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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之人s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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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之人s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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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哉虎)love story

    (哉虎)love story
    *call on me番外
    *老套预警


    ——“你只要活到八十多岁就好了。”

    他把自己放入水中。
    水中的世界很安静,只听到水声在耳边细微的滚动,他像是被包裹进了一个温暖的,和现世隔绝开来的,绝对安全的场所,耳机的声音开始有点沙音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忘记摘耳机了。
    耳机里低哑慵懒的男声依旧在歌唱:
    “……
    I got lost, lost on the way to you
    ……
    I got lost, so I'm gonna need you to
    ……”
    声音渐渐都听不清了,他闭上眼,好像又被昏黄的灯光掠过自己的眼皮,冰冷的水包裹着自己不断下沉,下沉,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在不远处。
    “……So I'm gonna need you to call on me, call on me……”
    泳池里漂白粉的味道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轻松地,如同天生便掌握着水,如一尾灵巧的鱼浮上了水面。
    浮上水面,耳边便传来太久没呼吸而导致的血管急速扩张的嗡嗡声,他睁开湿着的眼睫,往岸边游去。
    认识的前辈咕哝着开门进来:“……啊,虎杖,就说哪里都找不到你的话,你肯定在这里。”
    “有什么事吗?”虎杖悠仁摘下耳机,举起来观察还有没有可能把里面的水倒出来。这已经是他报废的不知道多少个耳机了。从水里出来后,包裹在他身上那种试图和世界隔绝的疏离感在迅速消去,他眨着眼,又是别人熟悉的那个开朗的男孩。
    “虎杖你明明那么喜欢泳池,为什么不加入游泳社团呢?”前辈还在絮絮叨叨,“你每次都一个人在水里泡着,上次我怎么喊你都不浮上来,吓得我要喊人了。”
    “抱歉啦。”虎杖悠仁摸着头发,头发上还沾满水珠,湿漉漉的皮肤在阳光的烘烤下闪闪发光,他有着一身足够让同龄男孩都羡慕的健壮身体,瘦长的腰背俯下,他拿过放在岸边的毛巾搭在身上擦拭头发,“所以呢?前辈找我是需要我帮忙吗?”
    只是在垂下眼眸的时候,他好像脸上还有层离不去的淡漠。
    “……我想说什么来着?虎杖,你在泳池边上总会让我有点。”
    “唔?”虎杖悠仁抬头,睁大眼看他,前辈说到一半的话自己吞回去。
    “算了,有新老师过来了,下周报道,但是教务处好像挺紧张地提前布置了,喊我们过去帮一下。”
    “新老师过来需要这么紧张吗?”虎杖悠仁好奇问道。他摆弄耳机,发现耳机好像还能用,于是脸上勾起了轻快的笑容,“稍等一下,前辈,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你快点。”
    虎杖悠仁点头,很快地去了淋浴室先冲干净身上的水,再去换上衣服。一路上,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有说有笑,他和自己前辈走在走廊上,刻意走慢了半步,看向被阳光笼罩的庭院,石凳包围在绿植当中,树影婆娑,风吹动树叶,上面淡白色的花在轻轻晃动。
    “虎杖?”
    “我来了。”他回答着自己前辈,快步走上去。

    有老师新来的事不知道怎么在学生中迅速传播开来了。
    虎杖悠仁路过去小卖部买豆沙面包时候,就听到旁边走过的两个女生在议论:
    “欸,真的吗?是那种什么大企业的继承人?为什么会过来我们学校当老师啊?”
    “听说是放弃了继承欸,有小道消息是因为他的未婚妻病死了,所以他不想再参与那些东西,所以来到我们这里当老师。”
    “好深情……”
    随着虎杖悠仁和两个女生擦肩而过,他就听不到女生后面说什么了。
    小卖部阿姨看到他很热情:“虎杖来买午餐了吗?”
    “对啊,奈美阿姨!”虎杖悠仁愉快地笑起来。
    “还是老样子?”
    “对的,奈美阿姨最近有新品吗?”
    “有哦,但是是你不会吃的呢,下次有合适的我再留给你。”
    “太好了!谢谢你!”
    他故意错开了午休时间,小卖部没什么人,他早前就和小卖部的阿姨混熟了,对方都会刻意留他那份到最后。
    拿着买好的午餐往返,虎杖悠仁来到教室听到他的同学们都在打闹。
    “虎杖你回来了啊。”
    “虎杖你买什么啦?”
    “别说了肯定是甜面包。”
    “没错!”虎杖悠仁笑着,声音雀跃,“是菠萝面包和豆沙面包!”
    “可恶,我去的时候明明跟我说没有了啊,虎杖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能买到?”
    “欸,我可不知道。”虎杖悠仁笑,知道他被小卖部的人偏爱,那个抱怨的同学也过来假意搂住他的脖子,虎杖悠仁求饶,“对不起啦!”
    “你这个人见人爱的家伙,上次三年级的橘前辈是不是找你告白了?”
    “没有啊,只是上次放学前辈的猫走丢了,我去帮她找了,所以过来感谢而已。”
    “骗人的吧?”
    “我才没有。”虎杖悠仁坐在自己座位上,撕开了面包的包装大口咬下去,“哦,是奶油馅的菠萝包啊。”
    “这个不是早就卖光了吗!?你到底给阿姨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来了来了,年长女性杀手,”同学嘻嘻哈哈,“虎杖从开学到现在都遇到多少个高年级美女前辈来告白了。”
    “都说不是啦。”
    “橘前辈人气那么高,你这家伙居然也不珍惜,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还是说你喜欢同龄人的?”
    “这个我知道!”虎杖悠仁的前桌踊跃发言,高高举起手,“虎杖那家伙其实性癖是金发!”
    虎杖悠仁本来吞下一口面包,闻言狼狈地呛咳起来,连忙拍着胸膛,拧开桌上的水瓶往嘴巴倒水。
    “居然?”
    “我那天看到了,虎杖悠仁浏览ins在一个金发美女下留言,很热情地和人聊天,一口一个姐姐,那个肉麻啊,我看了都起鸡皮疙瘩。”
    虎杖悠仁喝了一大口水总算缓过来了:“我不是!”
    “你看他急了,”前桌耸肩,“我跟你们说,虎杖这个人在外面会专门盯着金发的人看。”
    “真的假的?男的也行?”
    “男的也看。”
    “啊——都说不是了啊!”
    “你看他急了哈哈哈哈。”
    大家哄笑着四散开,只有前桌没来得及跑被虎杖悠仁一个锁喉压到桌子上:“对不起对不起!”
    年轻人都爱开玩笑,在场没有人把这个事当真。虎杖悠仁也明白,所以他配合气氛意思意思地威胁了前桌后就把人放开了,又喝起了水。
    “虎杖,你又喝水了?这是第几瓶了?”
    “对啊,你每天喝好多瓶水。”
    “……就是渴啊。”
    “你这人真是有时候会说不上的奇怪。”
    虎杖悠仁早已习惯地笑笑,并不多说。他放下今天喝的第三瓶水在桌上,扭头看向窗外,中午的太阳特别猛烈,照在玻璃上让人情不自禁想闭眼,虎杖悠仁照常地往下看,看见操场上一个人跑步,头发在玻璃的发光下一瞬间变成金色。
    椅脚往后移了大约有两厘米,虎杖悠仁的眼睛睁大,发现那不过是错觉,就无事发生地坐回去继续吃他的午餐。
    “……虎杖,我们一会放学去吃烤肉,你去吗?”
    他戴着耳机,旁边人喊了他几次才听到。虎杖悠仁摘下耳机,听清楚后笑着摇头:“不啦,我家里人让我早点回家。”
    “又是这样?你家人都不让你在外面吃晚饭啊。”
    虎杖悠仁只是笑。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时间过得很快。虎杖悠仁不参加社团活动,他只是和管理器材的学生会成员混熟了,因为他总是会去借游泳馆的钥匙。
    虎杖悠仁学校倒是有游泳社团,也来邀请过虎杖悠仁,但是虎杖悠仁都拒绝了。他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地泡在水里,小时候也许还会喜欢游泳,越长大,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愿意静静地泡在水里,把自己沉到水底。在水声的包围里,他又好像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场景,摇曳的灯火照亮来路,黑色的水流流过身体,他寻觅着光线往前游,内心总是酸楚又觉得思念。
    明明是记忆里那么冰冷的水,可是那微弱的灯火就是可以让他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
    那是我的上辈子吗?
    虎杖悠仁闲时会想到。
    他从小是个有点古怪的孩子。
    根据他的家里人说,他直到五岁前都不肯开口说话,吓得家里人以为他是不是哑巴,找了很多医生来看,结果所有医生都说他没问题。家里人甚至怀疑到自闭症上,可是虎杖悠仁除了不说话和喜欢亲近水以外,其余时候又非常活泼开朗。某天家里人打开电视,电视里放了一支传统民谣,本来在后院里在家里人特意为他买的儿童充气游泳池里玩水的虎杖悠仁猛地抬头,在家里人想转台的时候口音清晰地说道:
    “我想听。”
    那是虎杖悠仁五岁时候的事情。那之后虎杖悠仁就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样,健康地长大,再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了。倒是小时候爱水的毛病遗留下来。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鱼,才会一离开水就有种微不足道的恐慌。小时候的他更是长时间碰不到水会非常焦躁,后来靠多喝水能够缓解这种焦虑,他就延续下来了。
    虎杖悠仁刹停自行车,红灯亮起,他面前有结伴去补习班上课的学生,少年少女三三两两地站着说笑,阻挡他大部分视线。虎杖悠仁抬头看红灯,心里想到自己要不要去补习班?
    虎杖悠仁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过完这个春天他就要上三年级了,也是时候考虑未来了。前不久班里让写志愿书,虎杖悠仁提笔很久都写不下去,最后眼看要收上去了,他才匆忙又不走心地写了大学。
    他对学习的兴趣也就一般,脑子倒也还可以,保持在中等水平浮动。这个成绩如果要上好大学就要努力了,可是虎杖悠仁却拿不准他想要什么。
    家里人对他一向溺爱,除了最年长的爷爷会呵斥一下,平时虎杖悠仁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件事上连他爷爷都不会管他的。哪怕他中学有段时间因为某个原因经常逃课去打小钢珠,被年级主任抓出来后,家里人也没有多责怪他,反而是他有些愧疚,感觉到家里人迁就他太多,不再逃课。
    想不到未来要做什么。虎杖悠仁在短短的红灯期间只得出这个结论。
    家里人提议过他喜欢水的话要不要做潜水教练一类,他不排斥,可是真的要那样做总觉得少了什么。一直以来,在虎杖悠仁能够记忆开始,他始终觉得做什么都少了一点感觉。跑步也好,游泳也好,读书也好,无论他做什么,总会在脑海里模模糊糊地跑出什么感觉,可是等他去捕捉的时候,这虚无缥缈的感觉就躲起来,让他怎么也抓不住。
    包括中学的时候,他之所以会逃课,是因为他总是夜夜梦见深不见底的水池,他在一条幽暗的水道里往前游,精疲力尽都不敢停下,在水中张开嘴巴无声地呼唤一个名字:
    “■■——”
    伴随宛若心脏下沉的气泡在水里翻滚的骨碌声,虎杖悠仁在床上醒来。
    胸口里有徘徊不去的酸涩……以及幸福。
    很难形容,但是他能想到的就是,在梦里支撑自己的是幸福。
    为什么觉得幸福呢?他又毫无头绪。
    梦醒以后,那些情绪就如同水中泡沫飞快消失了,他失魂落魄,竟然想再次进到梦里。
    就算在漆黑之中他孤独,害怕,最后还是会一往无前,怀着满腔的勇气。
    他甚至去看那些心理书,想去给自己这个梦找到依托在现实的理由。那些厚厚的专业书他根本看不下去,买来也很快堆到床头的书柜里不见天日。和那些书差不多。他是个有古怪喜好的人。在虎杖悠仁没多大时候就清晰知道了。就像他其实唱歌还不错,但是他会潜意识逃避在公开场合给别人听到自己的歌声,也不是胆小或者什么,而是他那些歌声好像储存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要等到某个时候才可以开启,不到那个时候,连虎杖悠仁都是自己唱给自己听。还有就是他会很喜欢收集书。外国原文原著的,国内翻译出版的,小说的传记的,还有一些更严肃的科普知识类的。他全部收集回来。他还专门有个爱好,一个月里有一天,会到各大书店寻找新书。而这些书他买回来基本都没看过,拆封后就放到了书柜里,后来太多了就放到箱子里。偶尔才会拿出来靠在床边翻了几页,然后就会把头枕在床边,书放在面前,手随便翻动书页,在被厚实窗帘遮挡的房间里,他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光线流过书页到他眼睛里,伴随书页翻动的声音,他闭上眼,很快就会安然入睡。
    然后反复地,梦见那个场景。池水在身体两侧自动分开,他看到岸上昏黄的灯光,听到岸上传来木柴燃烧时候的细微响动,有人在岸上翻开了一页书,他快游到岸边了,以为那人绝对不会注意到自己,那人在翻动一页书后,总是恰好地伸出了手,抚摸他抬出水面的脸。
    如此温暖。如此眷恋。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这盏灯还亮起,只要岸边还有那么一个人对他伸出手。
    他们默默地,不交流任何一句话,却无比亲昵。
    那是八岁的他,第一次被家里人带去赏樱后回来做的梦。从此他就会在某些安心的时刻,反复地回去,在那被光照亮的池水里向那人靠近。
    他很努力地想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总是视线被浮动的水面和岸边吸引,他只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本书,看到小小火炉里燃起的亮光,当他要抬头时候,梦境就消失了。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人在朦胧的灯火下金色的发丝。
    这些年来他就习惯了梦里那个昏暗的环境,甚至会觉得很亲切。但是不是没有噩梦。他就梦到过自己在水里痛苦地翻滚,放声嘶吼,几乎想要把疼痛的心脏抠挖出来。那个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灯光。没有温暖的柴火。没有岸边的那个人。他的嘶吼好像朝着末路而去的飞鸟。
    可就算那样的嘶吼了,内心也没有愤怒和焦灼。有的只有巨大到可以溺死自己的悲伤和思念。
    有一次虎杖悠仁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家里突然断电了,他置身于黑暗里,短短的数秒里他却感觉分外漫长,等到他父亲找来手电筒给他,手电的光亮照到他脸上时候,他父亲惊异道:
    “悠仁?”
    虎杖悠仁茫然地看向他的父亲,然后才发觉脸颊的冰凉。
    他哭了。
    虎杖悠仁其实很少哭,一来他觉得大部分事情都不到这种程度,二来他成长过程中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给了他非常充裕的爱。哪怕是看伤感结局的电影时候,虎杖悠仁也只是跟着故事而沉浸,并不会有哭的冲动。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直到一个人在浴室浴缸里,刚好断电。他被黑暗包围,身边只有这个小小的水池,好像回到了梦中的某一刻。
    “■■——”
    梦中自己强烈地想要呼喊出那个名字,像是试图挽留住指间的流沙。
    他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在黑暗里,这个时候水能够给他带来的安慰消失了,父亲带来的那个小小手电筒,在刹那间让他恍惚地看到那个岸上的灯光。
    他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跨越梦境看到了对方的脸,直到发现他仍在现实里,光线的后面是他熟悉的温柔的父亲。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一直都在他的梦里出现,却从来看不清他的脸?
    甚至他可以很清晰直到,对方一定是位成年男性。
    梦里那细碎的水波晃动的声音,那人穿过缥缈的灯光,向他伸来的手。
    梦里的自己就好像在心中唱起了歌,难以忍受到错觉是疼痛的感情挤压着他的心脏。
    我的■■啊,请你一直看着我,请你一定要,一定要——
    想不起来的痕迹被他填上了很多个词语。
    兄弟?朋友?恋人?
    他们为什么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种种疑惑,始终盘旋在青春期的虎杖悠仁心中。他明明和其他人一样普通地过着日子,却会不经意间陷入了那种迟缓的,悲伤的,又非常幸福的梦的间隙。
    汽车的鸣笛声在他耳边响起,唤回他的注意力。虎杖悠仁在人群里抬起头来,目视前方准备踩下踏板,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对面马路的人群里,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么多年来,他总会去留意自己身边出现过的金发的人,最后无一例外都是陌生人,都不是他要找他的人。他甚至浏览社交媒体时候也会试图多看那些金发的人,像有一只哀伤的小兽夜夜在他心里头悲鸣,催促着他快点找到那个人。可是那么多年了,虎杖悠仁渐渐意识到这无疑是大海捞针。
    他这辈子尚且是人类,而且那很可能真的就只是他虚构的梦而已。人鱼怎么可能会存在呢?那是童话故事里的东西,是过去人们不了解科学制造的传闻……
    当他抬头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一下变得模糊,因为故障而闪烁的沙沙声变得无限低缓,鼎沸的人群被透明的屏障隔开很远很远,头顶的红绿灯在变换。他看到了那抹金色,像是仓促又理所当然地在他面前经过,侧脸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怀里的粉色和黄色郁金香花束对比他的外表显得格格不入,让人觉得他不该抱着这样的花才对,花束轻轻靠在男人的臂膀上,如同梦中不知何时晃过的花海落到男人怀中。
    【模糊而发光的,美丽的,生机勃勃的花圃里,被风吹动的郁金香,男人远远地抬眸看过来,那一眼让他羞愧地低下头。】
    是……他?
    虎杖悠仁被无数混乱的情绪吞没,他想张开口,绿灯时间已经到了,汽车急切催促的喇叭在他耳旁轰然炸开,像一尾船野蛮地撞进来撕开那层和梦境连接起来的画布,虎杖悠仁条件反射地踩停自行车。
    他错过绿灯了,而那个人融入过了马路的人潮中,再也不见踪影。
    那天虎杖悠仁在附近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再看到那个金发男人。他在巨大的情绪撞击下,甚至只短暂地留意到了男人的发色和怀中的鲜花,别的都来不及收进眼底。男人的脸是怎么样,他拼命去回想,也只记得自己愕然抬头时候,刚好被路过人群遮挡了身体的男人低头看了腕表,他看到男人的时间就那么短暂,甚至没能看到男人完好的侧脸。
    他怀着说不上来的沮丧情绪回家,就像小时候第一次梦见那个阳光下的庭院时候那种怅然若失。他的梦的痕迹断断续续的,让他很长时间没能联想起来原来他和那个人在梦中庭院就曾对视过。
    认真地看到他的脸就好了。虎杖悠仁不知道是对梦里那个人还是他萍水相逢的那个人想到。
    以前也曾在人群中看到过金发的人,但是却没有一次像今天那么沮丧失落。
    回到家,母亲就准备好了晚饭,亲切地呼喊他过去。他收拾好情绪,恢复平日里开朗的样子和家人一起进餐。只是餐桌上,他的面前只有素菜,一点荤腥都没有,除他以外每个人面前都有放好的煎香过的秋刀鱼,连同碗里的味增汤,都好像和其他家人不一样,一点肉油也没有,只有蔬菜飘在汤面上。
    但是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母亲还特意把素菜炒得更丰富一些,看着自己青春期的儿子,温柔地叮嘱他多吃点。
    “……悠仁,你今天是和朋友去玩了吗?”爷爷问他。
    “什么?”虎杖悠仁正吃着他母亲夹给他吃得鸡蛋卷,不知道爷爷怎么会问起来。
    爷爷脸色怪异:“我看你今天那么晚回来,你不是和朋友在一起吗?”
    “没有,他们说要去吃烤肉,我就拒绝了。”
    餐桌上虎杖悠仁的父母对视一眼,父亲轻咳一声:“那个,就算不吃,也可以和朋友一起玩不是吗?你看高中就这几年,一下子就晃过去了……”
    “欸?爸爸你不想我早点回家吗?我很想爸爸妈妈和爷爷,想和你们多待一点时间。”
    虎杖悠仁的父亲立刻改了口吻:“……当然!爸爸我最喜欢悠仁了!”他的肋骨被妻子面含微笑猛地肘击,随着他痛苦地俯下身,虎杖悠仁的母亲说道。
    “那悠仁最近在学校有什么开心的事吗?比如说认识什么新朋友之类的。”
    “妈妈不用担心我啦,我不跟大家出去玩真的就是我不想出去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虎杖悠仁吞下食物,嘴巴发音还有点黏糊,“你要说学校的话,就是我们过两天有个新老师过来任教,有好多传闻。”
    “这个时候来新老师吗?学期不是都快结束了?”父亲看起来已经不痛了,抬起头来问道。
    “对啊,所以大家都很好奇。我已经听了不下十个版本关于那个新老师的了。”
    “悠仁好奇吗?”母亲问道。
    “还好。”看到家人的面孔,虎杖悠仁解释道,“因为大家都越传越离谱啦!还有人说那个新老师家住豪宅,离我们这里起码两个小时的路程,家里配有花园什么的,我是觉得越传越不像真的。”
    “原来如此,”母亲接受了他的解释,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蕾拉是不是要大学毕业了?有考虑来日本玩吗?”
    “我有和蕾拉姐姐说过这个事,”虎杖悠仁吃得很快,面前的食物被他解决差不多了,这期间他一筷子都没伸向过家人面前的荤菜,“蕾拉姐姐说会过来玩的。”
    “记得邀请她来家里,她不是一直和你很要好吗?”
    “我知道了。”
    话题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转变,很快聊天的声音安静下来,大家都吃好了,虎杖悠仁主动起身收拾碗筷,他母亲让他去做作业,他也对母亲撒娇几句,母亲笑着就让他帮忙了。
    “悠仁,”母亲拿起洗干净的碟子放到旁边的沥水架上,对正在埋头洗刷的虎杖悠仁说,“你爷爷和爸爸的话不用太在意,他们只是想你多和朋友在一起。毕竟我们永远都是家人,而你的青春却很快会过去了。”
    “我知道,”虎杖悠仁回答,他无奈道,“我有很多朋友啊。”
    母亲轻声叹气,不再说什么。
    虎杖悠仁知道自己让家人操碎了心。他其实对外来说是挑不出毛病的正常男孩子,只有家人知道,虎杖悠仁从小时候起就有各种古怪的癖好。买书不看,或者喜欢水的程度都算小了。真正让家人头疼过的是在虎杖悠仁小的时候,只要给虎杖悠仁喂肉类吃,虎杖悠仁便会嚎啕大哭,还会全给呕吐出来,屡试不爽。可是孩子没营养又不行,正变着法想把肉类做得更好吃,去掉腥味,炖得软烂……但是没用。只要拿着肉靠近虎杖悠仁,虎杖悠仁就会簌簌掉泪,心疼坏了当时的母亲。有一回父母上班,爷爷在家看他,只是出门拿了报纸回来,就震惊地看到虎杖悠仁把放在缘廊外的花盆打翻,用手抓着泥土准备吃。本以为只是孩子心性,多加注意,告诉虎杖悠仁不能这样做就好了,结果后面有几次在家人看着的情况下,虎杖悠仁也会爬到花盆处抓起一把泥土往嘴巴里吃。这还得了?不说话还好,异食癖是要及时纠正的,结果带去有名的儿科医生那里看了以后,医生发现虎杖悠仁单纯是饿了。饿了就想吃泥土,完全无法控制。家人只能更加严格地盯好虎杖悠仁,每次都会问还小的虎杖悠仁,悠仁,吃饱了吗?饿了要告诉我们听哦。虎杖悠仁点点头,又有两三次自己跑去挖泥土,后来家人就干脆撤掉了花盆,强行让虎杖悠仁纠正过来。
    这些事后来告诉虎杖悠仁听,虎杖悠仁都觉得奇怪,他现在顶多是不吃肉类,怎么以前还会吃泥土呢?
    可以说虎杖悠仁能够平安长大,家人在这过程中倾注了许多心血。
    “不过悠仁倒是从小都喜欢金发。”母亲和他聊天的时候回忆起来,“以前电视里出现金发艺人你都会盯好久,发现不喜欢后就嘟嘟囔囔地自己低头继续玩了。所以你那时候和蕾拉玩得好,我们还以为悠仁的初恋要来了,结果……”
    “欸——”虎杖悠仁抱怨地拉长声音,“这个就别说啦妈妈,蕾拉姐姐是有青梅竹马的恋人的。”
    “好好好。”
    虎杖悠仁还沉浸在回忆里,女声让他从记忆里抽离出来:
    “……虎杖同学,你是没有女朋友对吗?”
    虎杖悠仁微微愣住,他转过头,他和三年级的橘前辈坐在学校的庭院里,之前对方的猫走失了,路上刚好遇到的虎杖悠仁就热心肠地帮女生找回了猫。女生说要答谢他,约出来好几次,虎杖悠仁想着既然是前辈那也不好拒绝,而且女生只跟他聊些普通的事情,多数是说起那只意外很喜欢虎杖悠仁的橘猫。虎杖悠仁听着听着开始走神,春天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暖洋洋地很想睡去。
    他愣了一下便脸色如常地回答:“是啊。”
    “那我……”女生抿唇,深呼吸几次还是鼓起勇气看着他眼睛说道,“虎杖同学,可以和我交往吗?”
    虎杖悠仁看着女生栗色的短发,在阳光里焕发出类似于金色的光泽,那天他就是这样才稍微驻足不走,进而发现了女生的困扰。
    “……抱歉。”
    虎杖悠仁拒绝完女生后自己漫无目的,现在回去会被人察觉自己和女生发生了什么。平心而论,虎杖悠仁不想让对方更难过了,这种事果然还是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比较好吧?而且告白需要的勇气会让他共情。那些女孩们朝他告白的时候,虎杖悠仁都会在心底油然生起“是这样啊”的感叹,有些愧意,但他却无法让这份勇气的开花结果。
    我的喜好难道真的是金发就行?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顺路在小卖部买了个甜面包,面包湿润的口感和甜味让他味蕾稍显轻快,他坐在外面喝完了一瓶水,最后还是打算去游泳馆。
    结果他过去的时候游泳社团正在训练,听到里面的人声,走进去的脚步就调转了。他走在太阳底下抬头,用手挡住大部分刺眼的阳光,感受阳光均匀而热烈照射在眼皮上,眼皮微微发烫,陷入红色的视野中,他瞬时就回到了那个漂浮着金色雾气的庭院里,阳光下绚烂多彩的花卉,碧绿的草地和绿植,清澈的水流,精致的亭子和秋千。有人踩在草地上,草叶被踩低后发出柔缓的回音,那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
    虎杖悠仁倏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树荫处睡着了,他懊恼地拍着脑袋,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去了。

