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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izhou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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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ucake】落地之前*站街狗宝 但是top1
    *现背 小说家宜家哥第一人称
    *全文1.6w 很雷 备考的失智产物 因为是站街会有狗宝x路人或者眼熟的路人的剧情 感到不适请及时退出
    *BGM:落地之前







    灵魂落地之前碰面



    那个男人坐在我身边已经有一会儿了。
    我在便利店的窗边吃关东煮,他和我中间就隔了一张凳子。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兜帽遮住半张脸,有几缕金色的发丝从脖颈处跑出来。外面在下雨,他进门的时候兜帽和肩膀都被雨水打湿,我咬着油扬串想他应该也是众多来避雨的人之一,因此我也没太过在意他向我投来的视线。但雨一直没停,来店里避雨的人来了又走,他却在货架间绕着圈,最后隔了一张凳子在我身边坐下了——那时我正插起最后一颗鱼丸。
    我很迅速地消灭了那颗鱼丸,把竹签扔回空纸杯试图制造出一些我要离开的声响。不是我故意想赶走他——好吧我就是故意想赶走他——要不是为了出来散心,我也不会在和编辑大吵一架后徒步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我在这座城市没什么朋友,所以在这种时候我也并没有可以短暂逃避的地方,只要不是家里的电脑屏幕前,哪里都可以。所以我从家出发,坐了最远的一趟公交,在完全陌生的终点站下车。

    这家便利店所处社区在偏僻的郊外,四周大范围都是破旧的筒子楼和廉价的出租屋,我来的路上还看到有几名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男男女女靠在路灯柱上揽客,不过现在也都不见了。这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我也不得不找了这个便利店当暂时的避难所,而且到现在都没能成功离开;也不能怪我有这么强的戒备心,毕竟我人生地不熟,更何况这种老旧社区一到深夜尤其阴恻恻,漆黑狭窄的巷子看起来下一秒就会窜出凶神恶煞的蒙面歹徒来抢走我的钱包……

    兜帽男人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他在店里绕了这么多圈什么都没有买。这更加深了我的怀疑和戒备。我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哪怕得顶着大雨走一段漆黑的小巷才能到明亮的大路上——我站起身。
    这时男人却也紧跟着转过来。窗边的桌凳和货架间的距离本就狭窄,他一转身更是直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请他让开或者别的什么,他却抬手把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他笑笑开口了,声线意外地清澈又明亮:“先生,雨下得实在太大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却似乎没感到尴尬,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您一个人吧,心情不太好?我猜您需要一些轻松愉快的时间……或者额外的刺激,来逃避一下现实世界?”
    “我不嗑药。”我果断拒绝。
    他眨了眨眼,随即有些慌乱地解释:“啊,我不是……怎么说……”
    他挠挠头,抬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剪刀抵在唇边,紧接着飞快地吐了下舌头。

    我有些惊异地打量他。他并不像我来时看到的那些站在路边揽客的男男女女——他并没有穿得很暴露,他身上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卫衣和运动长裤。他也没有化妆,但那张脸在我看来虽然称不上精致但绝对能称得上好看——我也在这时才发现他的眼睛也很漂亮,在灯光下澄澈得像紫水晶。
    最重要的,他身上并没有那种……那种职业特有的疲倦、麻木和僵硬。他的眼神灵动,身体看起来强壮有力,发丛也温暖又柔软,在这潮湿寒冷的雨天一直发散着热气——他兜帽和肩膀上的水渍早就被体温蒸发干了,连痕迹也没留下。
    我的意思是,比起那些仿佛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性爱机器,他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是直男,”我试图换一种说法来掩盖我少得可怜的性经验,“我没和男人做过。”
    “什么程度您说了算。只用手和嘴的话,先生把我当成女孩也没差。”他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抓住了我没能在性别方面直接拒绝他的漏洞。说着他清了清嗓子,下一秒竟然发出了成熟女人的声线,“我还会伪音哦!”

    我被这道与他的脸和身材完全不符的声线惊到,不由得又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一圈——如果在街上听到这种声音,我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人是个完完全全的男性,或者他有什么配音演员的副业,我想。
    或许这么打比方不太合适,但他给我感觉就像……血统纯正、性格温和又亲人的家养金毛犬,但偏偏出现在野外,在豺狼虎豹口中争抢食物,竟然还真的能圈出自己的一片领地。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奇怪,但如果他原本就不是温顺的大型犬,而是头狮子呢?
    无论是在普通的地点出现不普通的人、还是在不普通的地点出现普通的人,小说家的直觉都告诉我,他身上会有很多故事。其实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平时我并不是喜欢探究他人生活的类型……前提是我的灵感没有枯竭。而这就是一位小说家面临的抉择时刻。
    不过有一点确实他没说错,现阶段我确实需要一些额外的刺激。

    “如果您需要查看体检报告的话我也可以提供……拜托了,先生。”他还在试图打动我,“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不光是今天的晚饭,我明天开始的早午饭也没着落啦……”
    我叹了口气,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来到收银台边要了另外一份比我平常的量要多一半的关东煮。他乖乖跟在我后面,我把冒着热气的纸杯递给他。
    “为什么是我?”我问。
    他道谢后双手接过纸杯,用大型犬一样的下目线看我:“雨下得实在太大了,先生。”



