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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ustyFlame

    @rf_yan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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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写彰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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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ustyFl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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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哨兵向导au的彰冬酱,一些年下,大概是15岁的彰x丧偶的冬(??),ooc,超级ooc
    全文1.4W字

    #彰冬
    akitoya

    【彰冬】重获新生鸟鸣的声音。
    哪里的鸟扇动翅膀,羽毛划过空气,飞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身体很沉,意识在灰暗的视线中挣扎。他头痛欲裂、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折断了,无法移动丝毫。
    要死了吗?他想,集中在痛觉上的注意力越来越无法移开,他要陷入没有尽头的痛苦中去了。
    但是他又听到了婉转的鸟鸣。
    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如此温柔…那人在说着什么,他的注意力从无尽的黑洞中抽离,来到对方的身边,那个人抓住了他即将坠落的灵魂。
    他忽然觉得非常暖和,原来…他正蜷缩在某人柔软的怀中啊。
    疼痛在抚摸中消散,强大的疲倦迫使他闭上模糊的双眼。再也不痛了,这里是安全的,他正在被保护,他正在被…
    他正在被孕育。
    是啊,就在像温水一样的暖意中,让他睡着吧。褪去罪恶与污秽,忘记使他痛苦的一切,只留下纯白的爱意,重新降生在那个人的身边。
    那时…他一定会被爱的吧。

    彰人从梦中醒来,讲台上的老师还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懂的东西。不过听懂也没什么用,他的右手在前几天打架受伤,去设施的医疗室处理了好几个小时,似乎比他想象中伤得还要重,正被固定装置和绷带缠住,根本没办法握笔。
    没人指责他,年轻的哨兵动不动就打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的感官敏锐到能让自己发疯,却还没有强大的心理来承受过度刺激。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为何打架,这一拳又是打在了哪个倒霉蛋的脸上。对他来说,残留下来的记忆只有自己莫名其妙从医疗室醒来,手被缠成不用好好学习的样子。没享受到打架的乐趣,手上就多了个吃止痛药才能消停的伤处,实在是令人不爽。
    但是他其实对去医疗室这一点没什么不满,反而还相当感激,因为医疗室有…有个他很在意的人…
    青柳冬弥,在这为训练哨兵而建起来的塔中,担任驻塔医师,也是这里唯一的向导。

    正如社会上的普遍认知“15岁的哨兵都是一群未成年疯子”,不成熟的哨兵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狂躁的非理智状态,或是在过度集中的某一感官中陷入永恒的迷失,一个有经验的向导在关键时刻是拯救生命的必要存在。
    但把一个未结合的向导放在年轻哨兵中间无异于是在汽油桶里扔点燃的香烟,一定会有人死于非命,所以历届驻塔医师都是结合过的成熟向导,冬弥也是。
    没错,冬弥…是早就有哨兵丈夫的已婚人士。

    这么空白地发着呆,一抹熟悉的蓝色出现在彰人身旁的窗外。那是冬弥,作为这里唯一的医生,一定很忙吧?他的眼神飘出了自己的教室。
    如果是平时,身边荷尔蒙过度发散的同学就得悄悄聊起肮脏的事了。什么“你觉得青柳跟哨兵的结合是精神还是肉体?”,一群对伴侣和向导没概念的青少年极致发挥一些很失礼的想象力。一般来说,彰人这个时候就应该暗中揍他们几拳了,但今天,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些喜欢低俗话题的同学们十分安静,气氛几乎凝滞,彰人也沉默着,看向冬弥经过的方向。
    冬弥穿着死气沉沉的黑色正装,那是服丧时的穿着。
    是啊,冬弥的丈夫,在前不久意外死亡了。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能够杀死一位高阶哨兵的意外并不多见。
    几乎没有那个阶级的哨兵死于意外的先例。

    彰人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虽然这样想对不起逝者(他也没什么要对得起那家伙的必要)与失去伴侣的冬弥,但那个人死掉真是太好了。
    不,他不能表现得太奇怪。结合过的伴侣死亡,对另一方的精神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好消息是冬弥看起来虽然憔悴,却没有特别崩溃,但冬弥就算支撑不住也不会在大家面前显露出不堪的一面,尤其是丈夫的死因可疑,他受到的关注并不少。

    如果问“他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他会回答“从父母那里告别后就去拜访了认识的前辈”;如果问“为什么这样一个哨兵会因为意外坠楼死亡”,他只会苍白地沉默不语,像是沉浸在过度的悲伤之中,对提问的人勉强露出歉意的微笑。
    警方的调查还没有结束,而很多人相信那位哨兵并不是死于什么意外,最亲近的人往往能够做出最残忍的事,对能够影响精神领域的向导来说,让哨兵发疯自杀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冬弥通过了其他向导的精神探测,他没有杀人的说辞并不是谎言。而且塔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冬弥并不是那么强大的向导,就连精神体都是一只小到单手就能握住的雀鸟。他的能力甚至不足以让塔把他送去军队,只能在这里当安抚学生的医师。
    凭他是无法让强大的哨兵发疯的,而且他的不在场证明被家人和前辈证实过,那个傍晚他的确在天马家逗留了一阵…无人能找到他的可疑之处。