    “女生那边讨论新来的老师讨论得好热烈啊。”
    “什么?”
    虎杖悠仁昨天的数学作业忘记完成了,今天没交上去他就要被老师留下来了,眼下正在奋笔直书,没分太多精力到周围的人身上。
    “就是那个啊,”前桌神神秘秘地靠过来,虎杖悠仁配合地抬眸,“那个新老师,据说很帅,所以她们都很兴奋。”
    “不可能啦,”有人唱反调,“这几天什么传闻都有了,又是豪门放弃继承家业的失意贵公子,又说人家万贯家财,紧接着就是人很帅,品性很好,哪有这么完美的人?以为是爱情偶像剧吗?我看十有八九过来的是四十岁中年秃顶啤酒肚的大叔,那些女生都在乱说。”
    “你单纯是嫉妒帅哥吧?”
    “这个世上绝对没有完美的人!就算是帅哥也一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了不起啊,嫉妒让你说出那么有文化的话。”
    虎杖悠仁倒是同意朋友说的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这件事,只要是人就肯定会有所缺点,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只存在想象里的人偶一样。要做到的话付出不少努力吧?虎杖悠仁有些心不在焉,他从那天遇到那个神秘的金发男人后,后面几天都在那个路口刻意留意人流。可惜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虎杖悠仁再也没遇到那个男人,这让他每天都觉得心脏更下沉一点。就连现在想起,虎杖悠仁都会想抚摸心口。
    为什么会有那么巨大的失落感呢?他明明连那个男人的脸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真的梦中人,还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那个梦中人又到底和他什么关系呢?梦里的自己只要那个人在身边,心情就会变得雀跃,浑身轻飘飘地可以飘到天上。那也仅限于庭院,在那个昏暗的像是某个地下室的梦里,他是倍感幸福到痛苦的程度。
    他上辈子真是同性恋?
    虎杖悠仁和朋友插科打诨,赶在最后一节课前交上了缺失的数学作业,被老师放过可以正常回家。
    “虎杖你要去……人呢?”
    “赶回家了吧?这几天都是这样。”
    虎杖悠仁无暇顾及朋友们的话,他急匆匆地骑上自行车,又一次去到了那个路口。
    在红绿灯下他很专注地看着人群,没有,还是哪也没有。这几天他每天过来,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都要被别人记住了。
    在巡警目光看向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需要帮助前,虎杖悠仁就连忙离开。
    真是……到底在哪才能见到你?
    虎杖悠仁不由自主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埋怨起来。
    你到底在哪?为什么我总也见不到你?
    这种孩子气一样的想法让他更加焦灼。
    虎杖悠仁在周围绕了一圈,正死心准备回家时候,他忽然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从街口那个花店捧着一束花走出来。
    ——花店!!!
    虎杖悠仁懊恼地想到。他怎么忽略了这个?他上次见到男人的时候男人明明就手里抱着花!
    虎杖悠仁骑着自行车想追上去,男人背对着他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虎杖悠仁暗道不好。汽车发动,刚好在绿灯转成红灯前,汽车过去了,虎杖悠仁差点迎面撞上左侧正好起步的小车,他急忙刹车,看着那辆汽车迅速消失在他眼前,那种无能为力的焦灼再次攫住他的心脏。
    不行。不能放弃。虎杖悠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爆发出来的强大执念,这个男人和他之前遇见的每个人都不同,他强烈地希望能够看到男人的脸。
    虎杖悠仁观察了路线,看到汽车在道路尽头拐角,脑海里的路线图勾出一条捷径,虎杖悠仁立刻调转车头,从小路绕过去。
    快点。再快点!
    自行车的车轮转动飞快,齿轮和踏板被他用力地踩出咯吱咯吱不妙地拉长的声音,虎杖悠仁从嘴巴呼出热气,在冬末春初的时候,他竟然隐约觉得自己全身血液要沸腾起来了,一股莫名的意志在引导着他追赶。
    【快点、快点!】
    梦里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虎杖悠仁感觉肩胛骨后要长出翅膀,那涌动的,想要呼之欲出的充沛情感在胸腔中猛烈回荡。
    他好像掉回去那个漆黑的水池里,用尽一切地往前游,指望着到达尽头的光亮,再一次,再一次地——
    记忆中的小路遇上了台阶,虎杖悠仁猛然跳下车,扛起车两三步就冲上去,再朝着前方而去。
    道路在两边快速后退,风吹起他的衣领,虎杖悠仁气喘吁吁地骑到那个按照他预想里会遇到汽车经过的地方时候,却四处张望空无一人。耳边只响起虎杖悠仁剧烈的喘息声,他眼瞳被生理性泪水润湿,他推着自行车站在这个路口却十分迷茫,胸腔里心脏急速跳动,心跳声和喘息声都震耳欲聋。
    “……可恶。”他弯下腰,低低地抱怨一声。
    他已经用尽了最快的速度,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五分钟,这可能是虎杖悠仁人生中最焦灼的五分钟,然而他还是没追上。
    “啊……毕竟也是汽车啦。”他自言自语,身体里因为高涨情绪的泄去而感到了疲惫,他扶着自行车坐在地上,自行车靠在他身上,轮子还在空转,似乎也没从这次追逐里脱离。
    明天要去花店蹲点吗?虎杖悠仁发觉自己这种行为很像跟踪狂,可是他没有别的能够见到男人的办法了。
    结果还是没能见到那个男人的脸。
    虎杖悠仁沮丧又失落,坐在地上低头,连什么时候背后有人都不知道:
    “你在做什么?”
    带着黏腻的地方口音,声音仿若习惯着轻蔑人的微微上扬。
    虎杖悠仁惊讶回头,他朝思暮想的人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他背后,穿着休闲的衬衫和西装裤,这次手里没抱着花了,改为手里握住,那是一大束被粉色雪梨纸和白纱包裹的白色满天星,小小的花蕊在风中轻颤,纯白的花一簇簇地拥挤到一起。
    真跟花不合适……
    他想那样说。
    如果是在约会的场合看到男人把花献给恋人也许他还会觉得不错,但是男人看上去不像是要送人的,对待花的方式很随意,他看到有些花都被挤抖得凌乱了。
    还不如那天抱着郁金香呢,虽然抱着粉色的郁金香也蛮让人惊讶的……
    “喂,”男人用花束不轻不重地敲了他的头顶一下,把愣神的虎杖悠仁喊回来,“我在问你,你是不是有在跟着我?”
    男人语气不太好,虎杖悠仁也能理解,毕竟他确实是在跟着男人走。想来不管是谁被人跟着都会不愉快吧?
    “我……”虎杖悠仁张口想解释,他发现自己被男人很专注地看着,那双狭长的眼眸正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脸,和男人那不太友善的态度割裂开来,静静地,专心致志地,男人用他心脏会加速狂跳的奇怪眼神看着他看。
    把自己当做犯罪预备役了?我做错了?虎杖悠仁头脑乱糟糟的,大起大落下他根本没整理好自己想要对男人说什么。只是想看到脸……那看到脸之后呢?
    虎杖悠仁定定地看着男人的脸,应该是从未见过的陌生英俊的脸,他的心脏底下就像是水里冒出气泡地咕噜噜翻滚起来,不是一见钟情,他很肯定,可是,可是要如何解释这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虎杖悠仁被男人盯着,耳廓渐渐红起来,口舌都变得笨拙:“我、那个……”
    “那个什么?”男人令他窘迫地搬弄他说过的话。
    和想象里不一样……他觉得,他觉得会是……虎杖悠仁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男人握着花束的左手上,只一眼,他猛地推开了身体前倾注视他的男人,扶起自行车,一言不发,像是落荒而逃地骑上就走。
    车轮碾过一颗石头,因车速过快而跳起来,虎杖悠仁的心脏也像是紧紧地跳了一下,在看到男人左手上的那瞬间,他所有思考都凝结了,只剩下了要从那里逃走的念头。
    迎着灿烂的晚霞和风,虎杖悠仁咬着嘴唇,眼泪夺眶而出,他毫不理解此时心口处翻滚的酸楚和难过。
    ——那个男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
    虎杖悠仁只要想起来这个事,眼泪就无法停止,甚至想要哭出声来,脑海里徘徊着尖叫的情绪。
    ——我没赶上。
    他意识到这件事。

    站在原地目送樱发男孩慌慌张张地骑上自行车逃离的背影,他面无表情,只是等视线尽头看不到男孩后,他抬起拿着花束的左手翻转来看,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他方才冷淡道:
    “白痴。”

    虎杖悠仁那天跑回家后连最爱的洗澡都没去,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期间家人来喊他,他都是闷闷地说今天没胃口。
    他坐在床边地上,像往常一样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翻动书页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却更加无法冷静。总是对他有效的方法在这刻失效了。虎杖悠仁实在忍不住,拿过枕头把脸埋在当中无声地濡湿了枕头。
    哭了一通才感觉头脑镇定下来。虎杖悠仁还是垂头丧气地去洗澡了,在浴室脱衣服才感觉到衣领靠近后颈出有异物感,他疑惑了一声,把衣服脱下来后在衣服里找:“这是……”
    被他抓出来的,是一支落单的,小小的,白色的满天星。

    *
    “……你们听说了?那个新老师一来就被女生议论疯了。”
    “有人看到了?”
    “当然,被教导主任带着参观学校呢,那个大叔笑得好灿烂,好像真的得罪不起对方。”
    “呜哇……”
    “样子呢?”
    “你就关注这个。不过你可以死心了,至少现在的三年级学姐们绝对不会看你一眼了——第一堂课就是给三年级上的。”
    “啊!可恶的帅哥!”
    虎杖悠仁被人围着,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窗户开着,风一吹,头发下到后颈就冷得不行,他好比精疲力尽还没被得到赞扬的小狗,独自沉醉在自己的失意里。有人关心他推了一把:
    “喂,虎杖,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
    这话说出来他都不信。
    他昨天就拿着那朵意外落单的满天星傻傻地在浴缸泡了三个小时,直到被冷到打喷嚏,才哆嗦着从浴缸里爬起来。当晚他什么梦都没做,他也不是天天做梦,不如说没梦到还松一口气。当时上学时候还是心思不宁,很早就起来去了学校,先去游泳馆那里泡个半小时冷静。课间还大口大口喝水,和水分的亲切融合能够让他动摇的灵魂一点点平息下来……是这样才对。
    眼睛。戒指。满天星。虎杖悠仁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在他的朋友们都在议论那个新来的老师时候,虎杖悠仁只是如同游魂般站起来,朋友喊他,他低低地留下一句给他请假就飘一般飘去了游泳馆了。
    重新置身于水中,虎杖悠仁才感觉低沉的意识缓缓地被水包围,在平静中迎来昏睡,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不想再拿下耳机了。
    他感觉自己真的睡过去了,当感觉到有人在岸边他才迅速地醒来,一个起身从水里起来,把想要伸手叫他的人吓了一跳。
    “……虎杖同学?”
    虎杖悠仁认出来是三年级的橘前辈,也是前不久跟他告白过的人。
    虎杖悠仁很尴尬,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反应过度了,察觉到模糊的水面上有人朝他伸手时候,他出于冲动很快就起来了,看到橘前辈后心里还很失落。
    他在指望什么呢?
    梦中人不会到现实里,那个最接近梦中人的陌生男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他撩起湿透的头发询问:“橘前辈,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啊……我是去你班上时候,他们说你不舒服请假了,但是我去校医室没找到你,想到传闻……没想到你真的会在这里。”
    虎杖悠仁更尴尬了。他以前是不在乎别人对他的传闻的,没想到都传到三年级那里去了。
    “你刚刚在水里好久啊,我都有点吓到了。”橘前辈轻轻地说,抚起她掉落的鬓发,秀美的眸子看着他,“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很喜欢水而已!”虎杖悠仁尴尬地上岸,女生在他身旁说道。
    “你不用避开我,虎杖同学,我之前的告白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就只是普通朋友不是吗?”
    “是……”虎杖悠仁爬上去后,拿起毛巾粗略地擦拭,“橘前辈我这就离开!”他赶忙跑到淋浴室打理好自己出来,顶着湿发出来,女生还在等他。
    “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真的!”虎杖悠仁拼命点头,企图用自己真诚的眼神打动对方。
    女生摇摇头:“你不用那么戒备……是我冒昧了,对你来说我也不是能够交心的朋友,我不该勉强你。”
    “不不不是——”
    “虎杖同学,我想成为医生。”
    “啊、好厉害!”虎杖悠仁愣了一秒就脱口道。
    橘前辈对他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只是中途……对虎杖同学有了好奇心。那个时候我只想着考试的事,无意间看见几次人群中的虎杖同学,怎么说呢,你虽然在笑,但是感觉你很寂寞,”女生抬起头看愣住的他说,“后面慢慢注意起来了,你会错开人流去小卖部,从来不参与社团活动,也不会放学后和朋友去玩。明明是看起来很开朗的人,身上却蒙着一层透明的膜一样,让每个人都能看到你的笑容,却无法触摸到真正的你。”
    “刚在水里也是,虎杖同学好像和水融为一体了,谁也不该打扰你一样,”女生略微局促,“抱歉,我说太多了,只是不作为那方面考虑后,我还是有点担心,虎杖同学是不是太勉强自己在人群里了呢?”
    虎杖悠仁缓慢地回过神来:“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橘前辈听了他的述说后恍然:“所以虎杖同学一直想找到梦中那个人吗?”
    “算是吧。”虎杖悠仁挠挠脸,他是觉得女生不会说出去,所以才坦白了。
    “那个原来也是真的?”橘前辈喃喃自语。
    “什么?”虎杖悠仁提心吊胆。
    “就是传闻虎杖同学你是金发控……”
    “应该是我朋友开我玩笑才传出来的!”虎杖悠仁紧忙自证清白。
    “我还想你遇到音乐课的时候怎么办呢。”
    “欸?”
    “你还不知道吗?新来的老师是教音乐的,我看了眼,他是金发。”
    虎杖悠仁原先的音乐老师是个胖乎乎的老头,总是乐观地笑,好像根本不会生气的样子。本来音乐课就不算做正式成绩里,所以虎杖悠仁有时候打游戏熬夜了都会在音乐课上补觉,那个老师也不会叫醒他。
    而且怎么是金发?
    “外国人?”虎杖悠仁问。
    橘前辈摇头:“不是,染发了。”
    “老师染发不要紧吗?”虎杖悠仁这个学校抓这个还挺严的,最初虎杖悠仁入学,还要他父亲和爷爷一起来 ,证明他们虎杖家确实就是粉发的,年纪主任一边嘀咕一边接受了这个不常见的事实。现在新来的老师居然光明正大地染发?
    他想起其他人说起的这个老师年纪轻轻,有雄厚财力等小道消息,想到难道真是靠这个摆平了学校?
    “我也挺惊讶的,不过听我另一个班的朋友说,他其实人还不错,能够感受到是有真材实料的,对待学生态度也还可以。对了,大家本来觉得他应该是单身,但是他戴了结婚戒指,早就结婚了……虎杖同学?”
    女生被突然三百六十度态度转变盯着她的虎杖悠仁惊讶到。
    “抱歉,”虎杖悠仁察觉自己失礼,利索道歉,“那个人……我是说那个人,在左手上戴着结婚戒指吗?还有其他特征吗?”
    女生努力回想:“嗯……我还没上课不是很记得,不过这位老师确实打扮挺出格的,除了染发以外,还戴了耳环这些,衣着的话,倒是挺正常的,是看起来很修身的西装衬衫和裤子,这方面反而很低调呢。”
    虎杖悠仁已经基本肯定这就是那个男人了,他只剩下最后的问题:“那他……叫什么名字?”
    ——禅院直哉。
    虎杖悠仁和女生告别后,独自走回班级,唇舌在不自觉地练习起这个名字。当女生说出这个虎杖悠仁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后,虎杖悠仁感觉被水包围着,还在隔离世界的大脑被人重重地敲打,瞬间打破了那层透明玻璃,玻璃纷纷落下,那个名字带着千钧之力拉扯着他的心脏直直下坠。
    禅院直哉。
    他又念了一遍。
    像是嘴巴里含着一颗不舍得吞下的糖果,虎杖悠仁站在无人的走廊,一遍遍地在练习这个名字。
    其实不用练习,他发现了,他对这个名字的后面部分是脱口而出的。仿若甜美的音符在舌尖翩翩起舞,喉咙里涌动着从心脏那里满溢过来的绵长感情,把这个名字一次次缠绕在舌尖上。
    直哉。直哉。直哉。
    虎杖悠仁愣愣地,胸口又要出现那种饱胀的幸福的,同时挤压得他心脏隐隐作痛的感觉。
    直哉。
    他无声地念出来,窗外庭院里的树飘落下一朵白花。
    直哉。
    他再次念出来,窗外热烈的阳光照亮他所在的地方。
    直哉。
    他很轻地念出来,好像又回去了那个昏暗冰冷的,只有一点点灯光的地方。
    “直哉。”
    年轻而微微含糊的声音喊出来,岸上的人在朦胧的灯火里朝他转过脸来,那双狭长的眼睛眯起,对他笔直地伸出手,他满怀欣喜地依偎过去。
    虎杖悠仁愣在走廊里,清晰地想到。
    ——可是他这次已经找到新的爱人了啊。
    在他还因为模糊的梦境苦苦追寻时候,那个人已经朝前方踏出很多步了,只留下他懵懂地打圈转。
    振作点,也许不是和他是那种关系呢?可能是很要好的朋友,可能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虎杖悠仁回到座位都是魂不守舍的,本来解开了长年困扰他的谜团理应高兴的,但只要想到禅院直哉结婚了,他心里就酸得发苦。
    自己这是完蛋了啊。
    那么多年的初恋,说没就没了。还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那种。
    虎杖悠仁魂魄离体般坐在位置上,午休时间,他的朋友们看到他都是这副被打击过度的表情,还担心起他没吃午餐这件事。
    “虎杖这个样子看起来回不过神来了,欸,你们有谁有多一份面包吗?”
    “我有。”
    好心的朋友拆了包装塞到虎杖悠仁手里。
    “喂,虎杖,你清醒点。”
    虎杖悠仁不是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太过沮丧,没有力气去管了。充饥的面包也就这样塞到嘴巴里机械地咀嚼,导致了明明在开始时候就能发现的问题,等到他终于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喉咙已经顺着吞咽本能咕咚地一下吞下去了。
    “虎杖?”
    虎杖悠仁看着手里拿着的三明治,这是最普通的三明治,蛋黄酱,鸡蛋和火腿片是它的馅料。虎杖悠仁突兀地放下三明治,捂住嘴巴,在刺耳的摩擦声里,不顾朋友的担忧冲出了教室。
    吃下去了吃下去了吃下去了吃下去了吃下去了——
    恐慌的念头在脑海里化作大字填满,他的胃部在抽搐,喉咙想要呕出吞咽的食物。
    他吃下去了——
    虎杖悠仁去到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部连同胃酸都吐出来,喉咙火辣辣的,他又跑去水龙头拼命去灌自来水,想要冲刷掉嘴巴里微弱的肉味。
    他又吃下去了——
    虎杖悠仁的手抖得拧不紧水龙头,他脸色雪白地扶住洗手台大口大口呼吸,胸腔震动得里面的肋骨都痛起来。
    他吃下去了。一口又一口。在黑暗冰冷的水里,嚎哭着,绝望地,不舍地,曾经温暖抚摸过他脸的手掌被他摁在脸颊上,他的脑子混沌,被激烈的情感撕扯得四分五裂,仿佛这样才能抵消掉心里浓厚的罪恶感,这样吃着。
    被他按在脸侧的手,那曾经骨节分明,放在书页上翻动,提着灯,抚摸着他,的手,早就已经,已经——
    虎杖悠仁用冰冷的自来水冲刷自己的头发,用寒意唤醒自己的意识。
    不要沉浸进去,不要沉浸进去。
    他浑身哆嗦着,不知道是因为自来水太过冰冷,还是记忆的梦中自己太过绝望。
    那悲怆的,曾经听不懂的声音他也在这个时候听懂了。
    “直哉——直哉——”
    虎杖悠仁眼前发黑,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他想去找人,但是他不知道要找谁,他嘴巴里发出可怖的肺部抽搐似的喘息声,脸颊逐渐潮红,迎面有人站在那里,他努力地想去看清楚那个人:“我……”
    他刚张开口,那个人就猛地上前一把把他拽向自己的怀里,虎杖悠仁没有力气的身体狠狠撞上那个人温暖的怀里,他糊涂地抬头,看到了那人清晰冷峻的下颌线,等看到那人耳边的耳钉和头发时候,他才意识自己遇上了谁。
    “啊……”他沙哑地发出声音,禅院直哉冷着脸,提着他大步闯一样进了一旁的空教室,反手锁上门,用手揽住他把他放下去,动作颇为粗暴的地解开了他最上面的几颗纽扣,他蒙眬的充满泪水的视线里看到那只手覆上来。
    “吸气,大口吸气。”
    “哈……哈——”虎杖悠仁胸口急促震动,脸颊嫣红,呼吸声越加痛苦,眼泪落个不停,恐慌来势汹汹,非要把他杀死在这里一样,虎杖悠仁错觉间那个漆黑的房间在朝自己压来,他拼尽全力地揪住了禅院直哉的衣袖,嘴巴挣扎着发出一个音节,“啊……”
    禅院直哉眉头皱得死紧,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鼻子,俯身堵住他的嘴巴,虎杖悠仁眼睛睁大了。
    “哈、哈……呼啊……”
    禅院直哉捏住他的鼻子,从肺腑里深深吐出一口气渡到他嘴巴里,然后离开,深呼吸几次,再次堵住他嘴巴给他渡气。
    虎杖悠仁浑身滚烫,脑子好像烧起来了,已经一团浆糊,在禅院直哉强制性的渡气中,他慢慢缓过来,呼吸顺畅,只是脑子还是迷糊的。他泪眼蒙眬地看着皱眉给他渡气的禅院直哉,对方脸上的表情还是很难看,观察着他有没有好转,虎杖悠仁小小声地喊:“直哉……”
    他看到禅院直哉的瞳孔收缩了,他的脑子里还被那个梦里的自己的情绪影响,哭着朝禅院直哉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唔……直哉……”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离自己很近的禅院直哉的嘴唇,舔上去后,他过了半秒才延迟反应过来,脑子也堪堪清醒,“我不是、呜唔——”
    他什么都来不及说,禅院直哉就压倒了他,身体还哆嗦的虎杖悠仁无力阻止,嘴巴里发出呻吟声,禅院直哉的手指紧紧钳住他的手腕在地上,温热湿濡的舌头长驱而入,初次品尝亲吻的虎杖悠仁慌乱又惊讶,他的侧颈被熨烫的掌心抚摸过,一直到托住他的脸颊。
    “嗯唔、嗯嗯、哈啊——”
    虎杖悠仁的身体猛颤,他抵不过突然像按下了某个按钮的禅院直哉的力气,被人牢牢地压在地上深吻,嘴巴里的闷哼被吞吃掉,滚滚热泪落下,他的脸颊更加红了,短促的鼻音听起来宛若撒娇的甜软,双腿起初还挣动一下,后面就乖乖地躺平在地上,被吻得深了双腿就难耐地蹬动。
    “唔唔……嗯、呼啊、嗯唔——”
    虎杖悠仁流着泪想分开两人,但是禅院直哉身上仿佛寄宿了一只凶猛的野兽,刚才被他用不知道什么办法唤醒了,贪婪地,暴戾地,尽量地索取他,感到禅院直哉的手放到他赤裸的胸口,熟稔地捏了捏后要往下,虎杖悠仁才在头脑空白里无比慌乱地撞开禅院直哉:“停下——”
    两人都在急促呼吸,虎杖悠仁尤为狼狈,他脸颊酡红,嘴唇红润,衣服被人来开露出大半胸膛,凌乱得让人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只是安静注视他的禅院直哉,害怕地后退,禅院直哉喘气够了就恢复冷淡,那双金绿的瞳眸若狩猎的野兽目不转睛地看他,在昏暗的屋内添上几分晦重的色彩。
    “我……”虎杖悠仁忽然变换了姿势,在禅院直哉的诧异目光里直接隆重跪下磕头,“谢谢禅院老师的救命之恩!”
    “哈?”禅院直哉发出不悦且不耐的声音。
    “谢谢禅院老师!”虎杖悠仁头脑混乱,一股脑说完后从禅院直哉面前连滚带爬地想跑出去,禅院直哉这时候拉住了他的手臂,他“咿呀”一声十足惊恐地叫出来。
    “我没有结婚,”禅院直哉就像看穿了他心里的念头直接说道,“戒指是幌子,可以挡掉很多无聊的人。”
    “哦……哦!”虎杖悠仁脑子还是一片混乱,他挣脱掉禅院直哉的手,冲到门前开门出去。而他跑到一半,忽然又如旋风般跑回去,推开门,对上坐在地上厌倦地抚弄头发的禅院直哉大声道,“那个!”
    禅院直哉看过来,他觉得不够诚恳,身体其实还是轻微发抖,他又是一个跪地,禅院直哉眼皮直跳,虎杖悠仁双手放在膝盖上,直起身体大声道:“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不可以。”禅院直哉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欸?”轮到虎杖悠仁怔住了。
    禅院直哉眯眼看他,冷笑道:“你一个学生敢和老师告白?胆子很大啊。”
    可是你不是吻了我吗?甚至想更进一步?虎杖悠仁头晕目眩,结巴道:“你不是、那个、吗……?”
    他倏地反应过来,好像禅院直哉没说他是不是有记忆啊?应该有?那还是没有?他茫然地看向禅院直哉,禅院直哉回应他的是冷笑。
    被拒绝了。虎杖悠仁又一次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里。向来是他拒绝别人,没想到报应在这里等着。虽然他还不知道禅院直哉到底有什么好的,可是梦对他影响太大了,断断续续的记录却持久地在他心里回荡起那些心情。因为呼唤禅院直哉名字而有的热切幸福感,因为禅院直哉看向他而有的安心感,因为禅院直哉在那里而生出的无限希望和勇气。
    ……以及失去禅院直哉后到达绝路的无望感情。
    虎杖悠仁一下接一下地用额头撞着桌沿,底下的手忍不住抚上嘴唇。
    梦里……他们也会这样做吗?

