种重量。关宏峰只会武断地给那个称谓下一个单一定义,要如此,就只能如此,说了,就叫他真的老实做兄弟,那他又要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关宏宇觉得自己要疯,想哭,想叫,想找一个歇斯底里的剧本,把自己不敢说的话都吼进去,想赶紧找到一个角色,把自己塞进去。想演一只动物,一条狗,入戏,吠叫,别思考,思考就会失控。
他的眼睛透过手机,透过那只拍摄的镜头,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一团好阴暗的霉斑,偷窥着满梢的星星。他一遍遍想为什么自己好像总是像个怪物,无法理解正常人的道德观念,真的觉得他想和哥哥在一起也没有错。他觉得自己要爆炸,爆炸之后,也就变成星星,他是星星周围由尘埃组成的环带。关宏峰那样的行星,当然会有好多尘埃围绕他,他们都叫他哥哥,叫他宏峰,每一个都比关宏宇更亲密。
纷杂的思绪盖住他,但关宏宇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抱住手机,也在关宏峰的博文下评论。
他说,哥,我好想你。
门铃响起的时候关宏宇还以为是女友又网购了什么东西,他连喊几句放在门口就好,门铃又转为敲门声。
关宏宇扣了手机,骂骂咧咧地起身,心想难道换快递员了?之前的那个明明从来不敲门。
门打开的时候他哑火了,身体晃了晃,好像被眼前的人冲击到了。过了好久,才抓了抓头发,干涩地道,“哥,你怎么来了?”
关宏峰往里看了一眼,答非所问,“我能进去吗?”
关宏宇才反应过来点头,让开地方,“进,进。”
关宏峰进门脱了鞋,等着关宏宇给他找拖鞋,这儿平时根本没有人来,也没备过多的,关宏宇索性把脚上的扽下来给他。关宏峰换了鞋,跟着他到客厅坐下,关宏宇有点紧张,绞着手看关宏峰,等他说明来意。
关宏峰也看着关宏宇,等着。等了一会儿关宏宇才反应过来,现在他是主人,理应招待。他打开冰箱搜刮一圈,摘出几个橙子,又期期艾艾问关宏峰要喝什么。关宏峰说都行,他手绕过苹果汁牛奶酸奶咖啡椰汁,最后还是端回一杯白开水。
他把东西都放到关宏峰面前,又看着他,特别像那种突然被老师家访的学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老师来干什么,于是坐立难安。
不过说起来,以前老师来家访,关宏峰也在,只不过不坐他对面,坐他旁边。关宏峰是好学生,老师关心关心就结束了。关宏宇是重点被关注对象,这时候关宏峰就变成他家长,连声答应老师会对胞弟多加管教。老师还觉得关宏峰特小大人,爱说包揽话,关宏宇这种皮孩子,家长都管不了,跟他一样大的哥哥就能管得了?
还真管得了,关宏宇一向是关宏峰来管的,至于后头怎么没管好管到床上,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所以现在关宏宇等着关老师给他教育教育,等得他都快坐不住,关宏峰才开口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家里都还挺好的吧?”
嚯,天呢,这开口还真跟家访一模一样。关宏宇就拘谨点头,半句话不敢多说,“都挺好。”
“你……”关宏峰朝卧室方向看了一眼,找了一会儿记忆才发现自己压根不记得关宏宇新女友的名字,只好说,“她不在家?”
“出去赶通告了。”关宏宇不甚在意地答道。
关宏峰无意识地搓着杯柄,视线下垂,看不清眼睛,“你跟她也都还好吧?”
“嗯。”关宏宇简短应了声,不想多说,过了一会儿才补了一下,“还行,就那样吧。”
一阵沉默,关宏宇还是没弄明白关宏峰来干嘛的,越想越心慌,很想摇着他的肩大声问他到底想干嘛。不过说不定关宏峰那样也能当作没听见,岔开话题,他进门的时候不就这么干的吗?
