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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的交锋就像跳舞,讲究有进有退。

    【彬峰 微双关】三进二退 作者:以实玛利
    熬夜会使人感官变得迟钝。
    海港刑侦支队的办公大楼在深夜里还依旧灯火通明,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每个人的桌上都摞着厚厚一叠旧案卷,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纸张翻过时细碎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此起彼伏,间或掺杂着一些轻微的哈欠、水杯与桌面碰撞的声响或者打火机擦燃的声音。
    在这样的环境里,韩彬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对面的人点起了一支烟,直到一截烟灰掸在视线边缘的烟灰缸里,他有点恍然地抬起眼,看烟气自火星处直直地升起又飘渺地散在白炽灯光之下——夹着那支烟的手指修长白皙,指骨在不发力时并不那么棱角分明,但却有着一种玉质的润感,食指的第一节关节侧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食指和中指松弛地半蜷着,随着主人的思考不时地轻叩桌面,而那烟就夹在其中,随便地,自然地……完全是一副老烟民的作态。
    韩彬看了一刻,手的主人似有所查,于是那只手便绷紧了一点往回收了收。韩彬抬起眼,对上对面略带点疑惑的眉眼以及压低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韩彬扶了扶眼镜,礼貌地笑笑,也压低了声音,“我以为……”他停顿了一下,换了个更温和的说法,“没想到关队会抽烟。”
    “哦。”关宏峰重新垂下眼睑去看案卷,只把指间燃着的半支烟在烟灰缸旁磕掉一小段烟灰,不以为意地说,“戒了有一阵子了。”
    韩彬看着他,带点调侃的语气说:“那我们海港让关队这么破戒可真是罪过了。”
    关宏峰再次抬起眼,挑了挑单边眉毛,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嘲讽:“你说这话我怎么没感觉到一点真心。”
    有那么一瞬间,韩彬怀疑对面的人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关宏宇,但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可能:“说说案子吧,关队,五年前那起案子是你亲自办的吗?”海港区的一家食用油灌装工厂发生了火灾,造成了9人身亡多人受伤,经排查为人为故意纵火,手法和五年前长丰的一起纵火案高度相似,所以他们请了关宏峰过来帮忙侦破。
    “对。”
    “为什么直接认定为模仿作案,没有考虑是当时的案犯同伙还流窜在外?”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回答背后是对自己刑侦能力的高度自信,韩彬咀嚼着对方前一刻露出的那点刻薄的嘲讽,似乎从中窥见了些许对方过去的锋芒。
    纵火案与其他凶案有个不同点,警方虽然没有披露侦破细节,但各路新闻媒体的报道和大量的目击者可以让人更容易获得案件细节,所以更容易被模仿,但是模仿者并不可能一蹴而就,必然要先经过多次实验,就像王志革案一样,只要他们从过去三年繁杂的旧火警案件中找到案犯的第一案,大概就能锁定嫌疑人。
    这些在案件分析会上关宏峰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于是韩彬点了点头:“明白了。”他重新低头去看案卷,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观察着对面的人——他看着关宏峰以极快的速度单手翻阅纸张,另一只夹着烟的手先是狠狠地按着太阳穴,然后自然地把烟递到嘴边,深吸一口,不多时,过了肺的烟气自鼻腔里吐出,氤氲朦胧地弭散在周围,这时那人的眉眼便软化了一些。
    他还发现关宏峰烟抽得很凶,一口几乎能吸掉一大截,于是短短一支烟在手底过不了几轮就见了底,等再次递到嘴边时发现只剩下一节烟蒂,他看那人微微皱起眉,将还燃着火的烟蒂捻在烟灰缸里,那只手不似刚才夹烟时那样轻松写意,拇指和食指掐着烟头反复地捻弄好似带着点怨气。
    于是韩彬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关队,为什么戒烟?是身体原因吗?”
    捻弄烟头的手停住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也停住了,关宏峰好像因为这个问题卡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抿紧嘴,片刻才含糊地说,“因为没什么意思。”
    “嗯?”
    “最初会抽烟也只是为了熬夜提神。”
    但这没有回答韩彬的问题,既然吸烟是功能性的,那就跟没有特意戒了的必要不是吗?
    不过韩彬没有这么问,他只是摸出了自己的烟盒,也抽出一支点上,打火机擦动的声响中,他看到关宏峰的手指弹动了一下,他以为关宏峰会问他要一只,或者自己再点一支,但对方只是收起了手,埋头进案卷里不再看他。
    而韩彬对此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测。

    经过一夜的查找,他们终于找到了两年前那起与纵火案有相同筛选条件的火灾,接下来就是走访当事人、筛选可疑人员、传唤、问询、确定纵火犯,关宏峰只是被叫来帮忙的,不好过多插手兄弟部门的办案流程,于是在给出侦破方向后,他提出先行离开。
    走出海港支队大楼时,时间不过早上七点,关宏峰听到韩彬在身后叫他,于是停下脚步。
    “鑫诚说请关队来帮忙,不好让你一个回去,所以派我来当司机。”韩彬说着,看到关宏峰抬起头蒙蒙亮一片灰白的天空,于是带了点疑问,“我送关队回家还是去长丰支队?”
    关宏峰摇了摇头。
    于是韩彬问:“那关队是想去哪吗?”
    说不想回家的人却沉默了,脸上露出一点犹疑的空白,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问:“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韩彬叹了口气,提议道:“我的地方倒是离这不远,关队想去坐坐吗?”

