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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接受美人1【专业版】

    @Erosion_D

    糜弥/弥婪
    账号属性:100%原创OC
    大量R18G,随时揭竿而起的性癖
    不是百分百的纯爱战士,兴致来了随时搞个4p5p的
    稿件上传会设置密码
    微博:@我只接受美人1x代餐家纯享版(https://www.weibo.com/u/5259139075?tabtype=ho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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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场人物:阿奴(扶桑)、秦晚棠、秦雪樽
    剧情要素:主仆、伪母子

    《阿奴后》宫内民间谁不知道,我是仅仅只风光了一天的前朝废后。
    新帝新后大婚当日,举国上下皆为红,新后凤袍霞披,黄金珠宝为饰,好不风光。而洞房花烛,新后的灯却留了一宿不见新帝,而所有人都知新帝是在肖美人的床榻上度过的,再后来的新后的住宫,便是在冷宫中。
    新帝登基后处处留情,子嗣无数,唯独皇后始终膝下无子,而那肖美人的长子却成了宫中的唯一太子。
    再后来,皇宫内乱,王权更替,殿下变成了废帝,而我却成了新朝唯一的太后。

    01
    自我一十九成新后以来,日子算过得平静,至少比起曾经舒坦了不少,不必早起日出,入夜便睡。
    头来冷宫那几天,我倒头就睡上三日三夜,倒像是要把前十九年没睡完的一口气都睡完,吓得我那唯一的侍女小檗以为我因洞房那日之事伤心过度,昏死过去,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去殿上求皇上来见我一面。皇上当然没来,来的是宫中太医,太医与小檗再三说我只是因身子疲乏,会稍久睡几日,待醒来补补身子便好。
    小檗半信半疑,每隔一刻便来试探我的鼻息,确认我鼻息尚在后,才敢放心。
    当然这些都是等我三日后醒来,小檗边抱着我流涕痛哭边说的。我也见到那太医了,是熟人,刚行至门槛的许太医见我已经醒来,坐在床褥上喝着细米粥,便没有再向前一步,只是站在门槛处准备报手离去:「既然娘娘无恙,宫中事务杂多,臣先行告退,祝娘娘凤体康健。」
    「嗯。替奴谢谢殿下。」
    「臣知晓,臣会替皇后向陛下传达。且如今皇后已成皇后,对臣不必如此客气。」
    我知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十几年的习惯,我一没法一夜之间便改过来。再后来,我睡个两天三日,小檗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在我醒来后总为我备上一碗细米粥。
    总如此睡也不是意思,我也开始找些兴趣做。糕点,刺绣,这些都是我以前不曾做过的,没有御厨绣娘教学,从零开始也是困难,幸好小檗会些,我便向她学习,新做的糕点我两分着吃,刺绣便收到屉中。我也不想赶着做些什么,只是在这冷宫中,若不找些事情做,只怕会无聊死。
    慢慢的,磨着时间,我已经在这冷宫中清闲了十个年头有余了。
    过了那刚来时一连边瞌睡好几日的时候,我的睡眠又开始恢复成浅眠,听不得一点动静,幸好冷宫中除了我和小檗,没人会到这里,因此我判断那声那不应该是风吹过树枝发出的声。
    我没有叫醒小檗,披了件披风便走到庭中。我没有打烛,借着月光我也能看见那倒在庭中的身影,还有那将白雪染成红雪的骇人景象。
    那人影看上去只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看装束应该是宫中人。伤成这样落到我的院子里来,应当是遇刺,逼不得已才到这里躲避刺客。我没瞧见刺客,但我觉得我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我将少年搬进我的房中放到床上,血立刻浸透了床褥,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烧得迷迷糊糊,不停冒着虚汗,扯开已经破烂的衣物,身上几乎没一处好肉,如果不是冬日,他应该撑不到这时了。
    我拿出帕巾擦着少年的额头,昏迷中的少年不知为何突然抓着我的手喊母妃,力道之大似乎要抓出痕。
    虽然他伤得很重,但我能救活他。

    02
    「你去让人安置两套新褥子,还有这几味药,差人一并送来,有人要问就说我前几日用刀划伤了手,其余的也别多说,若太医要来,让他别来,我自医便可。」
    「是,小檗明白。」
    吩咐完小檗,我再回房内,发觉床上的景象和我离开前不太一样了,似乎有动过的痕迹:「如果醒了,就不必再装了。等我医好你,你自行离开便可。外面如有帮你医治的人,你要现在离开我也不拦你,只怕你现在连起身都难。」
    「……为何救我?」从床上传来闷闷的声音,就像是在耐着疼。
    「是你倒在我院里,却问我为何救你?」我平静地说着,坐到床榻旁,拿起我早已准备好的膏药,「我帮你换药吧。」
    「我记得我是往冷宫跑……是你救的我?」
    看来这个少年还知道自己是往哪里跑的,那他应该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对我有警惕也是应当:「嗯,若你想太医来救你也可。」
    「不想,不要……」少年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毕竟身上没一处好肉,怕是他动一下,都是钻骨子的疼。
    听到这,我拿着药就准备帮少年换药:「忍着点疼。忍不住叫出来也可,这里没人。」
    「我才不疼……」少年倔着说道,但很快少年便连话都说不出来,紧闭着眼,咬着牙,只是偶尔实在忍不住才会发出几声闷哼。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倒和殿下很像。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倔着脾气,耐着疼,怎么都不喊出声。
    「你是太子吗?」我问着。皇后的孩子本应该是太子,但我没有子嗣,殿下应该早把太子位立给了不知道哪个妃子的孩子了吧,太子被追杀是常事。我看着少年,除却眉眼幅度更柔和些外,他和以前的殿下倒是长得一模一样,昏迷时还喊着母妃,不出意外就是他的孩子了。
    「我不是,秦若是太子。」上完药,少年才闷哼说道,「但皇帝早就立下了可公开竞争太子之位的规矩,谁都可以成为太子,只要他能成为太子。」
    「是吗。」自从殿下登基后,我便一直在冷宫生活,自然不知道后宫之事。殿下也从未让我知道过,「那你想成为太子吗?」
    少年咬着唇没有答。我便知晓了,他想成为太子,很少有皇子不想成为太子。
    「你这伤,估计得养着一个半月。你若现在不想走,你可以呆着。」
    「原来,在冷宫中的皇后是这样的仙人。」
    他果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我没想到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仙人:「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外面的事?宫内民间早就传遍了,皇后生一幅凶神恶煞面,擅长制毒,杀人不眨眼,残酷无情,这才让皇上给关到冷宫中,重兵把守,谨防皇后出逃。」少年小声地说着,发白的脸上那双眸极黑,纯粹得就像殿下以前那颗黑曜石,里头也和少时殿下一样,写满了倔,更多了一份怨。
    「你说的倒也没错,我确实不该坐上这皇后之位。」我倒是没有太多在意,那些流言也没完全说错。若是从前朝留下来的人,都应当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为何救我?」少年看着我充满了不解,像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想明白。
    「那我为何要杀你呢?」我反问,「我确实能杀你,但我为何要杀你?更别说你还不是太子。」
    少年被哽得说不出话,他也明白,我虽为皇后,但我没有子嗣,如今还身处冷宫,谁成了太子,未来成了皇帝与我又有何关?
    「好好休息,等小檗回来了,我让她收拾好隔壁的屋子,你到那去住吧。」
    「你真的好奇怪……」
    少年疑惑不减,我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答。
    等小檗带着床褥回来后,我便让小檗收拾好隔壁的屋子,少年的伤还没好,没法立刻换屋,我便先睡在隔壁睡,而这几日冷宫依旧,不过是多了个需要照顾的人。少年还不能动时,我便替少年换药喂饭,一开始本应该是让小檗来的,少年一直大闹着拒绝,实在没法,我还是自己上了,少年还是挣扎,但发现自己实在动不了后,饿得厉害,也疼得厉害,便随便我了,只是我在一旁时总看着我。
    如此几日,我在后厨磨着快要所剩无几的草药,思考着应当叫小檗再去太医院取些回来,突然就听到从房内传出的咚的一声。连忙跑去看,才发现少年直接摔下的床,身子裹着被子砸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
    我连忙上去把少年扶起,他的身体还未全好,脚应该还无法发力,摔着是必然。
    「你的身子还没好,你起身做什么?」
    少年依旧是咬着唇倔着没有答,我也不强迫他,只是抱着他回到床上。被我抱起后,少年直接开始挣扎,胡乱挥着手,大喊着放开我,我抱着少年没法躲,巴掌直接从我的脸上刮过。
    这下,少年倒是不挣扎了,只是愣愣地看着我,倒是省了我许多精力。我将少年放在床上,道:「你别心急,你的伤还没好,这时候不宜下床,等过几日你的伤好了大半,自然便能下床了。」
    其实少年并不用力,我估计他的力道可能连痕迹都留不下,但他这时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躺在床上,一脸无措。
    「对不起。」
    过了一会,我才听到那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低声下气的声音。
    「我没事,下次别这般心急了。你总能站起来。」