    禅院直哉又路过一次男孩的教室,看到男孩失了魂地用头敲桌子,不满地咋舌。不过人看起来好了,他就转头回到办公室。
    “哎呀,禅院老师回来啦。”
    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位女老师,对他热情地打招呼。
    “稍微看了一下我等会要去的教室。”禅院直哉解释。
    “禅院老师真负责。”女老师说,“你很喜欢花吗?桌上还特意放了花。”
    禅院直哉的目光放在了自己桌面上用玻璃瓶装着的一小束桔梗花,纯白的花瓣尽情延展,露出中心深黄色的花蕊。他静静地凝视片刻,回答道:“不是我喜欢。”
    “难道是你的妻子吗?”
    “嗯。”
    禅院直哉拿出教案,假装工作,女老师也不再问他了。隐瞒身份也不行,总是会被人缠上,禅院直哉还好好多年前就戴起戒指,才挡住了一波波狂蜂浪蝶。
    只是他心思本就不是在工作上,回忆起男孩青涩懵懂的脸,被他拒绝后涨红的脸和想哭的眼睛,无措地跟他道歉后不等他说什么就跑了。他低咒般地吐气。
    “……怎么又是小孩子。”

    *
    “直哉……直哉……呜……”
    轻微的呻吟声响起,喘息在自己耳边,呼出的热气吹烫了耳后。他忍不住轻颤,双手努力地抱住身上的人,指甲尽量收起,不愿弄伤身上人,身体在水中晃动。
    “直哉——”
    哭泣的眼睛被人亲吻,像是安抚的咬住了他的喉咙,身体融入了炽热中,他仰起头,感觉自己融化在星辰之下。
    ……
    虎杖悠仁第三次鬼鬼祟祟地早起,拿着换下来的内裤在浴室里闷头搓洗。
    “……为什么总是梦到这个!?”
    性启蒙好像比人要晚一步,不是没偷偷和朋友看过色情杂志,聊过某色情片。也不是对性避之不及,只是以前虎杖悠仁的重心永远是围绕他那些朦胧的梦境。他会欣赏漂亮的女性,能感觉到自己的些许偏好,其实他不确定自己和那人关系的时候,他会以为自己在某天和某位心仪的女性交往。
    现在全被打乱了。
    虎杖悠仁脸颊通红,稍微回想梦里的喘息声脖子都跟烧起来一样轰轰烈烈地发红。如果不是要上学,他一定会在床上把自己蜷缩起来无声尖叫。
    太那个了吧!?
    意外色情的吻直接把他夜夜带回水中的情事里,水那么冰冷,却挡不住肉体的滚烫和交合的缠绵。
    如果只是春梦那还好。虎杖悠仁在羞耻过后,手忍不住抓住胸口处的衣服。
    又是那样的感情。仿佛想要把自己燃烧起来,将全部奉献出去,与此同时心脏充满了饱胀的感情,饱胀到如果不喊出来就会被那份感情挤压窒息。
    “啊……”虎杖悠仁捂住脸,“我要怎么办……”
    告白被拒绝了,意外的吻却让一直回去那个浓情蜜意的时候。醒来的虎杖悠仁总是羞耻到想撞墙到失忆。洗好内裤并且晾晒后,虎杖悠仁才上学,到了学校就想火速去游泳馆泡水冷静,结果遇到老师检查。虎杖悠仁毕竟是私下找前辈借钥匙的,不好和老师说,只能憋着还没能完全冷却的火气回去教室,第一节课还没上完就喝光了两瓶水。
    冷静,冷静。虎杖悠仁对自己说。禅院直哉主动告诉他自己其实没结婚的事实,为什么?是防止学生误会已婚老师对自己出手?可是虎杖悠仁觉得禅院直哉对他的态度就是不一样的。是不是对方也有记忆?这个好像前世种种的梦境,他也觉得不太真切,直到遇到禅院直哉,他才确定了。如果禅院直哉是因为他叫了自己名字就失控地吻了自己,那不就应该对自己也有感觉吗?为什么想都不想地拒绝自己了?
    虎杖悠仁感觉自己早上喝下的三瓶水在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冒泡,各种懵懂又茫然的少年心思在水里来回搅拌。
    “……要去问新老师吗?”
    虎杖悠仁趴在桌上,敏锐地捕捉到字眼,猛然抬头,看到班长和学习委员低声交流,他自告奋勇:“我可以来帮忙!”
    从还有其他事情的班长手里拿到了要送给禅院直哉的点名册,虎杖悠仁脸上热情友好的表情,刚走出教室就垮了。
    一时冲动接过来了……看到禅院直哉要怎么说话?禅院直哉对他就如同一个清晰的谜团。好像比谁都要了解他,同时也比谁都不了解他。
    那些细碎的梦的光景,都拼凑不出禅院直哉大致的轮廓。
    禅院直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平时喜欢做什么?他喜欢热饮还是冷饮?他偏好甜口还是其他?他从哪里来?他是否和虎杖悠仁一样,有着和虎杖悠仁相爱的上辈子记忆?
    虎杖悠仁走过走廊看向庭院时候,忽然想起他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禅院直哉时候,禅院直哉怀里抱着的花了。
    竟然喜欢花。虎杖悠仁想。那天的满天星还是被他夹进了书页里保存。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禅院直哉是买给自己的爱人的,内心在那柔钝的拉扯中,仿佛被针线缝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不是买给别人,那么买花的意义就是欣赏吗?
    那天放学后,虎杖悠仁还是偷偷骑车去花店那边蹲点,看到禅院直哉果不其然又买了一束花。虎杖悠仁对花的认识有限,只能认识常见的花。那次的花是绿色针状的叶片从枝干上伸出,顶端开了小小的紫色花,在禅院直哉的怀里沉静地绽放着。禅院直哉要看过来他这边时候,虎杖悠仁匆忙扭头骑车逃离现场。
    后面两天虎杖悠仁也有再去,禅院直哉却不一定每天都去花店,他蹲守不到禅院直哉就失望离开了。
    虎杖悠仁不知不觉间就走到办公室门口,真要面对禅院直哉,自那天以后第一次说话,他就紧张起来,感觉后颈绷住,手脚微微发麻。他用手用力地揉自己的脸颊,希望自己的脸部肌肉放松,不要到时候连个笑容都是僵硬的。他就像是第一次要和自己情人约会的愣头青,紧张地呼气吸气,他要迈开步伐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用点名册挡着解开了自己的纽扣,拉开点衣襟,露出完整的锁骨。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虎杖悠仁不敢表现得太过引人注目,他假装很镇定地找到了禅院直哉的位置。禅院直哉背对他坐在桌前,桌面放了一个玻璃小瓶,里面插着一颗颗像是铃铛般的饱满的白花,开得太过,花头往旁边垂下。
    桔梗……?虎杖悠仁短暂地划过念头。他没放在心上,事实上看到禅院直哉的时候他就心跳加速,压根无法再关注外界。不知道禅院直哉在做什么,他看到禅院直哉好像要起来走开的时候就两三步冲过去,脑子太热,竟然直接从后面把禅院直哉扑回座位上,禅院直哉惊愕转头时候他嘴巴更不听使唤了:“我、我……”
    虎杖悠仁从背后抱着禅院直哉,双手放在桌上,看着被他变相锁在怀里的禅院直哉,他的脸一点一点高速涨红。
    “……我是给我们班的点名册的!”
    好在僵持的时间没有多过十秒,虎杖悠仁在内心多次排练的台词就派上了用场,却在最后漏了马脚。
    “直哉、不对!禅院老师!”
    他一身冷汗都凭空打湿他的衣服,太过习惯梦里那一声声的呼唤,他居然现实里也习惯性地这样喊了。
    禅院直哉脸上除了刚开始他扑过来的惊愕后就没有其他表情,就那样看着他:“……今天很热吗?”
    虎杖悠仁才迟来地想起自己把衣襟解开了,明明在梦里经历过更过激的事情,甚至上一次他被压倒的时候禅院直哉就很熟练地……
    “你哑巴了吗?”禅院直哉不耐道。
    “哈哈,”虎杖悠仁干笑两声,“是、是有点热……”
    谁来救救他?他觉得自己快窒息得晕过去了。
    禅院直哉盯着他的脸半响,才扭过头去,拿过他手上的点名册:“没别的事就走吧,这位同学。”
    虎杖悠仁不敢置信地看着禅院直哉的侧脸,而禅院直哉似乎真的是把他作为陌生人来处理,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虎杖悠仁只能回去。回去的时候他依旧觉得难以理解。难道禅院直哉真的不认识自己?那那个吻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喊出禅院直哉的名字时候禅院直哉反应那么大?
    “完全搞不懂……”
    就像他完全不了解禅院直哉是个什么人。
    这几天他特意留意了周边关于禅院直哉的流言,简直是五花八门,眼花缭乱。像是最基础版的豪门公子哥,进阶版的有了相爱的人所以私奔被家族放逐到这个学校的“深情”公子哥,豪华版则是禅院直哉出生在等级森严的家族里,爱上了家里的佣人女儿,两人发生了一系列类似于八点档爱情电视剧里会有的故事后,女方不幸去世,禅院直哉带着爱人的意志隐居——
    都什么跟什么?虎杖悠仁听的时候直犯嘀咕。
    不管什么时候,关于禅院直哉的传闻始终给对方固定了个人设,那就是个富家公子哥。这点从对方低调但是价格一点也不低调的服饰可以看出,还有据说上过课的女生们反映的禅院直哉的谈吐“浸润着知识的温度”之类的话。如果不是禅院直哉手指上明晃晃的结婚戒指,估计禅院直哉的办公室每天会有好奇的女声络绎不绝,踩烂门槛。
    毕竟也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禅院直哉不喝酒也不抽烟,没有任何常见的不良嗜好,加上有钱,文化水平高,好看,还有最重要的神秘和故事感,对于青春期的女生来说是绝杀。
    虎杖悠仁亲自接触的禅院直哉则不像传言里那么尽善尽好,相反,禅院直哉对他好像有点不耐烦,还有点冷淡,说话也隐隐要讽刺他一样。
    ……但是那天虎杖悠仁恐慌发作的时候,也是禅院直哉果断地帮了他。虽然最后发生了个当事人之一当做没存在过的吻。
    越想越不知道禅院直哉在想什么,虎杖悠仁面对对方的时候也很容易紧张不安。索性再多观察一下?
    虎杖悠仁现在对禅院直哉是他梦中人这件事信了有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点无非就是,欸,会不会是我搞错了?同名而已?或者一切都是虎杖悠仁胡思乱想,事实上不存在这样的前世?
    虎杖悠仁很烦恼。虎杖悠仁又去了游泳馆。
    好在这次没人了,他进去痛痛快快地游了几圈,浑身疲惫后才把自己置于水中。身体好像烧起来,对比起周围的水温高上不少,虎杖悠仁只想趁着疲惫忘记对禅院直哉的疑惑。他闭上眼,如曾经他会做的那样,将自己缓缓沉下水底。温和的水声从耳边潺潺流过,他的身体放松。
    忽然,他眼前好像拨开了一片迷雾,看到了澄澈深蓝的水面,阳光照射下来,他在水中前行,双腿化作矫健的鱼尾拨开水流,使身体往前,他疲惫又哀伤,胸口处的爱意依然不变,刻骨铭心得让他每次呼吸都牵引着灵魂。双手……双手紧紧地抱住的是……
    “哈——”
    虎杖悠仁从短暂的晃神里惊醒,右边小腿的抽痛提醒他抽筋了。那一下震惊张开的嘴巴让他倒吸进了一口水,他连忙闭上嘴巴,但是屏气的节奏已经被破坏,他不小心呛进去的那口水让他在水里本能地张口咳嗽,大量的气泡从他嘴边冒出,虎杖悠仁抽痛的小腿扯着他往下沉。
    “唔……”
    要冷静。虎杖悠仁控制住一瞬的心慌,想要抽筋的小腿听从指挥,脚尖要向前……虎杖悠仁呛到的那口水呛得他的肺部抽疼,身体又下沉一点,虎杖悠仁皱眉,忍着痛想抓住自己的腿强行扳正。他预料自己还能撑数十秒,从小都和水亲近,虽然没出过事也不至于一下子慌乱到不知道如何是好。
    胸腔生疼,氧气的缺少令他有些晕眩,身体一时没听他的指挥立刻浮上水面,虎杖悠仁双手划动,游泳馆这个时候没有人,他得自己浮上去。还没等虎杖悠仁努力自救,他听到水里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面前的水波激烈荡漾,他睁大眼,一双手大力地抱住了他。
    “哈、哈啊——”
    虎杖悠仁被托上了水面,他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听到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手臂钳抱住他的胸口,要带着他往岸上去。
    “等、我可以……”
    虎杖悠仁咳嗽几声,想表示自己可以慢慢游回去,男人,或者说禅院直哉阴沉着脸,根本不听他的话,环住虎杖悠仁胸口的那只手上连腕表都没来得及摘下。
    “哈……哈……”
    虎杖悠仁被有些粗暴地推上岸,他趴在岸上,水从身上滑落到地面,他匆忙转身想把禅院直哉拉上来,禅院直哉不用他做什么,自己就在旁边爬上来了。
    “直哉、嗯唔……”虎杖悠仁被禅院直哉翻过身,禅院直哉始终脸色很难看,虎杖悠仁小声地解释,“小腿抽筋了……”
    禅院直哉没跟他说话,伸手按他的小腿,摸到他紧绷的右小腿后就给他按摩放松下来,虎杖悠仁看到禅院直哉全身都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露出底下的肉色,水流还往地上流,不好意思地推脱:“我自己会……谢谢你,禅院老师、唔!”
    禅院直哉用力地按下去,虎杖悠仁闷哼一声,看到禅院直哉不悦地看过来:“还有哪里?”
    “什么?”
    “我说你还有哪里有问题?”禅院直哉明明在关心他,就是语气听得像在找他寻仇。
    虎杖悠仁脑子迷糊,下意识说了:“就是呛了一下,”他看水从禅院直哉发梢,鼻尖和下颌处滴落,双手还没离开过他的小腿,他很心虚地说道,“我以前没出过事的。”
    “看出来了,不然也不至于脑子没长开,一个人在游泳池里溺水,”禅院直哉冷冷道,温热的掌心捏到他小腿上方,虎杖悠仁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被禅院直哉一把握住脚踝,眯起眼睛道,“你躲什么?”
    “有点痒。”虎杖悠仁小声嘟哝,又微弱地反驳,“我刚刚其实快浮上来了。”
    禅院直哉冷笑一声,虎杖悠仁想起了对方跳下来救他时候,还骂了很难听的粗口,让那些憧憬禅院直哉的女生听到绝对会幻灭。原来他的脾气真的很不好啊……虎杖悠仁想着,小腿抽筋的地方被按住,他闷哼,回过神来看禅院直哉。
    “你总爱走神的毛病是从哪里养成的?”禅院直哉没好气。
    “抱歉!”虎杖悠仁老实道歉。
    禅院直哉停下手,虎杖悠仁一瘸一拐地从地上起来,他还想着答谢禅院直哉,在他没站好往前摔时,禅院直哉伸出手揽住他,虎杖悠仁脑子里的小人已经在尖叫了。今天他在禅院直哉面前都丢脸多少次了啊!
    “谢谢禅院老师、啊唔——”虎杖悠仁惊喊出来,禅院直哉扯过岸上的毛巾粗暴地盖到他头上,俯身就把他整个人打横抱起来,“禅院老师——!?”
    座位上,虎杖悠仁用手死死捂住脸,趴在桌面不肯抬头,耳廓通红。
    旁边的朋友在安慰他:“没事,不就是被禅院老师抱着去了医务室吗?人生还能重开的,现在跳下去就好了。”
    “是啊,不就顶多是在三年级学姐那里的风评都跌到谷底,变成柔弱不能自理的西中之虎而已,你不过是之后都没有桃花。”
    “这个时候就不要提那个羞耻的外号了啊!”虎杖悠仁喊,但是还是没抬起头来。
    “不过虎杖一个人丢脸倒是没什么,但是这不是让禅院那家伙风评又涨了一截吗?”
    “为什么?”
    没想到虎杖悠仁会很紧张地抬头问,朋友愣了一下。
    “就是游泳馆到医务室还是很远吧?虎杖你又不轻,有能力可以把你抱到医务室还没事人一样的体力,我都佩服起来了,他体力到底有多好啊?”
    虎杖悠仁重新捂住脸,懊恼地咬唇。
    “你们真的是被好多人看到,听说是因为禅院刚好和原来检查游泳馆的老师交接,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虎杖你溺水了吧?我就说你老是这样迟早会出事。”
    虎杖悠仁没说话,朋友转而安慰起来:“不过刚才都是开玩笑啦,反正虎杖你女人缘一直不错的,也不会因为这次打折扣啦。”
    “那是关键吗?应该是禅院这次人气提高了不少吧?虎杖这算是献祭了自己的人气给禅院吗?可恶,我本来还以为他这种公子哥肯定不怎么锻炼啊!”
    “可能真的不怎么锻炼,是天生的。”
    “那不是更气人?”
    “……很多人喜欢他吗?”虎杖悠仁这句话出口,其他人都略为古怪地看他。
    “是吧?”朋友不太确定,“虎杖你很在意吗?”
    他在意得不行。偏偏在其他人眼里,他和禅院直哉的交集就那么点。虎杖悠仁实在想见禅院直哉,禅院直哉把他抱到医务室交给保健老师后就走了,虎杖悠仁都没能和他说上话。途中他更是死命把自己的脸埋在禅院直哉胸口,如果地上有坑他一定会跳下去的。他本来应该让禅院直哉放他下来的,但是那个时候太突然了,他整个头脑都宕机罢工了。
    他还记着禅院直哉浑身都湿透了,想禅院直哉是回家了吗?还是还在学校?对方下午有课吗?
    禅院直哉负责了几个班,其中就有他们。虎杖悠仁专门看了课程表,明天上午第三节课。他之前听说上一位音乐老师还是学校合唱团的指导老师,不知道禅院直哉是不是。一路想着禅院直哉的事,虎杖悠仁神不守舍,
    “你不用看路?”
    听到标志性对他不耐又含着嘲讽的声音,虎杖悠仁猛然抬头转身,看到禅院直哉后退一步,结巴了。
    “哦、直、禅院老师好!”
    换过一身的禅院直哉微微皱眉站在他面前,虎杖悠仁注意到禅院直哉的头发还是有点湿的,是没回家吗?听别人说禅院直哉家很远……
    “你堵在路上干什么?”
    禅院直哉表情不善。
    “掉进泳池里的水还没从你脑子里倒出来吗?”
    “啊?”虎杖悠仁愣住。
    禅院直哉嫌弃地叹气,伸手推开虎杖悠仁离开:“好了就给我离开,别有事没事跑过来,你是情窦初开的女生吗?”
    “禅院老师、啊!”虎杖悠仁抓住禅院直哉的手,“那个腕表……”
    “泡过水后不动了。”禅院直哉冷淡道,挥开了虎杖悠仁的手。
    “我赔给你!”虎杖悠仁着急道,禅院直哉转身的动作停下,瞥了他一眼。
    “不用了。”
    “直哉!”
    “又怎么了?”禅院直哉忽然很厌倦地说道,“我和你很熟吗?你要这样喊我?”
    虎杖悠仁本来要伸去拉住禅院直哉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感觉自己脸部的肌肉僵硬,禅院直哉的不耐烦令他连调动喉咙发出声音都变得艰难起来:“……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花啊?”
    “……”禅院直哉转过脸来看他,“不是我喜欢。”
    虎杖悠仁整个下午的课都无心听讲。遇见禅院直哉后,他上课的不走心程度上升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经常听着听着开始想禅院直哉。他弄不明白禅院直哉对他的态度,好像在别人口中有社交距离,为人很有礼貌的禅院直哉和他一起时候就特别厌烦,这是讨厌他吗?可是禅院直哉帮他两次了,如果真的讨厌不会那么紧张吧?还是说正因为很讨厌他,所以被迫要帮他就更不耐烦了?
    虎杖悠仁不说自己是人见人爱,但是他至少从小到大除了不良少年讨厌他,就很少会有人跟禅院直哉那样直白地表示对他的厌烦。
    我很烦吗?好像也是。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长得也不可爱的男生追着自己,正常人都会厌烦吧?梦里的禅院直哉是这样的性格吗?他去回忆,然后又是那些令他脸红心跳的片段。这不是搞得他除了记得那码事以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放学后,虎杖悠仁本想骑车去花店那边碰碰运气,想到今天禅院直哉的态度他就迟疑了。要不就不去了吧?如果又碰面,他能说什么,或者说,他得怎么做,禅院直哉对他的厌恶才可以减低点?
    虎杖悠仁骑车回家,往口袋找钥匙的时候,才发觉,他好久都没路上戴着耳机了。从前他总是耳机不离身,即使朋友在身边吵闹,他也会有时候戴上一只耳机。把自己泡在水底的时候就更是了,因此泡坏了很多耳机,他的零花钱全花在这个上面了。
    即使其他人没有和他明说,他也能感觉到,在喜欢大家,喜欢热闹的同时,虎杖悠仁的内心还是被梦境渗入了部分,那部分摇摇晃晃,轻飘飘的,又沉重的,牵引着虎杖悠仁的灵魂,没有真的融合到人群当中。
    他觉得孤独。
    只有在梦中的时候,那些分辨不出来,在现实里迷惑不解的地方才通通被填补完整,他成为了一个……幸福的人。
    虎杖悠仁刚上小学的时候会觉得很奇怪。他那么喜欢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也回馈了他那么多爱意,为什么心脏还是会有一部分空空荡荡的呢?好像这些幸福,是需要再分享出去的,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他一年里最喜欢就是家人和他赏樱的日子,只是因为在他记忆里,那天后做了一个非常幸福的梦。哪怕只是身在冰冷的水中,只要岸上的灯光照亮水域,只要那个人在那里陪伴自己,他内心就充满了力量。
    那个人是禅院直哉。虎杖悠仁想到。我一直在找,一直在依赖的人是他。
    可是他不喜欢我。
    想到那句“不是我喜欢”,虎杖悠仁的心就揪紧了。不是禅院直哉自己喜欢,那禅院直哉是为谁一直保持这个习惯?
    虎杖悠仁在晚上的时候点亮那盏小台灯,柔和的光线浸透书页,他在床上翻动书页,迫切地想要回去那个安心的梦境。
    禅院直哉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过去又发生了什么?现实里无法排解的困惑和寂寞,指向幽深的梦境。
    虎杖悠仁睡着了。
    “……你怎么那么喜欢偷看?”
    他的视线又是水面,不同的是这次他头顶被人用手牢牢压住。
    “咕噜噜……”
    从嘴巴里呼出的气泡在附近的水面翻滚,像是水被煮沸一样。他不服气地想起来,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偷看的,是对方光明正大,所以他才不小心看到了点。
    而且,他不看的话,能够看到对方的时候就更少了啊。
    人鱼懵懵懂懂地升起这个念头。对方是他的朋友吧?是吧?
    按在他头上的手松开了,人鱼得以浮上水面,听到岸上的人不快道:“蠢鱼。”
    你怎么还骂我了呢?他不高兴地对人张开口说话,还用手比划。
    “都说了我听不懂。”
    人鱼生着闷气地缩回水里,只抬起一双眼睛看岸上的人,忽然他又开心起来,他这转变太快的心情让岸上的人紧紧皱起眉头。
    你最近都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人鱼开心地跟他说。
    “……什么?”那人用手撑着脸颊,很是嫌弃。
    就是。人鱼指了指对方,又指向亭子,生动地用手想做出那个指示时候那人一巴掌打掉了他两只手。
    “学的什么东西?”
    人鱼有点委屈,吹了吹自己被打疼的手,还是朝着那人面前画了个很大的圆圈,圈住了自己和对方。
    你和她们减少了相处时间,那就和我更多在一起啦!我好开心!
    人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岸上的人,那人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的脸。
    他好像没听懂我说什么。人鱼看到那人无动于衷的脸懊恼想到。他要沉到水里郁闷时,那个人伸出手揉乱他的头发,把他揉得东倒西歪。
    “蠢货。”那个人说。
    ……
    虎杖悠仁睡过头了,差点迟到。
    他好像做了个非常短暂又分外漫长的梦,记忆里只是短短一刻,却跨越了现实漫长的时间。他终于在梦中完整地见到禅院直哉的脸,和这个时候年纪相仿,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的表情,冷淡地看着自己对他划手划脚。手掌的温度透过久远的梦境渗透到现实里,虎杖悠仁在床上醒来时候还懒洋洋的,精神上十分轻松,还想再睡一觉。等他想到今天第一节课就是禅院直哉的音乐课时已经比他平时晚了接近一个小时了。
    虎杖悠仁飞快地起身,打理好自己,早餐都不吃,直接冲下楼骑自行车。一路上他心急如焚,等待红灯的时间感觉比之前要长久得多,绿灯一亮,他就用力地踩下踏板,在人群中灵巧地穿梭而过。
    等他赶回教室,早自习时间都结束了,同学们也基本都去了音乐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在班上。
    “欸,虎杖你来啦?今天好晚啊。”
    “早上好!”
    虎杖悠仁满脑子都是要赶上禅院直哉的课,在抽屉拿出书后就要赶过去,连同学想提醒他的话都没有去听。
    糟糕……分明是第一次的课却差点赶不上!
    可是虎杖悠仁去到音乐教室时候却愣住了,只见教室人满为患,能坐的座位都坐满了人。
    怎么回事?
    虎杖悠仁茫然地看顾四周,大多数是自己班上的同学,也有一部分不是自己班的同学。这是合并上课?虎杖悠仁动用脑细胞想出来一个解释。
    他看到自己班的班长脸色不太好,主动走过去:“现在是怎么回事啊,三井同学?”
    班长看了眼身后不是自己班的长发女生,低声解释:“冲禅院老师来的。”
    “啊、啊?”虎杖悠仁目瞪口呆,“我们应该是不可以这样?”
    他知道大学会有蹭课行为,但是他们是高中生啊?
    “是不可以,”认真的班长眉头紧紧皱起,“我劝过了,都不听。之前就有人试过这样做,禅院老师都不会管理,所以这次更猖狂了。这位同学,你是一年级的吧?我们班的学生来了,能麻烦你回去自己教室吗?”说着班长就和自己身后的女生交涉起来。
    “欸?为什么是我呀,”女生不满道,“还有其他人啊,你去跟其他人说不就好了,要我说,前辈,”她合着手对虎杖悠仁眨眼睛,一副可怜的样子,“我很想上这节课,既然前辈都晚到了,不如就让这个机会给我吧?”
    班长眼看就要发火了,虎杖悠仁拉住了班长:“这个不太好吧?你是一年级的吧?禅院老师不负责一年级的音乐课啊。”
    “所以我才来啊。”女生理直气壮道,“前辈,就让我一次好不好?反正你也有一节课的空闲时间啦,禅院老师不会像别的老师那样管你来不来上课的,好嘛,就这样行不行?”
    “你在说什么?虎杖都没答应,别自说自话,你这是对前辈该有的态度吗?”班长还是发火了。
    “我是尊敬你们才喊你们一声前辈,”女生满不在乎,“反正我肯定不走的。”
    “你!”
    “再说了大家都这样啊。”女生语气轻松,拿出了化妆镜对照自己的脸检查,“既然禅院老师都不追究,你们也只眼睁只眼闭好了。”
    班长气得脸红了,她向来是认真负责的类型,虎杖悠仁见状只能先分散班长的注意力,打算自己再和女生交涉,再不行就找别人……
    “不是已经上课了吗?”禅院直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虎杖悠仁僵住,没回头,“还有人不在座位上?”
    “禅院老师!”班长见状就要说出来,禅院直哉却没搭理她,而是自顾自地翻开了点名册。
    “那就点名吧。”
    教室里突然骚动起来,禅院直哉不为所动,按照点名册的名字开始念起。随着一声声的报到,那些浑水摸鱼进来的人想从后门溜走,却被早就守在那里的教导主任一抓一个准,全部带回了办公室批评加劳动惩罚。虎杖悠仁面前这个女生也在禅院直哉开始点名的时候走了,虎杖悠仁得以坐下,点到一半才轮到虎杖悠仁,虎杖悠仁以为禅院直哉起码会看一眼他,事实上进来后禅院直哉谁也不关心,更别说注意到他了。
    那禅院直哉知道他的名字的吗?
    虎杖悠仁听到禅院直哉讲课后赶紧回神。第一节课禅院直哉也不打算教什么,何况他们这个学期都过了一半以上了,所以禅院直哉简单介绍了一些歌曲背后的创作背景,创作者的生平,就放音乐给他们听了。
    和以前的老师差不多。非要说的话本来他们学校的音乐课就可有可无,真对音乐有兴趣的都会课后参加相应社团,到时候音乐老师作为指导才会教授更多。
    得益于禅院直哉本人缘故,虎杖悠仁上了历史以来最认真的一堂音乐课,甚至他决定把禅院直哉介绍的那几首歌记下来回家去听。而课上也有人提问了。
    “老师!听他们说你会很多乐器是真的吗?”
    “假的。”禅院直哉眼也不抬地说。
    没人相信。毕竟关于禅院直哉的传闻早就沸沸扬扬。有人开头就又有第二个勇士。
    “老师你那么帅,为什么要过来我们这里教书啊?”
    “我喜欢。”
    “老师,你结婚多少年了?”
    “关你事?”
    “老师,他们都说你会很多门外语是真的吗?”
    “你不是也会吗?”禅院直哉说,“废话也是一门高深的外语,至少我不会。”
    哄堂大笑。
    但是笑声里禅院直哉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开心的意思,而是翻开点名册把那几个人名字记住,让他们下节课自己准备好节目上台来表演,在他们的求饶声里,禅院直哉看了看时间,宣布下课。
    提早了足足五分钟。
    不过没人提意见,毕竟他们只是对禅院直哉感到新鲜而已,发自内心喜欢音乐课的基本可以说没有。禅院直哉也不抱有期望,下了课就往外走,虎杖悠仁匆忙拿起课本跟上去,他想去和禅院直哉道谢。因为他感觉到禅院直哉点名应该是注意到他的处境。这个男人总是对他很不耐烦,可是真要虎杖悠仁在他面前需要帮助了,又毫不犹豫地出手。
    嘴硬心软还是无可奈何?虎杖悠仁追过去,但看到禅院直哉遇到教导主任,两个人在走廊上聊起来,虎杖悠仁想等到他们说完,结果两人说着说着竟然一起离开,虎杖悠仁只能放弃。
    因为昨晚的梦,虎杖悠仁对禅院直哉现在是充满了好奇。他们曾经是这样相处的吗?在还没有成为恋人的时候?梦境轻快,温馨,虎杖悠仁身体里好像也被梦中自己轻盈的情绪充斥着,只是自己的视角,怎么好像觉得禅院直哉特别好看呢?是梦中自己给禅院直哉加了滤镜吗?如果他是从那个时候就有点喜欢禅院直哉,那禅院直哉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种种疑问盘踞在虎杖悠仁心里,急需找禅院直哉解答。他觉得禅院直哉应该是知道这个梦的,不然男人对待他的态度也过于矛盾了点。
    找了一天也没有合适机会和禅院直哉聊天,虎杖悠仁只能寄托希望到花店。果不其然,今天他在那里等了一会后,禅院直哉就过来买花了。好,就是现在。虎杖悠仁按照记忆里曾经相遇的那个路口骑过去,准备在那里堵住禅院直哉,假装成那时意外相遇的一样。
    在那个路口的时候虎杖悠仁意外焦虑起来。万一这个地方不是禅院直哉的必经之路呢?是不是本来应该在花店就找上禅院直哉?如果禅院直哉那天只是有事经过这里?千百种念头在他脑海里打架,他长吁短叹,焦虑得想在骑自行车好几圈。
    终于禅院直哉的声音还是在他身后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虎杖悠仁惊喜万分,又不敢表现得自己那么急切,用尽了毕生演技说道:“欸,禅院老师你家在这边吗?”
    “……”禅院直哉的车就停在附近不远处,他是步行过来的,他看了虎杖悠仁一秒就拆穿道,“别装了,你天天来附近转悠就是想碰到我吧?”
    “没有啊!”
    虎杖悠仁努力睁大眼睛。
    禅院直哉似笑非笑:“所以?打完招呼了是吗?”他好像对虎杖悠仁耗费完了耐心,转身离开。
    虎杖悠仁一看他又要走,急忙地跳下车,自行车失去人的搀扶摔倒在地车轮空转,有节奏的齿轮转动的“哒哒”声提醒着虎杖悠仁现在紧张的心脏在重重地又飞快地跳动,他感觉自己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了,在禅院直哉不虞地看过来时候,他穷尽毕生勇气问道:
    “今天呢?”好像这几个字就耗光了他的勇气,他后面的声音就低下去,“你今天买的花是什么?”
    如此笨拙的搭讪技巧,虎杖悠仁绝望地想禅院直哉嘲讽他是情窦初开的女生真的一点也不过分,不如说还美化了。
    事实上他更像不懂空气,不断对心仪的人死缠烂打的流氓。
    他只记得禅院直哉今天拿着的花是蓝色的,细小的圆润的花瓣,每一支上面都沉甸甸地悬挂着许多朵小花。禅院直哉好像不会买他最熟悉的玫瑰花,每次都是虎杖悠仁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所不了解的,看起来必须要细心呵护的花。
    禅院直哉望向他,长长的几秒钟过后,禅院直哉说:
    “——勿忘我。”
    虎杖悠仁的身体比他头脑更快一步,上前抓住了禅院直哉的手臂,禅院直哉的瞳孔紧缩,被他莽撞地拉拽着摔倒在地,虎杖悠仁也没预料到会摔倒,摔下去的时候,禅院直哉的手抬起来,牢牢地抱住了他。
    “唔!”虎杖悠仁喘着气,他的呼吸在不由自主地加快,使得耳边都是自己慌乱又殷切的喘息声,“你记得对不对?”虎杖悠仁想道歉的话被蓬勃的念想吞没,他的眼睛在夕阳里像是波光粼粼的金色水面,又如潮水般像对着眼前人倾倒下无数闪亮的,雀跃的,纯粹的欢喜,他声音颤抖,“直哉你记得我对不对?”
    “……”
    被他压倒在地的男人无声地看着他。
    脸上那轻慢的,仿佛随时都在嫌弃他愚笨的神色褪去,禅院直哉平静地看着他。
    虎杖悠仁那种烧热头脑的冲动渐渐冷却,他张了张口,心脏不安地紧缩。
    “……我搞错了吗?”虎杖悠仁激动地抓住禅院直哉手臂的手松开来,“你不记得我吗?”
    禅院直哉还是不说话,现场仿若只是虎杖悠仁一个人的表演,虎杖悠仁本来充满心间的勇气和欢喜变冷,收缩,沉淀。他忐忑地看着禅院直哉。
    “……可是你那天亲我了啊?”
    那么炽热,粗暴,好像已经无法忍耐。虎杖悠仁迷迷糊糊的,看到禅院直哉的眼神时候心脏会有点难过。
    “我真的搞错了吗?”虎杖悠仁第二次问地上沉默不语的男人,他怀抱着最后的期待,“直哉……唔嗯!”
    虎杖悠仁睁大眼睛,禅院直哉忽然伸出手按下他的后颈,虎杖悠仁措手不及地被按到禅院直哉怀里,禅院直哉吻了上来。
    “唔、直哉、嗯嗯——”
    第一反应是想起来的男孩被男人的手臂圈住了腰,整个人摔一样窝在男人的怀里,被人自下而上地深吻,这是他人生的第二个吻,却还是懵懂的突发的,让他迷惑不解。
    “唔、唔——”
    黏着的滚烫的唇舌交融,虎杖悠仁的眼角沁出泪水,鼻音沉闷,他懊恼了片刻后就主动抱住了男人,自己低下头去学着男人用舌头伸过去。然后是被男人卷吃住,声音更加含糊,舌尖被吮吸顶弄,男人的气息好像顺着嘴巴要把他身体里都吞吃干净,虎杖悠仁的后背轻轻地战栗起来。
    “哈……哈啊……唔……”
    禅院直哉停下的时候,虎杖悠仁比他全速跑了一公里还要喘得厉害,主要是心脏在这过程中跳得太快,太快了,快得虎杖悠仁喉咙都能感觉到心跳的剧烈,也怀疑禅院直哉能就这样吃掉他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他埋在禅院直哉的肩上恢复自己的心跳声,禅院直哉抱着他的腰坐起来。
    “回家去。”
    “为什么!”虎杖悠仁听着禅院直哉有些沙哑的声音,对禅院直哉不解道,“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我让你回家就回家,小鬼罗里吧嗦什么?”禅院直哉不耐道。亲密的接吻后,他又变回那个总是嫌弃虎杖悠仁的男人。
    “那交往——”
    “我拒绝。”禅院直哉说。
    “这又是为什么啊!?”虎杖悠仁一来二去也火气上来了,“你都亲我第二次了!”
    “那又怎么样?”禅院直哉嗤笑,“我把你搞怀孕了吗,我要对你负责?”
    虎杖悠仁瞪禅院直哉:“你明明就记得我了!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我的人生是只能有一种选择吗?”禅院直哉脸上不笑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虎杖悠仁,“凭什么我就要搭上我的全部,来奉陪一个只是心血来潮的小鬼?”
    虎杖悠仁喘着气,不甘心地抓住禅院直哉的手:“你不喜欢我了吗?”
    “不喜欢,”禅院直哉果断道,“难道你就喜欢我?”
    “我当然——”虎杖悠仁看着禅院直哉眼底的嘲讽哑然。
    “你喜欢我?”禅院直哉嘲笑道,“你才认识我几天,你又知道我些什么你就喜欢我?分不清虚构和现实吗,虎杖君?”
    “我在梦里已经……”虎杖悠仁脱口出来才知道落了下乘,禅院直哉脸上愈加轻蔑。
    “梦?你因为一个梦迫不及待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禅院直哉脸上的笑容让他不舒服起来,虎杖悠仁低呼一声,被禅院直哉抱着暗示性地往下面压,禅院直哉的腿抬起来,让他坐落下去,后背被手顶住,禅院直哉脸上挂着让他莫名心慌的轻佻笑容靠近,“你那天解开衣服是想勾引我对吧?”
    虎杖悠仁的脸涨红。
    “勾引怎么只做到一半呢?”禅院直哉玩味道,“你应该拉住我到一个没人的教室,脱掉衣服上来抱住我,邀请男人对你的身体为所欲为,自己张开腿坐在男人身上,哦,这个你现在就在做。”
    虎杖悠仁不止是脸红了,他的脖子和脖子以下的皮肤都在一寸寸地涨红:“那就做啊!”他喊,禅院直哉眯起眼,他嘴拙地补充,“反正在梦里也做过了!”
    “你还做春梦?”
    虎杖悠仁条件反射想低头不敢和禅院直哉对视,他梗着脖子硬撑:“对啊!唔!”
    “春梦不算数,”禅院直哉掐住他的脸颊慢悠悠道,“你只是个爱幻想的小鬼,我对这种小鬼没兴趣,回家去。”
    “你明明很在意我!”虎杖悠仁举证,“你每次都没能不管我!”
    “你确定要拿你犯蠢的事情举例吗?”
    “那花!”虎杖悠仁急道,“你买了勿忘我!”
    “我买什么都行,”禅院直哉翻白眼,“花我自己的钱。再说,因为这个花就觉得我对你有意思,是不是太自恋了?”
    “唔!”虎杖悠仁的自信心像泄了洪的水库水位一样迅速下降,“一点都不……”
    “怎么可能会有?”禅院直哉推一把他,冷淡且烦躁道,“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小鬼的梦而和你玩恋爱游戏?”
    虎杖悠仁握紧了拳头,他找不到话来反驳禅院直哉了。正如禅院直哉所说的,那只是一个梦。一个醒来后就会忘掉大半,只记得零零碎碎东西的梦。虎杖悠仁站起来,禅院直哉拍了拍腿上的灰尘,也站起来。
    “我不会放弃的!”虎杖悠仁还是喊。
    禅院直哉咋舌,并不理会他,转身回到车上。虎杖悠仁站在原地,看禅院直哉开车离开,自己才闷闷不乐地扶起地上的自行车回家。
    夜里,他再次做梦了。
    是他从来没梦到过的时候,他听见黑暗中水声响亮,岸上的烛光只照亮了小小一片地方。他的视野却能看到黑暗中男人的模样。
    “悠仁,过来,”男人好像很愉快地笑着,他的心脏却浸透了酸涩。男人朝他张开了怀抱,他的世界只剩下了男人脸上的笑容和男人对他张开的怀抱,“我们来补完那支舞吧。”
    舞?什么舞?虎杖悠仁的意识模糊地想到。
    可是梦中的他心脏却迸发出强烈的喜悦和愁苦,与之而来是因为男人的话语而饱胀的幸福感。
    去吧,去吧,勇敢的人鱼,去和他跳一次舞吧。跳你们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舞。
    梦中的人鱼勇敢地落到男人的怀中,男人笑着,执起他的手,他们无法如人类的爱侣般十指交握,只能更用力地牵住彼此掌心,男人抱住他的腰,带他旋转身体。
    “我不会你们人鱼的东西,你也不会我们人类的东西,所以简单地来好吧?”
    他流着泪,用力点头。
    “来吧,悠仁。”
    他和男人在水中起舞,他觉得他的灵魂从他笨重的躯壳中升起,在空中拼命想要张开双手抱住男人,他想要留住这一刻,他想要永远地看着男人快乐的笑容,他想要永远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直哉——”
    我爱你——
    “我知道。”男人回答他,亲吻了他落泪的眼睛。
    ……
    虎杖悠仁睁开眼的时候泪流不止。不知道是怎样壮大的幸福,才能够让心脏如此甜蜜又如此痛苦,他抓住胸口的衣服,在床上无声地蜷缩身体,嘴巴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一个人默默地嚎哭。
    太幸福了,也太痛苦了。
    梦中人鱼的不舍如此强烈,梦中的欢喜又如此猛烈。
    虎杖悠仁哭了半个小时,才逐渐冷静下来,眼睛已经红肿了。他起码是在梦中的时候就在哭,哭到了天亮。
    他浑浑噩噩地下楼,浑浑噩噩地上学。面对家人的担忧他只是说自己临睡前看了一部非常悲伤的电影,哭得止不住。来到学校,他也萎靡不振地趴在桌上。
    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咀嚼着那个幸福又悲伤的梦,为什么和禅院直哉跳舞是那么悲伤的事情呢?他百思不得其解。胸口太难受了,他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冰冷的水池里。可是在那里也没关系啊,不是有禅院直哉吗?
    虎杖悠仁这个早上唯一出去做的事就是经过办公室,从门外看禅院直哉的背影。对方的桌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放着一瓶饱满的桔梗花。
    禅院直哉不喜欢花,那么为什么他一直买来花放在身边呢?
    虎杖悠仁发现,虽然他能够共情到梦中自己的情感,却依然对禅院直哉有不少的迷惑。如果他能自由选择,肯定不会去花费时间和金钱在不喜欢的东西上的,这是人的天性才对。他的步伐在门口处犹疑,他好像进去和禅院直哉说话,甚至他想在禅院直哉怀里痛哭,排解他胸口处的酸胀。
    可是禅院直哉一定会推开他的,不会像梦中那样牵住自己的手把自己抱在怀里安慰。
    虎杖悠仁离开了。
    “禅院老师,那个学生好像一直在看你,是不是有事情找你?”
    “……随他吧。”
    男人平静地说道,低头继续翻看手中的游记。