    韩彬说的这个地方是离海港支队十分钟车程的一个小区,那里的绿化很好,山水廊桥设计优雅,一看就是个高档小区。入户电梯把人一步送到家门,进门一打眼,关宏峰先看到的是一个超大的客厅:简约风的地板、简约风的书柜、简约风的办公桌占据了了第一印象,落地窗前的茶几两侧摆着两个面对面的单人沙发——只是这装修让他莫名生出一点违和感来……好像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家。
    关宏峰歪头看身后的人:“你住在这儿?”
    “不。”韩彬随手把门卡放在鞋柜上,说,“这其实算是我的一个会客室,我有些客户很注重隐私,不愿意在律所谈事情,我就会约在这里。”
    那就说得通了。
    关宏峰理解地点了点头,随着主人步入客厅,他看着韩彬收拾起办公桌上摊开的书,居然是一本悬疑小说,他抬起头又去看桌后的书架,上面摆着的除了一些专业书、心理学相关书籍居然还有为数不少的小说,悬疑小说、侦探小说、科幻小说甚至武侠小说。
    关宏峰看韩彬把收拾起的那本书插回到书架的空位上,说:“没想到你还看这类书。”
    “关队,我也是个普通人,当然会有些个人爱好。”韩彬对他礼貌地笑,然后引导他跟自己到客厅另一边,另一边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有一个小型吧台,韩彬示意关宏峰在高脚椅上坐,自己则绕进吧台里面。
    “一大早的,我就不给你弄酒精类了。”韩彬一边说,一边打开墙上的嵌入式酒柜,里面琳琅满目地摆着各种关宏峰认不出来的酒瓶,但他一个也没动,只从底下抽出两个玻璃杯,又从冰箱里取了一盒牛奶,启封倒进去放到微波炉里。
    等待加热的这一分钟里,关宏峰再次环顾整个客厅,以这个客厅来看,房子的整体面积不会小了,在这个楼盘买这样一间房子仅作为会客室。关宏峰带点调侃地开口:“看来做律师确实很赚钱啊。”
    韩彬愣了一下,继而礼貌地笑道:“说来惭愧,人到中年还要靠父母接济。”
    “你是想说,韩松阁教授,公安体系内知名的心理学专家,政法大学的在职教授,的财力可以在各种富人区随手买房子。”关宏峰挑起一边眉毛。
    但韩彬依旧保持着那个笑容:“我相信关队不会这么曲解我的意思。”
    这时候微波炉发出叮的提示音,韩彬转身去从中取出加热好的牛奶,把其中一杯端给关宏峰:“如果不是熬了一夜,我会请你尝尝我的咖啡。”
    关宏峰对这些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接过温热的牛奶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两个人就没什么继续的话题了。
    有那么一会儿,隔着吧台的两个人只是沉默着分享同一盒牛奶,这种安静的气氛居然并没有让人感到尴尬,关宏峰只是感觉到……安静,那种好的安静,不用去顾虑太多的松弛的安静。
    在这种松弛中,他看向韩彬,韩彬没有看他,只是倚靠着吧台,面向落地窗,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关宏峰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里离海边不远,落地窗的视野开阔能看到海岸线之上一片蔚蓝。
    关宏峰看着那安静的海面,清晨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他突然感觉到眼睛有些酸胀,其实在他被借调到海港来的前一天他和周巡才刚破获了一起入室抢劫案,连轴转的身体在松弛下来后才感觉到疲惫,而一旦被大脑察觉到这种信号,那疲惫就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他开始犯困了。
    关宏峰努力地眨眨眼,有点后悔没让韩彬直接把他送回家。他其实有点感谢韩彬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也正是因为韩彬不会多问,所以这种安静才会让人轻松……
    “关队。”在这片迷蒙的混沌中,关宏峰耳边传来低沉蛊惑的声音,“你喜欢阿加莎还是柯南道尔?”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关宏峰脱口而出:“柯南道尔。”然后迟缓的思维才开始奇怪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们的关系有近到开始聊爱好了吗?即使是闲聊,又为什么要以这个开始?
    关宏峰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闲聊,而是一个测试,他清醒过来,转头去看另一个人。而韩彬还是倚靠在吧台内侧,已经放下了装牛奶的杯子,嘴里叼着一根烟,在关宏峰看过来时摸出打火机引燃,关宏峰稍微别开一点视线,不去看那支烟,只听到对方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提醒他,“人在松弛的时候很容易露出破绽,关队要小心了。”
    关宏峰当然知道这个,这是刑讯时最常用的手段,但此刻经由韩彬提醒却又感觉有了不同的含义……好像韩彬在提醒他要小心自己一样。
    关宏峰再次打量起对方:脱了外套的韩彬现在只穿着衬衫和西装马甲,裁剪得体的衣服下能看出韩彬的身材精干,单薄的衬衫下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驻着吧台支撑身体重量的小臂因发力而虬起漂亮的肌肉线条。
    然后是韩彬持烟的那只手,关宏峰曾观察过韩彬的那双手,那双手有点不似文职人员的秀气,指关节上的粗大变形更像是长期击打造成的,当然也有可能韩彬只是练过一些拳脚……但是关宏峰总是说不上哪里感觉不对。浅蓝色的衬衫、灰色的马甲、再加上黑色的领带,关宏峰不懂这个衣服的料子好坏,但知道颜色的搭配的最中规中矩的不出错,那只戴在腕间的手表看起来也不像是多名贵的牌子,还有那副平庸的黑框眼镜……
    平庸。
    抓住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个词,继而,关宏峰意识到韩彬身上的这些平庸的穿戴与这栋房子的价值的反差才是他最初进门时感觉到违和的根本。
    这让他想起不久前在他求助时,这个人毫不犹豫地顶着巨大风险帮助了他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而再上一次在那个雨天,他问对方为什么不做刑侦工作,对方还说自己胆小怕事。
    关宏峰一直知道韩彬有问题,但他一直有足够多的事情要操心,所以秉承着对方不舞到自己面前就不去追问的原则放任了这个问题。但今天,在这个安静松弛的不需要操心其他事情的环境里,他的好奇心便开始膨胀了,他想探寻韩彬隐藏的秘密。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出手拽住了对方的领带,把人拉向自己。
    “韩彬。”关宏峰在极近的距离试图透过那副平庸的眼镜看清对方眼底的秘密,他闻见了薄荷味须后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而韩彬顺着关宏峰的力道探身过去,又恰到好处地停在一个他们面对面却又没有过分亲近的距离,接受着关宏峰的检视,表情里没有表露出一丝疑惑或者惊讶,反而低头看了看关宏峰抓着他的手,又看了看关宏峰靠得极近的脸,语气甚至有点轻快地问:“关队,看这么近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关宏峰愣了一下,继而意识到这是个误会,但转念一想又有什么损失呢?韩彬看起来长得不错又是个礼貌的人,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合拍……何况说不定借着这个机会,他能看到韩彬更多的面貌,毕竟对方自己刚刚才说过,人在松弛的时候很容易露出破绽。
    于是关宏峰问:“你会拒绝吗?”