    现实太嚣张 却不声不响
    刺破了皮囊 剩一颗心脏
    赶赴刑场 怎么这里人来人往



    巷子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他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亮面前的一小片地面,好避开浅浅的水坑。那只手机也有些旧了,是几年前的款式,电筒的光一闪一闪。我打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伞,他也很有礼貌地保持了社交距离——他没有借我的伞来避雨,而是重新戴起兜帽,走在我面前不远不及的地方。雨势没有变小,他的兜帽和肩头很快就又一次被淋湿;好在路程并不是很长,他轻车熟路地带着我在巷子里拐了几个路口,钻进其中一个黑洞洞的楼道里。
    我站在屋檐下收伞的时候漫无目的地想,我确实在这个地方遭遇了抢钱的歹徒,不过没蒙着面只是戴着兜帽;长得也没凶神恶煞,反而脸蛋和身材都不赖……这么看起来倒是不知道劫财又戒色的歹徒是谁了。

    他站在一扇门前掏钥匙,打开门摁亮灯。我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打量这间不大的屋子,狭窄的单人床贴在角落,紧挨着它的是一张有些破旧的布艺沙发,沙发对面有个很有年代感的台式小电视。屋子另一端是浴室和厨房,说是厨房其实也只有一个煤气灶,也很久都没有开火了。屋子里东西很少,但却收拾得很整洁,一点淡淡的玫瑰香气钻入鼻腔,这才让我有了些真正踏入对方领地的实感。

    他进门第一件事竟然真的是给我拿体检报告看。我站在门边愣愣地接过被透明拉杆夹装订好的文件,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他学生一样稚气的证件照。紧挨在年龄后的数字是19,我默默地想,他就是应该还在念书的。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我前段时间刚过生日。”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停留在那里很久,于是坦然道,“哦对了,忘了和您自我介绍,我叫……”
    “Luca。”我念出他照片旁边第一行的姓名栏,“Luca Kaneshiro。”
    “您叫我Luca就好!”他立刻灿烂地笑开。

    我没接话,继续浏览手里的体检报告。Luca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身体素质甚至能称得上优秀,我从来没在生活中遇见过体脂率这么低的人……我正疑惑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去做一名运动员,就看到过往病史那栏赫然写着“支气管哮喘”。我心下明了,又不受控地生出一丝怜悯。
    我把那份体检报告放到手边的鞋柜上,一转头看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在期待着什么。我用眼神询问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都告诉您我的名字啦,那您……”
    “……Eveland。”我本没打算说名字,但架不住他眼睛闪亮亮明显在等下一句,只好补充道,“Ike Eveland。”
    “Ike,Ike。”他欢快地叫了几声,“Ikey!”
    我皱起眉试图阻止:“喂,我可没……”

    “Ikey要不要先洗个澡?”他却迅速转移了话题,“这里每天的热水都是限量的,说不定你待会儿还会想再洗一次。”
    我一愣:“意思就是如果我把热水都用完了你就没有热水可以用了?”
    “我平时洗澡就洗得频。热水当然得留给客人,所以我一般就用冷水洗。”他无所谓地笑开,“我习惯啦。”
    我沉默一会儿,还是应下了。架子上摆着的沐浴露是玫瑰味儿的,我终于知道一进门就闻到的淡淡的玫瑰香气是从何而来。Luca身上的味道。

    浴室很小,大概也就三四平米,用一道塑料帘子隔开。我拉上帘子洗澡的时候他就站在帘子另一侧的洗手台边刷牙,两面的水声一起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我能音隐约看到他撑着台面对着镜子刷得仔仔细细,仰起头咕噜噜漱口。他收拾好洗手台,嘱咐了一句“架子上有一次性浴巾”,得到我的回应后便离开了浴室。

    我擦着头发出去的时候他正从靠枕下抽出遥控器:“Ikey想看电视吗?有几部下载好的电影。”
    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口中的电影是A级片。于是我继续擦头发,头也不抬地迅速回答:“不想。”
    “好吧。”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我从头顶拉下浴巾,正好看到他站在小电视前垂着手低落道,“我还蛮想看史莱克的……”
    我默默地在心里为我刚刚的龌龊想法道歉:“……那就看。”
    “真的吗?太好了!”他瞬间快活地笑开,拉着我并排在沙发上坐下,“那我们一起看吧!”


    “快点撒一个谎!”绿色的怪物说。
    少年问:“我该说什么?”
    “说一些疯狂的事情,”会说话的驴提议道,“比如‘我正穿着女人的内裤’。”

    身边传来一声“噗”。我转头望向身侧的另一位观影人,对方鼓着脸颊憋笑,摆了摆手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唔,好吧。”匹诺曹说,“我正穿着女人的内裤。”
    一阵沉默。史莱克问:“你正穿着吗?”
    “我非常肯定我没有。”匹诺曹否认道。然后他的鼻子开始变长。

    Luca终于不用憋笑了。他在我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笑得前仰后合,伴随着驴子“这看起来就像你非常肯定在穿着”和匹诺曹“我绝对没有”的争辩,少年的鼻子再一次变长了。于是Luca的笑声又拔高了一个调。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动画电影的剧情并没有好笑到让我想要跟着他一起大笑,只是他的笑声实在太有感染力了,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我真的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于是不由得多盯了一会儿,直到他擦着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都没有。”于是我的话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音,“别在意这个。”