    但是彰人并不在乎发生了什么,既然警方的调查已经结束,他希望其他多管闲事的人别再找冬弥的麻烦了。老师在黑板旁讲着什么,他的精神体——一只不太大的犬科动物,正从他的桌椅下躁动着要探出头,看向冬弥离去的地方,不知道在哼唧什么。
    他把自己的狼摁下去。说实话,一个成熟的哨兵完全可以控制精神体出现的时机,但他现在还不行。同学暗暗笑着,他投去“别管闲事”的目光。
    手很痛,他得尽快去找冬弥才行。不是他在找见面的借口,他想,只是他需要一点安抚来缓解痛疼…

    不像其他的哨兵小朋友,大多在13岁时被家人送入塔中,他是被未成年人管教所送进来的,戴着拘束器,被扔进白噪音室,像什么发狂的动物。
    早于13岁的爆发非常少见,在他回复意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哨兵这件事,也忘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但他还是记起来了,在白噪音室巨大的风扇下,叶片的投影划过他的脸,他被锁在铁栏杆上,昏昏沉沉地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想起了那种令人颤栗的罪恶感。
    明明一开始只是普通的拌嘴而已,他与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之间经常出现小小的矛盾,但为什么…他的手上会有血呢?
    姐姐惊恐地捂住手臂上的伤口,闻声而来、试图压制住他的父亲和惊叫的母亲,一切在他看来都只是无意义的慢动作,他只觉得愤怒。
    噪音、波动的光线、衣物的摩擦,不断灼烧着他的感官。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好多血。
    铁锈的味道,他看见家人恐惧的表情。
    不,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这不是他的本意,不要讨厌他,不要放弃他…
    太多了,喧嚣的一切和从心中涌出的感情,他从未感受过那么多东西,让他想吐,想要离开这里,怎么逃走都行,只要把那些东西全部关掉,就算从撕开自己的喉咙——
    然后,他陷入了冰冷的黑暗。

    脖子很痛,他模糊地看向天花板上转动的叶片,所有想法像是缠绕的线团,让他无法呼吸。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很可惜,他没有办法死掉。伤害了家人的自己实在太可怕了,他无意识地颤抖。
    然后,门被打开了,他听到了鸟类振翅的声音。

    “很可怕吗?不用担心,你已经没事了。”
    温柔的嗓音传来,有种平静的力量正在渐渐感染他,把他拉入安定到几乎不真实的氛围中去。
    他没办法抬头,但是漂亮的蓝色点燃了他的世界。喉咙的疼痛逐渐消失,悲伤和恐惧褪去,心中的噪音被洗刷消融,他真实的感情终于清晰地流淌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被向导的屏障保护。

    “接下来会有点痛,因为你差点撕开了自己的喉咙,还好没有伤到气管和动脉。哨兵本能爆发之后产生攻击性是很正常的事,我听说你是家族里唯一已知的哨兵,今天的事…大概吓到你了吧?”
    是的,所以他被拘束起来,因为就算他的脖子上缠着临时处理的绷带,他也会试图攻击任何发出声音的人类和物体。
    “没关系了,你在这里非常安全。”
    他才不是没关系吧?重要的是他造成的伤害,他无法言说、表达不出的罪恶,混乱的情绪又蔓延上来,在牵拉伤口的感觉中愈演愈烈,能够发泄的只有愤怒,他得保护自己,他得攻击…
    绷带被解开,他试图用力举起手,拉着手腕的金属短链发出绷紧的巨响。
    但是那个人一点都没有被吓到。
    笼罩着他的屏障也变强了,如同融化寒冬的暖流,在黑暗中给予他最后的希望。
    他…像是谁被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被原谅了,恐惧与随之而来的攻击欲陷入柔软的感情中,他几乎要哭泣出声。
    “你的家人也平安无事。”他听到对方温柔地说,“好好休息,他们在等你回家。”
    是啊,他想回家。
    他想回到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回到幸福的生活中去,打开自家的房门,吃到母亲做的炸鸡,跟姐姐抢甜点,晚上躺在自己的床上听最新的CD。他想回家,待在熟悉的地方,下次睁开眼时还会是熟悉的自己。
    被勒到青紫的手腕慢慢放下,泪水涌出他的眼眶,那个温柔的男人轻轻帮他擦去。

    然后他才知道,照看自己的向导——青柳冬弥先生处理的伤口,一点也不痛。
    小小的雀鸟停在他的胸口,他看不见,却觉得非常温暖。

    待在白噪音室里,他逐渐也能适应自己增强的感官了。有时候,他能听到冬弥在门口跟谁说话的声音。
    “风险太大了。”陌生的男人说,“你不知道过早觉醒的哨兵很危险吗?那些人都有他妈的神经病,他已经攻击了人,迟早会出事的,别把他留在塔里,应该送到监狱去观察。”
    果然,是自己的错吗?彰人闭上眼睛。
    “他根本没有伤害人的本意,跟监狱里真正的犯人关在一起才会出事。”
    “你怎么能保证他不再爆发成那种狂躁的样子?别装圣人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精神世界。”冬弥听起来很严肃的样子,“我没有在当什么圣人,是你拒绝聆听那个孩子求救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阵空洞的沉默。
    “…好吧,但是你最好盯着他一点。”
    “我会的。”
    对话似乎就要结束了。
    “对了。”那个男人又开口了,“新婚快乐,青柳。”
    “…谢谢。”
    冬弥…结婚了吗?
    “希望你喜欢那个塔为你选择的人。”
    没有回答,彰人等了一会,那里仍然是一片寂静。

    “你刚才听到了吗?”
    换药时,冬弥这样问他。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偷听别人感情的私事太无礼了,他…
    “我不会让他们把你送进监狱的,抱歉让你听到那样的事。”
    原来在说这个吗?彰人冷静了下来。他看向冬弥的眼睛,点了点头。
    冬弥会保护自己的,在这个远离家人的地方,他还有冬弥。