关宏宇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找话题,“你电影上映了。”
“嗯。”关宏峰应的也很简单,似乎心思完全不在这没营养的对话上面。
“那你不应该跟你同事们在一起吗?”关宏宇终于找到机会问出了口,不出所料,关宏峰权当没听见,只是慢慢抿了一口白开水。
不是,这人什么毛病。关宏宇眉头皱起来了,他又盯着关宏峰看了一会儿,发现关宏峰看上去很疲惫,不是那种被工作折磨过度的疲惫,而是一种很放任自流自暴自弃的累。关宏宇心里咯噔一下,“你跟韩彬,你们是不是……”
他没说下去,关宏峰却笑了,“你也看到了。”他放下杯子,终于抬起眼睛,和关宏宇对视着,那种疲惫感开始具象化,让关宏宇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一个词,破罐子破摔。可他又控制不住地觉得那看起来很像……很像一种说不出口的思念。
关宏宇哆嗦了一下,几乎是战栗。有亲密无间的兄弟姐妹,自然也有有隔阂的手足关系,多的是那种不咸不淡的相处方式。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一个照顾另一个长大,就有了地位差。羞耻和道德画上约等号,就没有办法坦然表露爱欲。因为亲缘,所以反而无法亲密,要把亲人处成亲戚。想要是还行,不想就是声音勉强的还行,不好是就那样,好也是就那样,爱是还挺喜欢,思念是就过来看看。
永远没有办法亲口说出那个字,只能突兀拜访,坐下来喝一杯茶,看看你过的怎么样,过得还好那我就先走了。需要的时候就联系,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联系。语焉不详,要靠那点语气旁敲侧击地猜。
这世界上是存在那样的手足关系的,关宏宇太明白,可关宏峰喝了他一杯水,却还没有走,只是那样看着他。那就不是来家访的老师,不是来拜访的兄弟了,那是上门要说法的情人才会有的固执态度。
伴随着突然的明悟,关宏宇笑了,他说,“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操有妇之夫?”
关宏峰手指猛地缩了一下,像是被开水烫到一样。关宏宇忽然眼睛发酸,苦笑着说,“哥,你是不是特别恨我,特别见不得我好?”
这个“好”的定义,都是关宏峰给的,要有上进心追求事业,要感情稳定有家庭。可当关宏宇听话之后,关宏峰又这样出现,把好的东西从关宏宇面前推开,把他的旧习劣根又放到他面前给他看。
关宏峰,你图什么啊?关宏宇真想这么问他,你累不累啊?
但他只是慢慢单膝跪在关宏峰的膝旁,仰头向上看,“哥,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我?”
关宏峰口型变化,关宏宇却挺直了背,堵住了他的唇。很轻的吻,只是一个封口的印。很像那种高中生演的日本电影,初吻一定是那样颤动而安静的,像两个人含住同一只振翅的蝴蝶。
关宏峰没有躲开,也就不必回答。只是他也没有旁的动作,似乎还不够迈出那一步。他来是想毫无心理负担地放纵,好像以为关宏宇会用重锤将他伪装砸碎,谁成想关宏宇只这样瑟缩地给了他一个吻。
关宏宇离开了些,又那样看关宏峰。他仰着头的时候眼睫都是软的,看起来很像那种可怜巴巴的狗。
关宏峰被他看得受不住,闭上眼,眼珠滚动,眉间忽然皱起难言的痛。他把过错都推到关宏宇身上,也就把希望都放到他身上,而关宏宇不犯错了,他就没有借口将错就错了。
关宏峰清了清嗓子,好不让自己的声音太干哑,“没什么,我还是……”
“休息一下吧,”关宏宇打断了他的话,“洗个澡,睡一觉,你看起来很累。”他站起身,拍拍关宏峰的肩,“进去洗就好,热水很足,我去给你拿睡衣和毛巾,等下帮你挂在门口。”
关宏峰坐在原处,看着关宏宇走进房间的背影,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已经忘了,在一切开始之前,他们是什么样子了。虽然现在回想起来,关宏宇调皮爱惹是生非,从小就是混世魔王,可谁又能肯定那不是关宏峰主观夸张修改后的记忆呢?
他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兄弟睡一张床,用一个浴室。关宏峰很小就会自己洗澡,关宏宇不,非要和哥哥挤在红色的塑料盆里让爸爸妈妈给洗。关宏峰不想跟关宏宇一起洗,和弟弟一起洗就是会没完没了,从洗澡变成玩玩具变到嬉水打仗,关宏峰个做哥哥的连在澡盆子里都打不过小宇。
等我洗完你不就一个人独占浴盆了吗?关宏峰问他,关宏宇正要跨在关宏峰身上,闻言停下来想了想,说反正一起睡,那为什么不要一起洗?但关宏宇也是真的听话,他闹一阵,就不声不响地等着去了。关宏峰一个人洗,洗到一半想起来忘记拿睡衣,隔着水声叫关宏宇,最后扯着嗓子叫宏宇!
