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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祈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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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祈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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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魈空】脉脉**一些前世今生,HE,神与凡人的爱情故事,夹在大佬之间丢人来了()
    **OOC致歉,全文2w4,请确保有足够的时间阅读哦


    (一)

    又是一年春分。

    空百无聊赖地坐在家门口,嘴里叼着一株狗尾巴草,看着家里人忙前忙后准备着第二天拜神用的东西。

    听大人们说,每年春分的时候,都要将家里收成最好的东西取出一些拿来献给神明大人,并向祂祈福,这样就能得到神明的庇护,接下来的一年都会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拜神祈福的地点就在村后方小树林深处的庙里,除了春分时节拜神的三天,其他时刻都不被允许进入。

    但空是个例外,只有他可以随意出入而不会被村长训斥。

    “妈!我出去玩啦!”空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冲着不远处正在帮忙挑选拜神用的物品的母亲挥了挥手。

    “早点回来啊!”母亲照例嘱咐了几句,便低头继续手头上的事儿了。

    沿着小路一直走,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片树林。空轻车熟路地绕来绕去,终于在前方看到了那熟悉的庙宇。

    那是一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着实有些许年头了的庙,里边竖着一座高大的神像,已经被腐蚀的有些严重,但依稀能辨认出神像的面貌。神像前放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祭祀用的香炉和蜡竿,以及去年春分用来放贡品的盘子,里面的贡品早已不见。

    此时的庙宇有些冷清,高大的树木将阳光切割的支离破碎,一个个光点洒落在庙前的空地上,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响,时不时还有几只鸟儿飞来飞去。

    倒是很适合在这里休息打发时间。

    每到闲下来的时候,空就会一个人跑到庙里,要么坐在庙前看着眼前的小动物们打打闹闹,要么找一处地方好好睡一觉......总之,从他记事开始,他就莫名的对这座庙宇十分向往,仿佛这座在外人看来平平无奇的庙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当他心情浮躁或者低落的时候,只要在庙里待一会儿,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要说这是什么原因,空也说不上来,但他总觉得,是这座庙所祭祀着的那位神明大人在保佑着他。

    说到这位神明,也许在外乡人看来是非常玄乎的事情,可村里的人,包括空,对此却深信不疑。

    据说在好多年前,村里曾经爆发过一场巨大的洪水,大水淹没了村庄,也带走了绝大部分村民的生命。

    洪水不知为何退的很快,当幸存下来的人们回到这里准备重建家园时,却惊讶的发现,村子后方的小树林却并没有被洪水影响,树林里甚至凭空多了一座庙宇。

    村民们坚信是庙里的神明下来保佑他们了,纷纷从家里找出祭品,虔诚地供奉。自从他们开始祭祀神明,村子便风调雨顺,再也没有经历过苦难。

    不过那些被供奉出去的贡品,却总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对应的人家中。一开始大家都十分忐忑,以为是神明大人不喜欢他们供奉的物品,可不论供奉出去的是什么,最后都会物归原主。

    好在这位神明大人似乎非常仁慈,不收贡品,却依旧保一村平安,这让村里人更加崇敬这位仁慈的神明,并教导子孙往后祖祖辈辈都必须对神明大人心怀感激,不得冒犯。

    空如同往常一样,去寻自己之前在庙里找好的一处干净的地方,睡一觉来度过这个无聊的下午。他来到先前自己早已铺好草垫的角落,却在迈开步子的一瞬间定在了原地。

    在那个铺的整整齐齐的草垫上,赫然睡着一位墨发少年。

    少年的衣着看起来并不像是村里人的打扮,上身穿着白色修身的衣裳,左手臂上戴着半截长袖,上面还绣着简约清爽的花纹,看起来颇有仙家气质,裸露着的右臂却纹着奇怪的图案,与先前所体现出来的气质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己的地盘被来路不明的少年给占了,空却并未觉得不满,相反,他倒是觉得很惊喜。这座庙除了春分祭祀的三天几乎没有人来,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待在这里,自由,却也有些寂寞。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生怕惊醒了眼前正熟睡的少年。少年似乎睡得很沉,就连空在他身边悄悄蹲下了都没有醒来。

    刚刚在远处有些看不清晰,这下靠近了才发现,这位少年长得好生精致,也许是因为睡着了的缘故,放松下来的眉眼看着十分柔和,眼角还飘着一抹飞红,眉心点着一粒绛紫,紧抿着的嘴唇让他又多了几分严肃。

    真好看啊......空忍不住小声嘀咕,却又在反应过来后赶忙捂住嘴,眼睛偷偷地瞄向少年,发现对方并没有被吵醒,才将手放下,舒了口气。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精致好看的人,空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刚刚想要干什么,只是呆呆地蹲在一旁,像是欣赏美景一般,给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少年的眉眼十分熟悉,好像......他们很久以前见过似的。

    虽说偷看人家睡觉很不礼貌,但长得这么好看,不偷偷看上两眼的话,感觉会后悔一辈子啊!空这么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站起身准备离开。

    睡着了也不方便打招呼,只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还能遇见吧。

    忽的一阵树林里的微风穿过门窗跑了进来,少年脸颊两侧的发丝被风吹得轻轻在脸上蹭着,似乎是被这轻微的痒意所打扰,少年睫毛微微颤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

    正准备离开的空一下子顿住了,这刚准备走呢,人家就醒了,要是现在跑的话,会被当成很奇怪的人吧?空左思右想,觉得醒都醒了,那正好打个招呼吧。

    于是他再次蹲下身,看着眼前刚醒来还有些懵懵的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你好呀。”

    空发现,少年的眼睛是和他一样的金色,加上周围红色眼影的衬托,应该会显得凌厉才是,可空却觉得,此时此刻少年的眼神除了一开始闪过的惊诧之外,还有一丝迷茫,和藏在很深处的思念。

    很奇怪,明明少年什么话也没说,自己却从一个眼神就看出,他一定是在思念着什么。

    而此时少年的视角里,空正对着光,弯着唇向他打着招呼,亮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与记忆中的场景一点点重合。

    一如当年......

    “你好?”见少年一直盯着自己发呆,空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少年猛地回神,不知为何悄悄移开了视线:“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空笑嘻嘻地伸出手,“我叫空,是前面村子里的人,经常来这里玩,倒是第一次看见陌生的面孔呢。”

    “......魈。”像是怕空听不明白,少年抓过空伸来的手,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魈”这个字。

    “你的名字好复杂啊。”空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刚刚魈在他手心上划过后好像留下了温度,不仅手心发热,还烫得脸颊通红。

    不过他很快便调整好自己,同时在脑海里搜寻着有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我是不是见过你?”

    空看着眼前的少年,忽的有一些零碎的画面一帧帧在他眼前闪回,可当他想要看清时,那些画面却又好像被潮水冲走,抓不住,也回想不起来。

    “也许吧。”魈的目光却与之前不同,在望向他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经常来这里,但确实一直都没有见过你。”空在他身边坐下,“不过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眼熟,特别......亲切,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好像在你身边特别有安全感。”

    这并不是客套话,在见到少年的第一眼,那种想要靠近一些的冲动忽然就涌了上来,毫无预兆,却又似乎理所当然,好像自己就应该被这位陌生的少年所吸引,好像自己早就习惯了去依靠他似的。

    魈并没有说话。

    “说起来,这种感觉和我在庙里见到神明的塑像时一样,我经常来这里就是因为,在这里让我感觉很舒服。”空笑了笑,“我喜欢这里。”

    魈只是安静地听着,空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与温润,魈很喜欢听他说话。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说我是被神明所青睐的孩子吧。”也许是第一次在这里遇到了愿意听他讲话的人,空不自觉地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知道吗?村里的人都说,在我出生的时候,天上有一只金色的大鹏鸟飞过呢!大家都觉得这是吉祥之兆,所以就认为我是受神明喜欢的孩子。”

    “这座庙除了春分时节拜神祈福的时候,都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入的,说是怕冒犯打扰到神明。”空说,“但我不一样嘛,所以来玩也没人拦着。”

    “唔,抱歉啊,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都还没来得及问你。”像是感觉自己不知不觉说了一大堆话有些不好意思,空挠了挠头,转头看着魈,“你是我们这里的人吗?以前都没见过你呢。”

    魈稍稍低下眼,开口道:“我......从外面来的,想寻一处休息的地方,便在此处睡着了。”

    “原来是在旅游的外乡人啊。”也许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句话的语气带上了一些失落的情绪。

    如果只是来歇脚的外乡人,那可能今天见过这一面,以后就很难再见到了吧。

    “......每年春分我都会来这里,往常并没有在庙里待过。”魈忽然补充道,“只是今日有些劳累了,所以......”