    “你不希望我拒绝吧。”这是个陈述句。
    “嗯。”关宏峰垂下眼,露出一点苦恼的表情,“那我就会很尴尬。”

    关宏峰的外套和围巾被留在了客厅。韩彬带人走进卧室后先打开灯然后拉上了窗帘,他做完这些回过头来时,看到关宏峰还站在门口没有动,一副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样子。
    “关队。”在对方看过来时,韩彬歪歪头问,“你打算怎么来?”
    关宏峰愣了一下,那样子让韩彬想起马路上被远光灯照到的猫,他在韩彬的注视中眨了眨眼,又低头去看他们中间的那张床,最后垂下眼睑,动手开始解衬衫扣子。
    这不是韩彬设想里对方该有的反应。
    在韩彬的设想里,关宏峰起码应该走过来,两个人应该有一些正常人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开始前应该有的“互动”。而现在,关宏峰一脸凛然公事公办的直白让他有点尴尬了,他开始怀疑在这件事上,两个人恐怕不如其他时候那样默契。
    因为他叹了口气,指指房间里的浴室门:“关队……你要不要先去冲个澡?”这是一个缓冲的借口,给两个人一点自行准备的空间,而不是就这样尴尬地在对方视线里脱衣服。
    万幸的是,关宏峰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他说好,然后走进了浴室。
    水声响起时韩彬坐在床边脱掉了鞋袜、摘掉领带、褪下马甲,一开始他想换一套睡衣,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觉得这样有点多此一举了,解皮带时他考虑了一刻这样是不是太直白了,然后他想起关宏峰刚刚的行为,对方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表现出羞耻,那他应该也不用太客气,但全脱了又显得他好像很急,所以最终他留下了衬衫作为体面。
    关宏峰没有让他等太久,走出来时也只披着一件衬衫,其他的衣服都拿在手里。韩彬看他带着一身潮气甚至有水珠从脸侧滑过沾湿了衬衫,才后知后觉自己没有给对方提供毛巾,于是略带歉意地说:“你可以用我的。”不过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哦。”关宏峰冷淡地回答。
    “关队。”韩彬朝对方伸出手,那人终于放下衣服走过来,搭上他的手,由着他拉近到面前。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依旧很冷淡,关宏峰站着,而他坐在床上,所以关宏峰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过了片刻,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勾上他衣领还扣着的第一颗扣子上说:“为什么不脱了?”
    韩彬笑了:“我们第一次就要这么坦诚吗?”
    勾着衣领的手缩了回去,关宏峰垂下眼,露出一点难为情的样子来。不过韩彬还是遂了他的愿,他解开衬衫扣子,在关宏峰的视线中脱掉了最后一件衣服。他起身把衣服放到一边时感觉到关宏峰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那是一种完全不带情欲的审视,不是在欣赏床伴的身材。
    韩彬的身上有几道成因不可说的伤疤,每一道疤痕的形成时间、成因乃至当时是怎样的医疗条件才会形成现在的痕迹,这些在一个老刑警的眼里是无所遁形的,他知道关宏峰能从中拼凑出一些信息,做实一些猜测……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韩彬转回来,对上关宏峰的视线问:“我们要开始吗?”
    关宏峰似乎也意识到了同样的事情,于是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慌忙抬起手也要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
    韩彬阻止了他:“留着吧。”
    平心而论,韩彬对关宏峰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一个年近四十的普通男性的身材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他打量着对方,关宏峰此番从浴室出来甚至没有穿内裤,衬衫的下摆恰到好处地遮挡到了私处,只能看见腿根一点若隐若现的丰腴皮肉——或许早两年他的身材会显得更矫健一点,但韩彬已经见过关宏峰的心理问题使他的战斗能力衰退到何种地步了,那些漂亮的肌肉线条也随着战斗力的逝去而不复当年了。
    关宏峰大约对此也有些自知之明,但他的反应不是羞愧,而是挑起一边眉毛理所当然地质问:“怎么,这么嫌弃我?”
    韩彬觉得很有趣,于是笑了:“不,只是我喜欢留点悬念。”
    关宏峰的眉毛又动了动,不依不饶地问:“不应该啊,你们律师不是都习惯刨根问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吗?”
    韩彬无奈地摊开手:“我说过了,律师也可以有点私人爱好的吧。”
    这句话不知道让关宏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私人爱好是读一本有悬念的故事,但并不在乎结局是什么?那你看重过程里的什么?喜,怒,哀,乐?”