    他很久没有联系家人了。虽然听到他们平安的消息,但他的确深深伤害了爱着他的家人。所有哨兵离塔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他一定是无法通过的,但每次写信他都无从下笔。罪恶感让他什么也写不出来,眼前反复闪过的是家人恐惧的脸。
    如果能重新开始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哨兵…

    “说不出话是正常的,不用担心,彰人恢复得很快,一定不久之后就可以发声了。”
    的确,但是不能说话让他更加难以表达感情了。
    “最近大概也要像其他哨兵一样开始学习了,要跟其他的同学好好相处哦。”
    彰人迟疑地歪过头。
    什么叫“过段时间自己就要搬去学生宿舍”,什么叫“之后想见到冬弥的话就要自己去医疗室”?冬弥不会来找他了吗?等下,他可没听说过“整个塔只有冬弥一个向导所以冬弥其实要看护其他哨兵”的事情啊?!
    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对温柔的医师先生产生了极大的依赖,彰人完全没有发觉。冬弥在例行检查结束后对他投来“你快痊愈了”的微笑,他只觉得天翻地覆。
    “那么,彰人以后也要好好加油。”
    冬弥准备就这样离开房间,把彰人自己留在这里。
    他才不要,彰人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不行啊,虽然他青少年的自尊不允许他做出示弱之类很逊的事,可要是冬弥变得不在乎他,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呜…”
    就算再努力,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气音。冬弥就要走了,他只能看着对方摇摆的衣角,离开的步伐,他…
    他看到对方的步伐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
    冬弥回过头,但彰人还坐在病床上看着他,那拽了他一下的是…?
    他向下看,有一只像小狗一样的精神体,努力咬住了他的衣角,用小小的身体向后拖拽。
    第一次得到精神体的彰人忽然意识到那些动物的行为完全是自身愿望的折射,他的脸完全红了。

    “好棒,彰人的精神体是小狗吗?在舔我呢。”冬弥捧起幼犬,小狗一样的动物开心地舔着冬弥的脸。
    彰人用“别那么无礼啊”的眼神试图阻止他的潜意识。
    “没关系的,能见证彰人得到精神体的一刻,我很荣幸。”
    不,说是见证…其实是“造成”才对吧?彰人的脸没能降温。
    “在舔我的嘴唇呢。”冬弥发出了轻柔的笑声。
    他诧异地抬头。
    “是饿了吗?好像把我当作妈妈了,真可爱啊。”
    冬弥温柔地把他的幼犬抱在怀中,像是在怀抱一个孩子。
    彰人的心跳忽然很混乱,有什么涌入胸腔,在那一瞬间给了他极大的满足。

    “精神体出现,是因为彰人不想让我离开吗?”
    他还在体会那种扭曲的满足感,冬弥…已经在注视着他了。
    “…!”
    他一定有点慌张,因为冬弥接近了他。他竟然完全不能在冬弥面前隐瞒想法,冬弥的向导本能敏锐到了这种程度吗?
    “我突然提起要让你搬去学生公寓这件事,一定让你不安了吧?抱歉,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冬弥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杂乱的橙发。
    “彰人是非常好的孩子,那么漫长的愈合过程也坚强地挺了过来,但是不安的时候向我撒娇也没关系,起码在塔里,我想成为值得你依赖的人。”
    已经…已经是了。彰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好他根本说不出话,只是感受着发热的脸颊。
    可以撒娇的话,真的可以的话…
    “唔…”
    他把自己的脸埋在冬弥的腰间,抱住了冬弥的身体。
    …他不想让冬弥看到自己丢人的表情啊。
    但是冬弥笑了,继续抚摸他的头发。
    “需要我的时候就来找我吧。”冬弥说,“我会等你的。”

    所以,他经常去医疗室寻找冬弥的身影。
    哨兵的训练和课程通常没有太多休息的空隙,他的外伤也愈合得太及时,很快就有教官警告他“没事别去医疗室偷懒”了。
    没关系,他根本就不在乎一两个警告,只要打架把自己弄伤,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在冬弥那里待上十几分钟到一个小时,那已经是很宝贵的时光了。

    他不应该那么迫切地消耗自己的健康,但他无法接受看不到冬弥的日子。对敏感的哨兵来说,经常陷入暴力局面会对精神造成太大的潜在压力,没有向导的哨兵一般只能独自承受一切。心理强大的战士可以自行消解,可他这种不成熟的青少年,只有倒在医疗室的床上头疼欲裂这一种结果。
    冬弥抚摸他的头发,发出无奈的叹息。
    “打架不能解决问题,跟同学有好好沟通过吗?而且你也受伤太多次了…没有我来帮你镇痛的话,其他人可不会给你开止痛药啊。”
    他发出很痛的声音,连稍微长大了一点的犬科精神体都蜷缩在地上哼唧。
    毕竟是自己照看那么长时间的孩子,冬弥坐在床边,让彰人把头凑近了他的身体。一点点是不够的,彰人枕在了他的大腿上,额头贴紧他柔软的腹部。
    温暖的小腹,属于冬弥的…他想要进去。
    正在头痛的彰人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他想要进去…被那样的温暖保护,被接受,被孕育,然后成为冬弥身边唯一特殊的存在。
    如果重新诞生的话,他就会成为从未沾染罪恶的人了吧?