    话讲到一半,魈才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收了声。

    明明不应该这么说的......魈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还是舍不得看到他的眼里染上失望的情绪。墨发的少年在空看不到的地方自嘲着。

    听到“每年春分都会来”时,空原本低下去的眼眸忽又抬起,眼底亮晶晶的,装满了藏不住的欣喜。

    “那以后春分,我都来找你玩,可以吗?”

    少年毫不掩饰眼中的期待,彻底堵死了魈还想要拒绝的话语。

    “……好。”

    不过是每年春分这几日,不过是简单见见面聊聊天,应该……不会有事吧。

    魈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是活了许多年的神明,也会有这样心存侥幸的时候啊。


    (二)

    春分四日,空每天都带着好吃的跑来庙里,一股脑的塞进魈手中,而后贴着魈坐着,叽里呱啦地给他讲村子里的各种八卦传言。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对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少年有如此多的话要讲,只是一见到他,话匣子就打开了,像是笃定眼前的人会认真听似的。

    而事实上,魈也的确是更喜爱倾听的类型,往往空在一旁讲得绘声绘色,他便单手支着下巴,怀里捧着的是空带过来的新鲜果子,眼里装着的是笑得好看的金发少年。

    也许是魈有些过于沉默寡言,空讲着讲着就会不好意思地停下来,问自己讲这么多,魈会不会觉得无趣。

    “不会,很有趣。”

    魈的表情认真,看着并不像是在打发人。

    “可是我看魈都不讲话,还在想是我说得太无趣你不想回话,还是我讲得太多插不上嘴之类的。”

    空接过魈递过来润润嗓子的水果,有些害羞地低头咬了一口。

    “我性格如此,不必在意。”

    或许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魈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

    “若是你想,我会尽量多开口。”

    话音刚落,空的眼睛便又亮了起来。如果此时空身后有尾巴,那么一定早已摇得飞快了。

    “当然想呀。”

    “我也想听听魈的故事嘛。”

    墨发少年并没有立刻搭话,视线似乎看向了更远的虚空。

    “我的故事……”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面对空有些不解的表情,魈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的故事,或许算不上是一个,值得拿来闲聊的东西吧。”

    那不过是一段饱含遗憾的过往,是让故事走向现在这个境地的源头,是一切的结束,亦是......一切的开始。

    四天说长不长,一眨眼就到了春分的尾巴,空与魈坐在庙前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的晚霞一点点变得深邃,染红了一片天却也慢慢带走所有的亮色,最终缓缓退场,将无垠的黑夜留给皎洁的圆月与散落的星辰。

    空扯了几根狗尾草,手指翻飞之间,一只兔子便编织成了。他将兔子递给身旁的魈,向往常一样笑着:“给,我跟邻居家的大哥哥新学的小手艺。”

    “谢谢。”魈接过这只由狗尾草编成的兔子,像是觉得仅仅说这两个字还不够,便又补充道,“很可爱。”

    空点点头,却罕见的没有接话,一向话痨的人今晚却变得沉默,加上魈也并非是擅长挑起话题的人,于是气氛就这样因为忽然的沉默而变得尴尬了起来。

    “今天是春分最后一天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空叹出一口气,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的指尖。

    “我记得你说每年春分会来这里,那明天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尽管空有在努力的掩饰语气里的不舍,甚至于忍不住掐着指腹压抑着,但魈依旧捕捉到了空的情绪。

    他总是这样,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总是想像太阳一样带给身边的人光芒与温暖,至于一些负面的情绪,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消化纾解,第二天依旧能笑得灿烂。

    “是。”魈点点头。

    答应见他已经是越界,纵使自己此刻与他一样有诸多不舍,也不能太过放肆。

    “这样……”空伸直了双腿,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本来还想问能不能多留几天,但是这样也太让你为难了。”

    “反正明年这时候你还会回来的,对吧?”

    空的声音没入了晚风中,而他也随之落入了一个温暖甚至有些熟悉的怀抱。

    “……魈?”

    魈清冷却温柔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会回来,所以别担心。”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像是定心丸一样,让空原本还有些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他潜意识里觉得魈不会对他说谎,并且从未说过慌。

    ……为什么会说“从未”?

    就在空犹豫着抬起手想要抱回去时,魈却结束了这个勉强可以算是拥抱的动作。

    抬起的手落了空,空反倒是愣了半晌,而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收回手,笑得眼睛弯弯。

    “好,那我等你回来。”

    季节的流年里,时光如水而过。原本一年于空而言只是眨眼间的事,可今年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难熬。

    每当空百无聊赖地坐在庙前,就总是会忍不住将目光移向那个角落,那个与魈第一次见面时的草垫,脑海里便像放电影似的,不停地重复着那相处的四日所经历的种种。

    他不止一次的疑惑,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有着那样强烈的熟悉感,为什么会对仅仅相处了几日的人如此怀念,为什么……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并且还有着很不一般的关系。

    魈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愿讲。

    罢了罢了。空晃了晃脑袋,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眼庙里正中央的神像,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至少目前来看,与魈结识并不算坏事,至于以后的事,就留着以后再去想吧。

    第二年春分终于如期而至,空一大早便收拾好自己,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后,便一头钻进了村后的树林里。

    远远的便望见了庙的影子,空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着见到一个人,这种光是想到他就在那里等着自己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感觉,很奇妙,也很让人迷恋。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空也渐渐看清了那个他惦记了一年的身影。

    墨发少年慵懒地靠在门边,双手抱胸,微微低着头,双眼轻阖,似乎正在小憩。早晨的阳光轻柔的落在他身上,微凉的晨风吹动着他的发梢轻轻摇晃,像是画一般自然而又美好。

    空的脚步在距离魈还有十步之遥时便缓了下来,最后索性停住,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忍心打扰。

    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怎么还是会被他的容颜给惊艳到呢?

    阖眼小憩的少年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附近,微微睁开眼,一抬头便对上了空的视线。

    “来了?”

    魈缓缓走近,抬手将不知何时粘在了空头发上的叶子取了下来。

    “你来的好早啊。”空乖乖地任由魈整理着自己的头发,“等很久了吗?”

    魈摇了摇头:“没有。”

    同时目光瞥向了空手上拿着的物件:“这是......?”

    “这个啊,”空立刻来了兴致,他举着手里的东西递到魈眼前,连眼睛里都写着兴奋,“这是我自己做的风筝,不知道为什么,做的时候脑子里就都是金翅鹏鸟的模样,所以......”

    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里做的有些抽象的风筝,嘿嘿笑了两声。

    “第一次做风筝,还失败了好几回,这个已经是看起来最像模像样的一个了。”

    说着,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笔,在风筝上找了一处空白,犹豫了一会儿,便落了笔,唰唰唰不知在写些什么。

    “按照习俗,春分时节我们这里是要放风筝的。”面对魈有些疑惑的神情,空解释道,“都说在风筝上写下祝福,再放飞到天上,天上的神明就会看见,你的愿望就会被实现。”

    “不过我不太会放风筝,多少年了我都放不起来。”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还在想,我不是被神明青睐的孩子吗?那为什么我的愿望不能被神明看见呢?明明都是些很简单的愿望……”

    “所以后来干脆就不放了,想着看不到就看不到,我才不在乎呢。”

    魈看着空落下最后一笔,道:“那今日为何......?”