    真是可怕的洞察力。韩彬漫不经心地想。但这也是关宏峰吸引人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手揽住关宏峰的后脖颈,问:“你排斥做爱时接吻吗?”
    这个问题太直白了,把关宏峰问得一懵,过了几秒才迟疑地回答:“在肉体亲密上没什么忌讳。”
    “所以你是有床伴的。”韩彬得出结论。
    听到这句话,关宏峰沉下脸:“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又在紧张什么?韩彬想。紧张就是欲盖弥彰,你在紧张的是怕人介意?还是在紧张被人发现床伴的身份?一个让你紧张的床伴的身份又会是什么?
    但他还是说:“没有。”
    与关宏峰的接吻很乏味,就像这个人一样的平淡,没有任何情绪铺垫,没有任何对性爱的期待反应,关宏峰甚至没有张开嘴,于是他们只是四片干燥的嘴唇相互碰了碰。但韩彬发现关宏峰在床事上的态度却意外地顺从,他会顺从着韩彬的力道被推倒在床上,顺从扶在膝盖上的手分开腿,露出那个已经清理过的潮湿的穴口。
    韩彬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凡士林,挖出一块在手心捂热,对仰躺着的人歉意地说:“抱歉,这里不常住人,所以准备的不充分。”
    “所以你在自己家会准备充分。”
    韩彬迅速意识到这句话是对方对刚才的床伴问题的报复,如果他说从不带人回家,对方就会说“所以你也是有床伴的”,他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对方有点挑衅的笑容。
    代替回答,他将一根沾满油膏的手指推进了对方的身体。

    他们做爱的姿势很传统,面对面。关宏峰需要抬起腰才能彻底敞开自己的后面,而韩彬掐着他柔软的腿根固定住他,让他把脚踝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借力,这个姿势其实对男性接纳方不是很轻松,但关宏峰意外柔软地承受住了这种弯折。
    韩彬确认对方已被扩张得足够软烂后才提起性器填进去,身下的人接受良好,只在大概是擦过敏感点的时候发出一声急促的换气。韩彬带着对方慢慢地摇摆,调整着角度,观察对方的脸上泛起的红晕和逐渐抬起头的性器,知道那人得了滋味,便问:“这样还可以吗?”
    “嗯。”回答的声音还算平静,“可以更快一点。”
    “像这样?”
    “嗯,这样很好。”
    “是这里吗?”
    “对,是那儿,嘶……你能不能,别太,太频繁对那儿。”
    他们平静地讨论着做爱的细节,平静地不像是两个一拍即合约炮的人,因为约炮起码也是需要一时兴起的激情的,需要上头的荷尔蒙……但话又说回来,人在平静的时候会这么硬吗?归根到底他为什么会接受这次性爱要求?韩彬没想那么多,他当时只是觉得关宏峰作为一个观察对象会主动贴近他这件事很有趣,他觉得关宏峰大概也没太细想这事儿,不然这会儿不会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韩彬看关宏峰握着自己性器,熟练地配合着他给予的节奏抚弄自己,好像对这套流程十分习以为常。熟练起码意味着他有着多次同样的行为,这个认知让韩彬有点惊讶,因为关宏峰看起来不像是会耽于性爱的人。
    在某一个时刻,关宏峰的身体忽然绷紧,他的腰向上抬起,搭在韩彬肩上的脚背崩得笔直,只有脚趾扣着对方的肩膀,然后白浊的液体从手指缝中溢出,飞溅在衬衫下摆。
    韩彬费了点劲儿从那夹紧的后穴里抽出来,射在了床单上。
    关宏峰领了他这份好意,说:“谢谢。”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缓一下就收拾。”
    那把嗓音是疲惫而沙哑的,随手拽了两张纸巾想简单擦床单上自己留下的痕迹的韩彬闻言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关宏峰,看那人困顿的几乎要合上的眼睛,突然产生了一点同情:没有太多互动的交媾、柔顺的身体、习惯性地自行满足以及结束后自行清理,无论怎么说,关宏峰拥有的那个床伴都称不上体贴。
    韩彬丢掉了纸巾,挪到关宏峰身边,靠在床头半躺下,对有点疑惑的看着他的人笑笑:“你可以在这儿睡一会儿,睡多久都可以,我是个体贴的床伴。”
    而关宏峰居然听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有所指,微微皱起眉头,表现出不赞同的意思:“韩彬。”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护那个莫须有的人只会显得欲盖弥彰,做实对方的猜测而让自己处于尴尬的境地。
    不过与韩彬说话的好处就在,有些话他们不必说得太明白,对方也能理解自己的意思。
    韩彬迅速地道歉:“我多话了。”
    然后韩彬就没有再说话了,而关宏峰感觉到困顿又找上了他,在经历了熬夜和性发泄以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他合上眼。