    他应声,并没过多询问。我转头继续看电影,但这时有一只手爬上了我的膝盖。我猛地一颤转头看他,但他也在盯着电视屏幕,神色自若和之前一样,如果那只手没有从我的膝盖沿着大腿内侧一路向上缓慢地揉捏,直到……
    他开始隔着我的裤子极富技巧性地抚摸我。他的手掌温热,半勃的时候他解开我的裤链把我放了出来,转而着重刺激铃口。我绷紧了腰,在他越来越快的撸动下皱起眉准备迎接高潮,但他却突然停下了。
    我被从风口浪尖上逼退,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平复呼吸。

    他离开沙发,在我腿间跪下,双手交叉从头脱下卫衣。我这才看清他胸膛上的纹身,还有……明显或不明显的伤痕。
    “这是……”我问,“怎么回事?”
    “这个吗?”他指指胸膛,“有些客人喜欢把我绑起来,也滴些蜡油什么的……”
    我睁大眼:“你——”
    “没关系啦。我恢复很快,这种程度不会留疤。”他语气轻松得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还有位客人喜欢用鞭子,有时候他也带他男朋友一起来……”

    我不是想问这个。但我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就被他堵住,用嘴——他含住了我。他的口腔温热,舌头也灵巧,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走。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得缓慢,我逐渐开始不受控制地挺腰,捂住嘴以免发出羞耻的声音……他细细密密地舔吻顶端,我听到自己越发急促的喘息。
    “……别、呃、”我胡乱地抓住他的头发,“我快……”
    他闻声抬眼看我,举起一只手比了个OK。我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心脏漏跳半拍:他不但没退开,反而含得更深了。
    他开始有节奏地吞咽。我的脑子几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与他口腔黏膜相贴的地方涌去……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就在他再一次深喉的时候我不受控地并紧腿,夹住了他毛绒绒的脑袋……他的发丝擦过我的腿根,我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绵长的低吟。

    太舒服了,好可怕。感觉会上瘾。我感到麻酥酥的眩晕,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都是炸开的金色烟花……十几秒之后我的视线才重新聚焦,我听到吞咽什么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响起来,紧接着世界被慢放,我看到他伸出舌尖,把唇边的白浊舔去。
    “你怎……”我才意识道发生了什么,“吐出来!”
    他眨眨眼,紧接露出恶作剧得逞一样的笑,故意张大嘴巴给我看——我又羞又恼想去捂他的脸,但身上一点力气都没,只能抬腿去踹他:“快去漱口啊你!!”
    “反应好大,Ikey。”他乖乖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跪得有些麻的膝盖,清了清嗓子又夹出成熟女人的声线,“正常来说不应该……捏着我的下巴逼着我咽下去吗?”
    “不要这个。”我在他的大笑声中捂着脸呻吟,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我不喜欢。”我补充道,“……强迫,一类的。”
    “好哦。”他从善如流,“那下次我不这样啦。”
    “下次?你在说什……”我睁大眼,“等下!先别——”



    第二天早上我在陌生的床上醒来,模糊的视野里身边坐着一个人影,人影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Ikey!”他见我坐起身便声音高昂着和我打招呼,“早上好!我买了早饭,一起吃吧!”
    我揉着眼睛看他在塑料袋里拎出一袋吐司和两罐牛奶,反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钱包在鞋柜上,”我有气无力道,“自己拿。”
    他乖乖地哦了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仔细捏了两张小额的纸钞抽出来。
    “你还真就只拿明天的早饭钱啊?”我好气又好笑,“意思就是你明天的午饭也要再出去抓一个人回来才能吃上吗?”
    “我可以一顿分三顿吃的。”他的目光看起来无辜极了,“而且Ikey昨晚还请我吃了关东煮,我……”
    我招招手,于是他会意地把钱包拿过来。我又抽出五张大额的塞进他的裤兜:“吃点好的。”
    他立刻露出羞赧的神色,慌乱地想把纸钞还给我:“那昨晚我做得少了……”
    “不用,我有别的需要。”一想起昨晚我都记不得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我就要难堪地要把脸重新埋进被子里去——我扯着嘴角营业假笑:“吃东西吧,我问你点事。”


    于是我们并排坐在布艺沙发上喝牛奶嚼吐司。我在往嘴里塞吐司的间隙随口问:“为什么要站街?”
    “我想上学嘛。”他坦然道,“所以现在在攒钱。”
    “其他的方式呢?”我想了想,“高中学历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吧,普通一些的也可以?”
    “我是黑户,”他挠挠头,“我没办法签合法的工作合同。”
    “?怎么……”
    “我的身份证不能用啦。”他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于是含糊了几句过去。我自知越界也不再追问,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卡擦咔擦嚼吐司的声音。我这才有机会清空大脑,复盘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大雨中的便利店、关东煮、穿灰色卫衣戴兜帽站街的男人——

    “——!”
    我猛地纸起身,把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有没有纸和笔?”我急切地环顾四周,最后落到了他身上,“拜托,只要能写字的什么都可以——”