    讲课的老师提到哨兵与向导的关系,获得了教室里一群荷尔蒙旺盛青少年的全部注意力。
    他说向导的数量非常稀有,足够优秀的哨兵才会被分配到向导,但后者也有可以自由选择离开的权力,这点因人而异。如果哨兵死去,与其结合的向导会被分配给其他哨兵,反之就要进入漫长的等待期,可能根本不会得到第二个向导。
    结合的过程虽然被称为婚姻,可正常人的婚姻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吧。
    “喂,你想要什么样的向导?”同学开心地做白日梦。
    彰人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选的类型,他脑中只浮现出冬弥的样子。
    不用其他向导,冬弥就可以了。
    他只想要冬弥。

    如果冬弥没有结婚,会不会考虑他呢?
    不,他太年轻了,太不成熟,太危险,在以前甚至是要被送进监狱的存在。他会伤害最亲近的人,所以冬弥不会用爱着伴侣的方式爱他。
    为什么其他人就值得冬弥的爱呢?他不知道,流淌过心脏的是苦涩的嫉妒,他试图忽视。

    “耳朵还没完全立起来,但是特征跟狼比较相像,不是狗呢。”
    在冬弥面前摆着一本很大的动物科学图鉴,医师先生正兴致高昂地阅读着狼的肢体语言研究。
    “没必要吧…”彰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精神体又不是真的动物,习性什么的也不会完全一样…吧。”
    “其实很多精神体的动物习性都会反应在主人身上,或者应该是反着来的才对呢。啊,又在舔我的嘴唇了,是饿了吗?我可不是你的妈妈啊。”冬弥捧着狼的脸,小声说。
    彰人擦掉差点暴露心情的汗水,希望能够早日控制自己的精神体。

    冬弥对他一直非常有耐心,但有时候,冬弥也会突然看起来相当疲惫。
    “是最近太累了,让彰人担心了呢。”
    “不用道歉啦…你过来躺一下。”
    彰人让出病床,冬弥却笑了。
    “明明受伤的是彰人,却让我躺下吗?”
    “别小看我,我可以照顾你。”
    “照顾我?”冬弥笑着问。
    “那当然了,我去帮你倒水,午饭也会拿过来的,还有干脆就把医疗室的门锁上好了,那些人要不要治疗都行啦,又死不掉…”
    “彰人想得好周到。”
    “因为对象是你啊,我从塔毕业之后,还可以跟你一起…”
    他停住了,因为他忽然想起,冬弥的未来并没有他的存在。
    是啊,冬弥已经有人生伴侣了,他离开塔之后,就跟冬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抱、抱歉…”
    冬弥沉默了一会,伸手摸了摸彰人的头发。
    “这样就够了,彰人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但是他不高兴,彰人想。
    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他可不会感觉“够了”;但对于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只能在他的心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洞,每一天都更加空虚一点。

    所以他对冬弥那所谓丈夫的哨兵完全没有尊重的感觉。
    那个男人居然有胆子踏进这座塔,进入冬弥的医疗室。早已把那里划分为领地的狼在彰人身后焦躁地踱步,对方大概是这座塔的前教官之类的东西,偶尔可以进出这里。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不翘课去找冬弥,哪怕会打扰所谓伴侣间的私人空间。
    在医疗室外,比普通哨兵更敏锐的彰人就能听到门内的谈话声。他不应该继续偷听的,但狼做出了受到威胁的姿态,他也想知道冬弥的丈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会同意继续做这种事的。”
    “你是我的向导,没有资格拒绝吧。”
    “我不是你的垃圾桶,我也没有义务解决别人的精神压力。”
    “你一直在帮这里的小鬼们,为什么不能多帮几个?那是最容易赚的钱啊。”
    “…只是你想要钱吧,我不需要额外的收入。”
    “别以为你父母有钱就可以看不起我,你作为向导弱得要死,除了我之外谁都会介意的吧?你这个…”
    彰人的狼开始低声咆哮,他脑中一片空白,上前打开了医疗室的门。
    如果不是冬弥的屏障一直笼罩着这里,他会直接给那个男人一拳的。
    看到有外人进入,年长的哨兵瞪了冬弥一眼,悻悻离开了。冬弥看着对方远去,迟迟没有开口。
    “冬弥…”
    冬弥看向他,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对不起,如果你听到了不堪的话,就请忘记那种东西吧,我不想在你心中留下肮脏的印象。”
    “才不会!冬弥是独一无二的,我才不会觉得你不好…”
    狼围在冬弥的腿边警戒着,冬弥沉默了一会,露出了苍白的微笑。
    “这样就好,只要彰人这样认为,我就很开心了。”
    他忽然很想拥抱冬弥,但是他做不到。
    他知道有些界限是自己无法跨越的。

    说来,直到冬弥的那位哨兵丈夫死去,他才想起来那个混蛋说过冬弥“作为向导很弱”这件事。
    课还没有结束,他在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玩笔。现在想想,就连警方消除怀疑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冬弥很弱”吧,但冬弥真的是个很弱的向导吗?
    冬弥的屏障可是足以把他的肉体疼痛隔绝在外啊,这已经远远超过什么消除精神压力的范围了,每次他用随便受点什么伤的理由去找冬弥的时候,他的伤口进入医疗室就不会再疼了,向导真的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不知道,但难道他想说,冬弥真的有可以让哨兵发疯坠楼的实力吗?才不是呢,冬弥绝对不是那种人。