    虎杖悠仁到了午休,又如游魂一样起身去小卖部。小卖部原先的阿姨请假了,换了个新人,新人不知道他,但是听了阿姨的叮嘱给他留了甜面包。
    “你就是虎杖同学吧?”那位女士微笑,“前辈特意让我留东西给你。”
    “谢谢!”虽然精神不是很好,虎杖悠仁还是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对了,男孩子的话可能这样不够,我这里还有个甜咖喱面包,你要吗?前辈说你喜欢吃甜的,那这个也可以?”
    “啊……嗯,好的,谢谢!”
    虎杖悠仁回去就把咖喱面包塞到抽屉里。
    “虎杖你不吃那个吗?”
    “嗯,我不喜欢。”
    “虎杖你还真就只吃甜的啊。不吃的话给我好了,我还觉得不够吃。”
    “好啊。”虎杖悠仁递过去。
    “谢啦,”那人边撕开面包边回忆,“虎杖你吃甜还挺厉害的,上次我们凑热闹的那家新店的甜品大挑战只有你坚持到了最后。”
    “对啊,”有人附和,“那个甜品又多又齁甜,我们都吃不下去了,虎杖面不改色全吃完了,还酷酷地说了句‘甜的就行’。”
    “什么酷酷地说啊?”虎杖悠仁脸上发热,“我只是说如果是甜的就没什么问题啦!”
    “那也很惊人啊!”朋友拍了他的肩膀,“你精神起来就好,一个早上都那样,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抱歉……”
    “你又没对不起谁,不过你跑去办公室干什么?终于想起禅院危害到你的桃花运,准备对禅院下手了?”
    “哇好吓人!”
    “才没有啊!”虎杖悠仁喊。
    他不过是沦为那些对禅院直哉着迷一样的女生们当中一员,也想接近禅院直哉罢了。
    想到禅院直哉的人气,虎杖悠仁就觉得前路漫漫。他很想写一个牌子,警告那些女生,这个人脾气超级差的,说话也很尖酸刻薄,你们不要接近了!他才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也不是宽容友好的绅士。禅院直哉从以前就是……就是……
    虎杖悠仁心情低落下去。他想起那支舞了。在冰冷的水中抱着自己的人鱼跳舞的男人,对他笑着,亲吻他流泪眼睛,跟他说,来吧,悠仁。人鱼奋不顾身,人类呢?
    禅院直哉说,这只是梦。禅院直哉说他只是心血来潮。
    虎杖悠仁反驳不了。
    也许禅院直哉年长他那么多,早就看穿这个梦的把戏,不受影响了。只有他还像小孩子一样,像体验沉浸式的电影一样好奇地观望。
    梦的最后,他们两人是怎么样了呢?
    肯定是去世了吧?不然虎杖悠仁和禅院直哉不会在这里相遇。
    “这个还挺好吃的,虎杖你真不吃吗?”朋友问。
    虎杖悠仁摇头:“我不喜欢吃。”
    “上次虎杖也是吃了一口三明治就跑开吧?脸色差得把我们都吓惨了,你是有什么东西忌口吗?”朋友顺势问起来。
    这个问题虎杖悠仁却难以回答。
    他不能吃任何肉类,一点点都不可以。他会本能地反胃,因为那个梦……他真的做过这个梦吗?虎杖悠仁愣住。
    虎杖悠仁做过的梦很多,但是基本都会有印象,如果他学习也有这种记忆力就好了。而虎杖悠仁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回想,也没想起到底是哪个噩梦让他如此抗拒肉类。甚至他潜意识拒绝去思考这个原因,那天的崩溃让他模糊地记起了细碎的画面,他把那些归类到梦里……那真的是梦?
    人鱼绝望地嚎哭,人鱼绝望地进食。
    他吃的……是什么?
    前世他和禅院直哉,是怎么死去的?
    只是稍微细想,那个记忆里,人鱼哭泣着用男人冰冷的手掌捧住自己脸的触感就清晰传来。
    好冷。好冷。好痛苦。你不再睁开眼睛了。你不再看向我了。你不会在抚摸我,你也不会再亲吻我,拥抱我了。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吃了我。”爱人温柔的呢喃在他耳边响起,“吃了我,然后活下去,悠仁。”
    “——我爱你。”
    虎杖悠仁眼前恍惚,他看到了俊美的男人坐在岸边,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自暴自弃地笑出来,带着对命运的嘲讽和自身的不甘,笑得让他触目惊心。
    “——吃了我,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了。”
    “我要死了。”
    “虎杖!?”
    虎杖悠仁猛地推开椅子,起身跑起来。
    “——晦气,”男人玩笑般说道,手却亲昵地点着他的鼻尖,“你就是条晦气的人鱼,从见到你那一刻,我就在倒霉的路上了。”
    “——但是我不后悔,”男人跳入水中,朝他张开怀抱,“过来吧,悠仁,在我还有力气的时候,补完那支没跳完的舞吧。”
    吃了我,在我身体还没腐烂之前,你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你可以做到的,你不是最听我说的话了吗?
    虎杖悠仁口中发出模糊的像是哭腔和喘气混合的声音,他踉踉跄跄地跑在路上,路过那些讶异的学生。
    那甘美的肉块啊,那包含着爱人最后的爱意的血肉。人鱼悲痛地哭出来,疯狂地对爱人的尸首道歉,而爱人的幻觉在他身边,捧着他的脸,那只冰冷的手好像延续了旧日的温暖。
    “吃了我,活下去。”
    直哉——直哉——
    人鱼在嚎叫。
    “……我爱你。”
    男人最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哈……哈啊——”虎杖悠仁躲到了空教室里,他缩在墙边,双手抱头,牙齿打颤,他忍不住了,把手放到嘴巴里,用力地咬着防止自己崩溃到晕过去。
    那不是梦。那不是梦——那是人鱼最痛苦的回忆,乃至转世以后,依然深深印刻在人类男孩的脑海中,不曾忘记过一刻。
    他多喜欢甜食啊,因为爱人的血肉是甘甜的。他多憎恨肉类啊,因为他把爱人的身体一口又一口地吃下去。
    虎杖悠仁视野迷蒙,他无声地嚎哭到浑身颤抖,头上的窗户被人拉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旧日的爱人,被他吞吃下腹的爱人的声音响起来。
    他惊恐地喘着气,泪眼蒙眬地抬头看,禅院直哉在窗外看着他:“……你把很多人都吓到了。”
    虎杖悠仁还是觉得喘不上气,那种感觉比死去更可怕,是无法回头的绝望,他张口想要喊出禅院直哉的名字,又想起自己被否决了喊出这辈子禅院直哉名字的权利。
    这辈子禅院直哉不是他的爱人。
    虎杖悠仁看着禅院直哉的脸,眼泪流下更多,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禅院直哉俯身下来,捧住他的脸吻下来。
    温柔的,把他当做珍宝一样的吻。
    和前面两次截然不同,温柔得让虎杖悠仁的心脏重新得到宁静。是还在他眼前的爱人给他的吻。
    虎杖悠仁闭上眼。
    他好像变回那条天真而容易满足的人鱼,他在冰冷的水池里玩耍,岸上的人觉得他幼稚,还是陪着他,一直看着他。他从水中游到岸上来,那人翻过一页书,温暖的掌心抚摸他头顶,问他你又怎么了。他牵住了那人的手,那人叹气,起身脱下衣服,和他一起走入水中相拥,亲吻。即使在暗无天日的时间里,他们也曾在水边交换一个湿濡,冰冷却缠绵的吻。
    我爱你啊。人鱼一次次对人类说。
    我知道。人类对人鱼说。在最后的最后,亲口告诉人鱼。我爱你。
    “——到此为止吧,”禅院直哉吻完他,手捧住他泪湿的脸说道,“你现在不是那条人鱼了,虎杖同学。”