关宏宇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把关宏峰的衣服抱进来,只开一小条门缝塞进来,开大了进了风会冷。关宏峰永远记得他正半眯着眼抹脸,门缝里就伸出半只胳膊,放下衣服后又立刻关门消失。
关宏峰说起回忆,用的词是永远记得,可事实上,他很少会主动去想,不回忆,那些很久远的记忆就好像不存在。好像突然有天关宏宇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乃至过去一切都被一并否认封存。
关宏峰走进浴室,他确实很累,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带着一脑袋乱糟糟的想法就来找了关宏宇。现在他低头打开热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除了父母外,关宏宇是他唯一的亲人、家人、兄弟手足。就像林穆南和林穆北,双生子也不一定非要步调一致,在有事的第一瞬间会想到彼此,也算得上是亲密了,东亚的家庭向来这样拧巴的。
就是拧巴,关宏峰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关宏宇较劲,还是在和他自己较劲。在这一派混乱的局面中,工作家庭哪个都搞不定,他还盲目乐观,劝说自己秩序就藏在混乱中,只要他能保持镇定,就还能维持稳定。
关宏峰不是没试过,用数字和时间回归秩序,一个采访,两个见面会,三个公告。从上午七点到晚上九点,他害怕拥有自己的时间,好像一旦给了他时间思考,他就会立刻爆炸。可这些依然不起作用,所以他来找了关宏宇,希望更大的灾难能够覆盖眼下的混乱,热水冲过身体,终于难得有了些宽慰。
好像一切都还像从前,没有变数的生活反而让他更安心。关宏峰对着瓷砖发呆,忽然看见门把手被试探性拧开,半只胳膊伸了进来,抓着一套睡衣和毛巾,在半空中摸索了半天,没找到个落手的地方。这套公寓跟他们儿时的家构造完全不一样,却忽然让关宏峰想笑。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参加竞赛,回家晚了,放下书包就去洗澡。浴室里很明显有人刚洗完,潮潮热热的让人很不舒服。一拧开水龙头把关宏峰冰得一哆嗦,又赶紧把脏衣服往身上套出去找父母,说热水器坏了。
啊,妈妈不甚在意道,那是小宇刚洗完吧。很正常,老式的热水器,烧一次就够一个人紧巴巴地洗一下,到第二个人水就不够热了,要是前面一个人洗的狠,那就完全变凉水了,要等好久。
所以我说你们兄弟两个为什么非要分开洗?说着说着妈妈还奇怪了,一起洗多好,热热乎乎还省水,省的你看又得等。她越说越奇怪,你怎么像第一天知道这事……哦,也是,一直都是弟弟第二个嘛,难怪了。
因为关宏宇一直都是那个第二位,等着凉水烧热的人嘛,所以难怪啊。
关宏峰径直走出浴室,拧开卫生间的门,把门外站着比量的关宏宇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解释,“我给你拿衣服来的,给你挂门口?”