    我放下笔的时候他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件狭小的出租屋并没有任何适合写东西的书桌一类,所以我只能跪在床边——沙发太软了——他也跟着一起趴过来,然后就被我胡乱涂画的字母惊到,悻悻地把脑袋缩回去:“你在写文章吗?”
    “实不相瞒,我确实是个写文章的。”我拿起纸页翻过来看了一眼——那原本是张水电费单,可能是他能在家里找到唯一能写字的纸了。
    “哦……”他说,“我不喜欢看书。”
    “那你会错过这个世界的很多精彩。”我说,把那张背面写满字的水电费单仔细折好放进裤兜,“以防万一我还是确认一下,这张单子你没用了对吧?”
    “是上个月的。”他乖乖答道,“我已经交过费了。”
    “那就好。”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此刻我才感到真正意义上的满足,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有些脸热,一低头又看到他正坦荡地回望。他又笑了,他总是在笑,笑得没心没肺,好像那些我之后才得知的无妄之灾都不曾降临在这具年轻的身体上。但那笑怎么看怎么顺眼,是发自内心的灿烂。他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看他笑。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眉眼弯弯、虎牙明晃晃,“那就好。”


    雨已经不下了,我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拿走那把被我进门时随手搁在鞋柜上的鱼伞。他连续追问了我两三次真的不拿走吗,我都摆摆手说先放你这里。
    “意思就是你下次还会来?”他敏捷地抓住了重点。
    我不置可否。于是他立刻问了我的电话号码并打了过来,笑眯眯地存下了。
    我说服了自己。灵感对于小说家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而我也必须承认他确实能带给我一些全新的体验和……全新的想法。换句话说,我对他本人感兴趣。我是狗派,当然也喜欢狗一样活泼又乖巧的人。他是我会喜欢的类型,而恰好我也并不排斥他的接触。这很好。

    他把我送出去。下过雨的天空清澈如洗,我们披着并不滚烫的阳光走出那片楼群,他一直送我到最近的车站。我上车的时候他还在站在原地,隔着车窗视线仍然热烈。我挥挥手,他也挥挥手,电车缓缓启动,我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美梦太仓皇 却一声不响
    庆幸孤独啊 终有人收养
    等不到天亮 一路疾驰开往天光



    那之后我也陆续找过他几次,都是在高强度写作的间隙,频率我自认不高也不低。那段时间里我被他哄骗着尝试了前*腺按摩、乳*刺激和其他的一些别的东西,我的第一次潮吹也是在他手下发生。那一次我羞耻得几乎要哭出来,他却凑近了摸我的头,说些什么别哭Ikey,夸夸,真棒——我愣愣地任由他把我的头发揉乱,这才反应过来对他软绵绵地一顿拳打脚踢。

    他知道我会从他身上汲取灵感,但出乎我意料的他某次和我提起他自己的事。他说他其实来自于澳洲的最大的黑手党家族卡涅希洛,但两年前家族出了意外。内鬼反水再加上党派纷争,他那当时仅仅上任家主三天的大哥被十几发乱弹打穿在办公椅上,大拇指上的金色戒指掉落在地的声音被随之而来的爆炸和尖叫掩盖。他的父亲和弟弟被押在庭院前的草坪上处刑,母亲也因不愿透露二子的行踪饮弹自尽。
    “我当时正在这座城市参加夏令营。”Luca说,“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澳大利亚去往别的国家,没想到我再也没机会回去。我妈妈最后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她可能当时正躲在哪个角落里吧。当时电话另一端很吵,但她的声音和以前一样冷静,所以我也镇定下来了,认真听她说话。她说Luca,别回来,活下去,我爱你。”
    “我妈妈其实不是一个会经常说爱的人。她给卡涅希洛家培养了三个准继承人,他们的手从小就是要握枪的,而不是用来给谁写情书。”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指纤长有力覆着薄茧也无数次送我绝顶的手。他知道我在看他,于是抬头朝我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补充道,“或者是用来取悦谁……她要是知道,估计会用枪柄敲着我的头骂我,但也不是非常用力的那一种。”
    “不会的。”我说,“她爱你。”
    “是啊。”他说,“我亲自会向她道歉的。——但在此之前,她让我好好活下去。”


    我于是继续写。某天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我收到了这段时间的稿费,新篇发出去反响还不错,因此我也得到了一笔不少的抽成。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应该是Luca,虽然就算我这么和他说他可能也只问What do you mean。但我还是想找他一起庆祝,至少让我请他吃一顿饭、看场电影什么的……我想他应该很少出去吃饭和看电影,他最常觅食的地方应该是那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出租屋床边那台老旧的小电视里,史莱克三部曲他或许也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我先是给他发了消息,但并没有回应。我想他可能是趁着难得的休息日,窗帘一拉手机静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所以我转而去整理自己……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一股从未有过的雀跃占据了我的大脑,指使我愉快地打开衣柜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还翻出了我已经很久没戴过的项链、戒指和耳坠。我钻进卫生间快速地洗了个头,当我对着镜子试图用风筒吹出一个比较时尚的发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在无意识地哼歌。
    我朝镜子里的男人笑了笑,我的天哪,他看起来崭新得简直闪闪发亮。

    出门的时候我看了眼手机,Luca依然没有回应。我站在楼梯口试着拨了电话过去,但语音仍提示我对方在忙。他应该还在熟睡。光是幻想这种场景就能让我嘴角不受控地上翘。我赶去的时间足够他从梦中悠悠转醒,胡乱抓过手机看到我的消息……他会瞬间睁大眼睛、然后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冲进浴室,慌里慌张把乱蓬蓬的脑袋塞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然后被冷水激得嗷嗷大叫……
    我收好手机,脚步轻快地出发。