    *
    虎杖悠仁请假回了家。
    是禅院直哉帮他跟班主任说的。男人吻过他后瞬间就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只是告诉他可以回家休息,自己会替他办好手续。
    虎杖悠仁一路上像是游魂般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安静地继续流泪。
    他不是人鱼了。他这辈子是人类,在禅院直哉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本能地追逐着前世的影子。
    也许禅院直哉说得对,那只是梦,他也不是那条和人类相爱的人鱼。
    虎杖悠仁把脸埋在枕头上,抽泣着,还是忍不住问。
    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吗?对于虎杖悠仁来说灿烂又明亮的爱情,痛苦而绝望的爱情,都可以当做梦来理解吗?
    梦醒以后他就要当回之前一无所知的人类虎杖悠仁吗?
    虎杖悠仁哭得昏昏沉沉,连家人上来的敲门声都没听到。他睡着了,他回到了光亮的庭院时期,那时他们还未相爱,人鱼不知道爱情是那么痛苦又美好的东西,只是一味地纠缠他喜欢的人类陪他玩耍。他们的相遇和相爱都像是发生在世界的夹缝里,躲着人群,无法堂堂正正。
    “我不后悔。”曾经的禅院直哉这样对他说。
    虎杖悠仁不知道睡了多久,当他顶着剧烈的头疼睁眼时候,看到了有人坐在他床边。
    “唔……直哉?”
    虎杖悠仁认出了禅院直哉的背影。禅院直哉在看书,不知道是不是从他床边拿的。
    “今年的樱花你看了吗?”禅院直哉没关心他醒来后怎么样,而是问了别的事情。
    “……看了。”虎杖悠仁闷哼着用手肘撑起自己,他眼睛哭太久,都有些睁不开了。
    “好看?”禅院直哉继续问。
    “好看。”虎杖悠仁闷闷地回答。
    他不知道禅院直哉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是禅院直哉问了,他也就规矩地回答了。
    禅院直哉合上书,把书放在他床上,虎杖悠仁看了一眼,是他上个月新买的书。他看着禅院直哉放在书上的手,鼓足勇气又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禅院直哉的手。
    “……”禅院直哉转过脸,“你还没做够梦吗?”
    虎杖悠仁不知道哪里来的满心愤懑,他忽地拽倒禅院直哉,把人拉倒在床上后自己翻身骑上去,手揪住禅院直哉的衣领,刚要气势汹汹地说话,对上禅院直哉自此到终都是平静的,在观看一出并不有趣戏剧一样的脸,他那些气势就如被针扎穿的气球,迅速漏掉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气势没有了,接下来的话也好像不够名正言顺,虎杖悠仁把脸埋在禅院直哉的胸口处,感受到身下男人的温暖,他眼睛又觉得酸涩了,“为什么要说是梦啊……”
    “我反而要问你,为什么不是梦?”禅院直哉反问,“你不是那条人鱼,我也不是那个人,为什么你要像追着那个梦一样,一定要回忆起来所有,一定要现实还要按照那个梦来?”
    “我不是!”虎杖悠仁喊,“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禅院直哉很冷静地问他,“除了那个梦以外,你还有任何理由吗?你喜欢的是梦里那个男人,还是梦外的我?”
    “都说了那不是梦!”
    “那就是梦,虎杖悠仁,”禅院直哉厌烦道,“现实里没有人鱼,我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我很清楚。没有人鱼,那个梦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它当做普通的只是有些神奇的梦处理了,而是一直烦着我?”
    虎杖悠仁受不了禅院直哉那么冷静地和他撇清关系,他抬头想去吻禅院直哉,禅院直哉用手挡住了他:“我说了,那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虎杖悠仁执拗地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不喜欢活在梦里。”禅院直哉说,用力地把他推开,“既然有还不错的家人和朋友,就给我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来拉我下水。”
    虎杖悠仁趴在床上,听到禅院直哉离开的声音,在禅院直哉开门前他拿起床上的书狠狠丢过去:“我讨厌你!”
    他说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但是已经晚了。禅院直哉任由书砸到他手臂上后掉下去,冷漠地说道:“是吗?看来是你的真实感受,起码不是因为梦了。”
    “我不是、对不起……”禅院直哉不等他的道歉,关上了门,虎杖悠仁愣在床上,过了半会身体发抖,再次扯过被子盖住头蜷缩起来。
    虎杖悠仁下楼的时候,母亲惊讶他的憔悴:“悠仁,你是怎么了?老师说你不舒服,那要看医生吗?”
    “不用。”他低声地回应他母亲,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到脸上通红的眼睛和浮肿的眼袋,心说怪不得母亲会惊讶。这哭得也太明显了。
    虎杖悠仁出去客厅,母亲问了他几句,他都是摇头,见他这样,母亲转移话题,问他要吃什么。知道母亲想安慰他,虎杖悠仁虽然没胃口,还是说了几个东西,母亲去准备,虎杖悠仁问了父亲和爷爷去哪里了。
    “爷爷啊,他之前约了朋友在外面,我没说你请假回来。爸爸是在楼上收拾相册呢。对了,悠仁的老师很关心你哦,我就放心了,毕竟悠仁总是把不好的事情藏起来不跟我们说,我们也不好勉强悠仁说。”
    “……他关心我?”
    “是啊,”母亲没有觉察到他的情绪,“是带着花过来探望你的,说了好多悠仁在学校的事,说悠仁在学校很受欢迎,很多朋友,很多人都关心你喜欢你。”
    虎杖悠仁想象不出来禅院直哉会和母亲说这些话。他对待虎杖悠仁的时候冷静到了残忍的地步,让虎杖悠仁觉得所有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还是说那是社交上的礼节性行为?
    “爸爸那个人,一听到有人说悠仁就兴奋起来了,拉着你老师看相册,还看录像带。”
    “爸爸!”虎杖悠仁不知道该继续难过好,还是为此感到难堪。禅院直哉把他的家人从小记录他的东西都看了?那可不只是快乐的事情,还有虎杖悠仁小时候的糗事都被记录了!像是幼儿园打架,把人打哭了,转头因为饭菜里有鱼肉而当场嚎哭,吓得老师们手足无措。还有拿着毛毛虫,以为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到处把朋友们吓得脸色铁青,还在镜头前哈哈大笑,伸出食指和中指比耶。什么初次带到大海边,虎杖悠仁不知为何边哭边游泳……有些是因为虎杖悠仁年幼做出的蠢事,但是有些,却冥冥之中早就说明了,虎杖悠仁从未忘记过禅院直哉。
    “悠仁的老师真的很关心你,”母亲感慨,“你爸爸说起来没完没了,我都替他害臊,结果悠仁的老师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地听完了,还说道——”
    “——他是被你们爱着长大的。”
    听到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虎杖香织和虎杖仁都愣住了。虎杖香织出于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一些更细微的东西。她本来看到男人,觉得男人不像是会说出那么温柔的话的人才对。
    果然是有偏见吗?她笑了笑,对男人说道:“说来老师是教音乐的对吗?悠仁从小就很喜欢唱歌和听歌。”
    “悠仁的老师走了吗?”
    父亲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虎杖悠仁听到母亲告诉他的由禅院直哉说出来的那句话时候就彻底愣住了,没回过神。
    “你是做什么了那么久?”母亲问。
    “刚不是和老师提起悠仁第一次看樱花时候高兴到哭了吗?我说我有照片,可是当时没找出来,我感觉老师挺遗憾的,刚在阁楼找了很久找到了、悠仁?”
    父亲手里的照片被虎杖悠仁抢过来拿在手上看,照片里,七八岁的粉发男孩站在樱花树下默默流泪,脸上是笑着的,他的母亲和爷爷在他身边试图安慰他,而男孩只是一直,一直抬头看着那棵开得无比盛大的樱花树,樱花落在他头上,像是一场雨,一场梦。
    “——花也很漂亮。”
    被当做是梦的久远记忆里,男人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是小小的,很多很多聚集在一起盛开的花,看上去茂盛得有点烦了,但是却铺天盖地,花开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它。”
    好久好久以后,虎杖悠仁终于看到了男人口中的樱花。
    可是男人在那之前就说了——
    “——我哪也不去了,悠仁。”
    他看着他的人鱼,缓缓道。
    “我的樱花就在这里。”
    “悠仁!?”
    母亲和父亲叫喊着他的名字,过来想要抱住跪倒在地上痛哭的虎杖悠仁。
    “——今年的樱花你看过了吗?”禅院直哉背对着他,问道。
    好看?好看。
    可是禅院直哉没有转过头来看他的樱花。
    “——他是被你们爱着长大的。”禅院直哉对他的父母说。
    禅院直哉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来呢?他又是怎么样想的,问虎杖悠仁看过今年的樱花没有呢?
    “——不是我喜欢。”被问起花的时候,禅院直哉这样回答。
    “——你只见过庭院里的花吗?”曾经的禅院直哉看着他问道。
    那就是梦。现在的禅院直哉又说。忘掉它,过你的人生去吧。
    虎杖悠仁看向桌上被母亲放在花瓶中的,开在叶片上,像吸收着阳光生长的橙色花朵。那是禅院直哉带来探望他的花。是天堂花。
    粉色郁金香,满天星,迷迭香,勿忘我……那每天放在禅院直哉桌上的桔梗花,最后是天堂花。
    “你想知道老师的地址?”家里的母亲知道他的想法后,思考一下,就拨通了教导主任的电话,对着电话说了一通谎话,虎杖悠仁吃惊地看着母亲把禅院直哉地址骗到手后记下来,撕掉递给他。
    “去吧。”他的母亲什么都不问,只是温柔地笑着。
    粉色郁金香象征永远的爱,禅院直哉怀抱着花束孤独地走在人群中。
    虎杖悠仁把自行车推出来,迫不及待地跑起来,像是背后生长出翅膀,带着他迎风飞起。虎杖悠仁在夜色中骑上自行车,像是第一次急切地想要遇见禅院直哉,像是曾经他奋不顾身地朝禅院直哉而去。
    白色的满天星赠与爱人,禅院直哉用花束敲打他的时候,那不轻不重的举动,让一朵花落在他身上。
    “悠仁?这么晚你还去哪里?”路上遇见的爷爷惊讶问他。
    “我去找我男朋友——”虎杖悠仁大声喊道。
    “什么!?”
    虎杖悠仁抛下爷爷的疑问,奋力朝前骑行,就听到爷爷在身后喊:
    “那你还骑得那么慢!”
    虎杖悠仁笑出来,他喊回去:“我很快了啊!”
    桔梗代表真诚不变的爱,禅院直哉的手边永远摆放着的盛开的白色的花。
    路上灯火通明,还未到店铺关门的时候,虎杖悠仁冲入人群里,叮叮当当的车铃让行人纷纷讶异避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倒映在他瞳孔深处,不如他爱人眼睛的绚丽。
    他好像走在一条无比光明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虎杖悠仁在夕阳下倒在禅院直哉怀里,勿忘我在说不要忘记爱人的爱。
    虎杖悠仁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感受汗水流过眼睫,他眼也不眨地目视前方,绿灯跳转,他经过了那家他总是遇见禅院直哉的花店。禅院直哉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为了看他一眼,才选择在这个能和虎杖悠仁发生交集的路口花店呢?
    在他回想起来,却被禅院直哉拒绝,禅院直哉带来了天堂花,告诉他永远不要忘记我在等待你。
    车轮顺着笔直的下坡滚下去,虎杖悠仁俯冲进明亮的夜里,和他勇敢地落入禅院直哉怀抱,和禅院直哉跳完他们那次人生最后的共舞一样。
    他的爱人就和过去一样,反复又矛盾。比谁都渴望活下去,却叮嘱人鱼吃下自己活命。明明心高气傲,看不起不是同类的人鱼,最后却和人鱼相爱,甘愿和人鱼厮守在冰冷的地下室里。那么想要回家,最后对他说的是自己那也不去了,因为属于自己的樱花就在这里。
    跟他说这是梦,你忘了吧,可是自己却一直都记得。
    过去并不美好,忘了吧。可是每次遇见,他的爱人带着庭院之外的花沉默而剧烈地说着不要忘记我。
    没关系。他对禅院直哉说。我再来找你就好了。
    像是当初一样,他一直是因为爱禅院直哉而勇敢的人鱼。他从来不害怕,记得禅院直哉和去爱禅院直哉,这件事都不是悲伤的事。
    哪怕上一次的最后是那样惨烈,他依然不会后悔。
    梦中的人鱼,曾经的他是那样幸福过——
    迎面的风卷入车轮中,虎杖悠仁对着月色奋力骑行,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眼前又出现了记忆中的大海,他抱着爱人的头颅,悲伤而勇敢地前行,将爱人带回故乡。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他带着未来去和禅院直哉相见,去再次拥抱他的爱人——

    *
    他在黑暗中熄灭了蜡烛。
    黑暗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外,就只有排水口处水流缓缓流动的声音。
    死寂。他好像被关在了一副阴冷的棺材里。
    人鱼朝他露出的天真笑颜仿佛还停留在他虹膜深处。
    我去啦,直哉。他的人鱼对他这样说,眼底里似乎还未熄灭过希望,带着无穷的勇气潜入水底。
    可是他知道不会有出路的。
    至少对他这个人类来说不会有的。
    又来了。禅院直哉看着黑暗中逐渐辨认出来的漆黑水面想到。他这个时候忍不住想,那条人鱼,那条终归不是人类的人鱼会不会在求生欲面前放弃他,再也不回来?
    不会回来的吧?禅院直哉阴暗地想到。被困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一个病恹恹的什么也做不了的男人,会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纵使他对人鱼说了很多次,你自己走吧,但是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他发自心底地痛恨和诅咒将他抛弃的人鱼。
    人鱼本来就是这样,那个家伙只会喊着他的名字,他所理解的意思真的是人鱼表达的意思吗?
    禅院直哉在黑暗中抚摸手中手枪的枪管。
    直哉……直哉……
    你都有可能离开我了,为什么还要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一定会离开吧?留在这里只是漫长而折磨的等待死亡的过程,为什么不离开?我都让你离开了,我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你有机会活下去,而我用尽一切办法却只能等死?
    在黑暗中,禅院直哉被寒意包裹着,令他的思考逐渐冻僵。他很久都没升起火炉了。为了节约所谓的空气。可是那样有用吗?
    人鱼每天出发到回来都耗尽了力气,却还是为了温暖他在水里奋力游动,直到精疲力尽才喘着粗气,满怀希望地看他,对他伸出手。
    禅院直哉没有告诉人鱼,人鱼的体温始终是低于人类的体温的,就算人鱼再怎么努力,他抱上来的那一刻,禅院直哉还是感觉到了湿濡的冰冷,他忍住了自己身体的发抖,什么都不说,抱着因为疲惫也因为期盼瑟瑟发抖的人鱼。
    他的人鱼什么都不知道。
    禅院直哉看着食物耗尽,看着饮用水耗尽,看着灯火熄灭。水池里的水也愈加浑浊,每次他的人鱼短暂地从水中出来和他拥抱,他都能感到人鱼的疲惫和害怕。只是人鱼什么也不说,依赖地摩挲过他的脸颊,就松开手自己回到冰冷浑浊的水中,在岸边不舍地看着禅院直哉入睡。
    他也许该睡一觉,黑暗中把时间的一分一秒都拉长都无限的地步,如果他睡一觉,他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就不会因为自己卑劣的本性,痛恨人鱼会抛弃他,能离开这里。
    直哉……
    人鱼饱含着欢喜,思念,珍惜喊出他的名字。
    爱是那么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东西,甚至不能支撑他活下去。禅院直哉打开了膛室检查子弹,合上,扣动扳机,要举起手枪的时候,他感觉到手无比沉重,沉重到他呼吸困难。被人像流放一样狼狈地赶到这个国家的时候,他咬牙坚持了下来,不曾对他人示弱。被人轻蔑,当做好看的珍奇异兽对待,他忍受自尊心的折磨,露出笑容,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势力,他不会就在这里倒下。当绝症开始发作,禅院直哉也不是想到认命,他舍弃自己曾经的高傲,主动寻求人鱼的心脏,他想活着,他都忍受了那么多痛苦,为什么连简单的活着都不允许他!?
    他步步为营,为了活着,他竭尽全力,哪怕人鱼的心脏他比谁都清醒知道不过是短暂的麻醉药,他也没想过放弃。
    如今他却穷途末路,孤独一人在黑暗中等待一条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人鱼。
    禅院直哉想不到自己没有尊严地病死,饿死在这里的画面。他维持了一生的骄傲,却轻易破碎在这个地下室里。
    他拿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直哉——
    他人鱼喊他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离他很近。闭上眼睛,他只看到人鱼每次带不回来食物,也没有进展,无措地在水中用那双随时要哭出来的眼睛看他。
    直哉……直哉……
    他的人鱼不会说话,只能笨拙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独自泡在冰冷的水中,只要他还在就满怀希望。
    他们多久没有真正地拥抱到一起?连亲吻和爱抚都像是奢侈,他的人鱼总是小心翼翼地待他,生怕伤害了他,生怕给他带来负担。
    禅院直哉放下手枪,孤独地在黑暗中等待,水声响起,他知道他的人鱼回来了,他点起蜡烛,在微弱的亮光里,他看到人鱼不敢上来。
    他知道人鱼没有找到食物,他也没期盼过。
    想到人鱼年幼的脸庞和那双眼睛,禅院直哉平静地开口:“过来吧,悠仁。”
    他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人鱼修长的身影沿着水下过来,探出了头,禅院直哉伸出手,人鱼脸上就出现了委屈到想哭泣,却强忍泪水的表情,他们在冰冷的地下室里牵手,禅院直哉牵住他的人鱼,感受人鱼在他手心里的细微颤抖,禅院直哉想到。
    为什么不走呢?即使他痛恨,诅咒过人鱼,在人鱼回来那一刻他只有满心的疲惫。为什么不离开我?
    望着人鱼的脸,禅院直哉想到他在人鱼这个年纪的时候,尚且没有吃过苦头,活得肆意而张扬,而他的人鱼的世界却从头到尾都如此狭窄,没有机会看到人间的景色。
    “直哉……”人鱼轻轻地喊着他的名字,不安又深爱。
    禅院直哉感到了漫长且沉重的绝望压垮他的脊梁,他握紧了他年幼爱人的手
    “我在这里啊。”禅院直哉对他又一次回来的人鱼说道。
    没了他,他年幼的爱人要如何活下去?禅院直哉在黑暗里挣扎着诅咒人鱼的时候,他内心也清楚知道,他的人鱼会回来,一次又一次,只想着如何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可他离不开了。
    他死以后,人鱼要怎么办?
    禅院直哉看着人鱼的脸上出现意动,知道年幼的爱人想要他的拥抱,他也做好准备,可是人鱼只是挣脱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退回到水中遥遥地看着他。
    死亡还在逼近,禅院直哉第二天继续着他的挣扎和等待,等待他那条天真又单纯的,想其离开,却永远会回来的人鱼。
    ……
    ……
    禅院直哉准时醒来。
    他起身关掉了整夜没有关掉的电灯,拉开了窗帘,外面正在下雨,他看了一阵雨水也没有停下的迹象,今天的晨跑只能在室内跑步机上完成了。
    他好像一台精准的机器,知道如何维护自己身体的程序。设定好跑步机的时间后,他戴上耳机,心无波澜地进行运动。
    半小时后,他的跑步结束,他聘请的管家上门,把他需要过目的公司的盈利状况和宅子的打理情况整理好放在餐桌上,为他带来食材和其他需要的东西又及时在他洗澡出来前离开了。
    禅院直哉比起过目那些文件,还是向拿起昨晚醒好的花,走向院子的泳池。
    他在建造泳池的时候就提到过要求,如今他院子里分别有一个小泳池和一个大泳池,大泳池每周定时有人上门清理,小泳池则安置在后院被花丛围绕的地方,水流从早到晚都保持着清洁和流通。他把花枝折下尽数抛在清澈的水中,静静地目视着花在水流中打转,他拿起一边放置的浇花壶,亲手给这座好像遗落在人间的仙境池水周边的花丛浇水。
    如果男孩看到,应该能看到禅院直哉种植了数不清的花,这还只是属于禅院直哉庭院的一角,他的精力有限,也不可能真的打理全部,只重点打理池子周边的,剩下完全可以交给聘请的员工。
    禅院直哉对外界如何谣传他这件事漠不关心,事实上当他带着记忆重新变回孱弱的婴儿时候,他曾经猛烈的心绪好像就慢慢被时间磨平。
    他记得自己死去的不甘和不舍,还知道他的人鱼在他死后做出的种种行为。以为他还能活着而努力上岸,一次次摔倒在地上。因为饥饿而吞吃泥土。茫然无措不知道如何做一个母亲,却不知道他的孩子已经死在腹中。还有绝望地吃掉他,带着他千里迢迢地回到故乡。
    禅院直哉浇花的动作微微顿住,耳机里适时传来重新开始的录音:
    “悠仁,来,这首歌怎么唱的?”
    沙沙声里,在女人温柔的引导下,男孩稚嫩清甜的嗓音唱起来。
    “樱花啊樱花啊……”
    禅院直哉在重复完了他无趣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后,终于有了行动能力,他首先选择去那个分不清是否死后幻想,看到他人鱼精疲力尽后却悲惨死去的那个海边村庄。过程并没有一帆风顺,禅院直哉还年轻,再多的手段也不可能现在能用上。历经波折还是让他找到了,只是那个村庄早就变成了度假村,禅院直哉一脸不耐地听着导游解说这里人鱼的凄美故事,不同的是这里变成了海边的渔民和美丽的人鱼少女相爱的故事。怎么样都好,禅院直哉打断导游,命令对方说人鱼和人类合葬的地方在哪里。
    意料之中地找不到。禅院直哉站在那座明显是假货的墓前没有任何表情,转身离开。
    他有想过,那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
    耳机里响起男孩长大点,小学里合唱队要求练习的歌。
    声音比起人鱼的时候青涩,也没有那种超出常人的惊艳了。只是禅院直哉仍旧不厌其烦地去听。
    那个禅院直哉痛恨的国家,据说在一次内战里四分五裂,很符合禅院直哉对那个国家的想象,最终只变成历史课本上的只言片语。禅院直哉把那页书撕下来,慢慢地撕碎后丢到火里燃烧。
    他在想,他那些仇人也有转世吗?
    “虎杖——”
    “欸,到。”
    耳机里响起的是少年时候的男孩的声音。
    好像男孩到了那个年纪都会有些叛逆,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就没有前面的时候那么听话顺从大人的话了。不过男孩还是唱起了歌,那是一首流行的情歌,不符合老师考试的要求,但是台下的人在男孩唱完后都在鼓掌,盖过了老师的声音。
    真讨人喜欢。禅院直哉脸上微微闪过不悦的表情。
    禅院直哉没能找到自己的仇人,当然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浪费时间在垃圾身上。他这辈子有健康的身体,第二次的经验,完全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
    只是他的人鱼去哪了?
    在童话里,人鱼放弃了对人类狭隘的爱情,转而获得了不灭的灵魂,成为天空的女儿。那么他和故事里一般天真善良的人鱼呢?因为他的人鱼没有放弃对人类的渺小的爱情,那么他的人鱼能够拥有灵魂转世吗?
    禅院直哉浇好花后就回到了屋子里。阅读工作上的事很简单,他在手下的产业走上轨道后就基本都交托给代理人处理。本来他是要思考教案的,但是前不久他就和校长说了辞职。
    “禅院先生你确定要辞职?”因为禅院直哉投了一大笔钱而战战兢兢的校长擦着汗,心虚地问道,“是不是在我们学校这里哪里感到不舒服了啊?”
    “没有,”禅院直哉说,“我只是想走了而已。”
    跟他来时一样突然,他在樱花盛开的时候来到他的人鱼身边,得知他的人鱼根本不再需要他,也能露出那样的笑容生活后,他又在樱花落尽前离开。
    他看着窗外,忽然又说道:“把我投资的钱的一笔放到游泳馆上去。”
    “没问题,禅院先生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禅院直哉脑海里划过男孩因为回忆而崩溃的脸,他平静道:“没有。”
    那天晚上,他拒绝了虎杖悠仁。
    禅院直哉实际上也不能准确说出他的心态。他一开始只知道人鱼的名字的发音和拼写,可是写成汉字是什么样一概不知,相当于大海捞针。而他的人鱼却可能不是出生在这个地方,而是别的国家,甚至都不叫这个名字。
    禅院直哉日复一日地寻找,从少年时期到成年,渐渐地他都认为应该是寻找不到了。他的人鱼应当就像是故事中虚构的美好存在,现实里不存在对方的痕迹。
    正当他那样想的时候,某天他坐着车路过一个路口,他的旁边停了一辆公交车。他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靠在窗边睡着,带着白色有线耳机,脸庞比记忆中还要稚嫩点的人鱼。
    那一刻,所有的回忆都化作洪水将禅院直哉淹没,禅院直哉盯着那个窗户,看着人鱼恍若不觉地继续靠着窗边睡觉,嘴唇微微张开,头发毛茸茸的带着活力的樱色。可是只是那么看到的一秒,公交车的停靠完成,重新发动,而禅院直哉所坐的那辆车行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禅院直哉用尽了所有办法知道了人鱼这辈子的人生,知道对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一家四口当中,知道对方从小就受人欢迎,开朗而友善,知道人鱼的名字是虎杖悠仁。
    但在见面这件事上,禅院直哉却往后拖延了。
    因为他发现人鱼貌似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人鱼总是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和朋友在一起玩闹,会和家人远足,看到巨幅广告牌上漂亮的女明星也会停下来欣赏。会和猫猫狗狗打交道,会热心地帮助有需要的人,同时有点叛逆,会进出游戏厅,会去玩不适合自己年纪的小钢珠。
    没有他,虎杖悠仁生活得很好。
    和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小人鱼离开了他就活不成了,小人鱼的世界就那么大,大到可以圈住禅院直哉的灵魂哪里也不能离去,小到禅院直哉张开手臂,小人鱼欣喜地落入他怀中,那便是小人鱼的全部世界。
    “直哉——”
    那天晚上下起了小雨,禅院直哉撑着雨伞,站在门铃处,看着湿掉了头发和肩上的男孩用力地按着门铃,对里面的他喊道。
    “出来——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他的人鱼带着能灼烧禅院直哉心脏的炽亮眼神看着可视门铃。
    “出来——”
    记起来又怎么样呢?禅院直哉想。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人鱼曾经错误地爱上一个贪生怕死,无能卑劣的人类,那是因为人鱼没有遇到过其他的能爱的对象。这辈子,人鱼身边有无数选择,而禅院直哉到来,只是让人鱼回忆起禅院直哉带给他的绝望,亲眼目睹爱人的死去,亲手吃下爱人的血肉,最后崩溃又勇敢的人鱼怀抱着爱人的头颅游回去故乡,却惨死在沙滩上。
    那种东西,回忆起来有意义吗?
    就连樱花,人鱼也和这辈子爱着他,他也爱着的人们去看过了。
    只是禅院直哉仍旧不甘心,如旧日的幽灵,徘徊着,怒吼着,堪堪维持住自己的理智,每一日带着他并不喜欢的花走在人鱼必经的路口上。
    他为什么开始关注花,又在家里种下那么一个花园?
    因为曾经的人鱼只见过庭院的花。
    “你走吧,”隔着那扇门,旧日的亡魂对男孩说道,“我不会开门出去的。”
    “……为什么!?”男孩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他敲打着门扉,大喊道,“直哉你是胆小鬼吗!?为什么!?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我都想起来了!我是自己选择喜欢你的!”
    并不完全是。禅院直哉心想。因为他在其中做了引导。就像那个时候,他一边对人鱼说离开好了,一边又憎恨着,不甘心只有人鱼能离去。他想着虎杖悠仁这辈子不再需要他了,应该彼此都过着自己的人生,可是他不甘心,所以才做出在虎杖悠仁眼里反复无常的举动。但是禅院直哉也清楚,虎杖悠仁只是因为那个梦的影响,就像是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总是反复梦见他的人鱼那么欣喜地朝他过来,用唯一能喊出来的名字来回地叫着他。
    “直哉……直哉……”
    我爱你!
    人鱼是这样说的。
    男孩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禅院直哉能够听到曾经的人鱼欢喜又不安地喊着他的名字,人鱼总是期待地看着他。
    直哉,我爱你,你爱我吗?
    禅院直哉只是亲吻自己不安的人鱼。在生命的最后给出了答案。
    和那个时候相比,喜欢的含义太轻了。
    “直哉……”门外的虎杖悠仁的眼神开始难过,“你真的不开门吗?”
    “不开。”禅院直哉回答。
    门外的虎杖悠仁并不是他的人鱼。
    不是被他圈养在地下室,只有小小一个水池的人鱼。所以他放手了。
    就像他这辈子和虎杖悠仁初见,虎杖悠仁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而禅院直哉只能看着他的人鱼和他相背离去。
    禅院直哉回到卧室,耳机里不知道第几次播放起虎杖悠仁小时候唱的歌,他闭上眼睛,好像那样就能想象出没有他在的时候,他的人鱼是如何一点点长大的。