关宏峰赤身裸体,水一滴一滴地顺着皮肤往下坠,他身后水龙头没关,淅淅沥沥砸在地砖上,慢慢扑出一阵氤氲蒸腾的热雾。那阵热雾推着关宏峰向前半步,鼻尖抵到鼻尖,接着稍稍侧脸,嘴唇就碰到嘴唇。
关宏宇顺从地张开唇,允许舌尖柔和地探入,和关宏峰相触部位的衣服上有湿意扩散,好像要被拉进一场平和的热带暴风雨。慢慢的关宏宇开始有回应,腰部绷紧,像是忍不住要蹲一点身好从下至上地去看关宏峰。舌尖也不满足于蹭动,向里探索,掠夺氧气,鼻息一点点加重,搜刮着关宏峰的口腔,好像能这样挖出他藏在嘴里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关宏峰没有躲,只在有些借不上力的时候伸手搭在关宏宇的腰上,手指因为吻得用力而微微攥紧。刹那间关宏宇终于忍不住,一把把手里的衣物扔在洗手池,脚把身后的门带上,双手捧住关宏峰双颊加深了这个吻。他吻得用力,又吻得深情,很像那种小学作文里的例句,题目是,主题是我爱我的哥哥,抄写十遍,闭上眼睛也能背出那句我爱哥哥,每次大喊出声时从来那样赤诚真心。
他就那样带着孩童般天真热切的深情,带着关宏峰磕磕绊绊往里走,直到浴室玻璃门在他们身后合上,直到关宏峰被他按在墙面上。
几乎顷刻间,关宏宇浑身就被淋得湿透,衣服一块块黏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线条。热水把两个人的头发冲得软榻,毫无发型可言,看着不知道该说狼狈还是什么神经病,好像要在浴室里假想一出久别重逢。
关宏峰手指摸索着掀起关宏宇的衣服,关宏宇就一边笑着喘气一边费劲地往下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在笑,笑着去舔关宏峰的耳垂,热水润过的皮肤尝起来有种天然的甜意。他就顺着那种甘甜找寻一颗水珠的痕迹,从锁骨到乳头,关宏宇用舌尖盖住那颗敏感的凸起,用了点力一下一下地用舌头推,像用舌头拨弄一颗布丁。
不知道是水流作用,还是关宏宇口技高超,不消片刻关宏峰就乳珠勃起,下半身也开始抬头。关宏峰想去拽关宏宇,但手指滑过发热的肉体,根本无从下手,看着还挺像是爱抚。
于是得到回应的关宏宇越发兴奋,舌齿并用地玩了一会儿关宏峰的胸,又转而向下,越向下,关宏峰就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敏感反应。水流也在作怪,变成另一条透明古怪舌头不断爬着舔过他的乳头。等关宏宇舔到他肚脐,关宏峰腹部整个缩紧,鼠蹊部蹿起一股酸软的热流,让他很想就那样软着跪下去。
可惜关宏宇没给他这机会,关宏宇托住他的腿根,有点使坏地拨弄了一下关宏峰的阴茎。关宏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恼,手圈着柱身套弄,却忽然伸了舌头去舔下头的囊袋,似乎还想更过分,一直探到后穴股间。
关宏峰差点摔下去,勉强抓住置物格,发现自己先前所作所为是不妥当,选了个不合适的场景,咬着牙道,“你先出去,等会儿我出去找你。”
关宏宇煞有其事地点头,站起了身,“不洗干净怎么出去,所以咱们赶紧洗啊哥。”
他叫着哥,手上却用力,把关宏峰翻过去,好像真是洗了前面要洗后面。关宏峰察觉到他手指插进后穴,进入得很顺利,毕竟有水流辅助润滑,还有……沐浴液。关宏峰忍不住夹紧后穴,沐浴液和润滑剂的触感很不一样,更滑腻,把他变成个破口的塑料瓶,稍稍一挤压,液体就要漏出身体。
关宏宇关了水,手指很认真进出,慢慢的一阵清香开始扩散,沐浴露打在身上留香正常,塞进后穴里就不正常了,关宏峰甚至能感觉到随着关宏宇的动作,他股间慢慢涌出白色泡沫。随着关宏宇停止动作,艳红的穴肉就含着白沫,收缩着一点点向外推挤,直到混着水顺着腿根流下来,像是之前谁射进去过白精一样。
“别……”关宏峰来不及说不,就被关宏宇扶着腰顶了进来。
关宏宇把他向后拉了拉,让他脊背分毫不差地贴着自己的身体,因为站立姿势的缘故,上翘的阴茎次次都擦过敏感点。关宏峰被肏得踮起脚尖,又因为受累踉跄站不稳。
关宏宇手上还有丰富的泡沫,绕过关宏峰在他胸前摩挲打圈,泡沫就堆叠着覆盖了肌肉皮肤,一片白色中只有两点红艳的凸起格外显眼。关宏宇不知是真的视线受阻,还是装作无意,手掌揉搓时总会用力磨过乳头,偏偏又不用手指捏弄,于是次次都按着一划而过。