    “在你面前我还是想尝试一次嘛。”空举起风筝,等待墨水风干,“今天的风也不算小,万一就能成功呢?”

    说着,空举起风筝,握紧牵绳,感受着风吹的方向,而后逆着风奔跑起来。

    也许确实是技艺不佳,空已经跑得浑身是汗了,可风筝还是没有一点要起飞的征兆。

    “好吧......看来还是失败了。”空悻悻地将落了地的风筝捡起,“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失败,但是这次的愿望我真的很希望能实现诶......”

    魈看着空气喘吁吁又难掩失望之情的样子,略微沉思片刻,边抬手整理他被汗水打湿而变得凌乱的头发,边说:“再试一次吧。”

    “诶?”空愣了愣。

    “再试一次吧,空。”魈低眼看了看那写上了愿望的风筝,脑海里浮现出空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几个字的模样,“风大了,这次应该能成功。”

    像是在回应魈的话似的,原本还可以算得上轻柔的风渐渐地加大了攻势,吹得空金色的发辫不停的晃来晃去。

    或许是风的确变大了给了空自信,又或者是魈的话实在笃定到让人无法怀疑,空暗暗捏紧了手里的牵绳,点了点头:“好。”

    而后他再次举起风筝,逆着风奔跑起来。

    魈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空身上,双手背在身后,悄悄地运起一股力量,与此同时,那即将与大地再次亲密接触的风筝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托起,一点点地飞起来,渐渐地升上了高空。

    “诶!魈,你看!我成功了!”

    空小心翼翼地放着线,直到风筝在高空稳定了下来,才兴奋地跳了起来,指着那高高飞起的风筝,笑得眉眼弯弯,还不停地招呼魈过来看。

    “嗯。”

    魈却没有顺着空手指的方向看去,而是直直地望向那正兴奋到手舞足蹈的人儿。

    “你的愿望,神明也能看到了。”

    这句话魈说的很轻很轻,轻到空几乎不可能听见,倒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快过来呀!”

    见魈一直站在那里,空有些着急地挥着手,催促道。

    魈像是刚回过神似的,点点头走了过去。

    “魈,你想知道我写了什么愿望吗?”

    空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狡黠的样子像是在说“你一定猜不出来”。

    “这可以说吗?”魈有些无奈地笑,“没有什么‘愿望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的说法?”

    “我才不信这些。”空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和你有关,所以想让你知道。”

    “与我有关?”魈难得的有些震惊。

    “是啊。”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空移开了一直看着魈的视线,转而看向高高飞在天上的风筝,“从小到大我有过好多愿望,但唯独今天这一个,我特别希望它可以实现。”

    魈安静地等待着空的下文,结果身前这人却反而沉默了。

    直到空一点点地将线收回,将那风筝拾回手中,他才终于开了口。

    “给,我的愿望。”

    空将风筝递给了还在发愣的魈。

    魈接过那鹏鸟样式的风筝,在鹏鸟的翅膀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

    [希望可以多了解魈一点。]

    魈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这句话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将他带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位同样有着金色眸子的少年轻轻放下手里的水灯,认真而又轻柔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多了解魈一点呢。”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影便如泡影般虚幻,稍稍伸出手去触碰,便一点点消散了。

    “魈?”

    熟悉的声音将魈从回忆里扯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风筝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几乎要弄坏了眼前人辛苦做的物件。

    “抱歉。”魈赶紧松了手,将风筝递还回去。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空接回风筝,忽然笑得苦涩,“明明我们只相处了短短几日,可我却不知为何,在等待与你再次见面的这一年中,只要一想到你,我的脑子里就会蹦出这句话。”

    “就好像……就好像我很久以前就对你这样说过。”

    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这种熟悉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我一定、一定是早就见过你了。”

    “但是我不记得了。”空抬眼看向身前这个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的人,“如果刚刚的猜测都是对的,我把你忘记了,那你……那你该……”

    后面的话空没能说出口,因为魈忽然将他抱进了怀里。清新而又苦涩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让他的情绪得以渐渐平复下来。

    “现在的你无需考虑这些。”

    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只需要健康快乐地活着,无忧无虑地过完此生,便足够了。”

    即便你已将我忘却。


    (三)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个春分,而空也终于迎来了成年的这一年。

    春分第一日,空便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收拾妥当后,小心翼翼地拿过放在一旁一看就是精心编织过的花环,一蹦一跳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在远远看到庙宇的影子后,空反而放缓了脚步,低头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手里的花环没有任何损坏,而后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像是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之后迈向庙宇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坚定。

    这次与魈见面,他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的。

    这么多个春秋,虽然每次只与魈相处短短一个春分,可那些个日子总是让他在一年中剩下的时间里反复回味。不论是每次与魈一同放风筝,还是手把手地教魈用狗尾草编小兔子,桩桩件件都像是一道道刻痕,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空总会拉着邻居哥哥跟他学着编些小玩意,在这过程中免不了提起自己与魈相识的种种经历,每次一讲就是大半天。

    他也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是每次想起那些回忆,心口就像是被整个泡进了糖水里,装满了甜腻的味道。

    直到某日邻居哥哥忽的点出:“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魈的朋友啊?”

    “诶?”喜欢这两个字让空愣了半晌,他头一次开始站在与往日不同的角度来思考他对魈的那些感情,“喜欢……我表现出来的,是喜欢吗?”

    “每次一说起魈的事儿,你就会傻乎乎地笑,就好像这人长在了你的笑点上似的。”邻居哥哥一副“我早已看透”的表情,“你自己是不知道,我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你发现没有,只要我们一聊天,你最后的话题一定会扯到魈身上,那几段故事能被你翻来覆去地讲,好像怎么都讲不腻似的。”邻居哥哥随手拿起几朵花来,手指灵活地上下翻飞,“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太多了,总之你要是说你不喜欢他,我可不太信。”

    空低着头思索着,手里编小玩意儿的动作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喜欢”这个词,如果是指恋人之间的眉目传情,于他而言还是有些陌生了。可若是仔细回忆过去自己与魈相处时心中所想,倒也不是不能发现点端倪出来。

    “我想要和他多见几面,不只有每年的春分;也想多了解他,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想把所有我见过的新鲜东西带给他看,想告诉他好多好多新奇有趣的东西,甚至就像现在,还想着学点手艺来讨他开心……”说着说着,空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轻轻捂住心口,像是在感受着那逐渐快起来的心跳,“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有些不对劲了。”

    心底忽的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很新奇,很愉悦,就像是所有的情绪被心上那人牵走了一部分,源源不断地从那头传递过来一阵又一阵让他着迷的电波。

    原来喜欢是这种感觉吗?

    可仅仅是想明白这一点可不够,空支着下巴再次陷入思考:“可是,喜欢他的话,我要怎么做呢?直接告诉他吗?”

    “这种问题你要是问我的话,我当然是支持你直接告诉他。”邻居哥哥手腕一转,一个精巧的花环便出现在他手中,“你今年就成年了,这年纪也可以谈恋爱了,更何况你也说了,现在只有每年春分才见面,一年就见这么一回,这次不说就要拖到第二年,一直这样拖下去算什么?你自己憋着不也难受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空一拍双手,觉得这说的简直太有道理了,于是立马凑过去笑嘻嘻地讨教,如何编一个精美的花环,他想要拿去送人。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副,空捧着自己精心编织的花环,一步一步地走向庙宇的景象。

    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起的足够早了,可当庙宇的全貌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看到,那个在门边倚着门框闭目养神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出现在那里。

    魈似乎对于空的靠近总有种莫名的感知力,在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同时,他便睁开双眼,接住空抛过来毫不掩饰的欣喜的眼神。

    “来了?”魈话音刚落,便注意到了空一直小心捧着的花环。

    “嗯,来了!”空笑着应道,“你怎么总是来得这么早?该不会太阳还没出来你就等在这里了吧?”