    “你说医疗室的青柳先生是不是真的杀掉了伴侣?”
    总有人在偷偷八卦莫须有的阴谋论,彰人几乎要投去威胁的眼神。
    “虽然调查结束了,但好多人都那么说耶。”
    “我觉得不像啊,青柳先生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造成那种死状啊…”
    什么死状,彰人忽然有点好奇。
    那个讨厌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事实上,他只听过对方是坠楼,自己一直只想着冬弥,详细的事情并没有过问。
    “就是,青柳先生的精神体是雀鸟耶,那么没有攻击力的动物…”
    后方的同学好像达成了共识,彰人也没有去瞪他们的必要了,但也许他可以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靠在医疗室的床上,彰人翻看着新闻里的现场照片。果然还蛮惨的,高坠下来的哨兵落在了隔壁施工场所的地基里,被竖起的钢筋穿刺,挂在不高的空中。
    真是…会吓到小孩子的现场照片,虽然打码了…
    “…彰人,不要看那种东西了。”
    他吓了一跳,立刻收起手机,看向冬弥惨白的脸。
    “对不起!”
    毕竟曾经是对方的伴侣,这样还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彰人的手臂还疼吗?”
    “有、有点。”他僵硬地说,“冬弥…你还好吗?如果太难受的话,我在…”
    现在想想,虽然年龄有差距,但他好像从来不会称呼“青柳先生”,不知从何开始,冬弥对他来说就是“冬弥”了,对方也没有不满过。
    “彰人不需要担心那种事,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了解。”
    冬弥的语气有点奇怪,他很少对彰人这样说话,后者眨眨眼。
    “好的。”
    “那就好…抱歉,我只是不想让这种事影响彰人的心情。说到这个,你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没有。”彰人摇头。明明自己想要来关心冬弥,反而被冬弥关心了,他还是得想想要怎么让冬弥心情好一点。
    现在…冬弥的伴侣已经死了。
    冬弥身边的位置是空缺的,而他还在这里,年轻、正在成长,对冬弥缺乏装饰的无名指虎视眈眈。
    他究竟在想什么啊,彰人摇摇头,可他无法停止。
    他会被爱吗?
    伴侣的逝去会带来任何不同吗?
    他可以脱离挥之不去的罪恶感,还有他无法控制的冲动,变成一个值得被爱的人吗?
    他不知道。

    “你的脸色很差。”冬弥担忧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差?不,冬弥看起来才更糟糕吧。这样想着,彰人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冬弥坐在床边,撑住了靠在他身上的彰人,保护性的屏障完全张开,将彰人笼罩进去。
    只是想到冬弥、想到自己也许永远无法得到冬弥,嘈杂的想法就足以让他头晕目眩。哨兵的感官非常敏锐,他要是太专注想这种事,一定会越来越痛苦。
    他躺在了冬弥的大腿上,像以前一样,紧贴着冬弥的腹部。
    好想进去啊。
    躲进那种温暖里,被冬弥轻柔地抚摸,孕育出原本没有的爱意。这样的话,他们就会被供养生命的锁链永远连接。作为新的、纯洁的生命诞生,被亲手哺育,冬弥一定会爱他的吧?
    可以吗,冬弥?
    他可以进去吗?
    他在令人沉醉的暖意中陷入了安定的黑暗。

    他大概睡了很久,因为冬弥并不在他身边。
    不过没关系,冬弥不会悄悄留他一人。一只小鸟落在他的胸口,宁静的屏障从那里展开,那是冬弥的精神体。
    真的是很小的鸟啊,冬弥果然非常可爱吧。这么想着,彰人发现好像很少有人能够认出冬弥的精神体到底是哪种鸟,明明冬弥认真到要读动物百科来辨认他的狼。这也不奇怪就是了,冬弥很少在公开场合放出精神体,因为是能够完全掌握精神体的成熟向导…他要几年才能让狼听他的话呢?
    思考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彰人打开手机,输入小鸟的特征。
    黑白相间的翅膀,像烟熏妆一样的眼睛,还有稍微有点橙色的肚子…
    啊,有了,他点开一模一样的图片搜索结果,百科写着“伯劳鸟”的字样。
    是一种食肉性的小型雀鸟,习性是…会把猎物穿刺在树枝上,就算是跟自己体型相当的猎物也…
    图片上被穿起来的老鼠,就像那个掉下楼、被钢筋穿刺的哨兵。

    “其实很多精神体的动物习性都会反应在主人身上,或者应该是反着来的才对呢。”冬弥说过这样的话。
    冷汗从他的脸颊滑下。
    不,冬弥绝对不可能下手杀人,他了解冬弥…
    他真的了解冬弥吗?冬弥一直以来都比他成熟,也当然不会告诉他关于自己的私事。
    他的头又开始痛,没错,想这些事是完全没有用的,如果冬弥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会选择帮助冬弥。
    他爱着冬弥。

    冬弥让他不要了解这件事,但他现在必须了解。本来可以就这么让这件事过去的大脑正格外集中在新闻与卷宗的调查里,他在几天内甚至无法睡眠。
    自从那天离开医疗室,他的头痛就只能日渐加重。他越在意,脑内的想法就越嘈杂,可他不能去找冬弥,就好像本能在阻止他。
    冬弥不会告诉他真相,但他知道真相又能如何?自己只不过是有一些没根据的怀疑,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如此偏执地要反复思考这件事,明明他根本不在乎死者的正义。
    就好像有什么出错了,有什么…