胸前受了刺激,关宏峰就忍不住往后退。退能退到哪里去,左来不过动着腰,把关宏宇吃得更深,后穴自己缩着调换角度罢了。
下面也照顾,关宏宇放了一手的沐浴露帮关宏峰手淫。过度的润滑减少了摩擦力,反而让阴茎获得到的快感有限,关宏峰本能握住关宏宇的手夹紧腿根,帮他肏着自己。两个人的手握在一处能加大压力,确实爽利不少,只是关宏峰更站不稳,很快腿根发酸,越肏越靠前,肩撞上墙壁才停下。
他一往前,关宏宇的性器就立刻滑脱,在腿间弹跳两下,再想往里,却总是滑到腿根。关宏宇也不着急,龟头就那样在股间磨蹭,几乎是一碰到穴口就会顺着滑到会阴,在腿间慢条斯理地抽动几下,又歪到臀肉上。
一开始还能忍耐,直到回回穴肉翕合,都只让那根肉柱过门不入,反而感觉水流顺着沟壑要流进去了。那是种诡异的要被灌满的异物感,毕竟水流和泡沫都没有形状,关宏峰只能自己伸手摸向后穴,勾着手指想把沐浴露洗干净,放在关宏宇面前却像他欲求不满在自慰。
肩头滑动,整个胸膛都被按上冰凉的瓷砖,关宏峰胸口的泡沫在墙上推出两条形状暧昧的湿痕,乳头迫于压力微微内陷,很快又被凉意刺激得充血更甚。
因为太冷,不光是瓷砖,还有正在蒸发的水汽带走了体表的温度。关宏峰不得不撑住墙壁保持距离,但手掌总是打滑,于是维持平衡就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身后关宏宇还在轻浮地戳着关宏峰的臀肉,时而甩着性器打在他饱满的屁股上,发出很羞耻的笞打声。关宏峰再也忍不住,强硬地转过身来,几乎有点怒意地瞪着关宏宇。
要是真的生气,关宏宇还是怕的,赶紧轻咬着关宏峰的唇,讨好地去摸关宏峰的腰。他揉面团一样揉着关宏峰的臀肉,时而两只手的指尖都滑进股间,关宏峰的后穴扩张得很好,能轻松吃进三根手指。关宏宇就左右两手各探进一根手指,用不同节奏抽插勾弄,有时两只手节奏一致,有时只是一只手动。两人的性器交叠着,随着动作前后摩擦。
等到关宏宇觉得差不多了,就把关宏峰拉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捞起他一条腿,穴口就能直直对准勃起。还是滑,关宏峰不得不扶住关宏宇的性器,指引着插进自己的身体。
关宏宇顺手打开了水龙头,热水兜头落下,他就着水流一下下把关宏峰往上肏。关宏峰早站不住,站立的那条腿连小腿肌肉都在打颤,还好有关宏宇分担他半边的重量。站立姿势费力,却有着别样的心理快感。再加上阴茎被紧紧夹在二人小腹中央,关宏峰不得不时不时仰头呼吸,好像在换气。
他的手爬过瓷砖,置物格,玻璃门,玻璃门上水蒸气被他手掌打湿,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片刻后,又变成五道歪扭的长线。他手指用力,像被卷进急流中不放过每一根浮木的人。不止他站不稳,关宏宇也站不稳,他们抓着手边一切可以抓到的东西,洗发水沐浴露乒乒乓乓落了一地,身下动作越来越急。
流水打下,不连续眨眼根本就看不清,好像也就那样模糊了眼前人的面容。就像雨水浇灌土壤,关宏峰手中的那个泥塑忽然融化着成型,泥塑的五官变换成关宏宇的形状。
这个狭小的空间仿佛忽然变成密封的透明格子,完整保存了某一刻关宏峰成功雕刻出的作品。又像鱼缸,他和关宏宇都是这巨大鱼缸里的两条交尾的鱼,鱼没有言语,只能在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没有逻辑的水泡。他们也只能在这蒸汽中发出破碎的喘息,很像注定无法完整的告白默剧。
关宏峰想起那种老式的电话亭,拨打一通从未来到过去的电话,所记录的内容就是回忆。回忆中的过去他和关宏宇膝盖对着膝盖,在水中嬉戏,现在他被关宏宇半抱着在水里做爱。
他低头看关宏宇,关宏宇就觉得心跳要激烈到过速。他觉得自己是那种很庸俗的男人,爱刷短视频,爱幻想着那种浪漫电影的高潮,误会消除,主角在雨中抱着自己的爱人拥吻。他现在就在想象那种场景,他抱着关宏峰,内心因为他的拜访而涌出狂喜,仿佛宏大的宇宙叙事要从关宏峰的拜访展开。
星带突破了自己的固有轨迹,触碰了那颗行星,那颗耀眼的、美丽的恒星。宇宙大爆炸是怎样出现的?也是因为某颗石子突破了界限吗?从一次撞击开始,慢慢拓展到无垠的宇宙,直到一切秩序都在爆炸中毁灭,又在爆炸中诞生新的秩序。