    03
    「娘娘,是皇子殿下。」
    身旁的小檗突然说道,我抬头看去,只见少年脸色和唇都被冻得发白,毕竟他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当然会受寒,甚至还敢赤足踏在积雪上,那双脚已经冻得通红,真是疤还未好,又要添新伤。
    「你去拿些衣物给皇子添上。」我对小檗说着,想着一会要煮点红姜茶才行。
    「是。」
    「你怎么出来了?」我低头继续磨着手上的药草,思考着红姜被我放到了什么地方。
    「出来走走,我已经可以下床了。」少年颤着声,一听就是在逞强。
    我又抬头看着少年,脸上倔强,眼底却写满了不安,惶恐。他和殿下一样不示弱,但却藏不住。他的伤确实快好了,一日前也从我的屋子换到了旁屋修养。
    「你的伤还需要敷几日的草药才能完全好。」我顿了一下,对着已经将披风拿来给少年的小檗说道,「带皇子回屋,速度快些。皇子,若你想好好的,一会就关好门,好好待在屋内别出来。」
    「什么?什么意思?」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着我。
    「小声点皇子,皇上要来了。」
    听到那两个字,小檗和少年同时露出震惊的神情,少年最快反应过来,倒是自己抓着披风跑回屋内,关了门。
    「娘娘,真的是皇上吗?」小檗也惊讶,样子局促不安,她也只是一个小小侍女,没见过皇上几次。
    我点了点头:「既然皇子已经回去了,那你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等着吧。」
    我确实没诈唬他们,没一会,殿下和他随从的身影便已经出现在宫门口了,殿下没有马上进门,只是一边和身旁的护卫说着什么,才独自一个人走了进来。我见状,也让小檗留下,自己一个人朝殿下走去:「参见殿……皇上。」
    「皇后平身。」殿下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比以前更多了几分威严。
    「谢殿下。奴去为殿下沏茶。」
    「不必,朕只是来看皇后过得如何。」
    殿下自顾自走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我也跟了上去,站在一旁。殿下抬眸看了我一眼,微皱着眉头:「站着做什么,皇后坐。」
    「殿下此番前来是为何?」我下意识就直接跪坐而下,却没想刚跪坐下,便惹来身前人的不悦。
    「你这是在做什么?一国皇后跪在地上成何体统,那边是没椅子吗,去那坐下。」
    我发愣地看着殿下满是怒气的神情,我总是会忘记自己已经是皇后的身份,毕竟习惯总改不掉,身体永远比脑子动得更快些。我站起身走到对面的石椅坐下。
    「奴明白了。」
    我一边坐下,一边听到从身旁传来的带着怨气的声音:「你总有一百种方式惹朕生气。」
    「殿下此番前来是为何?」我沉默了一下又问道,我确实经常惹得他不悦,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白日前来,他白日前来冷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朕听闻皇后前几日向太医院讨要了几味药材治疗,受的什么伤,哪里受伤了?」殿下看着我说道,直勾勾的眼神就像要在我身上扎出一个洞。
    「一些小伤,劳殿下忧心。」
    「你怎么会受伤?这里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进来。」殿下皱着眉头,我也记起了刚来时少年说的冷宫外重兵把守,也不知道少年是怎么跑进来的。
    「前几日奴不小心自己磕碰上的,已经快好得差不多了。」
    「那为何不叫许太医?」
    「殿下知道奴可以自行医治,无需劳烦许太医。」
    「朕说过以后受伤你都可以叫许太医来为你医治。」殿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怒,我不理解,他应该记得我从不叫太医之事,除非我实在伤得连身都起不了。
    「嗯。」
    我想了想,也不打算驳他,反正继续住在这冷宫中,确实受伤的机会少之又少,哪还有叫太医的机会。我转头看着殿下,他只是一直看着远方,注意到我在看着他,这才回过头。平淡的表情,少年的表情到比他生动多了。
    「皇后什么事?」
    「殿下,宫内最近可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少年为何会逃到冷宫处,若不是被人追杀,为何又会受那么重的伤。
    「阿奴你以前从不在乎这些,今日为何主动问起?」殿下瞟了我一眼,平淡地说着。
    「冷宫中无聊,好奇了便想问了。」
    「都与你无关。」
    「难道有哪位妃子死了吗?」我随意说着,但这也只是我随意猜测的,后宫中谋害之事并不少。
    「你倒是知道。」殿下一愣,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前段时间,舒婕妤遇刺,她的孩子也不知所踪……阿奴,他来你这了对吧?难怪你突然关心起后宫。」
    「不曾。」
    「阿奴,你要保他是吧?」殿下猛地拍桌站起,朝着我大吼道。我也不知道他哪下的结论,但看来他应该是想到那少年会逃到我这来了,他脑子向来转得快。
    「他只是一个孩子,殿下何苦多虑他。」我也不想瞒他,何况我也瞒不住他。
    「阿奴,你要保他是吧!」殿下又低吼着重复了一遍,声音之大,他也不怕叫外面的侍卫听去。
    「殿下,您多虑了。」
    「阿奴,你多事了。」

    04
    殿下来得快,走得也快。我和他当然是不欢而散,这也是当然,我和他从未有过几次是以好收场的。
    我依旧坐在那石椅上,知道少年已经来到我的身后,我背着他开口说道:「你的母妃既然只有婕妤,证明你母妃娘家实力并不强,你放心,殿下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养伤。」
    「外界都传他并不爱你。」少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来方才的谈话他都听了去。
    「他确实并不爱我。」我们两都知道我们并不爱对方。
    「骗人。若他不爱你,他为何那般与你说话?我从未听皇上与哪个妃子那般说话过。」少年走到我面前,红着眼,就像大哭过一场。
    「他一直都是那样。」我说着。他对我说话时可没几次有好脾气过。
    「你……」少年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难堪起来,「皇帝称呼你喂阿奴,还有你方才跪在皇帝身边也是因为习惯?」
    「难不成没人告诉你,我曾经是殿下的侍女吗?」我觉得疑惑,这个事情应该所有人都知道。我作为殿下的贴身侍女伴着他长大。
    少年默了一会才答:「……他们只说你是毒魔狠怪,没说你是皇上曾经的侍女。」
    我听着少年的话,沉默了一下,那些人没有理由隐瞒这些,当年不让我登上皇后之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今怎么可能会没人知道我是皇上曾经的贴身侍女:「皇上估计已经知道你在这,但如果你好好待着,他并不会动你。」
    「你方才才对他说,你不会保我。」少年咬着牙说着,紧握着拳,像极了没了安全感的小兽。
    「他只关心我会不会助你登上太子之位,若你只想活着,可以待在这。」我觉得我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我确实不会帮他登上太子之位。
    「莫不成你要做我的母妃?」
    「母妃?」我看着他,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当别人的母亲,我想起似乎宫中的皇子公主都得叫皇后母后,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既然你来找我,在你离开前,我都会尽力护着你。」
    听到我的回答,少年愣了神,那双眼睛看着我,夹杂着迷茫。
    不等少年回神,我叫了小檗,对她说道:「今晚你就走吧。」
    「什么?为什么娘娘?您为何突然赶小檗走?」小檗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就连少年也是震惊。
    「从今以后冷宫不平静了,我没法同时护住两人。我会让殿下归还你的奴籍,再给你一笔钱财回家,不会为难你,只要你别再回到皇宫。」我平静地说着,「明日你去叫许太医来,我同他说。」
    小檗没有再说什么,在一起十余年她也该明白了:「谢谢娘娘,小檗明白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你唯一的侍女。」少年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还是病得不轻的那种。
    「我不是说了么,两个人我护不住,离了宫小檗便安全了。」保护一个人总比保护两个人轻松的多。
    「你真的要护我?」
    「只在这冷宫之中。」皇上已经知道了少年在这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只要还在这冷宫中,我确实能护着这孩子。与其还要多份心思,不如少份心思来的好些。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少年突然说道,幽幽地,一双眸子盯着我,眼底流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我顺着他的话问道。
    「我叫秦晚棠。」
    「挺好的名字,皎月晚中棠。」
    我伸手揉了揉晚棠的脑袋,轻声说道。