    男人的面容在他眼前扭曲起来,他曾经见过那个男人的脸,但不是这样。

    他好想吐。

    扶着墙好不容易站稳,他发现自己差点晕倒在走廊上。如果太执着地专注在某一个感官或想法上,哨兵是会迷失的,他的意识会游离在生与死的边缘,永远无法回头。起码在见到冬弥之前,他得活下来,可现在走去医疗室实在太远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无论什么距离,只要是去冬弥那里,他都不会觉得远。

    他甚至可以请假去见冬弥。
    不是去医疗室,而是更远的地方。他背上了自己最满意的包,换上外出的服装,去冬弥那里,因为那是他的生日,他想跟冬弥一起过。

    不,他没有跟冬弥一起过生日的记忆,他从来没有那么做过。
    眩晕把记忆搅碎拼凑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快要迷失了。没办法走去医疗室,走廊也被搅碎重新拼凑,他找不到去医疗室的路了。
    但是白噪音室离这里很近,他得进去才行,白噪音会让他好一点。

    就像那个时候,就像他第一次被扔进来的时候。
    他失控了。

    风扇巨大的叶片在他头上旋转,投下反复移动的黑影。他关上门,跪倒在地,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对了,他好久没有进食了,因为集中在混乱想法的感官无法注意其他事情,他早就已经迷失了。
    他想要冬弥,但是眼前正在浮现危险的黑暗。他要死了吗?不…有些事情翻滚在脑海里,让他无法呼吸。

    他想到了那个男人扭曲的脸。
    “我想跟你一起外出过生日。”他本来应该这样对冬弥说的,但冬弥那天并不在医疗室。教官说那是冬弥的假期,唯一的向导大概在家休息,他就用早就申请下来的通行证外出,去往教官给他的地址。

    他本来应该提前对冬弥说的,而不是在生日那天突然出现在冬弥的家门口。
    冬弥不在,他听到里面有那个男人跟谁通话的声音。
    ——“如果冬弥不同意,我今天就强行肉体结合,这可比精神结合牢固多了,他永远也离不开我。”
    ——“是啊,我对男的一开始就没兴趣,当然不如你啦。可我对钱有兴趣啊,你知道有多少哨兵没有向导吗?你知道他们为了把垃圾情绪倾倒出去,能够花多少钱吗?那可是足够我们吃穿不愁的数字啊。没关系,肉体结合之后他根本没法拒绝,能用多久我才不管呢。”

    是吗?这是他听到的话语吗?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他也愤怒到可以砸碎墙壁。
    他必须保护冬弥才行。

    明明是已经忘记的东西,但他还是记起来了,在白噪音室巨大的风扇下,叶片的投影划过他的脸,他被锁在铁栏杆上,昏昏沉沉地过了不知多久,又一次想起了那种令人颤栗的罪恶感。
    就像他刚来的时候一样。
    他的手上沾满了血。

    他敲开门的时候,对方一定没有戒心吧。毕竟那个男人是强大老练的哨兵,而他只是个连精神体都无法控制的小鬼。
    在对方毫无防备转身的时候,他彻底失控了。

    砸碎消防柜的右手被玻璃切出深深的伤口,砸在对方头上的灭火器。他眼中的光线也断断续续,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
    发生了什么?他看不清,想不起来。
    掀翻室内家具的冲突,他身后的狼弓起身子,跳上去撕咬男人的咽喉。
    ——其实很多精神体的动物习性都会反应在主人身上,冬弥说得没错,只有杀死强壮的首领才能获得他的配偶,狼是一夫一妻的动物,他年轻、正在成长,他需要新的领地,和他爱着的伴侣。
    他不介意用生命来抢夺。

    他做了什么啊?
    在巨大的叶片下,白噪音灌入他的脑中。
    他杀死了冬弥的伴侣,切断了冬弥的精神链接,那一定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记得了呢?他让冬弥那么痛苦,为什么他还能如此无知呢?
    他跪在地上,整个房间都在旋转。滴落在地的是泪水、汗水和唾液,他什么都吐不出。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鸟类振翅的声音。


    青柳冬弥,出自精英家庭,从小就是天才一般一丝不苟的优等生,作为向导却还是逃不过要被指派给哨兵的命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不想在前线参与战争,比起军功,他更愿意帮助从小只能被锁在塔里的孩子们,所以他在培育向导的机构中不能表现得太出色。被分配给稳定的前任教官本来也不坏,至少说明了他会在塔的医疗室里有一席之地。
    但对方跟他的价值观差距实在太大了。
    不在乎去哪里挣钱、在外面有复杂的情人关系,还好他们之间只有精神连接,不然他一定会疯的。本想过互不干扰的生活,对方却要让自己去黑市为来路不明的哨兵建立屏障,那等同于在他的精神世界倾倒毒药,不仅是身体在那种过程中会不受自己控制,精神也会面临崩溃,他会死的。

    在这个时候,去父母和前辈家商量终止伴侣关系的自己,精神的链接忽然被切断了。那是像自己也死掉一次的感觉,连明媚的天空都失去色彩,像是要坍塌下来,发出沉重的嗡鸣声。他差点在前辈家的不远处昏迷,鼻血沾湿了大半件衬衫。
    匆忙回到家,他才发现血腥的狼藉,还有已经本能爆发了的彰人。彰人扑倒了他,抱住他,蹭他的胸口和腹部,根本没有理智。