    有那么一会儿他几乎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身边的人轻微的动作,听到打火机发出咔哒的响动,然后烟的气味就萦绕在他鼻息间。
    一开始关宏峰不想理会这个的,他转过身去,试图避开呛人的烟味,但无孔不入的气体不容他闪避,混合着薄荷清凉味的烟草香气包围了他,夹杂在其中的尼古丁就像一条蛇一样孜孜不倦地往他的鼻息里钻,激活他嗅觉。
    于是关宏峰带着点恼怒地翻回身,手肘撑起身体看对方。
    “关队是有什么需要吗?”吞云吐雾的人回应的语气里一派真诚的疑惑,但嘴角却缀着一点戏谑的笑意。
    这让关宏峰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但那烟气袅袅自对方指尖升起,钻进他的鼻腔,甚至从鼻腔钻到唇舌之间,悄咪咪地搅动着他的味蕾,使他口齿生津,他吞咽了一下,但这点津液完全不能满足喉间的干渴。
    于是他开口要求:“给我来一支。”
    但韩彬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后居然拒绝了:“关队在戒烟吧,不好让你破戒啊。”然后在关宏峰皱起眉发难之前又用一副折中的口吻说,“要不这样吧。”说着就凑到关宏峰面前,用空着的那只手勾着关宏峰的下巴示意他张开嘴,而夹着烟的手则递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就含着那口烟气偏过头吻上了关宏峰微启的嘴唇
    薄荷烟草的味道丝丝渡进关宏峰的嘴里,勾动着关宏峰内心的渴望——人一旦开始意识到这点渴望,欲求就会开始膨胀,关宏峰感觉那一缕浅薄的烟气化成了小兽的爪子,挠得他心肺痒痒。
    于是他抬起手勾着对方的后脖颈,张开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可以说是贪婪地吞吃着对方的口中的那点施舍,他甚至主动伸出了舌头,搜刮着对方牙床上残留的尼古丁。啧啧的水声在他们的唇齿间响起,听着要比之前有意识的接吻有滋味得多。
    关宏峰搜刮完了对方口中的那点烟气后自然是意犹未尽,他放开对方,舔了舔牙根,终于还是盯上了对方的手。他按着韩彬的肩膀翻身跨坐在对方身上压制着对方以避免争执,然后劈手夺过了反应不及的人手中那剩余的半支烟。
    直接吸进肺里的充盈烟气可比刚才那一点浅尝辄止的喂渡要解馋得多,关宏峰感觉整个肺部都舒张了,尼古丁的味道在肺部轮转一圈再次回到喉间,还要被关宏峰吝啬地含着一点点吐出去。
    很难想象这是关宏峰会露出的样子,韩彬从关宏峰在烟雾缭绕间露出的迷醉神色里印证了他的猜测:关宏峰其实是一个尼古丁成瘾者。
    韩彬特意等关宏峰多吸几口——与昨晚为了提神大刀阔斧地一口吸掉小半支烟不同,这会儿关宏峰格外珍惜地小口小口品尝着抢来的这半支烟——然后才发力夺回控制权。他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制服了关宏峰,把人按回床铺里。抓住那只夹着烟的手拉高按在床头时,韩彬感觉到关宏峰挣扎了一下,当然这对他来说毫无威胁,他只是强硬地控制着那只手,说:“关队,你这样破戒可不行。”
    他的语气是冷静的义正言辞的,但他的眼底却闪烁着戏谑的光,那是猎人在看到猎物上钩以后露出的真面目。
    “所以呢?”关宏峰看着对方连装都懒得装的那副得意嘴脸冷哼。他早在对方挑逗的给他渡烟气时就意识到对方的阴谋了,所有在此前发生的一切包括那场乏善可陈的性爱其实都是前戏,而这才是对方包这顿饺子为的那碟子醋。
    “对,我是尼古丁成瘾,一旦开始抽烟就停不下来,所以才会戒烟。”关宏峰沉着脸挑衅道,“所以那又能怎么样?”
    就像他看破了韩彬身上的那些伤疤绝对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律师身上一样,但那又能证明什么?他能把韩彬怎么样?韩彬能把他怎么样?
    韩彬被他问得沉默了一刻,反光的镜片阻隔了那人的情绪,过了有一会儿,对方才俯下身,凑到关宏峰被拉高的手边,就着那只手吸了一口那所剩不多的烟头,关宏峰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喷在手心里,痒痒的。
    然后韩彬再次俯下身,含着那口烟气亲吻他,关宏峰自然也不客气,像刚才那样张开嘴接纳了渡过来的气息。
    “关队,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瘾君子。”韩彬再次支起身时不得不扶了扶因接吻而被挤歪的眼镜,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游刃有余了。
    而关宏峰被钳制着一只手,未能得到满足的口腹之欲勾得他浑身难受,但嘴上依然不愿输了这一程:“那你是什么?,一个十恶不赦的毒贩子?以勾引别人吸毒成瘾为乐趣?”
    面对这样的指控,韩彬歪着头思考了一刻居然笑了:“如果我贩毒,那要价可是很高的,”他如此说着,从关宏峰的指间抽走了燃尽的烟蒂,随手掐灭丢进垃圾桶里,又单手从床头柜的烟盒里抽出一只塞到那只手里,“关队你现在身无长物又准备拿什么付账?”
    关宏峰垂着眼,认真地思考了一刻,说:“我听说有些瘾君子会通过性交易换取资源,有用吗?”