关宏宇还是不敢问关于韩彬的事情,他不想引爆一个他无法掌控的炸弹。况且好像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没那么无药可救,关宏峰还是会想他,还是会来找他,他们还是家人,会把爱和欲望混为一谈的那种哑巴兄弟。
他们只是熵值无限大的、无限趋近于零的奇点,构成了这个混沌的宇宙,就算每个人都濒临爆炸的边缘,但一切都还没有彻底失控。习惯主宰了混沌,也就定义了这个宇宙存在的形式。他们膨胀着想要吞噬毁灭彼此,却又挣扎着极力拖延那场注定诞生的爆炸。
这样也很好了,快要缝补不及的破烂生活,倒也让人安定。过一种旧生活,好过毁灭。关宏宇抱着关宏峰,察觉到他即将高潮的痉挛,不再忍耐,挤着关宏峰的性器冲刺数十下,射到了他身体里,像是把重点线重新放回一切的起点。
在浴室做爱很消耗体力,但也有好处,无论在浴室里弄得多糟,水一冲,便又重新干干净净,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关宏宇只给关宏峰拿了衣服,自己的早湿透,只好踩着水去拿衣服。
关宏峰擦着头发慢慢往外走,大脑是一种让人舒适的空白,就像终于结束加班回到了家一样。他看到桌上的手机,下意识拿起来,入手的手感不对,才意识到这应该是关宏宇的手机。
科技比人的思维更快,面部识别在关宏峰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为他开放了权限。先前关宏宇正在刷社交软件,开门的时候界面还停留在搜索栏,搜索栏下的推荐一排排一列列全都是一样的三个字打头:
关宏峰 首映礼;关宏峰 恋情;关宏峰 韩彬
关宏峰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名字,偏偏每个搜索词条后面都挂着一行小字——最近常搜/猜你喜欢。
关宏峰先是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完后又停住,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破掉,像发酵成熟的奶酪,或是浴室里那瓶灌了水的沐浴液,一下下挤出泡泡来。
关宏宇出来的时候,关宏峰已经把手机放了回去。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关宏宇问了他一声怎么了,关宏峰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拿毛巾抽了一下关宏宇的小腿,“去穿上拖鞋。”
关宏宇也下意识应了句好,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不对,不是因为家里没有拖鞋,给了关宏峰以后他才没鞋穿的吗?
关宏宇只好从玄关又走到冰箱,咕咚咕咚灌了半桶橙汁,嘟囔着关宏峰又不是什么贵族礼仪培训班的教官,怎么穿不穿鞋也管。关宏峰忽然从他身后探手拿了瓶牛奶,看了看保质期,才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淡声道,“过两天有个导演约我吃饭,你想不想去,他好像是想导新片,那种黑道纠葛,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感兴趣。”
他说了那导演的名字,关宏宇差点被果汁呛住,赶紧一放瓶子围过来,“去去去,你带我去。”
他从背后整个抱住关宏峰,谄媚道,“亲哥,你绝对是我亲哥,我发誓我别的哥绝对没有你这么亲。”
关宏峰用胳膊肘推推关宏宇,示意他赶紧滚开别没皮没脸。但他手上力道很轻,也没说什么别的。关宏宇就窝在他颈窝笑了,抱着使劲摇他,像那种终于等到家长来接放学死不撒手的小孩,还以为要被丢掉了。热气扑在关宏峰的颈窝,关宏宇忽然就势亲了一口。
关宏峰动作一顿,嘴角弯了弯,什么都没说,只是喝了一口牛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