    05
    于是我开始了与晚棠的冷宫生活。小檗离开前,为我们去取来了晚餐。说殿下吩咐了新人,每天会送饭来,若还需要什么,吩咐来人便可。
    我的餐点一向简单,没什么装饰,但菜肉都有。我把饭推到晚棠面前道:「吃饭吧。」
    晚棠拿起筷子,点了又点,又像是在犹豫的样子:「是有你忌口的东西吗?」
    「没有。」听到我的话,晚棠说着赶紧把饭菜胡乱往嘴里塞着,狼吞虎咽,也不顾到底能不能一口气咽下所有的东西,两个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吃慢些,没人会和你抢。」我舀了一勺汤放到小檗面前,总觉下一秒这孩子就会被狠狠噎着。
    晚棠一口气咽下嘴里的东西,可还是噎得不轻,连拍着胸腹,忙端起汤碗喝了下去。
    「都说无人和你抢,你慢慢吃便是。」
    缓过气的晚棠,又垂着头,也不看我,只是闷闷地说着:「他为何要在大婚那日抛下你不管,惹得你成为笑话?就连那肖贵妃的孩子,都让他成了太子。」
    「他好不容易成了皇帝,当然可以去找他心悦之人。他让我做皇后,也只不过是为了省得心忧皇后之势罢了。」我淡淡地回答着,将最后一块肉放到晚棠的碗里,「你还是个孩子,不必管那么多,何况那都过去了。」
    「你没有一点计较?」
    「我有和好计较的?」
    「他利用你,还将你关在冷宫,与后宫夜夜笙歌,你知道我是他和其他妃子生下的孩子,你为何不气?」晚棠含着怒气。他见过的那些后宫妃为了争宠,还有让自己的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使出浑身解数,每个妃子之间看着好像姐妹相称,实际上背地里不知道耍了多少阴谋诡计想要害死对方。
    「冷宫是我向皇上求来的清静之地,我也无法生育,没有孩子,何必去计较那么多。」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晚棠的脑袋,「吃饭吧。」
    「他……」
    听到我的话,晚棠愣了又愣,又垂下头。我不懂他的心思,只能帮着夹菜到他的碗里:「你身子太弱了,得好好补补才行。」
    「你和他一直在一起吗?」晚棠又问,就像在忍耐着什么。
    「在进冷宫前,我确实一直和殿下在一起。」他最近似乎总问起我和殿下的事情,「我是他的侍女。」
    「我知道了。」晚棠依旧垂着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06
    我睁眼看了看外面,应该还在三更时,再过一会天才亮。
    我披上衣物,走到旁殿,还未推门便能听到从里屋传出的细小的哭声,说话声。我停了一下,轻手轻脚推了门到里面。那床上的身影将自己躲在被褥里,就像一个小山一样。
    「母妃,母妃,棠儿好疼啊……」
    「母妃,母妃……棠儿好想你……」
    「母妃……母妃……」
    一声声从被窝里传出杂着痛苦的声音,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晚棠哭。明明前几日伤得那般重的时候,他都不曾哭过。我走到床边坐下,轻轻地拍着晚棠的背,道:「没事了。」
    「皇后娘娘,为何你在这……皇后……为何,为何……」
    被我触碰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抖得更加厉害。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便只能一下又一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在那,为何,为何只有你被皇帝藏在这……为何,为何我母妃死了……」
    晚棠继续躲在被褥里,却转过身,从被褥里伸出手拽着我的衣摆:「……我的母妃死了,皇后娘娘……她死之前,还在叫我快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残虐不仁之人……我恨你,我恨他……」
    恸哭中的晚棠的话也变得支离破碎,又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样,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棠儿好疼,棠儿恨这皇宫,棠儿要杀了他,一些若是被人听去肯定要被砍头的话。
    但我知道,他是失心了。
    「没事了,现在有我陪着你。我知道这皇宫很辛苦,但现在我会护着你,在我这,你不必害怕。」
    我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只是等晚棠哭累睡着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吐白了。到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多少困意,便走回房内打开提柜。
    放在柜中的是一把长刀,刀柄上挂着红绳,刀身纯黑,是为了不造成任何的反光效果被敌人发现,而特地用特殊的材料将刀身涂成黑色,永不褪色。但制作方法极为繁杂,天下估计就我手中有这一把纯黑直刀。
    我提着墨刀走到庭中,随手舞了两下。我的技术似乎生疏了不少,细想我已经十余年没有举起过剑了。自新帝登基,到了冷宫之后,我自觉已经用不上它,便将它收了起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再拿出来。

    07
    「母后……」
    我听到站在我眼前的晚棠的话,沉吟不语。他的眼眶依旧泛着红,直勾勾地盯着我,很明显那声母后是用来称呼我的:「我说过你不必强迫自己叫我母后的。」
    晚棠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你就是我的母后。」
    我看得出他不是真心,但他又强迫自己认我。我看着他拽紧的拳头,道:「你想当太子吗?」
    「我想。」晚棠抬起下巴,坚定地说道,「我要成为太子。」
    「我没骗你,我无法帮你成太子,不管谁来,我都没办法助他成太子。」
    「但你却帮秦雪樽成了皇上。」
    「……」秦雪樽是殿下的名字。没有人敢直呼皇上的名字,特别是在皇宫中,自古以来,直呼皇帝名讳都是大不敬的行为。我眉头微皱,沉声道,「你真的什么都藏不住,你的野心不应该摆在表面。」
    「我自己会想办法成为太子,我不需要你帮!」晚棠也大喊着。
    「成为太子的路很难走,你没有那个时运。」谁都想成为太子,可太子之位只有一个,正如皇帝也只能有一人。
    「你只有自己一个人,若你不想成为太子,我可以一直护着你。」我拿起早已削好的木剑递给晚棠,我不拦他有那样的想法,除了我不会帮他,「只要你不成为太子,我可以把我会的一切都教给你,让你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这不是很奇怪吗?」晚棠没有马上接过木剑,好像又忍耐不住眼泪,昂着头,抽着鼻子怨道,「你不让我成为太子,却要教我所有本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当上太子对你来说太难了。」我淡淡地说着:「藏不住事,在这个皇宫之中是致命的。」
    而晚棠心善,心善的人是无法在这皇宫站稳跟脚。
    晚棠接过木剑没有再拒绝。
    后来,我便开始教晚棠习武。他学得很快,最基本的招式都能在一天之内学完,看起来还是有些底子的。

    08
    只是晚棠学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有人要杀他的意思。
    我们只不过再过了几日的清闲日子,便很快就有人提刀上门要杀他。开始是几人,最多的一次有十人,实力也一日比一日强,我全拦了下来,只是受伤难免。
    我将尸体全部丢到宫外,反正隔日来送饭的小厮也会看见叫人处理了。
    起来后的晚棠总会看着我身上的伤,抿着唇不说话,又抓着我的手。他应该是在担心我,我也不想叫这么小的孩子担心替我担心,何况确实都只是些皮外伤。
    最后大概是终于耐不住性子,和那些的杂鱼杂草不同,他们派来的人就算比不上禁卫军的实力,至少和现在的我不相上下。在冷宫深处多年,我的实力还是有所退步,拼尽全力也只能把他们勉强都拦下,但也无法再多抵抗。几轮下来,我没有杀他们任何一人,却被他们伤了好几处,又都故意躲过了致命处,明显他们不想伤我性命。
    「皇后娘娘让开吧。我们的目标只是你身后的那个孩子,你只要让我们带走他,你依旧可以高枕无忧地活在这里,你何苦一直护着他?」为首的黑袍人低沉着声音。这是这么多日来,第一个主动和我开口说话的刺客,我认不出是谁的声音,但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我看着眼前的一群黑袍人,这几日连派来的刺客可能不是一波人。有可能是哪个妃子,也可能是殿下。
    「我和殿下说过,他并无当太子之心,何苦不放过他?」我勉强举着墨刀,对方的进攻防守滴水不漏,我很难有突破。
    「皇后的意思并不能代表四皇子的意思。」首领的人声音依旧冷冽,没有任何松口的意思。
    原来他是四皇子,难怪他被列为了首要目标。
    「那孩子已经逃走了,他不在这里了。」如果那孩子有好好躲好的话,倒不枉费我在这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只要他能够忍耐住性子。
    「这点,等我们搜查完冷宫便自然明晓。」
    黑袍人手势一挥下,我便听见破空之声,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的我没能躲过远处的暗箭,箭矢直接贯穿了我的双肩,剧烈的疼痛使得我无力再握住墨刀,同时我也意识到我的意识正在慢慢消散。不是毒,也不麻醉散,只是简单的失血过多。
    而我最后闭眼看到的是,站在宫门前的殿下。

    09
    「如果你不保他,我现在还会让你继续好好过你的清闲日子。」
    「殿下……」
    等我醒来,依旧是深夜,我已经被人搬到床上,屋内没有燃烛火,只有月光冷冽。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也发现殿下正坐在我的床旁,就是我看不清他的脸。背对着我殿下又说道:「阿奴,我不可能让你一直保他。」
    「奴从未想让他当上太子,殿下。」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至少哑了七分,也不知我昏迷了多久,「他也是殿下的孩子,不是吗?」
    「你现在在乎起孩子了?他如果真是你的孩子,」我听到殿下嘲讽地笑着,「他如果真是你的孩子,我甚至可以让他真的当上太子。可你没有孩子,他和你没有半分关系。」
    「那奴就当他的母妃。」我看着殿下的背影,缓缓地说着,「殿下允了奴皇后之位,那奴自然也是他的母妃。」
    「……朕给你皇后的位置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当年是谁说自己不当母亲也无所谓的?」殿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怒斥道。
    「殿下,你别生气。」听到他满含怒气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同以前那般宽慰他,只大抵都没什么效果。
    「殿下,殿下……永远都是殿下,你什么时候唤过我的名?不,你谁的名都没有唤过。就算你不是生在当朝,你可是活在新朝,你却谁的名都没有唤过……你明明这般怕与新朝扯上联系,你现在却来告诉我你要当那小子的母妃?!你别太荒谬了!」
    此番抱怨来得突然,我茫然地看着殿下,想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暗卫该知晓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与任何人扯上联系,怎么到他口中却成我怕了:「奴怎么能直呼殿下的名字?」
    「那你现在是皇后!你可以叫!」殿下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手指抠着像是要陷进我的肩里,殿下低吼着,「叫我的名字!」
    「奴……」
    我没有想殿下会这时候突然吻上我,发狠地咬着我的唇,原本就因为缺水而变得干燥的唇受不了这样激烈的吻,生出几分疼,还尝到了几分锈味。直到我连气都缓不过,他才放过了我,伏在我颈边,一手深入我的衣襟中,因为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手带着无比的灼热抚着我的腰间:「你叫我的名,我便放过他,你若不叫,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您何必一直在乎那孩子……」
    就连殿下都像孩子一样。
    我还未说完,殿下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我吃痛地噤声不再说。殿下的手指一路向下,空闲的一手又抚着我的脸,指腹压着我的唇,黯然神伤的那双眼中倒映着我的样子:「你要护他,你就叫我……」
    我知道一直招惹他没有什么好处,他不高兴的时候,除了撇着我不理,就是发了疯地对我折磨。
    他一遍又一遍说着,想要我唤他的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喊他的名字,我只是习惯叫他殿下:「雪樽。」
    那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殿下的身体僵了一下,在我身上一动不动,随后殿下又捂着我的眼吻上了我,也不仅仅是吻,那带着迫切的热烈与欲望。
    应该没有人知道,即便我自大婚那日之后就已经进了冷宫,但近日并不是我时隔许久再见殿下,只是过去他来的时候大多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来的时候也只有一个目的。
    与我鱼水之欢。
    我以前不会拒绝他,现在也不会。