    “我可以接受。”韩彬如此回答,俯下身再次去亲吻关宏峰,这次关宏峰张开了嘴,于是他们舌头搅在一起,发出让人脸红的水声,与此同时,关宏峰的手攀上韩彬的肩膀,双腿在韩彬欺身进来时再次主动分开,盘在对方的腰间,邀请对方的进入。
    而韩彬就掐着那屁股上的软肉,再次挺进那个已经被操开软烂潮湿的地方,毫不客气地享用这具比刚才更加鲜活柔软的身体。
    ——性和瘾在男人眼中大概是差不多东西,其中一方获得满足,对另一方的渴望就能被压制。
    所以他们做到最后,关宏峰抓在手里的那支烟也没有被点燃。最终那支烟被丢在了枕头上,在关宏峰去洗澡时,韩彬把这根已经被抓得弯折的烟拿起来端详了一刻——与关宏峰不同,韩彬对尼古丁没有什么偏爱,他抽烟不过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在他觉得无聊时的消遣——他点燃那支烟,但是没有抽它,只是把它摆在床头柜燃烧,然后他起身,收拾床铺,这时他发现床头处的床单被烧出了一个窟窿。

    第二天傍晚,关宏峰在音素酒吧交接时,除了事无巨细地讲述今早发现的案件细节,还不忘将前两天在海港协助的事情交代给他弟弟。
    “昨天早上,圈定了嫌疑人范围和排查方向以后,我就从海港支队离开了,大概是七点到八点之间。”
    “早上七点?”关宏宇接过外套的手停顿了一下,“你昨天回我消息说到家是下午了。”
    “嗯。”关宏峰料到了胞弟会有此一问,一边手上没停地解衬衫扣子,一边说,“离开海港支队以后,我去韩彬家坐了坐。”
    “韩彬?”听到这个名字,关宏宇眯起了眼睛。他有一点说不上为什么的危机感,这其实很说不通,他跟韩彬只见过一次,在王志革的案子里,他当时完全没觉得韩彬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还是他哥告诉他韩彬是个危险人物,而且前不久,韩彬还帮他哥逃脱了周巡的追捕……按现在的情况说,韩彬应该是一个很可以利用的盟友,但大约如他哥所说,对方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所以他才会有现在这样的感觉?那他哥为什么会去这个人家做客?
    关宏宇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一点病症的由头,于是他问:“你……还去韩彬家了啊?”
    关宏峰一边将脱下的衬衫递给胞弟一边点了点头:“嗯,我有点看不太懂这个人,所以想去他的私人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私人环境。
    关宏宇撮着牙花子咀嚼这四个字,有点不爽:“那你们都干什么了?”
    关宏峰这会儿已经在接腰带了,没有去看他弟弟不太高兴的表情:“只是闲聊了一会儿,我们讨论了几个案子,又说了说他那本也论犯罪二分法,他留我吃了顿饭。”停顿了一下,他思索片刻又补充,“我把咖啡洒在衬衫上了,韩彬说帮我送去洗,干洗店的名片就在大衣左兜。”
    这又去人家又吃饭的,还把衣服留在对方家,关宏宇彻底觉得不对了:“聊天还能把咖啡泼到衣服上啊?哥,你不是这么不谨慎吧?”
    但他哥只是把裤子脱下来递给他,神色平静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
    关宏宇说不上来,他直觉韩彬那个人邀请他哥去自己家绝对不只是喝喝咖啡那么简单,但他没有证据。于是他重新检视着他哥:他哥的裤子正拿在手里等待着和他交换,所以他哥现在身上只穿了一件白T恤,单薄的布料连腿根都盖不住。
    他的视线下移到了兄长下半身,关宏峰大腿上的肉要比他软很多,腿根上的皮肉甚至可以说是丰腴,他喜欢抓着那里把他哥折起,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留下指印,并且不会那么容易消去……他看着那里,他的兄长光裸的腿上至少从正面看没有什么新增的痕迹,他试图绕到兄长的身后……
    “关宏宇!”
    但他哥的断喝阻止了他,他抬起头,看到关宏峰皱紧眉头一脸不认同的表情,才意识到他刚刚在不自觉地用下流的眼神打量他哥。他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赶紧接过那条裤子,把自己的换过去,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换装。
    但他内心的疑云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所以等他哥俩把衣服重新换好后,关宏宇又清了清嗓子问:“那你……发现韩彬有什么问题了吗?”
    “收获不多。”他哥皱着眉头说,“不过应该不会影响我们,所以 短期之内不用太操心他了。”
    关宏宇点了点头。他把手插在外套兜里时摸到了一张坚硬的卡片,他取出来看,果然如关宏峰所说是一张干洗店的名片,从名片的材质上来看,还是一家高档干洗店。
    关宏宇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张名片,没看出个所以然,最终还是在临走时没忍住开口:“哥……你不会骗我吧?”
    关宏峰也看着那张名片,他想起韩彬在把他送到家楼下并把这张名片递给他时,他问对方:“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今天做了什么……”
    “关队希望说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就做了什么。”
    关宏峰那时候奇怪地看着对方:“你不问我打算怎么说吗?”
    “没关系。”韩彬却很大度地说,“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认同的。”
    于是关宏峰对他弟弟点了点头:“嗯。”


    “关宏峰,我他妈居然还能相信你!”关宏宇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在书架侧面,震动使玻璃橱柜里的东西哗啦啦地倒了一片。
    关宏峰把住勒着他领子的手,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此辩护一下:“你冷静点,如果我今天没有去音素,刘音可能就……”
    “别他妈跟我扯情势所迫。是你找韩彬在前,就刘音是后面的事儿。”但暴怒的弟弟完这方面的思路倒是很清晰,冷笑道:“关宏峰,我看你是完全没有在反省,是不是我前脚刚出门,你就迫不及待去找那个韩彬了?”