    但直到我站在那片廉租房社区的大门口,我也没收到他的回复。我几次想打道回府,但来都来了,不见一面似乎有些可惜。于是我走进上次避雨的便利店,要了一份关东煮,坐在窗边的位置开始慢慢地吃。要不是上次太晚了加上下雨,我根本没记住路,我或许已经凭着记忆找过去了……
    待会儿他要是回我消息,我一定要先骂他几句。我默默地想。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我抬头的瞬间与来人对上视线,Luca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住了:“Ike……?”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有些惊慌地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眯起眼,他身上套着皱巴巴的T恤,短裤也像刚从某个角落里拽出来的。他的头发蓬乱地翘起,想必也是刚爬出被窝……
    “我没联系上你。”我举起手机示意,站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离的近了我才看清他歪歪扭扭的T恤领口后透出一串红点……那是吻痕。
    “抱歉,你是、”于是我硬生生地把话题转了个弯,“……有客人吗?怎么跑出来了?”
    “……呃,嗯。”他吞吞吐吐,回手指指收银台边上的货架,“买套……她说不喜欢那个牌子。她说要那个……”
    说着他嘴里嘟囔着什么,在一堆小盒子里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了某一个。他直接摸出了一张大额的钞票付款,店员找给他厚厚一沓零钱,都被他卷起来和那盒套子一起胡乱地塞回了裤兜:“呃,那你……”他回头匆匆地问我,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如果有急事……”
    我突然语塞了:“没有。”我只能这么说,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以在这里等。”
    他挠挠头,说了句“那我之后来找你”后便推开门离开了。

    我回到窗边的座位,继续吃我没吃完的关东煮。北极翅被我吃掉三分之一的时候我突然想,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呢,明明真的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已经见到他了,也知道他现在在忙,我完全可以明天或者别的什么时候,只要再和他商量就可以……我吃掉剩下三分之二的北极翅,摸出手机想给他发消息,但那句“我先走了”被我打出来又删掉,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发送。
    我把手机放回兜里。是傍晚的时间了,天边是耀眼的火烧云。这时候的天总是黑得很快,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便能看到橙红在慢慢下沉,连带着我的心一起,最终都被暗紫色吞噬。不远处的路灯逐次亮起,但也无法完全照进深巷。于是我收回视线,也不恼了,手捧着装关东煮的纸杯一点点冷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女孩的娇嗔和轻笑。我抬起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巷子里暗的像一团浓重得化不开的墨。但是紧接着那团墨被一道亮眼的金色划开了,我看到熟悉的身影,是Luca,他还穿着不久前来便利店的那套T恤和短裤——他身边还有个女孩。对方裹着长风衣,里面打底的是一件白色的吊带裙,我看到她裸露在外的圆润肩头。
    他们走到路灯下,似乎是在说告别的话。Luca伸手替她把衣领拉好,刚退后半步就对方就踮脚凑近,勾过他的脖颈吻上去。他僵硬了一瞬,但并没有躲。我想把视线移开但移不开,于是我看着他呆愣几秒,随即便配合地抬起胳膊环住对方的腰。
    他们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那样在路灯下缠绵了一会儿。几分钟之后女孩松开他,朝他挥了挥手后钻进一辆靠路边停的车里。Luca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这才转身往回走——他朝这边看过来了,于是我迅速把头低下去。

    Luca推门进来了,坐到我身边:“抱歉久等了,我……”
    “没关系。”我摆摆手,
    “所以Ike来找我是什么事?”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一直睡到快中午,她直接来找的我,我没抽出时间来看手机……”
    “没事,是我稿费下来了,本来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时间,请你吃个饭看个电影……”我说,目光扫过他鼓囊囊的裤兜:有信封的一角从口袋边缘露出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面应该是一厚摞大额纸钞。真是出手阔绰的金主啊,我默默感叹,一信封就能顶得上我好几个月的稿费了。
    他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没想隐瞒,大大方方地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抽了出来摆到桌面上:“现在也是可以的,为了赔罪让我请你吧。”
    “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这里最近的电影院我也查过,好像没有午夜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也不多,你想吃什……”
    一声响亮的“咕噜”打断了我。Luca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我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也没吃晚饭……”
    “这可是紧急事件。”我把信封递回到他手里,“你把这个好好收着,这顿还是我请——平替也可以的话,你想吃关东煮吗?”


    我们扫荡了一圈便利店,带回了满满一大杯关东煮、两份炸鸡、三袋薯片和几罐饮料。东西并不太多,我们两个分着拿,并肩朝他的出租屋走。没有灯的巷子里还是很黑,Luca把东西都移到了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
    然后戏剧性地,在我们马上要上楼梯的时候手电筒灭了——他的手机没电了。他的旧手机确实该换了……虽然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怎么都不显得奇怪。
    但视野突然陷入黑暗的一瞬间我还是吓了一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Luca立马回身拉我,摸索着取走了我手里拎着的袋子,转而牢牢牵住了我的手。
    “没事没事,我抓住你了。”他高声说,“这条路我很熟,闭着眼都能走到,有我呢你别怕!”
    “我没怕。你小点声,这里也没声控灯让你喊亮。”我回握住他的手,镇定地嘱咐,“你拿好了,关东煮的汤别洒出来,我还要喝的。”