    而魈却只是低笑一声:“只是不想让你久等罢了。”

    上一次就是让你等了太久,才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默默将涌上来的回忆咽了回去。

    “诶,可是今天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呢。”空刻意拉长了尾调,倒像是故意在卖关子。

    “什么事?”下意识地问出口后,魈大概是觉得有些越界,轻咳一声又补充道,“不能说的话就算了。”

    空倒是也没有解释,而是将手中的花环举到魈的眼前:“其实也没什么,这次我学了新的手艺,怎么样,看起来还算说得过去吧?”

    这一圈花环上点缀着一朵朵白色花瓣黄色花心的鲜花,看起来干净又纯洁。

    “嗯,好看。”魈的评价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

    “那你蹲下来一点,我给你戴上!”空说着,招了招手示意他弯腰。

    魈乖乖照做,他感觉到空轻轻地将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还仔仔细细地调整了位置,而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自己左看看右瞧瞧,打量了好半天,最后满意地点点头。

    “嗯,果然还是白色最适合你嘛。”空像是终于放下心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这之前我试过许许多多不同的花,但总觉得不论是颜色还是背后的含义,都不适合你。”

    “于是我精挑细选,最后选了蓬蒿菊来点缀,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嘛。”

    魈抬手轻轻碰了碰花环上微微垂下的一朵名为蓬蒿菊的花,疑惑道:“蓬蒿菊?”

    “嗯,不知道魈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空说着,从花环上摘下一朵蓬蒿菊,“摘下一朵花,一片一片地摘下它的花瓣,嘴里念着两个无法权衡的决定,或是想要预知的未来。”

    手里的蓬蒿菊被空一片一片地摘下花瓣,纯白的花瓣缓缓的飘落下去,轻轻落在了地面上。

    “不过在我们这里,大家想要占卜的大多都是自己爱情的运势。”

    “相传只要手里拿着蓬蒿菊,并且用心的把蓬蒿菊的花瓣一片片摘下的时候,边摘口里边念着:爱、不爱、爱、不爱……”

    不知是为了给魈做个示范,还是自己本身也想要占卜个结果,空边说边摘,当最后一片花瓣被摘下时,一个简短而又带着些上扬的语调的“爱”字也随之跟了上来。

    于是空举着最后这片花瓣,在魈的眼前晃了晃:“数到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就可以占卜出你的爱情结果。”

    “虽然有神话意味,但是爱情本身或许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此时正巧吹来一阵清风,轻轻卷走了空捏在指尖的那片花瓣。

    “怎么样?如果是魈的话,会相信这个传说吗?”

    虽然是在给魈抛问题,可空自始至终都在盯着花瓣飘走的方向,只留给魈红透了的耳朵尖尖。

    而魈则是被这一串话砸得怔在了原地,他又不傻,空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今日送的不仅仅是花环,一并送过来的,还有眼前这位金发少年萌动的春心。

    该说造化弄人还是缘分至此,事情的走向超出了魈的预料。本是不忍拒绝才答应每年春分悄悄见上几面,也能顺带缓解自己心头之思,可没想到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时隔这么多年,依旧对他寄予了真心……

    或许是魈沉默了太久,空转过头,疑惑而又带着些期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拒绝的话语这一瞬间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魈看着那双在记忆里弥久不散的金眸,心底泛起的酸涩与悸动掩盖住了仅剩的担忧。

    如果……如果这是他此世的愿望的话……

    于是魈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空的面上游移,最后定在了那澄澈的眸中,缓缓给出自己的答案。

    “我信的。”

    魈悄悄地去碰空垂在身侧的手,见对方没有躲开,便顺着指尖握了上去。

    “为什么魈会信呢?”空的嘴角早已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他任由魈细细摩挲自己的指节,面上却是笑嘻嘻地问着。

    “正如爱情或许不可理喻,那么相信一个验证爱情的传说,也是一样不可理喻的吧。”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魈的眼神格外的坚定,“所以没有理由,只是我愿意去信罢了。”

    终究是早已越界,那么更加大胆一些也无妨。所以就这样走过这一世,也没什么不好,天罚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一抹绯红也攀上了空的脸颊,早晨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洒在脸上,此刻的羞涩倒显得格外可爱了。空轻捻着摘光花瓣后留下的花茎,小心翼翼地确认:“那我这算是,占卜成功了?”

    魈并没有回答,手上稍稍用力,把人拉的近了些,而后顺势抬手将他捞进怀里,闭着眼轻嗅他的发香。

    答案不言而喻,空心里乐得不行,面上却还是努力绷得矜持些,一颗萌动的春心此刻几乎要跳出来,而他回抱住眼前人时,对方有力而快速的心跳也顺着紧贴的胸膛传递过来。

    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耳边的心跳究竟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魈。

    空黏黏糊糊地蹭了蹭魈的颈窝,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欣喜铺开在他眼前。

    清晨的凉气还未退去,可两人之间的气温确实热的不行。墨发少年搂着空的腰,心绪复杂。

    就让时光在此刻停驻吧……


    (四)

    表露心意过后,空也不再藏着端着,大大方方地去贴贴心上人。

    且不说不管在做什么,只要方便都要牵着魈的手,就连中午时的小憩也黏糊糊地挤进魈怀里,手臂一伸搂住魈的腰,蹭来蹭去找到一处舒适的地方,眼睛一闭就能安稳睡着。

    而魈倒是一点都没有刚谈上恋爱的生涩,空贴上来时,便大手一捞把人圈过来,有时还会凑过去亲吻他的额头,熟练得像是做过很多次这样的动作似的。

    他们像往常一样,坐在庙前谈天说地,一起去小树林里摘果子,在风筝上写下愿望一同放飞到高天上去……这一年的春分也在这样平常而又夹杂着甜蜜的生活中迎来了尾声。

    春分最后一日的夜晚,是个难得能够看清天上散落的星辰的时候,空贴着魈坐在庙前的门槛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徐徐晚风,握着魈的手忽然紧了紧。

    “我听大人们说,当两个人互相爱慕的时候,会以唇相贴来传达爱意,也就是亲吻。”空笑嘻嘻地转头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那么,魈喜欢我吗?”

    明知故问,魈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却是跟着笑了笑,顺着问题答下去:“喜欢。”

    “既然喜欢的话,”空边说边凑过去,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那你可不可以亲亲我呀?”

    魈并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扣住空的后脑,轻轻用力将他压向自己,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两人之间逐渐升起暧昧的温度,魈微微低头,唇瓣就这样迎了上去。

    唇与唇相贴的一瞬间,魈便感觉到怀里人身子都绷了起来,原本攀着他肩膀的手也下意识地蜷起,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呼吸也乱的不成样子,一看就是已经紧张到不行了。

    感觉到空因为紧张而下意识抿了唇,魈稍稍退开,轻拍他的脊背顺着他的呼吸。

    “张嘴。”

    哄着怀里人稍稍放松下来,魈便再次贴了上去,舌尖撬开牙关挤进口中,找到空的软舌便搅动吮吸起来,一点点攻城掠地。

    毫无经验的空只能乖乖跟着魈的节奏,努力张嘴给予他回应,只是初次接吻还没能摸透如何换气,亲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呼吸不过来,一边挣扎着在唇瓣相贴的缝隙间汲取氧气,一边忍不住轻轻推着魈的肩膀。

    而魈意会后,意犹未尽地收回作乱的舌尖,轻轻咬了咬对方的唇,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

    终于得以顺畅呼吸的空大口地喘着气,眼眶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狠了似的,脸颊也氤氲着一片红。他看到魈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登时感觉害羞了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接吻,自己被轻易拿捏成这副模样,魈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一想到自己被亲得险些喘不过气,空只觉得羞涩,红着脸就往魈怀里钻。

    感觉到搂着自己腰的手收紧了些,空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而后搭在腰上的手顺着脊背缓缓上移,撩开长发落在光滑的后颈上,轻轻揉捏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