    虎杖悠仁出门的时候,家里人都来送他。
    “欸……悠仁真的要去吗?”他的父亲还在惴惴不安,“毕竟那个人比悠仁大了好多、额唔爸爸!”
    老人踹了一脚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对自己孙子耳提面命:“悠仁,这次不许失败了啊!太丢人了!你这个年纪,怎么可以摔倒一次就不继续努力!”
    “我才没有放弃!”虎杖悠仁反驳他爷爷,“我每天都给他打好多电话!”
    “没关系,悠仁肯定会成功的,”温柔的母亲鼓励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什么?”
    “悠仁,你第一次喊人,不是喊爸爸妈妈,而是喊‘直哉’,”母亲告诉他,“我们都没想通你为什么这么喊,还以为是发音不对,每次你喊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你总是很失望地摇头,低头继续自己玩。”
    那天那个陌生的男人上门后,虎杖香织忽然想通了地问道:“请问老师你的名字是什么?”
    男人微微愣住,还是回答道:“禅院直哉。”
    虎杖香织联系起来了自己儿子这段时间,甚至是更久的从前的异常,她顺口地问道:“那么禅院老师是最近才来学校的对吗?”
    虎杖悠仁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他对童年的记忆很模糊,多数都是由家人转告,如果他以前就在喊着禅院直哉的话。
    “……真是个胆小鬼。”虎杖悠仁系好鞋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澎湃的心跳声镇定下来,他笑容满满地对自己家人说道,“等我晚上把我男朋友带回来!”
    “加油啊……其实不带回来也……”
    “悠仁一定没问题的。我会做好晚饭等你们。”
    “你可别丢人了!”
    家人一个个对他说道,虎杖悠仁推开门,出发去接他的爱人了。

    *
    禅院直哉再次挂断虎杖悠仁的来电。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一时间觉得倦怠。
    挂断电话后,短信接踵而来,禅院直哉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在一边让其自己震动。
    不知道虎杖悠仁怎么知道他的手机号码,那天拒绝了虎杖悠仁以后,禅院直哉就开始一天到晚都接到虎杖悠仁的电话,就算挂断也会立刻打来,不打电话了就该发短信。内容也不是控诉他为什么不接电话,反而是虎杖悠仁随手拍下的生活中的照片,像是路边遇到的一只猫,那天天空的云朵,学校小卖部买到的好吃面包,等等。
    禅院直哉烦不胜扰,把虎杖悠仁拉进黑名单里。然后虎杖悠仁就开始天天放学过来他门口喊话,甚至早上上学也会抽空过来。禅院直哉已经想不通虎杖悠仁哪来那么旺盛的精力了,迫不得已把虎杖悠仁解除了黑名单。
    周末的时候,虎杖悠仁也会跑过来,管家和其他员工好几次都遇到了男孩。管家询问禅院直哉怎么处理,禅院直哉看着门铃那里传来男孩精神奕奕的样子,眼睛明亮得不知道何为挫折。
    他从肺腑里深深吐出一口气。
    “随便他。”他对管家说。
    提交了辞职,禅院直哉干脆不去学校,虎杖悠仁也无法正面遇见他。直到某天管家一脸犹豫地告诉他门口信箱放了一束桔梗花。
    禅院直哉想起来他放在办公室桌上的花,他走的时候没带走,以为就那样枯萎了。
    和桔梗花一起放到信箱的还有一个录音带。禅院直哉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播放了,磁带缓慢转动,带出少年青涩真挚的音色:
    “Darling, I'd wait for you

    亲爱的,我会等着你的

    even if you didn't ask me to.

    即使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Tie a lasso around the moon

    我会在月球系上一圈套索

    and bring it on down, to you.

    然后把它送给你

    I'd bottle the feeling you give me

    我会把你带给我的所有喜乐与哀愁装进玻璃瓶

    Shelve that stuff for years to come

    只为在很久很久的以后还能将它珍藏

    Cause baby when your arms are around me

    因为当你的手臂环绕着我的时候

    I'd swear that I'm holding the sun

    我发誓我在拥抱太阳

    I'd give you the sun if you asked me

    只要你想要,我会将那炙热的太阳都带给你

    You could have all of the time

    你可以拥有从古至今的岁月

    You could have the stars and the trees

    你可以拥有那日月星辰,花草树木

    ……
    ……”
    禅院直哉沉默着听完,磁带转到尽头,他又打开一次。
    “……你就让他一直这样做吗?”禅院直哉打电话给虎杖悠仁的母亲。
    女人在电话那边有些惊讶:“我以为禅院老师不会管,毕竟悠仁确实有时候特别活泼,精力旺盛的时候他爷爷都受不了他,要和他吵架。”
    “……”禅院直哉说,“让自己孩子追求一个大他十多岁的男人也没关系吗?”
    “欸?”女人又惊讶了,“你们不是一直在谈恋爱吗?”
    “……”
    女人抱有歉意道:“我一直以为是禅院老师你的情趣呢,因为悠仁那样特别可爱之类的。”
    “……我没有。”禅院直哉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禅院老师……”对面听起来却好像不是真的道歉,禅院直哉打断她。
    “既然搞清楚就不要他那样做了。”
    “这个不行,”女人断然道,随即缓和了语气,“我家奉行的自由主义,悠仁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没有错的行为,也到青春期了,勇敢示爱没什么不对的,何况是禅院老师先对他示爱的不是吗?天堂花和桔梗花真是不得了呢。”
    禅院直哉知道自己碰到硬骨头了,他正想结束对话,那边女人又问:“悠仁这次唱歌好听吗?他已经好久都不给别人唱歌了,他每天晚上回来练习,才录下来给你。要是觉得好听的话不如夸一下他吧。”
    怎么可能会难听呢?包含少年人的一腔真心,再青涩的声音都悦耳轻灵。
    禅院直哉那天晚上听了很多遍那首英文歌。他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人鱼为他唱歌了?在睡梦中,他又回到最为宁静的时候,他因为失眠走进地下室,一盏灯照亮来路,人鱼自水中朝他而来,温柔的歌声拥抱他焦虑不安的灵魂。
    禅院直哉任由手机的震动停歇下来,甚至比他估算的要短时间。他去花园浇完花回来,发现虎杖悠仁今天没在门口找他。他问学校要过这个学期的安排,虎杖悠仁今天应该正式放假了,如果是假期虎杖悠仁没理由不过来骚扰他。
    他安静片刻,拿起手机检查虎杖悠仁给他发来的消息,还是说期末成绩出来了不是很理想,家里的书看了却不太懂,昨天路过花店学着禅院直哉买了花之类的琐事。
    是因为有别的事耽搁了?
    禅院直哉等到中午都没听到虎杖悠仁的动静,他自己开始焦虑起来,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但是管家过来处理事情时候就发现了。
    “禅院先生……你是在等那个男孩子吗?”
    禅院直哉说不,管家自顾自道:“那个男孩很喜欢往禅院先生门口的信箱放东西,也许他今天也放了?”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地和管家对视了一会,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打开信箱里的时候看到一小束白色满天星,上面系了一封信函。禅院直哉迟疑地打开,看到男孩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
    “你的人鱼被我绑架了!想要人鱼就来那个地方!”
    什么东西?如果虎杖悠仁站在禅院直哉面前绝对会被禅院直哉说到怀疑人生,而现在虎杖悠仁不在。禅院直哉回去调看门口的录像,看到男孩很早,天一亮就骑着自行车到他门前,把东西放在信箱后,抬头看着摄像头说道:
    “过来找我,直哉。”
    然后就转身骑车走了。
    禅院直哉驱车前往学校的时候觉得自己蠢透了。但是虎杖悠仁那副摆明了绝对他过来的表情,让他下意识怀疑起他如果不来,虎杖悠仁可能自己会搞出点无法挽回的东西。带着烦躁,禅院直哉还是去到了游泳馆。
    假期里学校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值班人员,禅院直哉避开他们,来到游泳馆门口,看着没上锁的门,禅院直哉拧起眉头推开门。
    也许是不放心,禅院直哉反锁了门。
    手机和腕表都拿出来拿在手上,禅院直哉一步步走向泳池,看向那个在泳池中央泡在水底的人说道:“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这都能再溺水一次你就该重新活过。”
    泳池里的虎杖悠仁毫无动静,禅院直哉站在岸边越加烦躁:“给我上来,你是什么意思?”
    男孩还是没回话,静静地泡在水中,身上的白色衬衫在水中浮起,粉色的头发在水中漂浮,像是朝水中撒下的花。这次男孩没有像之前那样脱掉衣服穿着泳裤才泡水,禅院直哉盯着泳池一会,心头止不住地焦躁。
    上次他跟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男孩在泳池里安静地溺水了,一个人在挣扎,他跳下去把男孩带上来后想到,如果他没及时过来呢?如果他不是因为想看男孩跟过来呢?这辈子不是人鱼无法在水中呼吸的男孩会不会就这样安静地溺死了?在禅院直哉没发现的时候?开什么玩笑?
    “上来,虎杖悠仁,”禅院直哉说,“你这辈子不是人鱼。”
    水中的男孩突然往下沉了下去,禅院直哉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跳下去:“虎杖悠仁!”
    男孩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就跟上一次禅院直哉跟过来的时候看到一样,拼命朝上伸出手,身体在不自然地在水中挣扎,平静的水面被搅乱了。
    “你装的吧?”禅院直哉眼睛睁大,死死盯着水面,没有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虎杖悠仁,不要给我玩这种把戏。”
    “咕——哈啊、哈——”虎杖悠仁挣扎出水面,脸上表现出痛苦,就跟水底有重物牵扯着他,他再度挣扎着沉入水中。
    “我操你妈的虎杖悠仁!”禅院直哉咒骂着把手上东西扔开,脱掉鞋子跳到水中,“这种地方你都敢溺水第二次我杀了你!”
    男孩还在水里挣扎,禅院直哉快速朝男孩靠近:“我杀了你这个白痴!”
    手要碰到溺水的男孩时候,男孩忽然反过来抱住了禅院直哉的手臂,用力把禅院直哉往水里一带,禅院直哉眼瞳紧缩,咒骂声还没出来,男孩就冒出水面,憋着一口气脸颊鼓起,湿掉的头发和睫毛都在往下滴水,男孩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甩开。
    “操他妈的你这条蠢鱼……”禅院直哉反应过来他被虎杖悠仁骗了,虽然这种假设他早就有了,但是看到男孩那么逼真地挣扎,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下来了。
    虎杖悠仁双手把他手臂抱得死紧,脸颊压在手臂上,眼睛因为生气瞪圆了,像是圆润的猫儿眼,脸颊肉也因为水中闭气而鼓起来,他瞪着禅院直哉,禅院直哉忽然就觉得脑子里沸腾的怒意都消停了。
    发脾气了。禅院直哉心里头烦躁地想到。
    “放手。”禅院直哉索然无趣地对虎杖悠仁说道。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虎杖悠仁开口,他的手臂还是没松开禅院直哉的,脸压着手臂,柔软的脸颊肉被挤起,让禅院直哉感觉虎杖悠仁比起发脾气更像是委屈郁闷。
    “不接就不接。”禅院直哉说,他用手去掰开虎杖悠仁。
    水波翻卷,虎杖悠仁身体略微下沉,前倾身体把禅院直哉的手臂牢牢固定在怀里:“那短信呢?我也给你发了很多短信。”
    “没看。”禅院直哉见掰不开虎杖悠仁更烦躁了,他嘴上随意应付着虎杖悠仁,身体带着虎杖悠仁往岸边移动。虎杖悠仁这个发育期的身体,沉得要死,尤其不配合的时候,禅院直哉得花费更大力气。
    “那我给你的花和信呢?”虎杖悠仁继续追问,他不依不饶地抓住禅院直哉,非要禅院直哉回答他,“我写了很多信给你!还有我唱的歌你听了吗?”
    “都没有。”禅院直哉说谎面色不改。看着男孩的眼睛因为气愤而湿润,他别过眼,男孩大力拽过他。
    “看着我!”虎杖悠仁喊,“你就那么喜欢逃避吗!?”
    禅院直哉忍耐地闭眼:“放开我,虎杖悠仁。”他看向虎杖悠仁,“我不想陪你玩过家家游戏。”
    虎杖悠仁贴着禅院直哉手臂的胸口急促起伏,虎杖悠仁瞪着禅院直哉怒喊:“胆小鬼!”
    “……”
    “跟我说什么不过是个梦,如果你把他当做梦为什么要过来找我,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永远带着花来看我,为什么跟着我每次都发现我有事!”虎杖悠仁大喊,身体都在发抖,“你的意思就是我的就是梦,你的不是吗!?就因为你是大人所以你可以随便决定我的意愿吗!?连回应我都不敢的胆小鬼!”
    “你说够了吗?”禅院直哉淡漠道。
    虎杖悠仁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一眼依旧表情冷硬的禅院直哉,主动放开了禅院直哉,朝岸边游去,禅院直哉沉默地看着他游到岸边,扶住池边后转过身。
    “那我不过去了,”虎杖悠仁声音颤抖,眼眶发红,“既然你选择不爱我,那我也不爱你了。”
    “……”禅院直哉听到自己的心脏重重下坠的声音。
    虎杖悠仁红着眼眶,盯着他一字一顿说道:“那你就去烧掉我给你的花和信,删掉我给你打的电话记录和短信,砸掉那个花园,”禅院直哉看着他,瞳孔深处微微颤栗,如现在池面摇曳的水光,“不要再听我给你唱的歌,忘掉我爸爸妈妈告诉你的我的小时候,把我从你的世界彻底剥离开!”虎杖悠仁抬起头,坚定地说,“我不要你的花,也不要你以为很聪明的在远处看着我,更不需要你一个人狡猾地躲在以前,既然你选择不爱我,那就什么都别留下给我,我会把你统统忘掉!”
    禅院直哉喉咙深处在滚动,他想和自己之前那样,从容地说出“好啊”,像是男孩这辈子头一次对着他喊讨厌的时候那样冷静自持,他看着男孩眼睛如星辰掉落的泪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不要爱我了,禅院直哉,你做得到吗?”他的人鱼深呼吸一口气,喊道,“我让你不准爱我了!听到了吗!?”
    禅院直哉只沉默地注视着他好像用尽勇气喊出来的人鱼。
    “为什么?”虎杖悠仁用力擦掉掉下来的眼泪,把眼角擦红了也没停下,“为什么你不把它当做一个梦,舍不得我来到我身边,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就想逃跑?那个时候有那么不堪吗?你觉得你很没用吗?你觉得我不需要你了吗?”
    直哉……直哉……
    曾经的人鱼一次又一次地在那个狭窄冰冷幽暗的水池中游动。不知道人类世界,也不知道如何在人类世界生存的人鱼只能依靠他。
    直哉……
    他的人鱼和他在一起后没见过外面的太阳,没在温暖干净的水里游过,能够照亮他人鱼的只有头顶那昏黄的灯光。
    禅院直哉知道他的人鱼是如何坚持地想为死去的自己取暖,又是如何绝望地吃下自己身体时候想到,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人鱼那么符合它所追求的纯洁,善良,天真的生命为什么下场是这样?不灭的灵魂在哪里?幸福的恩赐在哪里?因为他的人鱼错误地爱上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吗?
    这辈子的虎杖悠仁不再需要他的陪伴,就有了和自己去看樱花的互相爱着的家人。这辈子的虎杖悠仁受人喜欢,无数人笑着围绕在他身边。这辈子的虎杖悠仁本来就没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男孩只是当做一个美好的梦去追逐,不知道结局的昏暗和悲惨。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我呢?
    禅院直哉第一次握住鼓足勇气朝他示爱的人鱼时候想到,没办法,他的人鱼离不开他,这是他的人鱼,那他就答应好了。
    可是现在的虎杖悠仁根本不需要禅院直哉。越是接触越是明白,禅院直哉对于现在虎杖悠仁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就算没有他,虎杖悠仁也会过得很幸福,和那条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幸福的人鱼不一样。
    直哉——直哉——
    记忆里,年幼无措的人鱼再次喊着他的名字过来,用那双流泪的眼睛看他,迫切地需要他给予自己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都不一样了。只有禅院直哉还困在旧日里,看着记忆里那条人鱼欣喜地呼喊他的名字。
    “过来——直哉!!!”
    虎杖悠仁的声音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喝止禅院直哉永无止境的旧日幻梦,禅院直哉抬眸,他现在应该很幸福的人鱼正在流泪朝他吼叫,脸颊涨红。
    “我不过去了,所以你给我过来!!!”虎杖悠仁竭尽全力地叫喊,“禅院直哉,你只有两个选择,永远都不爱我和爱我!”虎杖悠仁朝他用力到声音沙哑,“过来爱我!!!”
    “我不会再求着你做什么了,”虎杖悠仁剧烈地喘息着,“你自己决定,决定你要不要过来!”
    直哉——直哉——
    人鱼第一次因为喜悦通红着脸,在他面前求偶,每一声都蕴含着强烈的爱意。
    “过来、直哉——”说着不会求他的男孩眼睛里纷纷落下晶莹的泪水,狼狈且努力呼唤他,曾经是禅院直哉在岸边呼唤不敢过来的人鱼,抚摸拥抱他的人鱼,告诉他的人鱼不用害怕,“给我过来!!!”
    你不是说了给我选择吗?为什么好像也就只有一个选择?
    他的人鱼一直都很勇敢,勇敢地在那个时候不放弃希望,不放弃他这个已经毫无用处的人类,勇敢地爱他,在他死后,勇敢地独自一人跨越千里带他去故乡的樱花树下。
    他明明没有给人鱼什么。
    “过来……直哉……”虎杖悠仁好像喊累了,声音变低,他撑在岸边,浑身湿透地低垂着头,哭得满脸是泪水。
    以前,一直是人鱼朝他过来。
    重新睁开眼后,禅院直哉第一次学着如何朝人靠近。当年公交车上的惊鸿一瞥,禅院直哉用尽所有手段找到了人鱼。他在郊外置办了别墅,拥有了在阳光下的花园和水池。他去问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人口中拼凑出人鱼的过往。他每天在人鱼放学的路上远远地看着沐浴在爱中长大的人鱼表情疏离地在人群中听着音乐,一个人走过回家的路。他下定了决心,来到人鱼身边,他引起人鱼的注意,他知道他的人鱼看到他一定会过来的。可是人鱼真的懵懂的,不知道过去的结局就那样朝他过来时候,只差一步,禅院直哉却住手了。
    夕阳下,像最初的人鱼一样,满脸憧憬和天真的男孩落到自己怀里,禅院直哉望着因为不知道痛苦所以眼睛如此明亮的男孩,听到了心脏落入池水中的声音。
    在绝望中失去爱人,被迫吃下爱人的血肉充饥,带着爱人回去故乡,却被人杀死,死前惨烈地挣扎哀叫。
    这种东西回忆起来还能笑出来吗?
    你看吧。禅院直哉看着因为回忆起来而崩溃的虎杖悠仁想到。那个过去一点也不美好。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的绝望和痛苦,好不容易在爱里长大的你,还能像之前一样天真地笑出来吗?
    “直哉。”
    禅院直哉在梦里,看见过那辆错过的公交车,靠在窗边的虎杖悠仁醒了过来,看着他,双手放在窗边,脸枕着手臂,天真而甜软地看着他笑了。
    那到底是呼唤还是告别?禅院直哉只为了自己着想来到虎杖悠仁身边,到头来发现,最初的错过,就告诉他,他和他的人鱼早就该告别了。
    他的人鱼不用想起任何痛苦的回忆,一辈子都在爱里快乐幸福地生活。
    只是他一点也不甘心。
    为什么和人鱼在一起的不是他?为什么他的人鱼把他忘了?他发疯地嫉妒怨恨每一个和虎杖悠仁在一起的人,他根本做不到去祝福虎杖悠仁在没有他的人生里幸福快乐。
    看着我。看着我。禅院直哉每次抱着花看到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的虎杖悠仁都在想到。禅院直哉每次和虎杖悠仁面对面,虎杖悠仁忐忑又直率地看过来的时候想到。禅院直哉每次亲吻虎杖悠仁,听着他的人鱼动情的呻吟声时候想到。
    看着我。
    从以前就根本不善良的人类说。
    看着我……
    然后再呼唤一次我的名字。
    “过来!!!直哉——”他的人鱼正泪流满面地呼唤他。