    尽管我们花了多一些的时间在路上,但好在最终还是平安到达。Luca凭着肌肉记忆把钥匙插进锁孔开门,摸到墙上的开关摁下去,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很干净,床单被罩都是新的,卫生间里隐约传来洗衣机运作的嗡嗡声。窗户开着,地上也没有什么乱丢的衣服和用过的套子。想来应该是他在送那个女孩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收拾过了。
    Luca先进门,把袋子在沙发边放好。“快来Ike!”他坐在沙发上向我招手,“虽然没去成电影院,但是我们还有家庭影院——你想看什么?我这几天又下载了一些别的电影!”
    “你这家庭影院是上世纪的吧?”虽然这么说着我还是换鞋脱外套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摁着遥控器浏览那些他口中的新电影。他在这个时间里跑去把洗衣机里甩干过的床单和被罩拿去阳台晾了,回来的时候顺手关了灯,于是整个屋子就只又剩小电视昏暗的光线。
    我刻意选了一部没有爆炸特效大场面、也没有紧张刺激追凶剧情的文艺片。Luca在看到海报上一对跳舞的男女时就明显皱起了眉,而这正是我想看到的效果。
    “商业文艺片,既然是商业,就肯定有上映的理由。”我故意逗他,“怎么了,不喜欢?换一个?”
    “没有没有。”他哼哼着在我旁边坐好,从关东煮的纸杯里精准地抽出一串北极翅塞进嘴里,含糊道,“你挑,你挑。你挑什么我们就看什么。”

    “城市星空
    你是否只为我而闪耀
    城市星空
    还有太多我未曾看到“
    我安静地听歌。撕开的薯片袋子被我抓在手里,一时间也忘了吃。
    “我需要的只是这份珍贵的感觉
    我的心在雀跃
    我愿意此刻永存“

    “城市星空
    你是否会这样只为我闪耀
    城市星空
    你从未如此耀眼迷人……”

    我正抱着薯片撕开,随口问了句他要不要,却没得到回应。我刚要转头把袋子递过去,紧接着就肩膀一沉,金色的脑袋径直枕了过来。我动作一僵,我不知道他已经睡着多久了,但看他呼吸平稳丝毫不见有要醒来的趋势……
    我把薯片袋子放回脚下,伸长另一只胳膊随手把床上叠好的毯子扯过来裹住我们两个。他的睫毛缠了颤,蜷起腿来咕哝了一句什么和我靠得更紧。于是我被蔓延上来的睡意吞没,侧脸贴着他的发顶闭上眼睛。



    那之后我开始忙了。新篇的热度出乎编辑意料,对方不得不通过和我商量加更来维持人气。我在晕头转向地连续赶稿五天后又去找了一次Luca,他说你要出名变成大作家啦,这可得好好庆祝一下,于是我在他的怂恿下买了几种酒……我不该听他的。

    我怀疑只是他想喝酒而已。他根本不怎么喝会喝酒,又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孩一样好奇心重、且胆大包天什么都想尝试,于是那些酒我只捞得一小部分,剩下的大多都进了他的胃袋;他甚至敢把那几种酒混在一起喝,于是在几杯混酒下肚之后他很快就醉了。
    喝醉的Luca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很不一样,非常不一样——他随意且更加轻易地失去了理智,变成了一只喜欢调情的醉鬼——但因为他是Luca,所以又不同于那些普通醉鬼。我一面憋笑一面通过与他对话的方式来判断他是否还清醒,结论是他醉得断断续续,可能有某个瞬间突然理智回笼,但那所剩不多的理智也用来指使他重新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再把它一口干掉了。
    与此同时我也在庆幸他不常喝酒,因此想必也没有很多人见过他这副样子。他现在看起来很好骗,随便什么人都能用一罐芝士味品客薯片把他骗上床然后骑他,说不定还能免费收到无数声亲密的爱称和黏糊糊的笑音。

    我表面上的镇定和看好戏的心态在他把我半拖半抱着压在床上的一瞬间支离破碎。他用膝盖顶开我的腿,塌下腰来隔着裤子用同样的部位慢慢地蹭我胯间。我的双手也被他扣住摁在头顶,是一个危险的、完全不设防的姿势。他顺着我的衬衫下摆摸进来,指腹捻过乳尖,拨弄几下后他便低头隔着衣料含住了。
    我的身体是他一手开发,因此很轻易地就有了反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勃起的性器和他同样硬挺滚烫的物什撞在一起摩擦。我们的裤子很快就濡湿了一小片,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或者我们都有责任。他解开我的裤子,把自己的也放出来,一起圈在掌心摩擦。我看着他紧皱的眉,他俯下身来,嘴唇从我的眼睛上方移到我的鼻尖。再往下就是隐秘的界限,他沉默着,我也没开口,只有交换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他并未更进一步,于是我也没被冲动操控大脑……我尚且还有残存的理智。
    但他沉沉地压下来,把我紧紧地抱住了。我嵌进他的胸膛,严丝合缝。
    于是我好像也开始醉了。因为我也抬手回抱住了他的肩膀。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依然像之前的几次一样收到了他晨跑带回来的吐司和牛奶。但他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他把我一路送到车站,在我上车之后还站在原地笑着朝我挥手,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我的生活还在继续。也是时候该想新篇要怎么结尾了,毕竟它从一开始就是一部大纲一句话就可以概括的小说,并没有强行把故事线拉长的必要。我一向都很顺其自然。一切如常,似乎也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属于Luca的那部分。