    10
    还未等太阳升起,殿下便收拾着准备离开。皇帝事务繁忙,他总之会在天亮之前离开。他转过身看着我,神色自若:「皇后说他不想当太子,那皇后便好好护着他吧。皇后没待过后宫,确实是活得太过惬意了。」
    我装作听不到他话里的讽意。我确实从未学过后宫之道,没有人觉得我该学这些。我只有以前和殿下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知晓了后宫是堪比生死地中还要凶恶的地方。
    我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但门外总没有离去的气息让我不得不爬起床。
    秦晚棠蹲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雪,院子里早已落得白茫茫的一片,白雪落在晚棠的身上化了,来不及化开的便积了起来,堆在晚棠的肩上,头上。
    看到他蹲在这,我就知道他顺利躲过去了。
    尽早的时候,我在他房间的床下造了个密室,如果我挡不住刺客,便能让他躲在里边,至少能躲过一时。
    我蹲下身子握住晚棠那双被冻得通红的手:「你的手太冷了,到屋子里吧。」
    晚棠没有起身,只是蹲在地上,也不看我,就摇了摇头。我只好解下披风盖在晚棠的身上:「会着凉的。」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过了一会晚棠才小声地说着,小到仿佛会被雪掩埋的音量,我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殿下。
    就好像殿下总执念于我叫他的名一样,晚棠似乎也总执念于我和陛下到底在一起多久。
    「我从殿下出生起便陪在他身边了,殿下他……」
    「好了,你别说了。」
    我还没说完,晚棠便挡着我不让我再说。我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蹲在门口蜷着身子的晚棠。他和殿下不一样,殿下几乎从不将脆弱展现在我面前,自小那个人即使是痛苦也会打碎了自己咽下。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晚棠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又不敢抬头看我,「别离开我好吗?母后。」
    我看着雪落在晚棠的脑袋上,已经堆成一个小山丘,我抬手将那片雪山丘扫开。
    雪已经越下越大了,也不能放他在外边,我直接将他横打抱起朝屋内走去。晚棠惊呼着,却没有和之前一样挣扎,只是任由我抱着将他放在踏上。
    我找了几块木炭丢到炉火里,炉中的火一点点烧得炽盛,驱赶着寒意:「我没做过母亲,但我会护着你,一直到你长大。」
    我不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感觉,但我想我会好好护着这个孩子,一直到他死。

    11
    转眼,我已经和晚棠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了。
    我默默看着眼前已经逐渐和我一样高的男子,这两年他似乎越来越沉默了,也不像殿下那般性子急躁,只是愈发喜欢在半夜跑到我床上,什么也不说,只是搂着我的身子然后入睡。
    我知道他晚上总会被梦魇所扰,如果这样能让他睡得好,我便由着他去了。
    半夜房门被打开后,袭来一阵冷气,又很快被关上。来人蹑手蹑脚地爬上我的床,也不怕把我吵醒,直接搂着我的身子,带着温度的呼吸一点一点洒在我的脖颈后面,有点发痒。
    「母后,明日就是上元节了。」
    晚棠的变声期也到了,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比以前低了一些。
    他第一次在上床之后和我说话,我沉默了一下。我从未过过上元节,即使是晚棠来后的第一年,我们也没有过过上元节,不知道晚棠这时候提起做什么。
    「母后和我一起出宫好不好?」
    晚棠双手环在我的腹部,收拢着,我似乎能感受到我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带着些许的起伏。
    「你想出宫吗?」
    出宫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以前为了做任务时,我便经常需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出宫。只是没有任务,我从来没有主动出宫过,宫内宫外的生活于我来说差别并不大。
    「听说民间经常会有花灯节,街上会有很多花灯用来庆祝上元节,母后和我一起去看吧。」
    「你想去的话,那便去吧。」

    12
    我看着眼前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我从未如此挤在人群中游玩,人流从我身边走过,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中。晚棠走在我前面,穿着一身黑袍,那是我过去穿过的暗卫装,不带任何一点颜色。晚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穿起来正好,只是此刻和周围人穿的各色各样的衣裳比起来,实在有些委屈,他应该也穿些亮丽的衣服才对。
    「扶桑。」
    手突然被人抓住,我连忙抬头看去,是晚棠。他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扶桑,这里人多,别走丢了,我找不到你。」
    扶桑是他给我取的名字,他说出门在外,总不能喊我母妃。我让他唤我阿奴,他也不愿,便自顾自地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扶桑,扶桑快来。」
    「扶桑,你试试这个。」
    「扶桑……」
    晚棠他一手抓紧着我,另一手去拿小摊上的东西。拿了一个便往我身上比划着,又不满意地放下。好像给我取了名字之后,晚棠便开始喜欢一遍又一遍的唤我的名字,比以前叫母妃的时候还要多。
    我想松开晚棠的手,可晚棠拽得紧紧的,甚至有点疼,即使我没有去握着他,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扶桑,扶桑。你不开心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并没有不开心,可我也不想看到晚棠这般:「你开心便好。」
    「扶桑,现在是我和你在一起。我想让你开心。」
    我停下脚步,直接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晚棠的脸上,那是一个绯红的狐狸面具,直接遮住了晚棠的半边脸:「很适合你。」
    晚棠笑了。他一手护着面具,另一手抓紧着我,勾得眉眼唇角都在笑,我从没见过他这般笑过,就好像一只真的狐狸一样。
    「夫人真是好眼光,这面具可适合老爷。」商贩突然出声,甚至激动地说道。
    我刚想说他误会了,晚棠却先我一步,将碎子放在摊上,又拿起另一个面具,将面具覆在我面上,手指绕过我的耳后,呼吸就那么压在我的耳上,声音同羽毛一般落下:「扶桑喜欢我这般吗?」
    「哈哈,老爷夫人真的好生般配。」又是商贩的声音。
    我下意识推开晚棠,看着他。晚棠脸上依旧带着笑,眼里的光却一点点暗沉下去。
    「看来夫人是害羞了。」
    「扶桑,我们走吧。」
    晚棠伸出手,最后却又收了回去,只是那么看着我。我跟在晚棠的身后,耳边还能感受到酥麻的感觉:「你为什么那么做?」
    「母后不喜欢吗?」
    晚棠走到河边,这里人较少,偶尔会有几盏花灯从上游飘下。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让别人误会我们是夫妻?我们是……」
    「母后是想说我蔑伦悖理吗?因为母后接受不了这张和父王一样的脸,却是个冒牌货?」
    晚棠摘下面具,那张和殿下一样的脸映照在月光之下,带着笑。不,和殿下又不一样,陛下从不会像晚棠那样笑,眉眼也不一样,嘴角也不一样,脸型的幅度其实也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
    「母后你生气了?」
    「我没有。」
    晚棠没有继续说话,我只是感到有些焦虑,今天的晚棠很不对劲。我和晚棠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和最开始那个总是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少年不同了,晚棠听我的话学会了把情绪隐藏起来,只是偶尔会藏不住。但即使这样,我也从未有过一天像现在这样,看不透晚棠。
    晚棠从怀里掏出两朵像是用纸折成的花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那两朵小纸花藏在怀里藏了那么久:「我和母后你已经在一起两年,虽然远远比不上你和秦雪樽在一起的时间,但两年我自信也足够让我了解母后许多了。」
    晚棠蹲下身子,点燃了纸花放进了河道中。只是纸花,又被烛火点燃,自然无法像那些精心制作的花灯一样飘向远方。很快被火燃烧的部分化为了灰烬,被水浸湿的部分沉入了阴暗的河底。
    「我许了愿望,母后要问问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许愿的时候不应该放灯花吗?」
    上元节的时候,人们会将点燃烛芯的花灯放入河中,许下自己的心愿。我以前没有许过愿望,也没有放过花灯,但像晚棠这样放纸花的,我也没有见过,就好像没打算让自己的愿望达成一样。
    「我许愿,我想和母后你永远在一起。」