    空舒服地眯起眼睛,先前的羞涩也随着这轻柔的安抚缓缓退去。

    月光与晚风也变得温柔,两人就这样彼此依偎着,直到四下都变得寂静,不远处的村庄也开始沉睡,空才依依不舍地从魈的怀里起身,捏了捏魈的指尖,有些不情不愿地与他道别。

    “我要回去了。”

    魈一如既往地点着头,却在空一步三回头即将步入小树林时,忽的开口:“明天见。”

    这三个字清晰地传进了空的耳朵,他猛地转身,却发现庙前早已空无一人。

    这一整夜空翻来覆去睡不着,魈最后的那句话被他在脑海里颠过来倒过去地琢磨。今天已经是春分的最后一天了,按照以往从明天开始,他们下一次见面就要等到第二年的春分,每次分别魈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

    可这次他却说了“明天见”。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明天在庙里还能够见到魈?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空失眠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再也躺不住,起身收拾了一番,给父母留了张字条,便急急忙忙地朝着小树林深处跑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空的心也愈发忐忑,当穿过小径终于来到庙前时,却没有看到那个等在门边的身影。

    那一瞬间空真切的听到了什么是失望的声音,他甚至开始怀疑昨晚最后那时所听到的是否是太过不舍而产生的幻觉。

    空慢慢调整完呼吸,不死心地朝着庙里走去。当跨过门槛,视角转向那铺着草垫的地方时,空的脚步顿住了。

    那草垫上,赫然睡着那位令他夜不能寐的墨发少年。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与第一次在庙里见到他的那副场景重叠在了一起,那时候的魈也是这样安静地睡着,而自己像个痴汉似的盯着人家看了许久。

    只是这一次,魈并没有等他走近便睁眼醒了过来,见眼前是他,那双金色眸子一瞬间便柔和了下来。

    魈撑着草垫坐起身,朝他微微笑道:“早上好。”

    话音刚落,一抹金色便带着清晨露水的味道撞进了怀里,力道大得让魈险些没能坐住。

    “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怀里人由于紧紧得贴着自己的胸膛,说出来的话声音都变得闷闷的,可其中的欣喜却是毫不掩饰地传进了魈的耳中。

    “既已决定成为你的伴侣,那么也不必再四处旅行。”魈轻捻着空的发尾,说道,“索性就在此地驻足,往后都陪着你。”

    魈的一番话宛如一颗颗甜腻的糖,丢进水里化开来,甜丝丝的,几乎要把空的心口填满。

    能够与恋人有更多更多的相处时间,空高兴的不行,天天一大早就往庙里跑,家里人问起来也只是说交到了个好朋友。

    倒不是空不想告知父母,而是魈拉着他,说时机还未成熟,还是不要公开说出去为好。

    两人就这样腻腻歪歪地走过了一整个春天。到了夏日炎炎之时,魈总会偷偷掐个仙法,引来清风去暑;秋天气温渐凉,树叶也染上不同程度的红与黄,空拉着魈一同躺在落叶堆里,看着天边的白云飘过去一朵又一朵;而在飘雪的冬季,空忙活半天总算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雪人,兴奋地拉着魈去看,魈一边应着一边抓过他冰凉的手,塞进怀里捂着。

    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于空而言这本该是充斥着甜蜜的恋爱气息的一年,可当时间真正的流逝,空却觉得除了浮于表面的幸福以外,还有深藏于甜蜜之下的不安。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魈偶尔会支开他,偷偷一个人躲起来,甚至有时一避就是半个时辰,回来后也总是白着一张脸,问起来魈也只是摆着手说没事。有一次空实在是担心,悄悄跟了过去,却看到魈痛苦地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即使背靠着墙壁却依旧是快要站不住的样子。他从未见过魈如此狼狈,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去问他怎么了,可每次却又握紧双拳悄悄离开。

    魈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与魈的过去、自己对魈那莫名的熟悉感以及如今魈所表现出来的异样,一定有着很大的关系。

    魈不愿说,他也不便问,只是在魈偶尔抑制不住地咳嗽时皱着眉轻拍后背,一脸担忧地问:“还好吗?是不是生病了?”

    而魈也只是挥挥手,轻描淡写地回复一句:“无碍,不必担心。”

    之后不论空问起什么,魈要么搪塞过去,要么索性沉默不答,久而久之空也就不再问下去,却一直在偷摸着记下魈的种种异样,拿去询问村里的医生,开了些方子,熬成药给魈带过去。

    魈接过汤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所受的惩罚,人间的药物起不了作用,哪怕喝再多也都是徒劳。

    可这是恋人精心为他熬的,他又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魈看着手中的汤药,道了声谢,仰头一饮而尽。

    在结局到来之前,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了吧。


    (五)

    “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眼见着天已经暗了下来,魈揉了揉身边明显还不想动身的金发少年的脑袋,见他抱着自己的胳膊就要往怀里钻,魈有些无奈地拍了拍空的后背。

    “不必担心,休息半天已经好多了。”

    这日二人原本在草地上放着风筝,魈一如既往地背着手,悄悄动用仙法托起即将落地的风筝,却在目送风筝高高飞起后猛地感到一阵眩晕。

    难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使用仙术都会透支力量了吗?

    魈咬着牙强撑了一会儿,眩晕感不断增强,最后无奈只得收了仙法,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便看到空一脸担忧地守在一旁,由于太过担心眼眶都泛着红,倒像是刚哭过一场似的。

    之后魈便被空勒令待在庙里休息,尽管魈一直说着没事不用担心之类的话,但空通通当做耳旁风,说什么也不肯让步,魈拗不过,只好乖乖听话,在草垫上躺了一下午。

    “真的没事了?你可不要骗我。”空半信半疑地抬头看他,“你最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先前还只是咳嗽,现在却能平白无故晕倒,你让我怎么放心啊?”

    空眼里的担忧都快要化作实体溢满出来,好看的眉毛也皱在一起,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委屈得不行。看到空这副模样,魈张了张嘴,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把这背后的秘密和盘托出。

    可是不行,不能告诉他,以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的。

    “抱歉,并非故意让你担心……”魈移开视线,低声说道,“现在真的好多了,没有骗你。”

    “可是……”

    “再不回去的话,你父母该担心了。”

    刚准备问出口的话就这样被魈强硬地打断了,空噎了半晌,抿了抿唇,还是点着头答应了。

    回到家后,空整个人都焉巴巴的,草草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便回到卧室里一头栽到了床上。

    魈对他有所隐瞒,虽说他一直在说服自己,谁都有难言之隐,谁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魈不愿意说也情有可原,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明已经是恋人关系了,他也不止一次的说起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帮忙一起分担,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说出来呢?

    空懊恼地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好像真的对魈一无所知。魈从哪里来,要去到哪里,他的家庭是怎样的,他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这些自己通通都不知道。

    一瞬间,魈与他之间似乎隔了一层透明的纱,朦朦胧胧,似乎触手可及,可真的伸出手时,却发现视野愈发的模糊,什么都抓不住。

    空长叹一口气,撑着床板坐起来,打算洗漱休息,却在视线略过床边时,看到了那原本打算今日送去给魈喝的汤药。

    糟了,早上洗漱完就把这一茬给忘了,空赶紧端着汤药重新热了一会儿,小跑去庙里送药。

    顺着小径一路跑去,还未完全走近,便听到庙里传来急切的声音。

    “金鹏!你当真要这样坚持吗?”

    空的脚步一顿。是完全陌生的声音,难道庙里有其他人?金鹏……金鹏又是谁?

    想到魈还在庙里,空便悄悄走了过去,寻了一处隐秘的角落,偷偷向庙里看去。

    “许多年前我的确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如今改变想法也是我本意,造成的后果也是我应该承担的,你们不必再劝。”

    这是魈的声音,此时他正背对着门口站着,对面是神态各异的两男两女,只是那四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似乎是与魈发生了什么矛盾。

    “当初你做决定时,可没说过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身材高大的男子紧皱着眉,语气焦急又气愤,“说好了不会再见他,结果现在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难道就打算用这副模样陪着他吗?”