    我在一周的高强度工作之后才发现,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了。于是我给他发消息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饭,或者我去找他,但他并没有回我。我以为和上一次找不到他只是因为他在接客,但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社交平台没有更新,电话也打不通,我们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到家之后给他发消息、他回复的小狗比心表情包。
    在Luca杳无音讯的第三周,我终于决定主动去找他。但当我站在熟悉的便利店门口,我才发觉自从我们认识,我没有一次是直奔房门口而去……我不太记路,尤其我每次来都好像是晚上,巷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所以每一次都是他来接我。那段不远不近的路上,唯一的光源是他那部老旧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唯一的温暖是他的掌心。

    我凭着记忆走走停停,过程还算顺利,站在熟悉的门前时我松了口气,随即又开始没来由地紧张。他会在吗?他会在睡觉吗?他看到我会惊讶吗?他会惊讶于竟然有人会担忧他的安危……到了必须要亲自来找他确认的程度吗?
    我上前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那间屋子还是和之前一样,并不明亮的灯光,角落里狭窄的单人床,紧贴着它的布艺沙发,而旁边的小电视已经有些落灰了。
    开门的是个陌生的黑发男人。他正有些意外地打量我,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而屋内的第二个人扬声问了句是谁,声音软糯糯,不是Luca。紧接着有个短发男孩从门前的男人身后好奇地探出头——他穿着卫衣戴着兜帽,但他也不是Luca。

    “呃,”男孩看起来有点怕生,拽了拽男人的衣角,“他是谁?”
    “……抱歉,”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Luca在这里吗?”
    男人神色不变:“你是他的客人吗?”
    “不,我……”
    我下意识地否认。我想说我不是他的客人,又想说我不仅仅是他的客人。于是我好像没办法反驳了。我们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身体之间的联系太过脆弱,更何况我们也从来没有过真正与对方紧密相连的时刻。
    距离最近的大概就是Luca喝醉的那次。他平时一向很有分寸也很懂礼貌,但那次却有些莽撞和冒进,而我竟然也选择了放任。那些酒我也喝了一点,放在平时是完全不会醉的程度,但如今想来我已经不敢确定那时我是否还清醒。如果清醒的话我为什么没有阻止,可如果不清醒,我又怎么能把那晚的每个瞬间都记得那么牢固——急促的呼吸潮红的脸,温热的手掌和覆着薄汗的胸膛,滚烫的紧贴在一起摩擦的性器……水汽氤氲的眼睛,交缠的视线,和几近重叠、似吻非吻的唇。

    “算了,都不重要。”男人反手牵住男孩,安抚性地摩挲几下,“Luca的话,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那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您是他的……”我下意识地追问,又猛然发觉自己不该这么没礼貌,“抱歉、”
    “没关系。我是他的……算是朋友吧。说是房东可能更合适一些?”男人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这房子是我借给他住的,基本上没收什么房租……但看起来他把这里还收拾得挺像那么回事。他走得很急,有很多东西都没拿走,喏,比如这个。”他随手拿起鞋柜上的一把雨伞,我从第一次来就没有拿走过的雨伞——“哦对……他是被人带走的。”
    “被带走……?”我一惊,“是被谁——”
    “被两个女人,好像有一个是从加拿大来的。”他看出我的慌乱,不急不徐补充道,“放轻松,至少她们好像不是什么坏人。她们自称是Luca的远房表姐,但Luca也认出了她们,也叫出了她们的名字——她们说因为家族之间的联系其实没那么紧密,而且卡涅希洛家被灭门的事一直被刻意掩藏,她们前几天才得知Luca的情况,就从加拿大急匆匆赶过来把人带走了。带去哪里我也不知道,Luca和我说得也很匆忙,我都没来得及和他见面。”他顿了顿,又上下打量我一圈,“他和你讲过他的来历吗?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他说过。我记得。”我笃定道,“他和我说过的。”
    “是吗,看来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了。这么信任你,连这些都和你说。”男人笑笑,“你别看他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心思细得很,把身边的人应该处在什么位置都分得很清楚……不过说起来,你真的是他的朋友?你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不像是……”他轻咳一声,“总之我就只知道这些了。你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解释,但眼前的男人确实是我现阶段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还有可能和Luca有关系的线索了,“……我联系不上他,他一个人我怕出什么意外……你能联系上他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男人掏出手机滑动两下,“很遗憾……那之后我也给他发过消息问他怎么样,但是也没有回复。”
    我心下一空。
    “不过你也先别急,他那种性格,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男人安慰我,“或者他这几天只是在跟着他那两个表姐奔波,等忙完了就给我们回消息了呢?”
    对话进行到这里基本上也算结束了。我向男人表示了感谢,告别,然后第一次独自走出楼道。外面天气很好,空气清新,就连夜里阴恻恻的小巷也显得可爱得多,就像之前很多次Luca送我出来一样。但这一次没有人在我身侧语气高昂地讲些什么了。