    13
    晚棠果然没有达成愿望。
    上元节回来后,他晚上没有再来我的房内,而我隔日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便知道,晚棠走了。过去一年,他都习惯了比我还要早起来练剑。
    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何要走,我却都不知道。昨晚我睡得十分安好,不曾听到什么动静。但他离开了,甚至连院子里的雪都没有惊动,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我收了收披风,朝晚棠的屋子走去。里面果然没有人,甚至连一点温度都没有,火炉前的柴火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屋内屋外都是一个温度,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有人呆在这里过。
    昨晚晚棠最后离开前,他说了什么来着,似乎和我道了晚安,就回房了。
    我站在房门前,第一次开始反思我做错了什么。
    我想不到晚棠为什么不告而别,而他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我下意识想去找晚棠,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就像我不知道他能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应该去找殿下,告诉他晚棠失踪了吗?
    不行,虽然殿下对晚棠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知道,如果我拿晚棠的事情去找殿下的话,殿下肯定不会帮忙。在这个冷宫里我能够护着他,可离了这冷宫,到处都是他的敌人,他应该也知道才是,开始他还是走了,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知道晚棠能够不惊动我便离开冷宫,只可能是他已经有了很强大的实力,甚至可能还要在我之上,可他是什么时候有了那样的实力……明明这两年来,我也一直在看着他不是吗?
    「你到底去哪了……」
    「皇后娘娘。」
    许太医是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我竟然没有任何察觉:「许太医……」
    「皇后娘娘,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很少见皇后娘娘失神的样子。」
    许太医站在我身后几米的地方,我摇了摇头,也没打算说关于晚棠的事情,虽然许太医应该早知道了晚棠的存在:「许太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皇后娘娘,臣是来传达陛下的口谕,要皇后娘娘速回望禄宫。」
    望禄宫是殿下居住的寝宫。
    我明白殿下已经知道晚棠离开的事情了。

    14
    许太医带我回了望禄宫,路上几乎没有遇上人,我直接来到了殿下的寝宫。
    「陛下,皇后娘娘到。」
    殿下坐在案前正批改着奏折,我走上前直接跪在案前:「参见陛下。」
    「你们先出去吧。」
    殿下头也没抬地说着,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许太医。许太医嗻了一声,便出去了。我依旧跪在原地,殿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批改着奏折。
    太安静了,只能听见陛下呼吸声和握着笔在纸上书写的声音,我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跪在地上过了,明明以前好像是常事。想来也是冷宫的生活太安逸了。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陛下开口了,平静的声音里好似带着一丝温怒。殿下又在生气什么?
    「奴没有。」
    「你要在那里跪到什么时候?站起来,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是……」
    我刚站起来,却听到巨大的一声响,只见陛下突然拍桌而起,就像一头弓起身子的黑豹一样,手上的笔被摔到了我面前,上面的墨溅了一地。
    「殿下?」
    「你到底还要惹朕生气多少次才肯罢休?」
    「殿下一直都在生气不是吗?」
    「在你看来,朕一直都在生气吗?」
    殿下瞪着我,那双就像黑曜石一般的眸瞪着我,我看出底下藏着阴郁和愤怒。殿下是真的生气了。我没有答话,只等着殿下发泄完脾气。
    「你知道你那个视为宝贝的儿子已经离开了吧。」殿下走到我的面前,抬起我的脸。和晚棠不一样,成年后,殿下便已经高出我一个头许多,「你知道他离开做什么吗?」
    「奴不知。」
    「呵呵,阿奴你还真的总是这样天真,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殿下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几乎快要仰过去,一甩手,桌上的东西直接被扫到了地上,「他很快就会拿到太子的位置,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我没有办法反驳殿下的话,毕竟教会晚棠本领的人是我,和殿下不一样,晚棠逃进冷宫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教的,都是我给予的:「奴甘愿领罚。」
    「朕早就提醒过你,别护他,可你执意不听。」
    我抬头看着殿下,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殿下竟然以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我,我从来没有看过殿下露出这种表情。我呼吸一顿,下意识撇过头,不想再看殿下。
    「你可真爱护那个孩子,阿奴。」殿下的话从头顶传来,「为什么不看我?难道你喜欢上那个家伙了?……抬起头来,阿奴。」
    我并不想抬头,我突然很害怕看到殿下的眼睛,但我不能违背殿下的命令。
    「你想死吗?阿奴。」
    我明白,陛下哪怕要给我死罪都是应当的。这句话,我曾经也听过许多次,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真实的感到恐惧。
    「……奴,谨遵陛下之命。」
    「呵呵,那就如你所愿,从今天起你住在望禄宫,一步都不许离开朕。」

    15
    望禄宫的生活和冷宫比起几乎没有任何差别,除了身边的人换了一个。
    以前殿下将我送入冷宫,没法明目张胆来找我,这次他将我带回身边,他甚至不需要起身去冷宫,只需要夜夜回望禄宫便能看到我,我回来后,殿下晚上甚至没有再去过别的地方。
    晚上,殿下和我睡一床,不做时,便搂着我的腰睡去。我有些恍神,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过去还是在冷宫?
    又是一十二日,宫中已经开始谣传殿下受巫女蛊惑的谣言了,丝毫不管着巫女也是名义上的皇后。而我是怎么知道的?是许太医告诉我的。
    朝中已经有人听到风声,要求殿下废黜我的皇后之位。
    此番手段我非常熟悉,殿下曾经在我耳边说过这个计划,要我去引诱先王,用先皇被巫女蛊惑,沉迷女色,耽误朝政为由,惮赫先王退位。
    那时候先王还有取我为妃的计划,殿下便说过,将这些谣言散布后,若先王真的娶我为妃,只会做实这些谣言,更有机会弹劾先王。只是后面殿下自己又取消了这个计划,决定用毒杀的方法暗杀先王。
    而现在殿下的皇后是我,此番谣言肯定更会影响到殿下。
    晚上我守着门,等着殿下回屋。
    我看着殿下的脸上布满了倦色,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中,在看到我之后似乎又迅速地闪起光:「阿奴?你在做什么?」
    「殿下。」
    「废黜奴吧,废黜奴的皇后位置,殿下便可全身而退。」
    「阿奴!」
    还没等我说完,殿下又燃起了怒火,冲到我的面前,那狰狞的面色像是要活剐了我:「你,你,好,我废黜了你然后呢?就让你去找那混小子?!」
    我一怔,不懂殿下又提起晚棠做什么:「奴本就当不了合格的皇后,当年殿下这皇后之位本就应该给徐王将军府的殷大小姐,那才是真正有助于殿下之人。」
    如今着殷大小姐是后宫的殷贵妃,太子秦若是她的孩子,是后宫中真正的掌权人,我在冷宫的时候,是殷贵妃处理所有我身为皇后该处理的事情。但即使如此她却没有一个皇后之名,因为被我占着,只能得一个贵妃的名号。
    「你现在是在埋怨朕,朕不敢给你这个皇后位……」
    殿下垂着头,低哑着声:「呵呵……朕管皇后有没有什么用,朕为这个帝国安分守己了一生,连这一点任性都不得吗?」
    「殿下……皇帝不可任性。」
    我垂着眼说道。当年这话太后说过,皇后说过,太傅也说过。而这些人都是我送走的,我记得太傅最后对我说的话是:「他们竟没有选错人。只是女娃啊……你得好好劝陛下,为江山社稷,陛下是不可任性的。女娃啊……你也希望看到殿下成为一个好陛下吧……」
    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老者太傅,在曾经他的学生,殿下的命令下,死在了我的刀下,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任何抱怨,依旧一心为新朝,为殿下。
    我不是新朝人,我不懂新朝的江山社稷,我只知晓,殿下要做贤君才是最好的。
    当年先王逐有了昏庸之势,太子逼不得已。若不是,殿下当上太子也是迟早的事。
    「你说的对,阿奴。我是贤君,我杀父王母后,王祖母,我无数的兄弟姐妹,就是为了当这个贤君。」殿下笑着,笑意却不到眼底。