    虎杖悠仁喊到喉咙沙哑,他喊累了,原本的信心满满在禅院直哉的不回应下迅速消磨殆尽。没关系。他咬着下唇,擦掉脸上的泪水。这次不过来就不过来了。反正禅院直哉都说他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出尔反尔不是很正常吗?虎杖悠仁吸着鼻子,想爬上岸。下次肯定有办法让禅院直哉说爱他的——
    “唔!”
    一股巨力拉住了他的手,虎杖悠仁茫然无措下被禅院直哉拉回水中,本能地闭眼。扑通一声,虎杖悠仁因为重力身体下沉,他惊慌地睁开眼,禅院直哉的手抓住他将他带到自己怀里,用手臂紧紧圈住虎杖悠仁的身体。
    “那么容易就半途而废?”禅院直哉的声音像是压抑太久而有些暗哑,手臂抱着他仿佛要把他勒进骨头里,禅院直哉埋在他颈侧说道,“我过来了。”
    虎杖悠仁一瞬间后背鸡皮疙瘩起来了,他粗喘着,还像是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唔——”
    禅院直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喉咙,用力地吻下来,虎杖悠仁被压到水下去,耳边水声滚动,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从人间逃离沉入一方蔚蓝的天地里。太阳在水面浓缩成一个闪耀的白斑,虎杖悠仁睁大眼,水流过他的瞳孔让他觉得涩疼,即使这样他也努力睁大眼,看着面前人的金发在水中漂浮,一切都是那样地闪闪发光,他眼里的阳光和水,他眼前人的发丝和眼睛。
    错觉间,好像当初他汇入大海中时候,是和禅院直哉一起,在阳光下的大海重获新生的。
    “唔……”
    虎杖悠仁怔愣一会,就努力地分开池水,抱住了禅院直哉回吻。
    “哈——”
    在虎杖悠仁快被水下的吻吻到窒息时,他被禅院直哉托出水面,他只来得及擦了一把脸,就匆忙地找禅院直哉:“直哉、嗯唔、等、唔唔——”
    他的眼睛亮起,急着想要禅院直哉确定地告诉他,禅院直哉浮上水面,第一件事还是吻住他。虎杖悠仁所有的话都被灵活的舌肉堵回去,唇齿被吻得酸麻,舌根下的软肉被顶舔,虎杖悠仁呜咽着涎水流满嘴巴,无法顺利吞咽的他涎水流出唇角。禅院直哉的拇指扣住他的嘴角,在他呜咽落泪的时候,嘴巴短暂分开,粗糙温热的舌苔舔舐过虎杖悠仁红润的嘴唇和下巴处的涎水,虎杖悠仁脸颊酡红,舌头滑进他嘴巴里,他身体被舔得战栗。
    “呼唔……哈、嗯嗯……”虎杖悠仁在亲吻的间隙里喘气,禅院直哉的手托着他的背,后面滑到他的臀部把他整个人揽起来,“唔!”
    虎杖悠仁慌乱地用手抓住岸边,禅院直哉的手掌包裹他的臀尖肉,为了抓住他而手指掐进臀肉里,虎杖悠仁脖子飞快臊红。怎么比起上辈子要害羞点……哦,上辈子他下半身是鱼尾来着。感觉屁股被捏住,虎杖悠仁恍惚回神,看到禅院直哉眉头紧锁,不虞地看着他。
    “对不起、啊唔!”虎杖悠仁被禅院直哉抱起来,双腿绞在禅院直哉腰上,不小心就咬到了禅院直哉的舌头,他慌慌张张的,看着禅院直哉分开来一脸嫌恶地,似乎真的被咬痛了的吐出舌头,他去摸禅院直哉的脸,“我不是故意的、嗯!”
    禅院直哉眼睛微微转向他,眼睛眯起,瞳眸里流转过让他心惊的亮光,像是野兽注视猎物时候的危险眼神。
    禅院直哉上辈子也是人类吧?虎杖悠仁愣愣地想,禅院直哉咋舌,攥住他的头发把他拽下来继续吻住:“嗯唔唔唔——”
    舌头互相纠缠摩擦,从舌尖上传来微弱的酥麻,虎杖悠仁流出眼泪用鼻子闷哼,口腔黏膜在炽热的吻中融化,舌头像是黏在一起,色情无比地交媾般舔顶吮咬,虎杖悠仁喉咙发痒,心跳声好像从喉咙里传出来了,急切的呼吸吹拂到禅院直哉脸上,也让他的脸颊烫起来。
    “唔……直哉……”
    虎杖悠仁被吻得浑身都软下来,双手双脚抱紧禅院直哉不舍得放开,是禅院直哉揉乱他的头发,主动分开嘴唇,对他沙哑地说:“上去。”
    虎杖悠仁浑身都是湿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上,他有点后悔没有换泳裤才下水。手臂在瓷砖上滑开几次,是禅院直哉在后面推着他上去:“唔、直哉……”
    禅院直哉跟随他后面上岸,虎杖悠仁翻过身想去抱禅院直哉,禅院直哉就先一步压倒了他,粗暴地扯开了他胸口处的纽扣,俯身咬住了他的肩膀:“咿!”
    虎杖悠仁的汗水混合泳池里的水在皮肤上亮晶晶的,禅院直哉的手抚摸过他的胸口时候他忍不住瑟缩:“等等、直哉——”他叫起来,禅院直哉忍着烦躁抬头。
    “怎么了?”声音比之前听上去更沙哑了,虎杖悠仁耳朵红了。
    “我是男的、额、所以可能……”他吞吞吐吐。
    “你当然是男的,难道你还是女的吗?”禅院直哉不耐烦道。
    虎杖悠仁噎住,语气加快了:“我不是说这个!”他苦恼道,“我说我跟上辈子不一样!没有子宫给你顶进去了!”
    “……”
    虎杖悠仁嘀咕:“你以前又喜欢和女人……我是人鱼时候还好,我现在是男的啊,我怎么知道你可不可以?”
    “反正都是我肏你,有什么区别?”虎杖悠仁虽然知道自己是下面,还是想着重强调一下自己的尊严,就听到禅院直哉下半句,“把子宫肏出来不就好了。”
    “啊、哦、什么?”虎杖悠仁迷茫地看着禅院直哉,他看着禅院直哉没有任何开玩笑迹象的脸半响后终于反应过来,“等等……啊唔!”
    禅院直哉拽住他的小腿:“你敢跑?”
    “不是、我是因为……”虎杖悠仁严峻地思考起一个问题。那就是禅院直哉这次人生里有和谁做过吗?如果没做过的话——虎杖悠仁小心地想往后挪,禅院直哉侧过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攥住他两边的脚踝把他拽回身下卡住。
    “都学着勾引男人了,现在还想后悔吗?”
    “呜……”虎杖悠仁回忆着梦中禅院直哉对他做的,脸颊烧红。他被拽回来后乖乖地不再逃跑,禅院直哉拉下他湿漉漉的裤子和内裤,虎杖悠仁之前被吻被抚摸到半勃起的阴茎跳出来,虎杖悠仁连忙夹住双腿,“我是生理反应——”
    “你在说什么废话?”禅院直哉好像都没在意到虎杖悠仁担心的地方,掰开虎杖悠仁双腿,虎杖悠仁一条腿上还挂着衣物,另一条腿就架到禅院直哉手臂上,小腿勾住禅院直哉的手臂。
    “唔嗯——”狭长的肉缝被手指顶开,虎杖悠仁挺起胸口。
    禅院直哉用手指抚摸着他痉挛紧涩的内壁,抱怨道:“都来勾引了怎么还不做全套?”
    虎杖悠仁羞耻得浑身要烧起来了,用手臂挡住脸,扭过脸枕在另一个手臂上,禅院直哉扯过他胸口处的衬衫,让他湿淋淋的胸口裸露空气中,低头咬住了他的乳头:“啊嗯!”
    牙齿咬住脆弱的乳头后,又改用嘴唇含吮,舌头舔磨,一边虎杖悠仁紧窄的肉缝被禅院直哉摩挲着外口到软热,手指还是湿的,顺着褶肉翕缩的方向顶进去研磨,虎杖悠仁双腿忍不住就抖了一下。
    “咿……”虎杖悠仁没忍住张口咬住手臂,男人的手指弯曲,指关节就顶住了褶肉进行刮蹭,虎杖悠仁小腿在抽动,被禅院直哉抓住膝弯抬起。
    “忍什么啊。”禅院直哉皱眉,手指更用力地顶刮里面翕合缩颤的湿腻褶肉,能感觉到褶肉如胆怯地伸出小舌般轻柔又紧密地舔吮指尖,稍微一顶,男孩有力的小腿就在晃动,饱满的大腿忍耐着地敞开两边,柔滑的肌肉曲线没入到下方阴影处,两边厚软的臀肉夹一样夹着他的手,禅院直哉被夹得动不了,不耐地拍打男孩紧实的腿根,“给我放松,弄不开一会吃苦头的还是你。”
    “唔、唔……”男孩手臂抱着自己,咬住手臂不发出声音,湿掉的衣服下渗透出男孩的肤色,紧紧贴着男孩震颤的小腹,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堪堪遮住点男孩的胸膛和小腹。男孩听话地放松自己身体,被嘬吃过变红的乳头空中轻颤,微微隆起的胸膛起伏不定,小丘一样乳房的形状连同乳尖的轮廓都被吸满水的衣服勾勒出来,“嗯唔!嗯嗯唔——”
    和那个时候一样在人类中也健壮的身躯,又还有少年稚气,身上肌肉不会过分夸张,肩颈线条瘦长,精瘦的腰部总让人觉得简单就能搂住。因为承受奸淫,手臂的肌肉会紧绷鼓起,和小腿一样,不明显的青筋跳动。禅院直哉伸手去摸男孩的侧颈,男孩困惑地睁眼,但是没敢躲,闷哼着被禅院直哉抚摸颈侧到脸颊一块滚烫充满活力的肌肤:“直哉……”
    湿润的甜软的瞳底映着他的脸,虎杖悠仁的眼睛好像变成了柔软融化的糖果。和上辈子不一样,非人的鱼尾变成一双肌肉发达的长腿,刚才水下接吻的时候拼了命地缠在自己腰上,比起曾经的人鱼,如今的虎杖悠仁给他的印象更接近在漫无边际原野上奔跑的矫捷的鹿。皮肤的每一寸都像浸透了阳光而焕发健康的麦色,和被关在冰冷的地下室时候完全不同,他的人鱼是在阳光下长大的。
    “唔、直哉……”
    男孩被他揉捏过胸口时候身体难耐地挺起,胸膛处一下就红了,矫健的双腿肌肉紧绷,想靠过来又忍住一样地颤栗,在他臂膀里轻轻晃动。
    “又不是鱼尾,”禅院直哉说,“想靠过来就靠过来。”
    “唔!”虎杖悠仁通红着脸用双腿绞住他的腰,禅院直哉蹙眉一下就松开。男孩下半身几近赤裸,湿滑的肌肤泛着小小的战栗,浑圆的屁股压在地上,禅院直哉抱起来过,知道是怎么样一个挺翘软弹的触感,禅院直哉都能想象出男孩每天怎么坐在自行车上骑行,怎么在水里游泳,那双修长的腿带动着男孩的臀部肌肉锻炼出丰满的弧度。
    “直哉、直哉……啊唔……”男孩柔软的奶子被禅院直哉揉到鼓起通红,男孩受不了地一声声低低地呼唤他,毛茸茸的短发都被打湿,低声呜咽似的叫法像是亲昵的小狗在叫唤,双腿总是忍不住地去夹住他的腰和他的手。被手指奸肏着后面和被手揉着奶子,男孩的阴茎高高挺立,顶起小腹上湿透衬衫的一小块布料,布料罩着还没开过荤的龟头,透出龟头的冠状沟和铃口,男孩下面的紧致的屄口吃着手指,腰就不住地往上抬,形状傲人的阴茎被手指肏得快喷水了,盘在茎身上的青筋在收缩发抖,“直哉!唔唔、咿啊——”
    看起来就是十足的男孩子,甚至不出意料以后会成为别人眼中特别有男子汉气概的类型。只是现在张着腿用紧热的后穴嗦吃男人的手指,身体也尽量地敞开被男人揉着奶脸色绯红地小声呜咽,手指插得越深,男孩就越情不自禁地想挺腰,舌尖抵着下唇快含不住。
    “唔、唔嗯——”
    禅院直哉把虎杖悠仁揉奶揉得浑身像泡在春水里软绵绵的以后就往下,虎杖悠仁猛地睁大眼,想合起双腿:“等一下、咿!”
    “你在不情愿什么?不是让你舒服吗?”禅院直哉冷淡道,他握住虎杖悠仁的阴茎,男孩黏糊糊的腺液沾得他满手都是,禅院直哉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手指撩开贴着阴茎的衣服,拇指指腹摩擦着男孩抽搐的铃口,男孩顿时叫得更大声了。
    “咿、哈啊、不、嗯嗯——”
    男孩弓腰,里面收缩得厉害,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手指都没怎么顶,就被男孩自发性地嗦到深处去,手指勾动,摩擦过的褶肉温腻紧致,禅院直哉感觉头顶上的太阳正在慢慢炙烤他的喉咙和舌头,水分在流失,汗水分泌出来,眼睫上凝结出洁白的盐粒般阻挠视线,男孩又是尖叫一声,好像一块柑橘味的奶油蛋糕在他手下被阳光烤化。
    “直哉——”
    虎杖悠仁带着哭腔,在他手里射出来,可能是第一次射精,也可能是觉得没能维持到作为年轻男孩的自尊,虎杖悠仁想把脸埋到手臂里,禅院直哉舔了舔嘴唇。
    “……都不能用的鸡巴,要这样叫它也不对吧?”
    “欸?”虎杖悠仁迷茫地抬起脸,脸颊和嘴唇都是红艳艳的。
    “我是说,你的鸡巴又插不到女人里面,还要继续这样叫它吗?”禅院直哉感觉虎杖悠仁夹在他腰上的双腿不安地动了一下,他挑眉,“……既然发挥不到用处,那现在叫它阴蒂才对,阴蒂是因为被男人用手指肏着屄所以肿起来了吗?水滴得到处是,因为阴蒂很兴奋吗?”
    “唔、呜……”虎杖悠仁用手臂挡住了脸,胸口到露出的耳朵完全红了。
    居然有用。禅院直哉讶异。上辈子的小人鱼不理解人类世界的常识,禅院直哉顶多是过过嘴瘾,看到小人鱼茫然天真的眼神就觉得无趣地停下。就算小人鱼努力想配合他,可是观念里和爱人结合并不羞耻的小人鱼任他怎么说也就是脸微微发红,撒娇地缠着他罢了。
    “阴蒂黏糊糊的,现在软下来了,是因为屄没吃到鸡巴,没被男人肏到吗?”
    “唔!”
    底下的男孩看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阴蒂软下来了,需要我再给你揉肿吗?阴蒂被手指摩擦你会很兴奋吧?”禅院直哉笑,“阴蒂发育得那么大,是不是因为自己总是自慰,屄太饥渴了自己把阴蒂摸到那么大?”
    “唔嗯——”虎杖悠仁撑起自己,一只手揽住禅院直哉堵住了他的嘴巴,舌头顶进他嘴唇里,牙齿还有点泄愤地咬了他嘴唇一下,“不要说了——”
    “不可能。”禅院直哉反手抓住了虎杖悠仁的头发把人压下去,手指用力地挤进虎杖悠仁的体内顶插,滑腻的淫液流满虎杖悠仁的屁股,臀缝处尤其泥泞,禅院直哉的手指摸索到男孩体内突起的地方,重重地碾磨,男孩从喉间逸出一声模糊的尖叫,舌头被顶得吐出来,本来是他主动亲吻禅院直哉,现在却身体簌簌发颤,禅院直哉轻哼着咬住男孩的舌尖。
    “唔、嗯、直哉、呜、直哉……”虎杖悠仁双手环住禅院直哉边和禅院直哉接吻,边喘息着小声叫着禅院直哉的名字,似乎要把之前没能喊回来的名字喊够为止,禅院直哉垂眸,在虎杖悠仁又要张口呼唤时候,舌头纠缠住虎杖悠仁,虎杖悠仁闷哼,“唔……”
    明明已经在陆地上,虎杖悠仁还是觉得心肺在剧烈运作中,比之前在水中更需要氧气,他情难自禁地靠近禅院直哉,禅院直哉滚烫的掌心顺着他脊骨的突起而抚摸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融进皮肉里,虎杖悠仁皮肤下的血液冲动地贴着禅院直哉的掌心流动。
    “唔……我要射了……”虎杖悠仁短促地哼了一声。
    “那就射出来。”
    “嗯唔!”虎杖悠仁闭上眼,身体蜷缩起来,阴茎一阵阵地射出乳白的精液,溅到了地上蓝白相间的瓷砖上,虎杖悠仁射完拱起的双腿才放下,他殷切地磨蹭着爱人的脸颊,“直哉……直哉……”
    他都高潮两次了,禅院直哉还没进来,让他焦躁起来。禅院直哉吻过他的脸颊,抚摸他后背的手来到他身前,虎杖悠仁忽然按住了禅院直哉的手,含糊道:“摘掉戒指,”禅院直哉看过来,虎杖悠仁努力显得自然地说道,“戒指好硬,摸得我不舒服。”
    这是假话。佩戴在禅院直哉无名指上的戒指远远不到弄疼他的地步,他只是想起那些人因为这个戒指以为禅院直哉结婚了会微妙地不舒服,哪怕他知道禅院直哉是为了他才戴的。
    禅院直哉好像不耐地叹了一声,虎杖悠仁不太确定,看见禅院直哉扯开自己衣领,从里面拿出一条项链,项链穿过了一枚小小的银色戒指。
    虎杖悠仁睁大眼,禅院直哉单手扯断了项链,手指抓住那枚戒指,项链被男人随手扔掉:“手。”
    禅院直哉简洁道。
    “我可以吗?”虎杖悠仁脑袋晕起来,他怀疑起是不是阳光太过猛烈,令他中暑了,那枚戒指在禅院直哉手上晃得他头晕。
    “……”禅院直哉没好气地抽出手,抓着他的手戴上戒指,“弄反了吧?”禅院直哉垂下眼帘,“是我说这句话才对吧?你到底有没有意识?”
    “什么?”虎杖悠仁仍旧迷糊,直到禅院直哉跟他十指交握压在地上靠过来。
    “被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强制性求婚,至少也该犹豫一下吧?”禅院直哉忍不住咂嘴,“你怎么什么时候都像是没脑子一样?”
    不过虎杖悠仁问道:“只是求婚不是结婚吗?”
    “……”禅院直哉一把搂住他,“等你成年,任何一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都随便你挑。”
    “我还是想在这里,”虎杖悠仁声音轻快,小小的戒指戴在他手上刚刚好,他的心灵好像要飘起来了,只能用力地回抱住禅院直哉,让自己的心灵安心待在爱人温暖的怀抱里,“直哉你是我的了吗?我可以随时随地喊你名字了吗?我可以在别人面前、唔、哈、唔嗯嗯……”
    炽烈又缠绵的吻,虎杖悠仁抱住自己温暖的太阳,动情地呻吟,泪光湿润。
    一吻结束,虎杖悠仁气喘吁吁,听到禅院直哉喘息着说道:“不准……”
    “不准离开你,不准抛弃你,”虎杖悠仁接过话来,眼睛闪亮亮地看着禅院直哉,“不然你就杀掉我?”
    “……把你关在花园里,”禅院直哉说,“把你关在我做的花园里。”
    “花园也是为我做的吗!?”虎杖悠仁想起禅院直哉那些很不靠谱的传言,惊喜道,“是怎么样的?之前你都不给我进去……”
    禅院直哉低低咒骂一声,手指陷入他头发里,虎杖悠仁主动地抱上去,双腿绞紧禅院直哉的腰,人体的温度把身上的水渍烘烫得更为湿黏,他感觉自己被黏在了禅院直哉怀里一样。禅院直哉的手抓住他的大腿往外打开,虎杖悠仁这时候脑袋清明了一点:“直哉等等!”
    “哈?”
    看着禅院直哉犹如觉得饥饿的凶悍眼神虎杖悠仁就哆嗦,即使这样他还是说出来:“套、我带了安全套!”
    “……”禅院直哉安静了数秒,难以置信道,“你有脑子带那个东西?”
    禅院直哉真把他当做笨蛋了。虎杖悠仁不是很服气,可是禅院直哉说对了,不是他自己带的。虎杖悠仁觉得丢脸不敢直视禅院直哉的眼睛慢吞吞道:“妈妈出门时候给我的……说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说当时他的父亲那一副石化的表情,虎杖悠仁觉得有点丢脸的是好像他母亲早就猜到自己是在下面了。什么嘛,就不可能他在上面吗?别看他这样,他跟禅院直哉商量、商量一下的话……
    “你在想什么?”禅院直哉看着他,眼瞳深处有化不开的浓墨,随时把他捕获溺于其中。
    “没什么、唔、嗯……”眼睛被吻了,虎杖悠仁闭上眼。
    “眼珠子乱转。”禅院直哉半嘲笑半警告,然后要找虎杖悠仁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安全套笑容就没了,“……你真会给我折腾。”
    “我之前忘了。”虎杖悠仁心虚道。
    禅院直哉皱眉,从他被揉得皱巴巴的裤子里翻出了安全套,禅院直哉的手是湿的,不只是泳池,还有虎杖悠仁泥泞的下体里的,虎杖悠仁瞬时脸颊滚烫别过脸去,眼角余光还偷偷觑着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尝试用手撕不开包装后就用牙齿咬住,手用力撕开,因为润滑液进到嘴巴里,禅院直哉还不爽地吐了口唾沫,和他一直在别人面前伪装的文雅矜持形象翻天覆地,虎杖悠仁却觉得这样的禅院直哉更真实,更平易近人。
    虎杖悠仁盯着禅院直哉,禅院直哉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解开裤子后拉下拉链,等候多时青筋怒张的阴茎径直弹跳出来,笔直地热气腾腾地对着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想别过眼,还是看着禅院直哉坦然地把安全套戴上。近乎透明的薄膜被粗长偾张的阴茎撑开顶住,膜口扯到根部,感觉马上要被阴茎顶穿般勉强嗦住阴茎,虎杖悠仁看得心惊胆战,好像脑子里已经想象出自己被这根粗长的东西贯穿时候的模样,那根硬烫的鸡巴把他紧致瑟缩的屄口彻底撑开,柔软的褶肉死命地含嗦鸡巴,被鸡巴猛地一下顶到尽头,顶得虎杖悠仁小腹里一点空位都没有……
    “那个……”虎杖悠仁艰难地吞下唾沫,他倒不是后悔什么的,就是他想到禅院直哉做起来的生猛样子条件反射想暂停一下。
    “看那么久在想什么?”禅院直哉俯身过来,双手按住了虎杖悠仁想挪动的大腿,嘲笑道,“明明上面和下面的嘴巴都舔了很多次吧?现在还会嘴馋吗?”
    虎杖悠仁脑子轰地一下沸腾了,口齿也不伶俐了:“不是、我、没有、啊……”
    禅院直哉把他的双腿掰开来,看着虎杖悠仁顶起衣服的勃起挑眉:“阴蒂都肿了,说一下你刚才都想到什么下流的事了?”
    “唔、我不是、呜……”虎杖悠仁虽然有点想逃,但是禅院直哉真的抱起他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把手搭在禅院直哉肩上,闷哼着被禅院直哉掰开屁股,对准偾张的阴茎一点点坐下去,“哈啊……慢点、呜、嗯……”
    “抱住我。”禅院直哉的喘息也低沉了许多,阴茎被男孩紧致温暖的体内嗦吃,被仔细指奸过的男孩体内湿得一塌糊涂,男孩每被掐着腰按下去点,身体就不自觉地细颤一下,像是抱起一只蓬松温顺的大猫,男孩身体紧绷得像根弦,又因为龟头磨着穴口慢慢软下来,背如猫一样拱起来,湿漉漉的衬衫勾勒出男孩瘦削的脊骨和肩胛骨,小小声地甜软呼喊他的名字。
    “直哉……直哉……”
    虎杖悠仁抱着禅院直哉,脸埋在禅院直哉的颈窝处,眼睛留意到禅院直哉扯断项链时候留下的红痕,伸出舌头含糊地叫着舔舐上去,禅院直哉的呼吸凌乱起来,掐着他的腰的双手猛地用力,他惊叫出来:“咿啊——”
    身体倏地坐落,体内吞下一截滚烫坚硬的鸡巴,茎身上突突跳动的青筋隔着一层薄膜都印进虎杖悠仁肉里。
    “哈、哈啊……”虎杖悠仁抵出舌头喘气,腹部撑涨,脚趾蜷缩,“直哉、呜、直哉……”禅院直哉侧过脸来咬吻他的颈间,双手下滑捞住他的大腿,在他耳边嘶哑道。
    “坐下去,悠仁。”
    “唔……”虎杖悠仁腰很酸,他从来没用过这个姿势和禅院直哉做爱,虽然禅院直哉可以说是很体贴地慢慢来了,虎杖悠仁动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小腹轻易被顶到,双腿发软,因为不适应而觉得下半身酸胀,“嗯嗯!”
    他索性减少折磨的时间,屏气用力坐下去,剩下一半的阴茎又被吞掉一截,禅院直哉在他耳边低哑呻吟,抓住虎杖悠仁的腰开始挺腰。
    “咿、啊唔、直哉、嗯嗯唔啊、直哉——”
    炙热的阴茎滑过他紧缩的体内,又狠狠地自下而上插进他小腹深处,虎杖悠仁的腰被禅院直哉死死钳住,他被动地坐在禅院直哉身上,被禅院直哉顶得身体摇晃,体内从酸胀到被龟头顶撞得酥麻,脑海里像是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下半身传出咕啾咕啾淫靡的捣挤水声。虎杖悠仁本来还想忍耐,不要那么快丢脸地放声尖叫,结果就咬到了舌尖,泪水一下子掉出来,狼狈地吐着被自己咬疼的舌头模糊地尖叫:
    “啊、嗯嗯——直哉、唔、咕唔——”
    “你还真是蠢。”虎杖悠仁疼得泪眼朦胧,听到禅院直哉的嘲讽不甘心又生气,闷头咬住了禅院直哉的喉结,“喂!”
    虎杖悠仁嘴唇和牙齿都含住咬住禅院直哉喉结,禅院直哉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双手把他双腿盘到身上后抓住他的脸。
    “哪有人因为不想叫就咬到舌头的,你这不是蠢还什么是蠢?”
    阴茎深深楔入他小腹里,虎杖悠仁饱胀得想干呕,流泪闷哼:“我是不小心!”
    “……以前没那么多话,还得猜你的意思。”禅院直哉忽然说。
    虎杖悠仁睁开湿掉的眼睫,禅院直哉把他压倒,虎杖悠仁小腿晃动,慌乱地再次绞住禅院直哉的后腰。
    “结果你做的时候那么多废话啊。”禅院直哉说完。
    “我都还没说几句!”虎杖悠仁愤愤不平,他睁大眼,看到禅院直哉轻松愉快地笑出来。
    “废话真多。”轻佻甜腻的声音不知道是宠溺还是抱怨,虎杖悠仁蓦地感觉到心脏浸泡在酸酸甜甜的糖水里,他抱紧俯身的禅院直哉,一声又一声地叫着。
    “直哉、直哉——”
    禅院直哉粗重地喘息着,虎杖悠仁手脚都缠紧了禅院直哉,底下的瓷砖磨到他后背生疼,衣服乱糟糟地堆起,太阳越发闪耀,在他眼里投下眩晕的光斑,虎杖悠仁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时他为禅院直哉唱的歌,那时他无法再为禅院直哉发出的声音,轻快的空灵的,幸福的人鱼为他的爱人歌唱,日光笼罩下,虎杖悠仁仿佛置身在闪闪发光的电影里。
    “直哉……直哉……”
    不是电影,是他亲手抱着他最耀眼的太阳,最美丽的星辰。虎杖悠仁想起他这辈子为禅院直哉唱的歌:
    “Cause baby when your arms are around me