    面对男子的质问,魈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大哥,冷静些。”一旁的蓝发女子轻轻拍了拍男子的后背,语气相比较而言柔和了不少,她转而看向魈,犹豫着说道,“金鹏,我们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为何忽然无视约束,主动接受天罚。见你变得这样虚弱,我们都很担心你。”

    约束?天罚?这些字拆开他都认得,连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

    虽说听不明白,可空从着有些焦灼的气氛中也能感受到,他们所谈论的话题,似乎正与魈越来越差的状态有关,而且似乎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空端着汤药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那四人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抓住机会问一问,说不定可以问出些什么来。

    虽然这样打听魈的事情有些不太好,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着魈的身体愈发虚弱要来的强。

    而庙里,经过长久的沉默,魈终于开口说道:“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完全不去见他。”

    “每天用仙法隐去气息,偷偷看着他长大,我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魈低着眼,像是想到了二人互相袒露心意的那天,轻轻笑了笑,“可接触的越多越无法放下,当他再次对我赋予真心时我才发现,我已经再次陷入进去了。”

    “既然无法回头,那便顺着走下去,也算是满足他的愿望了。”魈稍稍后退了几步,像是要离开了的架势,“所以这是我的选择,往后待我离开了,也拜托你们照顾好他。”

    说完,随着一阵清风骤起,魈的身影便伴随着一片青色烟雾,随风散去了,只留下那四人面面相觑。

    “金鹏这小子……”高个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迈开步子便准备带着其余三人离开。

    “等一下!”

    躲在一旁的空见状,赶紧放下汤药追了上去。

    而那四人闻声停下脚步,在看清空的容貌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你不是金鹏的……”为首的大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蓝发女子捂住了嘴,而后女子朝着空温和地笑了笑,问道:“你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空有些局促地搅着手指,他迅速打好腹稿,稍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打听一下有关魈的事情。”

    见四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空赶紧低了低头:“那个,实在抱歉,我本来是想给魈送些汤药,没想到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魈最近身体状况越来越不乐观,问了他又总说没事让我不要担心,可是看到他难受,我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心。”空抬眼看向对面四人,语气似乎都带上了恳求的意味,“所以我想要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起来……”

    闻言,四人面色凝重了起来,像是经过了长久的思考,蓝发女子才开口道:“你真的想知道吗?”

    回答她的是空坚定的眼神,以及毫不犹豫的一声“是”。

    蓝发女子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那我们换个地方聊吧。”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象忽然变得模糊扭曲,像是有一层磨砂的结界将他们几人罩在里面,周围嘈杂的昆虫的叫声也被隔绝在外,一时间结界中没有半点声音,安静得有些可怕。

    最后是蓝发女子打破了沉寂,她自称伐难,高个紫发男子为浮舍,红发女子为应达,棕发男子为弥怒。

    “我们与金鹏,也就是你口中的魈,同为天帝座下五夜叉,奉命清除躲藏在人间的魔物鬼怪。”

    伐难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结界之中,一点一点地为空揭开蒙在魈身世上的那层黑纱。

    由于经常要到人间去,夜叉索性化作凡人之姿,在人间游历四方。五位夜叉中,魈则是最为疏离尘世的一位,他时常独自一人待在山林之间,不染凡尘烟火。

    可不知从何时起,魈的身边似乎多了一抹金色的身影,不愿与凡人有过多羁绊的魈此时却像是被勾走了魂似的,满心满眼都装着那位金发少年。

    不多时,二人便顺理成章的袒露心意,结为伴侣。那段日子里只要其余四人前去探望他们的“金鹏弟弟”,便会被喂上一嘴的狗粮回来。浮舍还笑着调侃道:“当初是谁说不想与人间有太多接触,这会儿还不是被一个凡人勾了去,都快把哥哥姐姐们给忘了。”

    而这时魈便在一片调笑声中红了脸,搂住金发少年的腰不撒手,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宛若一只害羞着扑进怀里撒娇的猫。

    可甜蜜的日子也有迎来尽头的时候,那日魈感应到有一邪祟在四处作乱,嘱咐空在家照顾好自己后,便提着长枪外出除魔去了。只是这邪祟狡猾得很,魈追了三天三夜才堪堪击碎它的身形。

    然而这邪祟却没有如其他魔物那般散去,反而留下一阵尖啸的笑声,化作一团黑雾,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魈猛地僵了身子,顿了半晌便捏紧长枪飞快地赶往空所在的村子。

    在那魔物消失之际,伴随着刺耳笑声的还有一句话:“拖到现在,时间已经足够了。”

    只顾着追杀邪祟,却未曾想这是用来支开他的幻影,那邪祟真正的目的,是空所在的那个村子。

    魈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赶了回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淹没于大水之中岌岌可危的村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他疯了似的动用仙法退去洪水,尽其所能的救回村民,却没能在幸存者中看到那一抹心心念念的金色身影。

    他不死心地将这片大地整个掀翻,可一无所获的他不得不接受,金发少年已经魂归冥界的事实。

    在安抚好村民,处理好一切事务后,魈咬着牙来到冥界,不顾众人阻拦抢下金发少年的一缕魂魄,送去奈何桥轮回转世。可守桥的孟婆却告知他,少年的三魂七魄中天生缺少一魄,按照规定,过不了奈何桥。

    “那用我的一魄来弥补他的,可以吗?”

    虽是问句,可魈的语气是那样坚定,似乎并不打算给予对方拒绝的余地。

    “用一人的一魄填补缺陷的灵魂使其强行转世成人,本是违背规则的存在,若是被天帝察觉本该滞留在冥界的灵魂出现在了人间,定会降下天罚,将其打回冥界。”

    伐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底的担忧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金鹏耗费了自己近乎一半的仙力,将天罚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而代价便是,为了不被察觉,他再也不能与你有所接触。”

    事情讲到这里,即便空再怎么愚笨,也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的前世与魈是眷侣,却因魈的疏忽导致两人分开,魈为了让自己能够转世,分出自己的一魄,主动承下天罚,并在村子后方建了座庙,成为村民敬仰的神明大人,默默地在庙旁守着他。

    难怪自己会一直觉得与魈相处的方式很熟悉,那些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自己于魈而言的确是很重要的人,而魈对自己来说,自然也是一样。

    正是那一次偶然的相遇,动摇了魈往后都不再与他有所接触的决定,而跨越了禁制的他也正逐渐被天罚侵蚀着身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魂飞魄散。

    “金鹏一直不愿意收下贡品,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并不配成为你们的神明大人,不值得你们这般敬仰。”应达轻叹一口气,“他自始至终都对没能保护好村子这件事心怀愧疚。”

    可那并不完全是他的错啊……空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艰难地跳动着,让呼吸都为此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这次过来,是察觉到他的气息正一点点变得虚弱,与他见了面才知道,他已经触动了天罚。”像是想到了魈那坚持到有些顽固的样子,浮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天罚不可逆转,若是不及时纠正错误,他只能就此陨落。”

    当最后一个字落了地,两边同时陷入了沉默。从一开始便一直没有开口的空,此刻正低垂着眼,似乎一时间知晓了这么多事,大脑还有些凌乱。那四人倒也不急,只是不约而同地安静着。

    过了不久,空稍稍抬起头,金色眸子直直看向对面四人:“如果我将属于他的那一魄还回去,是不是就可以救他?”

    伐难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将那一魄归还,错误就能得到修正,天罚也会随之终止。”

    “但你也会因失去一魄,灵魂无法在人世维持而灰飞烟灭。”

    本以为空会有所退缩,可他却轻轻笑了起来,抬手抚上心口:“没关系,这一魄本就是他的,我只是将他的东西还回去罢了。”

    “至于灰飞烟灭……”空忽然自嘲地笑了两声,“这一世我能够活着来到世上,本就是违背了规则,若是没有魈换给我的那一魄,那么现在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我不怕消失,我只想让魈能够活下去。”

    伐难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劝他再好好考虑一番,却被一旁的浮舍拦下:“你真的决定了吗?”