    16
    大典上。我站在帷幕的后方,殿中无数朝中大臣,龙椅上是殿下,凤椅上是殷贵妃,两人一幅恩爱夫妇,圣君慈后。
    殿下没有拿掉我的皇后名号,但已经让殷贵妃坐上凤椅,头戴凤冠,这下大家都知道我的皇后之位是彻底的有名无实。
    我看着坐在凤椅上的殷贵妃,其实我见过她几面。她端庄大方得体,是极好的皇后选人,当年皇后太后,都有意选她当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甚至提前让她学习皇后所有该做的事。只是没想到死后,这皇后位被殿下给了我,殷大小姐屈居一个贵妃之位。
    我依旧站在暗处,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危险。
    等了许久,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身体便开始放松下来。正当此时我听到一声急报由远及近,在歌莺舞燕中尤为清晰:「报,四皇子来见!」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我震惊地看向殿中。四皇子是秦晚棠。
    消失已久的晚棠突然出现,从大门一步一步走上,和过去在冷宫相见时完全不同了。晚棠穿着一身银丝玄黑,昂首挺胸地走到殿中,黑曜琉璃的双瞳中毫无一丝情绪,只是抱手却并不鞠躬:「儿臣秦晚棠,参见陛下,参见殷贵妃。」
    「四皇子。」
    殿下顿了一下,随后轻笑出声,似毫不在意:「四皇子你来晚了,入座吧。」
    「谢陛下。」
    那所谓的位置,是侍卫临时拼凑出来的。晚棠入座后,大殿又恢复了那鸾歌凤舞,只是空气中似乎多了几分凝重,所有人都在相互看着彼此的眼色,更看着殿下的脸色。
    殿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四皇子也没有到来打断过宴会一般,继续欣赏着歌舞,时不时和大臣玩笑几句,又喝了几口酒。
    这份无事一直持续到宴会结束。殿下看上去喝了不少酒,准备离开。我看了一眼同样起身准备离开的晚棠,他的脸上似乎也飘着几丝红晕,看起来也喝了不少。
    晚棠站起身,却并没有动,只是一直站在那,目光看上来,又垂下头。他不可能看到我的,我一直躲在暗处,那个方向再怎么看,也只能瞧着一片黑,否则也实在有辱我过去身为暗卫的本事了。
    我随在殿下的身后离开,没有再看晚棠的方向。
    殿下似乎把所有侍卫都遣散了,身形跌跌撞撞地朝望禄宫走去,我见状,连忙献身扶住殿下的身体,预防殿下随时倒下。
    「你……」
    殿下幽幽地看着我一眼,几乎有要抱怨什么的意思:「你高兴了?」
    「殿下。」我叹了一口气:「你醉了。」
    「呵,我醉了,我是醉了……」
    「阿奴。」
    我将殿下拖进房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殿下立刻反抱住我,将我推倒到床上,像野兽一样发了狠啃咬着我的脖颈。
    殿下的声音在我的身旁响起:「阿奴,回答我,你爱那个小子吗?」
    殿下扯着我的衣物,伏在我的身上,酒气洒在我的耳旁,手指弄得我尾椎骨发颤,我呼吸跟着接不上来,殿下又吻住我的唇:「快回答我,阿奴。」
    「殿下……奴……」
    「叫我的名字,不然你就别说话了。」
    唇被一下松开,又吻着,嘴唇被啃咬着,脑子也被冲击得一点点闪着空白。
    我不明白,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晚棠又在想什么?当初他为什么总是要突然离开我?我想知道答案,可他们两个总缄口不言。
    「你想要孩子吗?阿奴,如果你想要孩子,我能给你一个,别再去想那个白眼狼了。」殿下手指按着我的后脑勺,伏在我的耳边,一声声地说着。
    「奴……」我还没说完,殿下直接捂住我的嘴。
    「我已经放了你十年了,当初是你要说你要去冷宫,我让你去了。」殿下哑着声说着,「你说你要护着那小子,我也让你护着,那白眼狼走了,现在又回来……到底你还是想着他。」
    「那也是殿下的孩子,殿下……」
    「你真的只是把他当一个孩子看吗?」殿下冷着声,低伏在我的耳边,「不是一个男人?他是为了你回来的!」
    殿下突然挨了我一巴掌,懵愣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打过殿下,大概殿下也没有想到会被我一打。
    「阿奴……」
    「殿下,清醒一点,别像孩子一样。你和一个孩子计较做什么?」我轻声说着,想要让殿下冷静一下。酒精让殿下的理智散了不少:「奴一会去找膳房要碗醒酒汤。」
    「孩子,在你眼里就是个孩子……阿奴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殿下低声哭着,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清晰。
    我确实,什么也不懂。

    17
    隔日清晨,我身旁的床榻已经空无一人,染上一片寂冷。
    我披上衣物,赤足走出殿门,屋外没有一人:「既然回来了,就出来吧。」
    「母后。」
    晚棠悄声出现在亭子中,我望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日。」
    「你要做太子吗?」这好像也是我问晚棠最多的问题。
    「扶桑……」
    晚棠叫着我,眼尾泛红。这是我那日与晚棠一同出宫,晚棠临时给我取的名:「扶桑,我一定会成为太子。我要成为皇上。」
    「那你去吧。」
    晚棠诧异地看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我只是又讲了一遍:「晚棠,你去当太子吧。」
    「扶桑你要帮我?」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如你彻底决心要争夺太子,你就去吧。只是我不会帮你,我一开始就说过,我能护着你的时候,只有你选择不当太子的时候。」
    「是因为秦雪樽?」
    我不答。
    「扶桑,和我走好不好?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带你走,你和我走,我也可以不当这个太子……我们一起去宫外生活,我想办法买一栋宅子,不让任何人找到我们,我们就在那生活……」 晚棠一步一步,用着极缓的速度走到我面前,拽着我的衣袖,乞声道:「我求你了,你带我逃出去,扶桑……」
    我抚摸着晚棠的脑袋。
    「我不能走,晚棠。」

    18
    我知道,这皇宫不久又要乱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多少皇子的意外死亡,而殿下的身体也日渐虚弱,和当年殿下逼宫时候的情景一模一样。
    暗潮涌动在下,我一直呆在望禄宫,等着殿下给我新一步的指示。
    但殿下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往常一样上朝,批阅奏折,随后回望禄宫休息,仿佛着皇宫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一直到殷贵妃冲进望禄宫的大门,我第一次见那端庄的女人不顾形象,癫狂的模样,跌跌撞撞地闯进来,被侍女搀着:「陛下!陛下!若儿死了!」
    「是吗?」殿下连眉眼都没抬,依旧在看着手中的奏折。
    殷贵妃没想到殿下居然会那么冷静,又大喊道:「殿下,若儿死了啊,他是被谋害的,陛下可要明察凶手,为若儿主持正道啊!」
    「那是他没本事活下来,朕为什么要为他主持正道?」
    殷贵妃听到后更是惊诧:「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若儿可是你的孩子!」
    「孩子?」殿下说着,放下奏折走到殷贵妃前,俯视着殷贵妃:「贵妃你忘了朕可是弑父弑母,手刃兄弟,才换来现在这个位置的。秦若自己没那个本事在皇宫里活下去,朕要为他主持什么正道?」
    「哈……你这个疯子!我早知你就是个疯子!早在你放任秦晚棠去死的那日,我就应该送若儿出宫!你们秦家都是疯子!」殷贵妃就像失了所有信仰,哭着笑着,口中又念叨着若儿,我的若儿。
    「来把殷贵妃带回寝宫。」
    殿下的声音夹在殷贵妃的哭声中。
    我早知道殿下无情,但我以为殿下至少会对那些的孩子留有温存。
    我走到那位黯然魂销的母亲跟前,殷贵妃抬头看着我,嗤笑:「南蛮巫女……看到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新朝输了。你的殿下将要毁了整个新朝!我的孩子也死了……」
    「对不起……」我垂着头,跪在殷贵妃前。
    殷贵妃颤抖着声音,质问着我:「南蛮巫女,你在用什么身份和我说对不起?」
    一片巨大的阴影就要朝我的面上落下,我静静地等着,那片阴影最终没有落下来。殿下抓着殷贵妃的手腕,将殷贵妃的身体甩向一旁:「胡闹什么!」
    「胡闹?陛下说的什么事是胡闹?!」
    接二连三的事情,似乎将殷贵妃刺激的不小,也没想到殿下竟然将她甩到一旁:「秦雪樽!你忍了这么多年,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一直以来被南蛮巫女蛊惑的人是你!」
    这次殿下反而没有生气,只是屈身在殷贵妃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殷贵妃焉了神,就如衰败的玫瑰一般,花儿一片一片的落下。
    殿下站在我的身旁,我依旧跪坐在地上,望着殷贵妃被侍女架走的背影:「弑父弑母,弑兄弑弟,至少把孩子留下吧,殿下。」
    「朕可没有弑子,你该问的是秦晚棠那小子,弑兄弑弟后,是不是该来弑父弑母了。」殿下又好笑道:「不对,那小子没有母亲了,他现在的母妃是你。」
    「真好,真是极好。」