    关宏峰没法接这话。
    他确实在关宏宇和周巡走后不久就联系了韩彬,他想问韩彬那天化工厂里黄山和叶方舟的死,还请对方帮忙把他送到音素,因为他想去找崔虎调查林佳音的死,结果没想到在音素撞见了一个杀手,于是关宏峰不得不请韩彬帮忙再次出手救了刘音。
    看兄长沉默,关宏宇的笑意更加凛然,习惯性地扭了扭脖子看着兄长:“你还真喜欢找他帮忙,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停顿了一下他又想起有点远的那个时间点上,关宏峰语焉不详不知去向的那半日以及那张干洗店的名片,于是眯起眼睛再次打量对方,“还是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人一旦播下怀疑的种子,一些蛛丝马迹便显露出来:首先他闻到了烟味,如果不是在密闭环境里抽烟或周围有人抽烟,关宏峰身上绝不应该沾上这么浓重的烟味,然后他在巡视对方的衣服时从拽散的衣领里看到了一片淤青。
    他甩开关宏峰的手,扒开对方的衣领,然后看到了兄长白皙的脖颈上印着一个完整手掌形状的淤青。
    “是韩彬干的?他为什么掐你?”关宏宇问。
    而他的兄长只是掰开他的手,试图掩盖回那些痕迹。
    电光火石的一刻,关宏宇好像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愤怒击中了他,他甚至被自己气笑了:“好啊关宏峰,玩的还挺花。”他不由兄长的分说,拽着对方的肩膀把人拖到卧室里扔到床上,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欺身压上去。
    他哥那点微弱的武力值在他这儿属实有点不够看,他单手就能轻易地制住对方的两只手,按在床头,空着的那只手则熟练地解开了对方的皮带扒下那条裤子,然后他果不其然在对方的腿根也看到了类似的指印。
    “你让他睡你?”关宏宇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他去看他兄长闪避的眼神,“关宏峰,这就是你给他的好处?!”
    他一直以为,那是关宏峰给他独有的‘优待’,因为他是他哥,因他欠他的,他们的藕断丝连是自血脉里带来的,所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份亲密……而那个韩彬又是个什么东西?!
    关宏峰在他弟弟的眼里看到了杀意,那本不是对他的,但现在无可避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早些时候的韩彬。

    早些时候,在韩彬进酒吧救刘音时,关宏峰就等在韩彬的车上,那时候他很忐忑,并不是不相信韩彬的实力,只是他能感觉到韩彬对生命的凉薄,如果刘音已经遭到了不幸,关宏峰毫不怀疑在处理杀手和救刘音性命之间,韩彬会选择前者。
    但万幸的是,韩彬回来了,身上没有血迹,表情也很平静,对他说:“他们已经开始盯上你身边的人了,这个酒吧就不要再开了,出去躲一躲。”
    这就代表刘音安全了,关宏峰点了点头:“谢谢。”
    韩彬又说:“他用钢弦做武器,应该是个职业杀手,如果遇到了,不要和他纠缠。”
    关宏峰察觉到韩彬声线里的紧绷,抬起头看对方:“你和他交手了吗?”
    韩彬居然没有接话。
    有那么几秒车里很安静,韩彬似乎没有要开车的意思,反而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开始吸烟,他甚至没有问这个狭小空间里的另一个人是否介意。
    关宏峰扭头看韩彬,但韩彬仿佛没有察觉有人注视一样,他的脸色晦暗不清,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睛聚焦在很远的地方,似乎在想什么,而食指和拇指掐着烟蒂送到嘴边的感觉让关宏峰觉得他现在很……暴躁。
    关宏峰很难以想象他有一天会用这个词来形容韩彬。
    烟气很快弥漫在车厢里,关宏峰咳嗽了两声,克制着自己也来一支的欲望,抬起手拍了拍韩彬的肩膀想让他起码把车窗打开——
    就在那一瞬间,韩彬动了,在关宏峰还没有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攥住了那只刚抬起的手,并以很重的力道反向扭开,那一瞬间关宏峰感觉到被掐住的不仅是他的手腕,他的呼吸都被某种凶戾的感觉掐住,但只有一瞬间,在他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之前,韩彬微微低下头,他的镜片在车顶灯的照耀下一片反白,然后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关队。”说这句话时,韩彬依旧掰着关宏峰的手腕完全没放松力道,“你该走了。”
    韩彬周身尚未退干净的戾气压迫感依旧很足,这让关宏峰想起他曾办过的一个案子:一个连环杀人凶手,与其他的连环犯罪者不同,这个杀手专门挑选那些有过暴力倾向的男性下手,不是有过拘捕记录的就是有家暴史的,他们抓到人时也很好奇这个人是怎样从人群中精准的筛选出他想要的人的,那个犯人当时说他能从直觉上感觉到对方与自己是一样的。
    当时那个犯人说,遇到这样的人他会感觉到兴奋,而杀死这样的人会让他感觉到很爽。
    于是,关宏峰试探着问:“如果我走了,明天我会看到你的协查通告吗?”
    韩彬被他的问题问乐了,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了对那只手的钳制,一边吸了一口烟,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关宏峰一眼:“我就不评价这句话有多伤人了,关队,我只想问问,假如你的假设成立,你想做什么,代替某个倒霉蛋成为献祭品吗?”