    越夜越暗藏 是谁的眼光
    长出了忧伤 是不是善良
    也许是多想 愧疚的人才感伤



    我感到一种沉重的失落,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愤怒……我为什么会生气?我又在生气些什么?是因为他的不辞而别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生活中有属于他的一部分,那部分曾经只是角落里的一枚种子,直到它长出玫瑰,带刺的藤蔓细细密密地缠绕住我的心脏。这座城市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他走了就又剩我独自一人。我会重新变得漫无目的且无处可去,就像深秋里失去生命力脱离了枝杈的落叶一样……或者随便一阵风把我带去哪里吧,最好是把我带去他身边,这样我可以落在他毛绒绒的发顶,这样我也就有了归处。

    可那是喜欢吗?是爱吗?是众多亲密关系中的一种吗?
    我也不知道。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只存在由短暂多次的快感堆积而成的情欲,而我为此感到轻松和坦然。这是人类的本能,我无法抗拒甚至食髓知味。我自欺欺人地把它当作我们之间的全部,可当我沿着肌理仔细切除这一最易迷惑人心的部分之后,余下熟悉的酸涩和陌生的甜蜜又是从何而来?

    我试图搞懂。所以我从记忆中抽出那段时光,把每一分每一秒都揉碎了,细细咀嚼后吞进胃袋,让它顺着血管流遍我身体的每个角落。于是我被隐藏在漆黑小巷中的怪物杀死,我的四肢爬满在雨夜里疯长的青苔,我的灵魂则囿困于昏暗的出租屋,在狭窄的布艺沙发上辗转反侧。老旧电视的画质模糊不清,屏幕上史莱克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快点撒个谎!紧接着驴子补充道,说一些疯狂的事情,比如……
    好吧,撒个谎。我想,我一点也不想他。

    于是我想他,疯狂地。我想知道他的近况,我希望他过得还不错。我希望他有个稍微大点的、自带空调的房间,和宽敞的、至少能让他把腿完全伸开的床;还要有二十四小时工作的热水器,能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洗上热水澡……我希望他的胸膛上不再出现伤口,什么类型的都算上,最好连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我想再一次见到他年轻的脸和灿烂的笑,想见到澄澈的紫水晶熠熠生辉。
    他该在明媚的阳光下奔跑,该在百万米的高空翱翔,他该是社交圈里的人气王子,也该是竞技场上的得分冠军;而他唯独不该戴起灰色兜帽,转身走进永无尽头的雨幕,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所以我应该留下点什么,我想留下点什么。至少我不甘心,他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不能让他在我的回忆里消失第二次。它们该有个归处,比如笔下,比如纸上。于是我开始不受控地写一些东西:关东煮在便利店前台永远是滚烫的,潮湿的灰色兜帽上是雨水带来的灰尘味道和洗发水的玫瑰香气。胸膛上总是会出现新的伤疤,把之前本来都快养好的覆盖过去。没看完的爱乐之城,看完的史莱克;绿色的怪物伴着星光之城的背景音乐开口了,念出的却是我很久之前读过的书中的话,他说这座城市里只住着两个人,他们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却又永远也碰不了面。*

    我把它们都记录下来,直到编辑无意中看到了那些杂乱又疯狂的文段,问我愿不愿意把它们整合起来出版。
    “如果真的出版,”编辑问我,“书名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落地之前。”





    尾声



    三年之后那本书落地了。它的大火在我意料之外,但编辑为我安排好的签售会行程让我没有多余的空闲去思考原因。
    签售会有一场在伦敦市中心的一家书店。当天人很多,屋外贴着我的海报,当然是在我抗议无效的情况下——我面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我和每个人微笑、握手,再在书的扉页签上对方的名字、写上简短的祝福语,再落款Eveland。

    直到某一个瞬间,我看到陌生又熟悉的人穿过几年的时光好端端站在我面前。他穿着灰色的卫衣,但没戴兜帽,露出一头灿烂的毛绒绒的金发。他看到我的脸了,他和我对视,紫水晶一样澄澈的眼睛。
    “Ike!”他惊喜地笑,“我在外面看到海报就觉得眼熟,进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是你!”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惊喜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于是我垂眼掩盖情绪,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你和过去告别了吗?”
    “呃……!”他知道我意有所指。他急急地吸了口气,语速飞快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手机掉进海里了……她们说反正也旧了不如换个新的……”
    “噗。”我没憋住笑。那瞬间他的手机沉入海底,我的心脏却终于被打捞上来,随即就安安稳稳落回胸腔。我下意识地也跟着露出微笑:“你看起来还不错。”
    “嘿嘿,可能是因为最近吃的比较好。”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学校食堂做饭很好吃。”
    学校。我默默提取关键词,“你一个人来的?”
    “和我同学。”他说,“他在隔壁看侦探小说呢,他——”
    “Luca。”我签下他的名字,“你想让我在这上面写什么?”
    “我也不知道耶。”他摸摸鼻子,“随便什么……祝福的话?”

    祝福的话已经在我心里默念了千百遍。
    一路疾驰,开往天光。

    我写下,然后落款。Ike……我笔尖一顿,还是在末尾又加了个y。我随口问道:“你有看过这本书吗?”
    “……没。”他诚恳道,“我拿到就直接进来找你了。
    “没看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们还会有机会,很快。于是我微笑,随即扉页的角落又写下了一串数字,我的电话号码——然后我把书合起来递还给他:“打给我。”
    一会儿见。我在心里补充,我的希冀、我的欲念、还有我的关于你的一切……我会把那些都讲给你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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