    19
    殿下的身体日渐衰弱,太医也查不出什么病因,只有我知道,殿下是中毒了。
    我到太医院巡了几圈,找了几位药,做了解毒丸,打算让殿下服下。
    「殿下,这是解毒丸。」
    殿下只是瞟了我一眼:「放那。」
    「殿下,您再不解毒,那毒就要入髓,就来不及了。」我叹了一口气,将解毒丸放在桌上:「服下吧,殿下。」
    殿下只是拿起那粒解读丸,放在指尖转了转:「你知道朕的毒是谁下的吗?」
    「是你的好孩子。」
    今夜似乎有点太冷了。
    夜风从窗口吹进,几乎要吹灭那几盏烛火。
    忽明忽灭的火光在殿下的脸上跃动着,映着墙上的影子更明显了。
    我猛地转身抽出腰间的墨刀,挡住了突然出现的刺客。袭击的刺客技术还不够成熟,甚至都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身上的杀意,技术太拙劣了。
    来袭者有三人,我没有过多纠缠,直接将对方的头颅斩下,头首落在大殿的两处。
    「咳!」
    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我连忙回过身,殷红的血正绵延不断地从殿下的口中溺出,可我明明已经将刺客全部拦住,殿下又怎么会咳血?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是毒。
    「殿下?」
    殿下却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地看着自己掌心中血:「原来还挺疼的。」
    「阿奴,我要死了,过来抱抱我吧。」殿下抬起头,对我笑着说道。
    我一步一步朝殿下走去。我不知道要怎么抱他,他只是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我坐在那,身体倚靠在我的怀中。
    「阿奴,早在你要保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会成为太子。」
    「阿奴,我这个皇帝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别再骂我了。」
    「阿奴,我就任性这一次。」
    「阿奴,记着我好吗?」
    殿下躺在我的怀中,一句句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就连呼吸也越来越弱。
    「你成功了,晚棠。现在你不只是太子,你可以成为皇帝了。」我对着来人说道。
    「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
    晚棠走到我和殿下的面前,将我猛地拽起,愤懑地吼着:「他什么都有,他生来就是太子,他出生便有你!而我十岁才遇到你,他与你结发夫妻,而我只能唤你一声母后!我不甘心!」
    「你当真和他一模一样,做的事也一模一样。」
    晚棠早已出落的比殿下还要高挑,我摇了摇头忍不住一笑:「不对,以前是殿下叫我杀,现在是你自己杀。」
    「你以前问了我那么多次,我没仔细告诉你,是我的错。」
    「殿下三岁那年被下毒,是我拦的,后来我替殿下吃了无数的毒,包括现在。你给殿下下的毒都被我服下了,可殿下还是中毒了……我知道那个毒,和先皇中的毒一样,是我制的毒,我知道殿下是自己服毒的。」
    我望着晚棠眼中带着震惊的神色,平静地说道:「我知道殿下是自杀的。」

    20
    殿下驾崩,留下遗嘱。
    四皇子秦晚棠,即刻即位。
    晚棠登基后,我成了太后。
    晚棠不敢来见我。
    我独自一人在太后殿度过了一天又一天,这不是冷宫,却又好像是冷宫。
    一直到某天,一个孩子闯入了太后殿。
    我看着那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穿着富丽堂皇,想来是皇子。我一把抓住孩子,抱起。这孩子也不哭,只是愣愣地看着我,眼中是好奇。
    那双黑曜石的双眸,真的是很好看。
    身后跟着的侍女,见到我后连忙跪下,颤抖着声乞求着我的原谅。
    「这是几皇子?」我问道。
    「回,回太后,这是五皇子,秦文……」
    「五皇子啊。是晚棠的孩子对吧?」
    「是,是陛下的孩子……」
    我真的是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我将五皇子放下,对着侍女说道:「让晚棠来见我吧。」
    侍女抱着皇子,接连说是,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等着晚棠,不过一会,晚棠就出现在了太后殿。那来不及打理的样子,想必是一路充满赶来的。
    「母后……」
    「晚棠。」
    「母后是有什么要事找我?」晚棠惊喜地朝我跑来,说来有点奇怪,明明避而不见的人是他,如今露出一脸喜色的人也是他。
    「送我去阿佛洛林寺吧,或者让我回南蛮。」
    「母后你说什么?」
    「新朝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是南蛮巫女,我无法给新朝带来任何气运,新朝会毁在我的手上。」
    「当年新朝先皇火屠南蛮,愤恨的南蛮给新朝下咒,但又因为我在新朝,所以咒下的并不完全。」
    「晚棠啊。我无所谓南蛮新朝,我不会报南蛮的仇,我已经不想呆在这了。」
    晚棠猛地转身离开,一遍大吼着,你别疯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一如当年的殿下。
    我笑着摇了摇头。
    晚棠不知道,如果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

    21
    晚帝登基15年后。
    新朝曾经的皇后,太后扶桑薨逝。
    那一日,举国上下皆为白。
    我望着那白,转身离开了我相处了五十年有余的新朝。



    ——————
    番外-阿奴:
    我是南蛮为了求生求活献给前朝的南蛮巫女。谁都知南蛮人性情阴晦,与地府通灵,擅卦擅蛊擅毒擅邪术,除南蛮人外,谁闻南蛮人都如避蛇蝎,生怕招惹了一身灾霉。但前朝非但不怕,还要进攻打落南蛮。
    也正巧那年时运实在不庇南蛮,而前朝又是时运正起之时,南蛮落败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南蛮王为求和,便主动求献上南蛮巫女,请前朝留南蛮一条生路。
    那时的皇帝听闻南蛮献巫女求和,竟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不顾大臣反对接受了巫女,但也只接受了一半。等我到前朝,一切似乎尘埃落定的时候,前前皇帝便下令屠灭南蛮。听闻那时候,举国上下,不管在哪都能看到,南蛮方向那烧了一个月的大火,整整一月白日黑夜都是一片红天的景象,千里外都能闻到烧尸味,万里之外都能听到阴魂宿怨声。
    被献给前朝的时候,我不过襁褓中婴,我自然也不知道这些事情,什么烧了一月的红云,什么族人的冤魂之声,从未亲眼见得听得,只能从那些侍女太监口中听之一二。而我是南蛮巫女这件事,他们从未瞒着我,毕竟南蛮已经覆灭,而我一个人又怎么能翻得了前朝,我连这个皇城墙都出不去。
    皇帝虽屠杀南蛮族,却相信南蛮擅卦擅蛊擅毒之术,也相信我既然身为南蛮的巫女自然也会点什么神通,不,巫通之术。他把我安插在太子身边,当做他的贴身侍女,童养妃。为何是妃不是后,毕竟太子是要当未来皇帝,而我区区一个阶下囚,南蛮女又怎么可能当得了前朝皇后,能允一个妃的身份,便已经是我一生为奴修来的一点福,再不然我应该作为侍女,一条无名无分的狗一辈子被绑在太子身边。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南蛮巫女的身份,是指我要为太子献上我的一生。我是要陪伴在未来太子身边的人,太子要我往东,我不能往西,太子要我死,我便不能活。我就是太子手下的一条狗,主人可以换条狗,但狗不能没有主人。而我可能还要比狗低贱,毕竟那太子宠爱他的狗,却从未爱过我半分。
    太子比我小四岁。我目睹太子出生,听着皇帝皇后对我说,那是我一生用命去要守的人。
    我看着太子从牙牙学语,慢慢学会爬走。
    不过自太子懂事起后,太子就开始生厌我,但他却离不开我。毕竟再也没有我这么好用的棋子了,狗好用,便省得再换可能有二心之人,省得再多一份警惕。
    我不能学识,但太子学武时,我可以在一旁跟着一起研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替太子受身受敌。我一直与太子同屋,他睡床,我睡地。太子洗浴,我也得在一旁不远处洗浴。御膳房备膳也得多备一份与太子一模一样的膳给我,我吃完一炷香的时间后若无事,太子才会开始用膳,如此也让太子顺利逃过了无数次的毒杀。
    也许我身为南蛮巫女真的有什么奇特之术,在我第一次替太子挡下毒杀阴谋。那份糕点我刚咬了一口,便立刻口吐白沫倒了下去,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太子满脸惊恐的脸色。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就此被毒死时,我醒过来了。那本该是足以杀死一头牛剂量的毒药,而我不仅醒过来了,还面色红润,仿佛没事人一般。所有人震惊之余,又让我和几个仆人吃下那掺了毒的早已经冷去的膳品,结果当然是我无事,只是另几个仆人全都翻了白眼,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只是我醒来后才得知自从我昏死过去后,太子将自己关在房内整理不出,皇帝皇后来说也不找用。等我能下榻了,他才半掩着门把我拽进了房内,神情疲惫明显是许久没睡的样子,那也是我第一次瞧见他那脆弱的模样。
    那次是谁下的毒,我不知道,我也无心得知。我只是继续做着为太子试毒,当贴身侍女的工作。
    一般试过一次的毒,再试对我威力就没那么强了。许久我也开始能够分辨出那些事掺了毒的,那些是没掺毒的膳品。也有不信的,又叫别的仆人来试,当然最后全都被拖出皇城外给烧了。
    从此开始,除皇帝太后面前外,哪哪见我唤我首先第一句都是妖女,巫女。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名号好像成了我的名,虽在我听来与先前的贱婢并无太大区别。他们也在太子面前叫,虽然太子从未如此叫过我,也从未阻止过他们,只是又为我另起了一个别号,叫阿奴。
    不对,他一直都是那么叫我的,毕竟我没有名字,我也不在乎旁人如何唤我。
    阿奴阿奴,奴婢的一个奴字罢了。
    谁都知道我是太子最亲近的人,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我确实是陪着他最久的人,哪怕他的乳娘都没有我陪伴他的时间长。并非没有人收买过我,要我去刺杀太子,只是都被我拒绝了。我没想过刺杀太子,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太子死不死都无所谓,离了这个太子,我无非就是换个人侍候,甚至可能是个比太子更生厌我的人。
    那天要收买我的人前脚刚走,太子后脚出现在我身后。吓得那时候的我以为他就是个鬼魂,咋也不出声。
    他问我,我为何不走,为何不杀他?
    我想了想,只答,没有离开的必要。
    他很懂我,就如同我懂他。从此他不怕我谋反,他知道我是条好狗,狗离不开主人。到他死之前,我都会好好侍候他,我会挡着他的灾,做他的刀。
    一十八那年,皇帝夜召了我。同那年,皇帝想我拉我出太子身边,做前朝皇妃。也是那年我听了太子的话,刺杀了皇上,皇后,太后,所有太子认为有威胁,遥想他位置的人。
    我一直不爱杀戮,但我还是做了,而且做了很多。我做得很干净,不如说太子让我做得很干净,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登上皇帝之位,而我成了新后。
    他对我说,皇帝要我做他妃,他让我做他后。太子不爱我,我知道,他也知道。因为也是他对我说,只要他成了皇帝,谁做皇后并无所谓,而我是条好狗,他可以让我做皇后,省得他担忧皇后之势。我不知道他怎么说服朝廷众臣,让一个蛮荒奴隶坐上新朝皇后之位,但我确实登上了皇后之位。民间关于皇后的流言四起,他们都没管,他们唯独瞒下了我是南蛮巫女奴婢的身份,毕竟不能让新朝的百姓知道他们的新后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南蛮余孽。
    新婚当夜,他没有来过夜,我并无怨念,毕竟早在新婚之夜前,我们早就已经共睡一床过无数次。太子第一次被下春散那年,是我解的,此后做事时也从未做过避孕措施,但我的肚子却并无起色。而我没有子嗣也是当然,毒虽不能杀死我,但早已让我无法同寻常女子一般生下子嗣。
    太子,不,殿下将我养在冷宫,也只是最后我唯一向他所求的清静之地。
    那时他的脸色是如何来着?好像同以往一样,冷着面,满脸写满了不悦,我又再说了一遍,他才一把子打翻花瓶,允诺了我。从此后宫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我主动住了进去,为了逃避皇宫所有的一切。