    对,就是这种尾调上扬的语调,那个杀人犯在谈及他嗅到目标时也是这样愉悦的语调。
    这关宏峰更加做实了猜想:韩彬因为遇到这个职业杀手而激发了兴奋感,但没能处理掉对方使这种危险的兴奋无从发泄。
    关宏峰沉默着,而韩彬也不再理会他,只是摇下一点车窗继续抽烟。
    “韩彬。”在对方把所剩无几的烟蒂放在嘴边时,关宏峰忽然开口了,被叫名字的人下意识回过头,正与探身凑过来的人碰上,四片干燥的嘴唇碰在一起,关宏峰张开嘴吃下韩彬吐出的烟气。
    “我们都清楚,男性有很多发泄方式与暴力是同源的。”关宏峰说。
    韩彬看了这个人一秒,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下一秒,他把手中的烟头丢出车外,重新摇上车窗,然后放倒了副驾驶的座椅靠背,自己则越过中间的扶手箱把人按在了平放的座椅上。
    他的动作很干脆利落,直接解开关宏峰的腰带连外裤和内裤一起扒下去,直扒到膝盖露出屁股和大腿,万幸的是他的理性尚存,在摸到那个干燥紧缩的小口时记得回身从手套箱里摸出一管护手霜做润滑剂。
    冰凉的油膏挤进后穴时,关宏峰瑟缩了一下,韩彬此番的动作不再像上次那样礼貌,十分具有侵略性,但好在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掠夺式性交了,他尽量放松自己配合对方的手指扩张,他的腿被困在了裤子里,而车厢狭窄的空间里也由不得他辗转腾挪,所以他没有办法彻底脱掉裤子张开腿,于是只能侧躺着,尽量往一边挪,留下身后的半边座椅靠背让韩彬躺下。
    这个侧躺的姿势本质是背入,这个姿势对男性来说更方便了进入,但也因为姿势原因屁股相对夹紧,所以承受方被进入时的感觉格外清晰。
    关宏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寸皱褶都被撑开了,上一次,这种饱胀的感觉还没有这么强烈,他的呼吸都被顶得一窒,而身后的人居然在此刻又保持了好涵养,直等到他重新放松下来才继续开始。
    然后,关宏峰才感觉到这个姿势的弊端:诚然这个姿势可以不需要大开大合的抽插就能满足交媾的需要,很合适在这个狭小的场合发挥,但不完全的进入退出使得关宏峰身体里的那个敏感点被照顾的次数很少,每一寸浅薄的晃动仅能在前列腺上摩擦出一点快感。
    这种浅尝辄止的感觉吊得关宏峰不上不下十分难受,于是他自己伸手摸向下面,希望能通过前端的刺激才获得更多……
    但韩彬拒绝了他的这点要求,那只有力的手再次攥着他的手腕扭开,不让他碰自己。
    关宏峰微弱地挣扎了一下,当然毫无效果,然后他感到之前一直扶在他腿根那只手放开了,过了一会儿他闻见尼古丁燃烧的气味自身后飘来,同时一支点燃的香烟被塞到他之前被拉开的手上。
    “关队,这是你的报酬。”
    说这句话的人带着点愉悦的语调,好像关宏峰是一个瘾君子,正在靠着性交易换取一点微薄的资源,虽然这个角色扮演他们上次就玩过,但关宏峰这会儿却笑不出来。
    他暗骂身后的人是个疯子。这样的车油箱基本都安排在后排座椅下方,也就是说当他们躺在座椅上,头顶就是油箱,只要稍有点泄露遇到一点火星,他们便要万劫不复,在这种情况关宏峰可不敢抽这支烟。
    抬起手,摸索着副驾驶的车门扶手,想把这支燃着的危险丢出去,但手刚搭上车窗升降器,就听到韩彬说:“关队,打开窗是想让路过的人看见吗?”
    关宏峰的手停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你有病吧。”
    而韩彬在他耳边轻笑:“咱们彼此彼此吧。”
    韩彬说着压在身下的那只手从关宏峰腰下与座椅间的空隙穿到前面握住了关宏峰的下面,而另一只空闲的手则绕到关宏峰的胸前掐住了他的脖子。
    关宏峰感觉那只有些粗糙的手带给了他快乐,但另一只同样的手则一点点收紧限制了他的呼吸,极致的快感和极限的濒死交织在一起,关宏峰感觉有点上头,一片混乱间他想起了那个车震案,他就是在那个案子里遇见的韩彬,当时他们围绕着车里衣冠不整的人品头论足,如今峰回路转,躺在这里的变成了他们,这种角色错置又引起了隐秘的兴奋。
    关宏峰想起,就是在那个案子,韩彬把名片递给他,而就是对方无意间表露出的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没有根据的神秘危险感,让他记住了那串号码,然后在之后走投无路时选择了他。
    所有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韩彬策划了这一切,而关宏峰就是在明知这些危机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地找对方帮忙,试探对方能帮他所做的极限。
    他忽然感觉到轻松,在这种明知故问你情我愿的推拉中释放了自己。
    而这次,韩彬射在了他身体里。

    傍晚时分,韩彬送关宏峰回到了和光,那时候他们已经整理好了衣服,又退回到了体面疏离的距离,似乎在这个狭小的车厢里从未发生过什么。
    下车时,韩彬叫住了关宏峰:“关队,你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因为有趣,才值得我关注。
    而关宏峰深深看了他回答:“韩彬,你真是个很无聊的人。”因为无聊才会在我这找乐子。

    关宏峰再次看向他的胞弟,看他弟弟眼中的暴躁。
    ——男性是有很多发泄方式与暴力是同源的。
    于是他分开腿,抬起腰,露出那个已经清理过的地方,问:“要做吗?”
    他的弟弟眼中有一瞬间错愕,然后被愤怒取代,他推开他,远离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质问他:“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拿来交易的吗?”
    关宏峰支起身,他的裤子还退在大腿,露着难以启齿的地方,但他的表情却很平静,反而在安慰对方:“宏宇,你现在想对我做什么我都能承受。”
    “你给我闭嘴!”关宏宇大吼,再次俯下身拽着兄长的衣领,看那双漆黑的眼睛,“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心。”他没有等兄长的回答,就甩开人,从床边推开,失望的语气溢于言表,“你根本没有在反省。”他这么说着捡起了外套摔门离开了这个他一秒钟都不想再见的人。
    被留下的人慢慢地坐起来,他的脑子还在巨大的关门声中嗡嗡作响,他模糊地想,他能理解他弟弟的愤怒,因为他弟弟一直把他们之间的某些行为当成独有的奖励,但现在他发现这种奖励不独属于他了,于是感觉到了被背叛。
    所以再用这种方式去道歉已经不会奏效了。这个道理关宏峰懂,但他还能怎样去安抚对方呢?
    他在一片嗡嗡作响的脑鸣中费解地想,他还能有什么没有用来交易的东西能给关宏宇呢?……比如,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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