    “冬弥…”彰人模糊不清地呼唤着,“冬弥,我为你…”
    他们倒在地上,刚刚失去伴侣的疼痛蔓延至心脏,他的肋骨颤抖着,压上了彰人的重量。
    “冬弥,是我的…”
    彰人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贴着他的腹部,像小孩子那样撒娇。
    “彰人,我在这里。”
    他的话语传达不到,彰人的感官集中在他的腹上,不会听到他的声音。
    彰人的牙齿抵住他的衣服,压进他胸口的皮肤。
    他得让彰人睡着才行,在他彻底破碎的世界中,也许并没有拼凑回一切的方法。

    是彰人杀掉了他的伴侣。
    不管怎样,他必须保护彰人才行。彰人还年轻,不能背负着杀人的罪恶走下去,而且这孩子已经认定自己是伤害过家人的罪恶存在了,这件事一定会对他的精神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过早爆发的哨兵大多比其他人更敏感,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彰人记得今天发生的事。
    一点点都不行,他虽然称不上是最强的向导,但影响一个孩子的记忆还是绰绰有余。他把彰人送回塔,随即回来清理证物。
    要是无法清理或被别人发现也无所谓,既然彰人忘记了这件事,那么警方无论怎么探寻年轻哨兵的精神,都找不到这件事发生的记忆,自然也就跟彰人没有关系。那时,他被控诉也无所谓,只要彰人平安无事就好。
    但如他所说,他从小就是天才一般的优等生,他伪造的现场和证物完美无缺,对他的调查竟然已经结束了。
    他只担心彰人,只要彰人不想起来就不会痛苦,至于真相的重量和精神链接断开的灾难,他可以自己承受。是他没有保护好彰人,而他作为向导,本就应为彰人承受一切。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好。
    那个孩子每天都来找他,拜托他带走手上的疼痛,更换沾血的绷带,丝毫不记得那是杀死某个人之前留下的伤痕。本来这样就好了,生活终会继续,今日勉强拼凑起来的现实在几年后也会成为诉说真相的回忆,只要彰人永远都不想起来,永远不要去思考虚假梦境下残酷的事实。
    他应该想到的,彰人比谁都敏锐。在其他哨兵还没有觉醒的时候,彰人已经严重地爆发过一次;在所有学生拼命练习数年,想要得到精神体的时候,彰人的精神体就那么简单地出现了在他身边。他应该知道自己的伎俩无法蒙蔽彰人太久,如果彰人真的想要想起来,凭他也无计可施。
    但是彰人真的可以接受事实吗?
    那孩子就连多年前对家人的伤害都还没有接受,每次进入他的精神屏障,他都能感受到彰人在不想被发现的潜意识中深深埋藏着沉重的歉意与罪恶。彰人甚至还是无法给家人写一封平常的信,他无法接受变得不一样的自己,也不能面对自己无意中造成的伤害。
    所以就会变成这样,彰人蜷缩在白噪音室里,等待孤独的死亡。

    已经没事了,他想要告诉彰人。这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教彰人控制本能,如果他能更快离开自己的伴侣,彰人就不会变成这样。
    泪水滴落在彰人面前的地板上,他尽最大的努力展开平静的屏障。

    “彰人…”
    彰人正在哭泣。
    混乱的精神一团糟,早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无论彰人的脑内有多悲伤、多痛苦,他都会全部收下的。
    “彰人,听得见吗?求你…”
    连精神体也无法形成,彰人蜷缩在墙边,绿色的眼睛映不出任何东西。在躯壳之下的是反复出现的破碎记忆,他伤害了谁,沾满双手的血液变成黑色,沉重的罪恶让他无法站起身,他不会被家人接受,也不会被冬弥接受。他杀死了冬弥的伴侣,已经没办法得到冬弥的爱了,冬弥会抛弃他的。
    没有人想跟伤害过自己的凶手共度余生。
    没有冬弥的微笑,没有每天的相处,他们所有的回忆终将成为回不去的悔恨,他不想被冬弥憎恨,被当成陌生人对待,那样的话,他存在的意义都会消失。
    “彰人…”
    有人在呼唤他,但那也许又是他的幻觉。他沉溺在逐渐崩塌的脑内,外界的五感慢慢死去。
    他好想冬弥啊。
    要道歉才行,如果能见到冬弥的话,他一定会认真道歉,乞求对方的原谅。他会做个好孩子,不再去打架吸引冬弥的注意,也不对冬弥做些失礼的事情,如果冬弥还能接受他的话…
    可已经不行了吧?就算他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洗刷自己的错误。他无法重新诞生成纯洁的生命,无法握住冬弥的手而不被甩开。
    没错,他没有资格再…

    冰冷的虚无中传来了柔软的暖意。
    他大口呼吸着,追逐对方的气息。泪水被冬弥身上的布料吸收,他看不见。
    他听到鸟鸣的声音,婉转轻盈。有人在抚摸他的头发,如此温柔…那人在说着什么,他的注意力从无尽的黑洞中抽离,来到对方的身边,那个人抓住了他早就坠落的灵魂。
    黑暗中,他又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希望。

    冬弥…
    冬弥柔软的腹部,他想要进去。
    被温暖的血肉包裹,被欣慰地抚摸,冬弥作为孕育生命的母亲会接受一切,不管他沾染了什么样的罪恶,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冬弥会爱着他,像爱着自己生命的延续。他们永远被交换生命的纽带相连,冬弥无法抛弃他,他也不会离开冬弥。
    他一定会被爱的吧?就这样诞生的话,冬弥会吻他吗,会用爱意哺育他吗?
    他把头埋进冬弥的腹部,颤抖着,抱紧了冬弥的身体。