    ——————
    番外-秦雪樽:
    秦雪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总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了。
    只是想起来的时候,阿奴已经成了陪在他身边最久的人。哪怕是父皇、母后,亦或是那个乳母,都没有她陪在自己的身边久。
    阿奴自己也不过才比他大四岁,抱不起他,就站在他的身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不冷,只是淡淡的,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殿下,没事,奴会护着你。」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护着一个比自己小不过四岁的孩子什么?但所有人都信阿奴就是有这个本事。
    她总是唤他殿下,总是站在自己目光所及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呆在那,年幼的秦雪樽回头看一眼,就能让自己紧张的心安定下来。
    「姐姐……」
    他第一次叫阿奴,是叫做姐姐。
    阿奴没什么反应,只是纠正他,他不能叫她姐姐,她不配当他的姐姐。后来他天真地问周围的人为什么不能叫阿奴姐姐,那些人带着震惊的表情,语气中带着那时候他听不出的嗤笑说,因为她是奴隶。
    秦雪樽从小知道自己是当朝太子,未来要当皇帝的,而阿奴就是他当皇帝的保障。
    一岁的秦雪樽或许还不知道这份保障是什么,但三岁的秦雪樽就明白了。这份保障是要阿奴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命为他铺路。
    还没长大的秦雪樽就已经见过很多死亡,明白会有无数人会死在他的皇帝路上,就连他自己都可能会死在这条道路上,但他不希望这个人是从小看着他的阿奴,所以他开始远离阿奴,他希望至少这样,阿奴能因为他少受一点伤害。
    但是他太天真了。
    秦雪樽第一次产生恐惧,是阿奴替他吃下了那份带毒的糕点,倒下的那一瞬间。
    他看着那瘦弱的身体如柳叶一般倒了下去,口中溢出殷红的鲜血。周围的人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入不了秦雪樽的耳中,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地看着那似乎已经死去的人。
    他真的以为阿奴要死了,一直随着他的阿奴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将自己关在屋内谁也不见,一直到‘死而复生’的阿奴来敲他的房门。他早听过这荒唐的消息,但是阿奴还没起来,他怎么会信?怎么会有人吃了毒药还没有一点事,但现在阿奴真的回来了。
    他将阿奴拽进自己的房,抱紧阿奴的身体。那时候,阿奴比他还要高一个头,他只能埋首阿奴的胸前。
    「殿下,奴没事了。」
    阿奴第一次带着温柔地安慰他,抚摸着他的脑袋:「没事了,殿下,奴会护着你的。」
    明明为他举起剑的人是阿奴,替他吃下毒药的人是阿奴,为他奉献一切的人是阿奴,到头来安慰他,叫他安心的人还是阿奴。
    他真的好想好想护着阿奴。
    「太子是想保护那巫女吗?」
    他的母亲,新朝的皇后倚着凤塌,抬眸看着他。
    阿奴是已被灭朝的南蛮的巫女。他已经从太傅那得知了南蛮是什么样的存在,南蛮巫女又是怎么样的存在,人民对南蛮巫女的恐惧深入骨里,留着阿奴是因为如此能彰显新朝的力量。
    秦晚棠看着自己的母亲,给了皇后她想要的回答:「儿臣是太子,定当为新朝尽心尽力。」
    他是太子,所以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护着南蛮巫女,那已经是与当朝子民作对之事,他会离了民心,阿奴甚至会得一个蛊惑太子的名号。他不能让阿奴难上加难。
    他不能去斥责那些辱骂阿奴的人,他无法为她说几句话。他看着阿奴如常的面色,又在心里暗骂道,你真是混账啊,秦雪樽。
    后来有日,他撞破了有人要收买阿奴的场景,那人说,太子对你如狗一般,什么都不曾允诺你,你不如归顺于我,杀了太子,我能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他站在墙角听得眉眼一跳,握紧双拳,想冲出去怒斥那人你懂什么?又想留下来听阿奴怎么回答。他怕阿奴也因为那些事生厌他。
    「奴只侍奉太子殿下一人。」
    阿奴说完后,那人忿然作色,口中大骂,巫女不知好歹等粗鄙的句子。阿奴也没有回一句话,只是站在那,听着那人骂完。
    等那人转身离开后,他走到阿奴的身后,赤目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你能活得自由,你可以远走高飞,你可以的……」
    「没有必要。」阿奴依旧一脸平静,仿佛说的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这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是南蛮的巫女,是我的王族灭了你的国,你应当复仇的……」
    秦雪樽知道,是他的父王决定灭了南蛮,他知道阿奴从出生起就已经到了当朝,阿奴没了家人是因为当朝,阿奴要受到这些折磨屈辱全是因为当朝。
    阿奴只是站在那,沉默了一会,望着他,才道:「奴会一直跟着殿下。」
    秦雪樽明白自己做的远远不如阿奴为他做的多。他什么时候爱上阿奴的呢?只知道他中春散那日,满脑子想的都是阿奴。
    他要受的罚,是阿奴替他受的。
    他要吃的毒,是阿奴替他吃的。
    要杀他的人,是阿奴替他杀的。
    他要杀的人,也是阿奴帮他杀的。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奴与他一同分担的。他怎么能不在乎阿奴?他想守着阿奴,若不是这帝王家,若阿奴不是南蛮巫女,他一定会把所有最好的都献到阿奴面前,叫阿奴做一个最无忧无虑的女子。
    他愿意让阿奴走,但绝不会将阿奴让给任何人。
    包括皇帝。
    秦雪樽知道皇帝夜召了阿奴,也知道皇帝想收阿奴为妃。那一天秦雪樽知道自己不能忍下去了,皇帝的圣旨无人可抗,只有阿奴是他不能放手的。
    他让阿奴给皇帝下毒,又想办法一一解决了自己的兄弟,稳固了自己太子的地位。最后他除掉了太后,皇上,皇后,兄弟所有一切威胁他的人。
    有人提议他应该将所有的一切推到阿奴身上,阿奴本就是会带来灾祸的巫女,将所有的一切推到她身上正正合适。
    于是他将所有知道阿奴是南蛮巫女的人,激进的处死,能守口便留一条命,但不重用。他排除异议,将阿奴送上了皇后之位。
    皇后是一国之母,也是皇帝唯一的正妻,任何妃子都比不上皇后的地位。
    秦雪樽在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就决心要把皇后的位置留给阿奴。
    他要给阿奴举国最盛大的婚礼。这个婚礼是弥补,是他对阿奴的亏欠,也是枷锁。
    阿奴对他说,她要去冷宫的那天,是他和阿奴新婚的后一天。他发了一通脾气,但却没有拦阿奴。
    他知道,阿奴累了,那双望着清冷的眸中什么也没有。她已经没了目标,她的任务就是送他上帝位,她如今选的是功成身退。
    他知道阿奴并不爱他。
    他的脑子冷静下后,想着或许冷宫会对阿奴更好,若是南蛮巫女的事情意外流出,指不定又要给阿奴染上什么非议,而冷宫能让所有人知道他并不爱她。
    他派了一名侍女给阿奴,又让无数精兵守在冷宫,为的是保护他。
    而他偶尔还是会去找阿奴,阿奴也不会拒绝,带着平静的面容,和以前一样迎接他。
    他想阿奴不会爱上什么人也好,至少他在阿奴心中是特殊的。一直到他的儿子,秦晚棠逃到了冷宫,而阿奴说要护着他的时候。秦雪樽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这个女人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她说,她要护着秦晚棠。
    那个眼中写着要杀了他的狼崽子。
    秦雪樽看着阿奴,那个一如数十年前,告诉他,会护着他一辈子的人,笑了。
    他想,这就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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