    “当然。”

    空说着,抬头想要看一眼他与魈一同看过很多次的夜空,却在看到一片迷蒙之后,才想起此时他们还处在伐难的结界之中。于是他索性直接看向浮舍的眼睛,狡黠地笑了笑。

    “不过,希望能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结界在短暂的闪烁之后一点点碎裂,夜晚的清风夹杂着虫鸣将他们裹挟住,轻轻吹起金发少年散落的发丝。

    “擅自做了决定,要好好跟他告别才行呀。”


    (六)

    金发少年轻轻捧起魈的脸,左看右看,紧皱的眉头将他内心的紧张暴露的一干二净。终于,像是决定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握着眼线笔,顺着魈眼尾的轮廓一点点勾勒着。

    “空,怎么……”

    “哎呀你先不要说话,不然画歪了我可不管啊。”魈的疑问还没说出口便被空无情打断了,他只好乖乖噤声,任由空摆弄着。

    今日也不知为何,一见面空便兴致勃勃地说要给他画眼线,二话不说就将人按在草垫上,捧着脸就端详起来。

    空大概是第一次画这种东西,落下的每一笔都无比谨慎,有时甚至要犹豫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画下一笔,认真的好像在做什么天下大事似的。

    两边眼线终于在一片紧张而又微妙的气氛中画完了,空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下,将眼线笔随手丢在了一边。

    “唉,画个眼线好麻烦啊,你是怎么做到每天都坚持画下去的?”空边说边软了身子,随意地歪倒进魈的怀里。

    魈顺势把人抱在怀里,笑了笑没有回答。

    总不能说是用仙法画的吧……

    不过空倒也没有追问下去,抬起手把玩着魈垂在脸颊两侧的墨色发丝,在手指之间绕了几圈又放开,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要是被浮舍他们撞见了,估计少不了一通调侃,平日里头发被碰一下就要凶巴巴瞪回去的金鹏,这会儿居然乖乖地任由怀里的金发少年把玩着,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见空玩够了自己的头发,魈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问道:“怎么忽然想要替我画眼线?”

    “好奇嘛。”空抓住魈作乱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了几下他的指尖,“而且这么久了我都没帮你画过,就想着今天来画一次。”

    “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啊……我真是一笔都不敢乱画,生怕给你画花了。”

    作乱的手被抓住,魈只好空出另一只手,轻捻空长辫的发尾:“无妨,你开心就好。”

    “那怎么行,第一次画当然还是要尽可能画得好嘛。”空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身,“诶,魈要不要替我编发呀?仔细想想魈好像还没有替我编过发呢!”

    魈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可我……”

    “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哦!”空调皮地眨眨眼,而后扯下头绳,被绑成麻花辫的长发就这样在他背后铺散开来,“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嘛。”

    一把木梳不知何时已经被塞进了手里,魈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于是空欢天喜地的背对着魈坐下,一字一句耐心地指挥着他将长发理顺。

    此时魈才切身体会到空在画眼线时为何那般紧张,现在正在小心翼翼编发的他也是如此。他认真听着空的话,将长发分成三股,一点一点地将长发编起。

    他并不是第一次抚摸空的长发,可唯独编发,不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都是一次全新的体验。魈看着身前乖乖坐着由着他折腾头发的空,心底忍不住涌起想要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的冲动。

    而在魈终于编出一个还算不错的麻花辫后,他按住空的肩膀将人掰过来,搂住腰的同时低下头去,含住了那双心心念念的唇。

    这一吻温柔而缠绵,往常为了逗他玩而故意不配合的空,这会儿却意外的没有乖巧,不论魈如何舔咬他的舌尖与唇瓣,都没有一丝反抗,像是将自己毫无保留得展开在魈面前,告诉他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经历了这么多次,空对于亲吻也逐渐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不仅可以跟着魈的节奏回吻,甚至还会时不时的用舌尖轻轻刮蹭着他的上颚,感受到魈微微的一颤,笑得声音都从唇齿间泄了出来,而后便会被魈按住后脑勺吻得更加深入,险些岔了气。

    魈刚准备结束这个吻,空便攀着他的肩膀追了过去,软舌强硬地撬开牙关,瞬间从被动转为了主动。

    这还是空第一次追着吻回来,魈感到疑惑的同时也有些惊喜,安静地任由空亲了个够。

    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后,空搂着魈的脖颈,把脑袋埋进颈窝,黏黏糊糊地一副不打算松手的模样。

    很可爱,但魈总觉得怀里人的心情似乎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即便是在笑着的时候,他的眼底也毫无笑意。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魈这样想着,也就问出了口,可空只是闷闷的答:“没有哦……我很好。”

    都这样说了,魈也不便追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魈发觉空似乎开始对于一些他们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起了很大的兴趣。一起去赶海抓鱼,而后空支起架子手把手地教魈如何把鱼烤得又香又嫩;一同钻进树林里,空大着胆子去捅马蜂窝,虽然有魈在暗中用仙法护着,但依旧被蜜蜂追着跑了好远;最后肩靠着肩坐在满天星空之下,分享着手中甜滋滋的蜂蜜……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空忽然转过头,没头没尾地说:“我打过招呼了,今晚可以不回去。”

    魈盯着他金色的眸子,喉结上下动了动:“那你今晚去哪?”

    空没有回答,而是拉着魈站起身,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推倒在草垫上,没等魈缓过劲儿来,便整个人跨坐上去,捧着脸就贴上了他的唇。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空吻得热烈且急切,甚至攀在魈肩膀上的手也开始向下探去,当即将抚上那隐秘之处时,被魈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

    “不可以吗?”空微微喘着气,金色眸子里还隐约氤氲着水汽,“明明之前好多次,你都忍得很难受的样子。”

    藏着的小秘密被戳破,魈一时羞愤地红了脸,抓着空的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直到空轻哼了一声“疼”才赶紧松开来。

    “抱歉,我还没……”

    可空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而是再次堵住他的唇,认认真真亲了一通才分开,双眼迷蒙地看着魈,喃喃道:“只是想和你靠得更近一些……”

    “就当是满足我的愿望,好吗?”

    本就箭在弦上,又被空这番邀请,魈眼神暗了暗,轻声应了一句“好”,而后搂着眼前人的腰,一使劲儿把人压在身下。

    空笑了笑,抬手勾住魈的脖子,将他满腔的爱意拥入怀中。

    这一夜星星都显得旖旎,清风也变得暧昧,断断续续的呻吟与夹杂在其中的爱语惊动了栖息在一旁的飞鸟,叽叽喳喳地像是在抱怨被吵醒的不满。

    空在颠簸之中透过眼前不自觉冒出的水汽费力地想要看清身上人的表情,可魈的动作却比想象中侵略性更强,视线摇摇晃晃几乎没法聚焦,空只能将目光停留在魈的胸口处,看着他脖颈佩戴着的珠饰上的流苏轻轻摇曳晃动。

    当月亮升上高空,空颤抖着抱住眼前人,哭喘着哼出满腹的欲望时,这个夜晚才终于安静下来。

    时间转眼便来到了熟悉的春分,这日一早,空便兴高采烈地拿着一堆材料跑了过来,说是要和魈亲手做一盏天灯。

    “春分是拜神祈福的日子嘛,将亲手做的天灯送上高空,就有向神明祈福的意味哦。”空边说边动起手来,“魈别愣着啦,快来快来!”

    且不说魈还是个初学者,空本身也只是学了个过程,自己也是第一次动手,两人愣是忙活了大半天,在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完成了属于他们二人的一盏天灯。

    空划亮火柴,小心翼翼地将天灯点上,看着手里的灯一点点变轻,他微微一抬手,将天灯送了上去。

    借着风的一股力,天灯摇摇晃晃着一点点升高,达到一定高度后变得平稳起来,跟着风的方向一点点飞高飞远。

    空与魈并肩站着,目送着天灯摇曳着火光,渐渐变得细小微亮,混入天边散落的星辰之中。

    “明天,我就要离开村子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空悄悄握住魈的手,开口道,“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魈闻言转头看向他,却发现明明是在笑,可他眼底的情绪为何是那样的低落?