    “彰人,求求你,你听得见吗?请回来吧…”
    啊啊,他没有听过冬弥那么无助的语气。冬弥一直非常冷静,从来没有流露过害怕的感情。
    “彰人…”
    冬弥在哭,眼泪滴落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他的感官正在复苏。
    为什么冬弥在哭呢?他要排除任何让冬弥伤心的因素,他得保护冬弥才行。如果是坏人,他就咬断对方的脖子;如果是没礼貌的同学,他就要打那些人一顿。
    告诉他吧,冬弥,无论有什么烦恼,都告诉他吧。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喜欢的人了。
    听到冬弥的哭泣声,他努力地想要回应,所以必须取回感官的控制权。
    “冬…”
    他用力抓住冬弥的衣服。
    “冬弥…”
    现实与嘈杂的幻觉划出分界线,他得醒来了。
    冬弥在等他。
    绿色的眼睛映出冬弥悲伤的脸,他忽然被紧紧抱住了。
    那是他就算付出生命也想要得到的怀抱,他感到自己正在逐渐回到冬弥的身边。

    “对不起…”他断断续续地诉说,“对不起,我…我让冬弥难受了…”
    “彰人什么错也没有,请不要再说了。”
    他被原谅了吗?他不知道,但眼泪停不下来。
    “不要丢下我。”他说,“冬弥…不要丢下我。”
    冬弥的怀抱更紧了。
    “不会的,彰人…”
    “别离开我…”
    “我就在这里。”
    “我、我喜欢冬弥,别离开我,我只要冬弥…”

    …也许现在能够帮助彰人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怎么会一点也察觉不到呢,彰人每次接近他时,精神世界里越来越膨胀的爱意。他本以为那是孩子对年长者的憧憬,是成长中会逐渐淡去的东西。彰人会找到更值得追随的榜样,装作无知、不去干扰的自己才更过分。
    但他不能让彰人这样破碎下去,那是只有身为向导的自己才能做到的事。

    他抚摸彰人的脸颊,让对方看向自己。
    “彰人…对不起,你的理智恢复之后想憎恨我也无所谓,但现在…可以请你与我建立伴侣的链接吗?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彰人愣住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成为伴侣,你就会相信这点吗?”
    无论如何,他都会相信冬弥。
    可他想要建立链接,他想要冬弥,他想要从此连接起来的精神世界,冬弥的无名指戴着属于他的戒指。
    他想要,这样的渴望几乎击毁他。
    从他第一次见到冬弥开始,冬弥就不惜牺牲名誉、生命和一切保护自己,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几乎是绝望地点头,向导强大的精神世界笼罩了他,他脑中碎裂的记忆与人格跟难以抹去的平静融合在一起。痛苦褪去,另一个人的存在接纳了他混乱的精神,他第一次觉得曾经的自己是如此孤独,感受不到冬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冬弥的气息让他无比幸福,哨兵的本能为此欣喜若狂,这就是结合的意义吗?

    “你没事了…我会让你稳定下来的。以后如果彰人有其他更好人选,可以中断我们的精神链接。”冬弥说。
    不行、不行。
    他刚获得自己的伴侣,怎么可能谈论什么以后会放手的事?冬弥还是想要抛弃他吗?是他没有资格被爱吗,他…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正把冬弥压在光滑的地面上。巨大风扇叶片的阴影投在冬弥的脸色,他剧烈呼吸着,像失控的犬科动物。
    他应该知道,冬弥不久前才被迫断开了与伴侣的链接,再也经不住下一次的链接破碎了。
    他应该知道,冬弥为了他,什么都会做。
    他需要更多的安全感,他需要被爱着,被保护,被孕育。
    彰人的手放在冬弥的小腹上。
    他需要进去。

    “…想要进来吗?”
    但是冬弥知道,冬弥一直能察觉到他的想法,更何况,他们的精神已经亲密无间。
    他想要,唾液滴在冬弥的衣服上。
    “肉体结合比精神层面强无数倍,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了,这是他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接下来就没有退路了,彰人…”
    他不需要退路,冬弥也不需要那种东西,对吧?没关系,冬弥承受不住再次切断链接,但冬弥还是会为他掀开衣物,露出柔软的小腹。
    他俯身,吮吸甜蜜的爱意,在冬弥的引导下,终于进入了那么温暖的地方。
    就像重新诞生于这个世界一般,他得到了冬弥永远的爱。

    热度持续了很久,冬弥不得不请假把他带回家,可自己完全没料到本来只有一天的假期会变成一周足不出户的状态。之后彰人清醒了很多,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撒娇一样地抱住他,他哪里也去不了。
    情况特殊,反正冬弥也是要很快被安排给其他哨兵的向导,除了彰人没毕业还不够格这点,他们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力。好在冬弥能够证明彰人的潜力远远高于其他哨兵,而且需要长期稳定的照顾,两人都没有陷入麻烦。

    彰人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深思熟虑过的文字。
    “这是什么?”他从背后接近,手放在彰人杂乱的橙发上。
    “是给家人的道歉信,我终于…不,应该说早就应该联系他们的。虽然早就道过歉,但我一直不敢跟他们聊起这件事,没办法面对自己伤害过他们的事实…”
    “他们很想念你,你做得很棒,彰人。”
    伴侣的夸奖让他心跳加速。
    “还有…我想告诉他们这件事。”
    “什么事?”
    彰人握住伴侣白皙修长的手,在冬弥的无名指上,戴着属于他的戒指。

    永远的接连,永远的爱,永远用交换生命的纽带活下去。
    也许他真的已经获得新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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