    “之所以到现在才说,是因为你的身体状态一直很差,不想让你担心。”

    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实际上早已紧张地攥紧了双手。他没有撒谎的经验,万一魈追根究底,自己一定会露出破绽。

    可魈并未追问,只是抱住了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去吧,回不来也无妨,我去寻你便好。”

    空犹豫着抬起手搂上他的腰,埋着头没有回话。

    可是这一次,还是不要来寻我了吧……


    (七)

    空看着眼前忙碌着的四人,紧张地做了个深呼吸。

    今天就是举行仪式的日子了,伐难一行人特地避开了魈,将空接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快要离开人世了,过去的种种在这一刻仿佛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浮现,与魈一同经历的每一件事都清晰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前一晚他整夜未眠,躺在床上看着一旁他与魈一起编成的小兔子看了许久。他已经拜托了伐难他们,在仪式结束后清除身边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舍不得吗?答案是肯定的,人活一辈子,哪能这么容易就舍得放下身边的所有人和事,毫无负担地上路?可若要问他是否后悔做出归还一魄的决定,他会毫不犹豫地摇头。

    按照规矩,他本该是游荡于冥界不得转世的游魂,只不过被魈用一魄换来了成人的机会,一定要说的话,现在他只是躲在魈的羽翼之下,苟活至今罢了。

    他不想看到魈为了本不应该活着的自己而献出生命。

    “准备好了吗?”

    伐难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空愣了愣,看着眼前已经准备妥当的仪式现场,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后,空随着伐难的指引,走入了仪式的中央。

    “仪式要将你的一魄从灵魂中剥离出来,直到你消失之前,都会承受钻心剜骨的疼痛。”伐难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若是实在忍受不住,便叫我们停下吧。”

    可空却摇了摇头:“不会有那样的选择的,尽管继续吧,不必担心我。”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各自掐着诀将仪式启动。

    一股强劲的风凭空出现在空的周围,很快便将他整个包裹起来。空先是感觉自己似乎整个人都变得很轻很轻,像是随时会脱离地心引力漂浮起来,而后在某一瞬间,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地面冒出来,拉着他想要将他扯回地面。

    两股力量较着劲儿似的撕扯着他的身体,像是要将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剥离出来。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即便先前早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一刻空还是没能抑制住口中痛苦的呻吟。

    撕裂般的痛苦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空几乎要被折磨得失去意识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正一点点上升,低下头去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倒在地上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而此刻正漂浮着的,正是从自己身体中剥离出来的灵魂。

    疼痛也随着灵魂离开肉体而渐渐退去,空总算可以喘上一口气,就在他略感新奇地感受着灵魂状态的自己时,一阵宛若千万根针狠扎进心脏的疼痛飞快的席卷了全身。

    灵魂剥离肉体的疼痛已经结束,现在他所要承受的,是分离一魄的酷刑。

    这一过程远比剥离灵魂要更加漫长而折磨,空咬着牙忍受了片刻,便痛苦地蜷起身子,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凄厉的喊叫。

    维持仪式运行的四位夜叉纷纷移开视线不忍看下去,空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更是对他们的一种凌迟,他们像是刑场上的刽子手,正在亲手杀死一个自愿献身的灵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已经没有了喊叫的力气,魂体也因为虚弱而变得愈发透明。不知过了多久,在空的身前缓缓凝出一团白色的火焰,细小而顽强地燃烧着。

    随着火焰逐渐成型,空的意识也渐渐远去,他看到那团火焰被应达取走,小心翼翼地储存起来,而一直笼罩在他周围的飓风也渐渐平息。

    仪式结束了。

    空的气息已经虚弱到不可探查,魂体失去了一魄,已经无力支撑。他用着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将那一魄收起的应达,极轻地笑了一声,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他的灵魂化作点点星粒,从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四位夜叉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最后是应达先叹了口气,开始处理善后工作。

    空留下的东西很少,除了一些个人衣物和杂七杂八的手工外,就只剩下一只看上去有些年头却一直被保存的很好的风筝。那风筝是大鹏鸟的形状,仔细看的话,在鹏鸟的翅膀下方,依稀可以辨认出一行字:

    [希望可以多了解魈一点。]

    这是空第一次亲手做的风筝,是他和魈第一次一起放的风筝。那一次他向神明许下愿望,希望可以更了解魈,如今看来,也算是如愿了吧。

    在仪式之前,空强调了很久,其他东西都可以丢掉,但唯独这些手工和这只风筝一定要保管好。自己不与他商量就擅自将魂魄归还,魈怕是得知后要跟他置气了。若是哪天魈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件事,就把这些物件交给他保管吧。

    之后,四位夜叉趁着金鹏精神虚弱独自休憩时,偷偷将取出的这一魄送入他体内,并担心金鹏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何事而记恨他们,决定未来一段时日都不再前来拜访。

    而这一别,就是十年。

    “咱们不打声招呼就去见他,会不会被当场赶出来啊?”

    这日,四位夜叉伪装成凡人,来到魈所在的庙前。在来的路上,应达有些担心地戳了戳一旁浮舍的胳膊。

    “过去这么久了,若是真的记恨,以金鹏的性子早就来找我们了,又怎么会忍到现在?”浮舍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可正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静,这小子总不会想不开吧……”

    “别说这些话,金鹏又怎会是那样的人。”伐难轻轻地给了浮舍一拳。

    四人忧心忡忡地来到庙前,却只看到空无一人的庙宇。

    “该不会,金鹏已经离开这里了?”弥怒有些不确定道。

    “不应该,这里明显还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伐难指了指摆放在草垫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说道。

    就在四人疑惑金鹏去往何处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谁?”

    四人闻声回头,看清来人后,却是一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来者正是他们正在寻找的魈,可本应当保持着少年面目的他此时却早已成长为青年模样,原本干练的短发此时也化为及腰的青丝,被利落地扎了个马尾垂在身后,而面对化身凡人的他们,显然也是没有辨认出来。

    “金鹏,你……”伐难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从眼前人嘴里听到了熟悉的称呼,魈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伐难?”

    “金鹏,你认不出我们了?”浮舍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魈,问道。

    魈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四人,而后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已不再是夜叉,辨认不出你们的气息了。”

    四人闻言,皆是惊得皱起了眉。听到魈这样说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也同样无法在魈身上,探查到一丝仙众夜叉的气息了。

    “金鹏,这些年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听到浮舍的质问,魈反而平静地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将空体内的那一魄取出来还我一事,在感受到身体不再承受痛苦之时便已知晓。”

    魈的视线在四人之间流转,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见仙众夜叉们渐渐露出担忧的神色,魈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并未怪罪于你们。”

    “我早已料到这一天会到来,虽说心里还是有个东西堵着,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机会想办法。”

    “金鹏,”浮舍上前一步,接上他的话茬,“你还是执意要将他留在人间吗?”

    面对浮舍的质问,魈并未面露难色,反倒是平静地望过去,藏在袖里的手暗暗握成拳:“我自然是要抓住所有可能。”

    “那你如今身上的变化,是代表你已经寻到法子了,是吗?”伐难轻声问道,“辨认不出我们的气息,身体也如常人一般长大……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介凡人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魈忽的轻笑出声:“是啊,我寻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那一魄归还于我时忽然发觉,它在空的体内轮转了十几个春秋,早已沾染上他的气息,若是还说这一魄属于我,反而不准确。”

    “我便尝试借由这一缕魂魄,以自身的神格与力量为桥梁,在我与他之间构建相系相连的纽带,从此往后便可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说到这里,墨发少年粲然一笑:“不过是最后几年光阴,我早已与他说好要去寻他,往后不论几世轮转,我终将与他同行。”

    沾染二人气息的魂魄已将他们相连,此后就算轮回千转,也依旧彼此连结,最终仍会再度重逢。

    不论以何种姿态,他都会脉脉守望,只待与那金发少年相知相遇,执子之手,共看人间繁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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