    因为当你的手臂环绕着我的时候

    I'd swear that I'm holding the sun

    我发誓我在拥抱太阳

    I'd give you the sun if you asked me

    只要你想要,我会将那炙热的太阳都带给你

    You could have all of the time

    你可以拥有从古至今的岁月

    You could have the stars and the trees

    你可以拥有那日月星辰,花草树木

    ……”
    虎杖悠仁在写下那封邀请函的时候苦思冥想了许久,怎样才能让他固执地待在过去的爱人走出来呢?不能太过深沉,他写不来那些东西,他想带给禅院直哉的也不是那些沉重的情感。
    这辈子多好啊,他是和禅院直哉一样的人类,禅院直哉健康而自由,他们相遇在这个会盛开樱花的故乡。
    他决定了,他要带着爱人体验那些轻快美好的情感。
    所以他自认为幽默地写下来,你想要你的人鱼是吗?那过来见我吧!我就在那里等着你,带着你不愿去体会,不敢再去体会的轻快的爱意等着你。这次人鱼要人类主动过来。
    他奔向禅院直哉的时候,确信自己奔向的幸福,那么现在就该禅院直哉也向着幸福过来才对——
    “嗯唔——”
    虎杖悠仁的手指抠住禅院直哉的肩膀,他的小腹已经被他射出来的精液弄得乱七八糟了,大腿也因为被凶猛地肏顶而瑟瑟发抖,穴口流出的淫液都能在屁股下汇成一滩,虎杖悠仁感受自己小腹里阴茎的射精,被薄膜阻断那冰冷的体验,虎杖悠仁只觉得有点凉凉的,同时精液射得他里面有些痉挛。
    “唔……”他有微弱的沮丧,靠在禅院直哉肩上抱怨,“没有套、感觉会更好……”
    “操。”禅院直哉快速且清晰地骂出一声。
    虎杖悠仁闷哼,阴茎拔出体内时候,肏熟的褶肉还在挽留,禅院直哉果断地拔出,伸手摘掉套子丢到地上。
    “你说话的时候能过脑吗?”禅院直哉咬牙切齿。
    “以前都是直接射进来的……”虎杖悠仁做得迷糊,下意识埋怨道。
    “妈的。”禅院直哉放弃地堵住他的嘴巴,虎杖悠仁的双腿被掰开,阴茎磨着他缓缓翕合的穴口。
    “嗯、嗯啊……”虎杖悠仁吐出舌头,红肿的穴口被这样磨蹭让他小腹里格外焦灼,禅院直哉含住他的舌头深吻,虎杖悠仁的小腿挣动,“唔、唔——”
    柔软的肉缝被龟头挤进挤出,虎杖悠仁感到穴口始终合不拢的难耐,像是要把那里磨熟一样,肉缝撑开含吮着龟头的前端还要被反复缓慢地顶奸,虎杖悠仁的大腿腿根肌肉绷紧了,筋肉抽动,脚后跟蹬地。
    “嗯唔……”他在吻里呜咽,“进来、快点、唔唔……”
    禅院直哉深吸一口气,抱起他来,虎杖悠仁长吟,硬烫的龟头挤开他绞缩的褶肉,填满他焦灼的体内,虎杖悠仁的手指抓在禅院直哉肩背,指尖泛白:“直哉、直哉——”
    禅院直哉皱眉,手指掐进他臀肉里,猛地一顶,阴茎破开黏连紧缩的肠肉,虎杖悠仁尖叫,被禅院直哉顶在地面动不了,小腿要从禅院直哉背上掉下来,费劲地再次盘好,脚背挺直,脚后跟渗着红晕。
    “直哉……直哉……”虎杖悠仁眼泪簌簌掉下,他闷哼着往上靠近禅院直哉,一声接一声,“我爱你、唔、咕、我爱你直哉、咿——”
    禅院直哉骂了一声,用力抱紧他,虎杖悠仁好像要被嵌进禅院直哉的肋骨里,胸膛紧紧相贴,他感受到禅院直哉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阴茎猛地撬开深处,虎杖悠仁好像被顶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抱着禅院直哉尖叫,身体惊颤。粗长的阴茎凶悍地狠顶猛插,坚硬的龟头刮肏着他不断收缩的内壁,把他的里面撑到不留一丝缝隙,紧密无间地嗦咬阴茎,好似一颗心脏正在他腹中噗噗乱跳,培育着,生长着,充沛的爱意连接成藤蔓伸进他的血管和骨髓深处。
    “直哉——”
    再次和爱人毫无阻隔地交合一起,虎杖悠仁的世界在旋转,旋转着旋转着,像回到那一天他幸福又不舍的地下室里,和爱人拥抱在一起跳舞,灵魂发出被滚烫爱意灼烧的嘶嘶声。
    “哈、哈啊、嗯嗯唔啊!”
    虎杖悠仁热汗淋漓,他感到身上的水分实际已经被蒸发完了,在剧烈爱意燃起的火焰里他口干舌燥,衬衫滑落到手臂上,禅院直哉的手贴着他赤裸的脊背,虎杖悠仁手指攥住禅院直哉的衣服,嘴唇摩挲着禅院直哉的颈侧,依依不舍又不忍咬下去,阴茎重重地顶开他里面,虎杖悠仁难受地闭上眼,眼泪滴下,用唇舌含吮着禅院直哉的喉结,低低呜咽。
    “嗯、唔、嗯嗯!”
    禅院直哉每次都顶得更深,虎杖悠仁也不反抗,里面酥酥麻麻又黏糊湿泞,男孩被肏软得乖巧地待在男人怀里,顶得难受了只是闷哼着手指揪住男人衣服,脸颊酡红,浑身都像是沸水里煮开的红玫瑰,熟透的红晕从男孩的皮肤下弥漫上来,后背颤瑟地弓起,被男人的手抚摸着颤得更厉害了。
    “嗯嗯——”
    虎杖悠仁睁开眼,眼睛湿蒙,如硬糖被敲碎,糖浆流出,他无措地蜷缩身体,禅院直哉顶到了他结肠口附近,那里让他有些呼吸不上来,粘膜更为紧密,龟头只能耐心地退出又挺进,逐点挤开男孩湿软的褶肉:“啊、哈啊……唔唔!嗯——”
    深处的褶肉抗拒着阴茎,可是推拒着的时候裹住龟头,虎杖悠仁呼吸间嗦紧了阴茎,禅院直哉的呼吸更急促,把他下半身抬起来,虎杖悠仁双腿被拿下来抓在手里压上去,虎杖悠仁不安地叫着禅院直哉的名字:“直哉、呜、直哉……”
    禅院直哉低头吻住虎杖悠仁,手背爆出青筋,死死地压住虎杖悠仁因为被肏得太深而抽抖的双腿,身下蛮横地撞肏进男孩缩紧的体内,那块突起敏感的软肉被阴茎进出磨得滚烫,虎杖悠仁低吟一声,在小腹处晃动的勃起喷出精水,顺着拱动的小腹流到两人结合的穴口,嫩肉都被阴茎肏熟地发红,虎杖悠仁大腿的肌肉痉挛。
    “嗯、嗯唔唔唔——”
    龟头顶进结肠口的时候,虎杖悠仁悲鸣,浑身都在发抖,汗水水一样流过男孩痉挛潮红的身体,虎杖悠仁仰起头,瘦弱的脖颈线条绷紧到快折掉一样,如渴水的鱼大口呼吸,舌头顶出来,眼睛失焦。
    “啊、啊唔!嗯嗯嗯——”
    龟头挤压着结肠口处的软肉开始来回研磨,虎杖悠仁身体绷紧后又软下来,禅院直哉抓住不反抗的男孩重复着顶进去,研磨,男孩身体抽搐,然后退出来,再狠狠用力顶进去让男孩痉挛的动作,肏得又重又快,虎杖悠仁错觉自己的鱼尾还在身上,慌乱地搅动水池。他也好像控制不了双腿了,小腿在空中小幅度地挣扎,皮肤上的红晕好像更深了,太阳照着他的眼睛让他逐渐看不清东西,禅院直哉抬头,汗湿的额发下,男人的脸庞也布满潮红,观察到他像睁不开眼,男人喘着气遮住他的眼睛。
    “让你选在这里。”男人抱怨道。
    “直哉……”虎杖悠仁啜泣着朝男人伸出手,男人架起他的腿,再次重重顶进来,虎杖悠仁吐出舌头,湿掉的眼睫在男人手心颤动,结肠口酸胀到让他头皮发麻,龟头每次挤奸,虎杖悠仁都有自己脑子被搅成浆糊的既视感,小腿下意识挣扎。被人肏到最深处,虎杖悠仁喘息着,心脏越跳越快,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要被肏死了,然后这一秒又被飘飘然地被风托起到云端处,无数细密的像是蚂蚁啃咬的酥痒攀爬到阴茎前端,虎杖悠仁被顶得蜷缩身体时候,阴茎流水一样抽动着流出大股大股粘稠的爱液,“呜……”
    潮吹的时候男人也没停下动作,龟头捣淫着紧软的结肠口,那一簇簇火花似的快感挤在顶端,虎杖悠仁挺腰,呻吟里带着哭腔,头脑混乱,又觉得这样有点丢脸,像是失禁一样控制不出地流出潮液,还仿佛是回到过去是人鱼的时候被男人奸到高潮。只是这回他没有子宫,身体完全是正常的人类男孩,禅院直哉好像更肆无忌惮了,双腿被抬起碰不到地面,结肠口被奸得虎杖悠仁翻起眼白,只能张开口喘气,身体抽搐得太厉害了,他才哭着去抓禅院直哉的手按在脸上磨蹭,禅院直哉身体前倾给他挡住太阳的直射,他哭得睫毛全部黏在一起,鼻尖通红:“腿、我的腿、好酸、呜、呜……”
    禅院直哉肯放下他双腿,虎杖悠仁也感觉双腿长时间血液不流通麻痹了,踩在地上一会,又去夹住禅院直哉的腰来蹭动:“唔、啊、咿——”
    受不了了。他浑身好像被烫熟。分不清是被太阳烤熟还是被禅院直哉肏到熟透。小腹紧张地拱缩,里面又烫又酸,他哪里都酸,腰很酸,腿很酸,被禅院直哉肏着的小腹深处很酸,结肠口嗦着龟头嗦到软腻湿濡。他想伸展身体摆脱酸意和高热,想回到水里,但当他的手抓住地面想撑起来爬行的时候,禅院直哉就掐住他的腰拖回来。
    “跑哪里去?”男人不虞道。
    钟爱的雌性没有安分接受奸淫叫他感到不快,虎杖悠仁尖叫一声,手指曲起在瓷砖上抠挖,手臂的肌肉曲线鼓起,男孩身上积蓄的力量全部用来忍耐情事,双腿被折叠到胸前,膝弯被抓紧了。虎杖悠仁瞳孔涣散,哀声叫着,鲜红的舌尖耷拉在嘴唇上,小腹到腿根处激颤,被迫抬起来的屁股把鸡巴吃得一点也不剩,就这样鸡巴还在狠狠地顶进去,抽出来,肥软的屁股像鲜嫩多汁的蜜桃肉颤颤巍巍,肏红的肉缝嗦着鸡巴,男孩射出来的精水和潮液都流到了屁股上,混合肏奸出来的淫水顺着屁股浑圆的弧线滴到地面。
    “啊、啊、嗯嗯啊啊——”
    虎杖悠仁想干呕,但是发出来的是尖叫,脑子已经完全懵了,比之前的交合有过之无不及的激烈,他感觉自己的结肠口都被捣软,捣熟了。酸胀和酥热混淆不清,身体的些微不适混入进情欲轰然的潮水中,在情潮里慌张失措。
    “直哉、直哉、啊唔、直哉——”
    男人粗喘着低下头,虎杖悠仁的身体被折叠得更深,虎杖悠仁一阵恍惚,被男人吻着时候感到了安宁,唇舌交融的黏糊水声响到他脑海里,他呜咽着伸手去捋动自己有感觉的前面,男人肏得太深了,对前列腺的刺激微乎其微,虎杖悠仁想射又没射得出来,自己动手套弄勃起,男人微微眯起眼,下面的鸡巴狠重地顶进结肠口,虎杖悠仁的尖叫被亲吻吞掉,他哆哆嗦嗦的,手却更诚实地快速捋动阴茎。
    “解开衣服。”禅院直哉低哑地开口。
    “唔、嗯……”虎杖悠仁听话地松开手,笨拙地控制着手指去解开早就一团乱的衬衫,好不容易解开了,禅院直哉就俯身嘬吃住他的奶头,虎杖悠仁身体猛颤,“咿啊——”
    身体像是还在水里一样摇摇晃晃地耸动,男人温热的舌尖吮舔他的奶头,虎杖悠仁感觉身体更热了,像是太阳在体内塌缩后爆发,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壳边界,宛若和爱欲的潮水彻底交合在一起。
    “唔——”
    他捋动着阴茎到达高潮,潮液黏糊糊地流满他掌心,小腹在抽搐,禅院直哉顶得他耸颤,双腿艰难地勾住禅院直哉的肩膀,脚后跟抵紧禅院直哉的后背,脚尖绷紧。
    “啊啊啊——”
    冰冷的大量的精液灌溉进来,虎杖悠仁哭着抱紧禅院直哉,头脑已经彻底混乱了:“好多、呜、要怀孕了、嗯嗯……”他被射得吐出舌头,眼白上翻,他都记不清自己现在是不是能怀孕的人鱼了。
    “……”禅院直哉深呼吸,“妈的。”他咬牙切齿地搂住浑身像是蒸发水汽般被肏到滚烫发软的虎杖悠仁,发泄似地啃咬虎杖悠仁的耳根和喉咙,肩膀。


    “直哉……直哉……呜……”
    虎杖悠仁身上的衬衫勉强还挂在他手臂,他趴在地上,怀里抱着禅院直哉脱下来的衣服,耸动的肩胛骨被男人咬了好几口,男孩瘦长的背部被人填满吻痕。男孩不习惯背对禅院直哉,他从来没这种情况下和禅院直哉做爱,满心不安地想挣扎着转身,结果哭着被禅院直哉抓住狠狠肏乖好好趴地上。小腹深处的结肠口含着龟头不放,男人的鸡巴满当当地插好男孩软肥的屁股里,动一动男孩就要抓狂地哭叫,然后又被男人骑着用力顶到乖巧,抬好屁股被人奸顶,结肠口肏乖后鸡巴磨一磨男孩的小腿都会翘起来轻轻打在男人腿上,然后很舒服一样晃动着,脚趾蜷起,被男人羞辱成阴蒂的阴茎勃起了也只能压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挤出潮液来。虎杖悠仁就好比一口鲜嫩的贝,被人捶打开来,露出软嫩流水的贝肉,贝肉本来还不愿离开贝壳,直到被人暴力地撬开,被人采摘入口。
    “唔……唔啊、嗯嗯嗯……”
    虎杖悠仁低着头用手撑在身下,男人的手揉着他的奶,手指捏起他的奶头撮玩,奶尖被玩到突起,被男人的手指指甲刮着挤掐,虎杖悠仁下面的阴茎又滑出一大股黏液,他呜咽着求饶:“不要、捏奶了、啊啊啊嗯——”
    男孩隆起的奶子被揉得更用力了,小巧的奶头被捏被掐到肿大一圈,奶尖让男人抠到充血,男孩又小小地挣扎起来,男人用力压紧他的屁股,磨着他柔软的结肠口奸淫几次,他就没了力气,低头继续小声哼哼地被男人揉奶,屁股轻轻耸动,腰摇着自己去主动嗦男人的鸡巴,小腿靠上来蹭着男人的大腿和后腰。
    “直哉……直哉……唔……”
    “子宫怎么不夹紧鸡巴了?你偷懒了吗?”
    “没有……”虎杖悠仁迷糊着反驳,“我没有子宫……啊啊嗯唔——”虎杖悠仁眼白上翻,里面紧嗦着鸡巴,下面又喷水了。
    “小人鱼怎么会没子宫?不是晃着奶子来想挤奶了吗?子宫都没乖乖夹着鸡巴,就想提前被挤奶了是吧?”
    “我不是人鱼了、呜、嗯嗯嗯——”
    虎杖悠仁趴在地上瑟抖,男人掐着他的奶头逼问。
    “小人鱼说什么谎话?说谎的是要被男人射到怀孕的,还不听话用子宫夹鸡巴!”
    “不要、嗯嗯唔——我没有、嗯嗯啊啊——”
    “哦,”男人喘息着笑,“你不愿意给我怀孕了吗?”
    好像不对。虎杖悠仁稀里糊涂的大脑里努力思考。他感觉男人好像说得不对,可是语言组织不上来,男人大力地捏紧他的奶子,又整个人紧紧压在他屁股上,龟头搅得结肠口深处更酥麻了,虎杖悠仁哆嗦耸动的屁股被男人鸡巴抽出又猛地一塞而尽,杵紧结肠口。
    “这里不就是子宫吗?子宫口还嗦着鸡巴呢,那么快不认账了?”
    “那里不是、嗯嗯啊唔——咿啊——”虎杖悠仁被顶得神志不清地求饶,“不要、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里是子宫、是子宫——”
    “然后呢?”男人暗示性地捏住虎杖悠仁的奶子缓缓揉掐。
    “挤奶水也行、嗯嗯……”虎杖悠仁伸着舌头喘气,“怀孕也行、咿唔!”
    “小人鱼还敢撒谎吗?”
    “不敢了……呜……”
    男人满意了,手指捏紧他的奶子,身下快速抽插,虎杖悠仁被插得哭叫,肩膀战栗,直到男人射精,他才缓过神来,闷哼着说道:“直哉、是、骗子……呜……混蛋……”
    他嘴巴里埋怨着禅院直哉,可是看到手指上的戒指时候还是吸着鼻子低头去亲吻,禅院直哉的手伸过来插在他嘴巴里胡乱地搅了一通,虎杖悠仁着急地呜呜叫,禅院直哉才俯身下来抓着他的脸吻住,带着戒指的左手和他牢牢握在一起。
    “哈……”
    虎杖悠仁趴在地上不想动,浑身热黏还都是汗水,禅院直哉喟叹一声,从他体内拔出来,虎杖悠仁双腿蹭动几下,才慢慢放松下来。
    接着他被禅院直哉抱起来了。
    “欸……”虎杖悠仁迷茫地看着禅院直哉表情冷淡地颠了颠他,似乎嫌弃他太重地咋舌,没有管地上的东西,反而抱着他往更衣室那边去,“我可以自己走、唔!”
    “那个无所谓,感觉你太慢了而已。”禅院直哉说,“不觉得那里太热了吗?”
    什么意思?虎杖悠仁很迷糊。很快他就知道了。
    “啊啊啊——”虎杖悠仁被禅院直哉抱起来抵到墙上,双腿架在禅院直哉的手臂上垂下晃动,青筋狰狞的鸡巴进出他水淋淋的屁股里,虎杖悠仁的奶头被吃着,放声浪叫,“要怀孕了嗯嗯嗯——不行、啊嗯、唔唔唔——”
    到了阴凉的室内,虎杖悠仁就直接被禅院直哉抱起来肏了,鸡巴轻易插进熟透的结肠口,虎杖悠仁的结肠口被摩擦着,涎水流满下巴,眼瞳紧紧缩起。
    “要怀了、要怀了啊——”
    射进去的精液都快把虎杖悠仁的肚皮撑起来,没办法排出,被鸡巴牢牢堵住,虎杖悠仁的大腿腿根抽搐惊颤,突然感觉体内揪做一团,前面已经喷不出东西了,淫水滴滴答答地穴口滴落。
    “不行、不行、啊——”
    虎杖悠仁的脑子完全乱掉了,他被禅院直哉抓着用各种不同的姿势插入,每次都插死了结肠口,龟头动一动就磨得他身体痉挛,阴茎保持着半勃起甩动,他哭着想手淫,但是阴茎已经射不出东西了,是里面还绞吃着鸡巴喷出水来才缓解他的焦躁。
    “直哉——直哉——”
    虎杖悠仁叫喊到喉咙快哑了,让他发疯的鸡巴还摩擦着他的结肠口,他感觉结肠口都被肏肿了,轻轻一磨就浑身打颤。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喊不出来,想逃会被男人肏得更狠,精水都被榨干了,男人攥住他的脚腕把他双腿拉高,虎杖悠仁软绵绵地呻吟,水从插着的穴口流下滴落。
    禅院直哉到底忍了多久?虎杖悠仁艰难地思考。
    等到尘埃落定,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昏过去前他想,他应该不会被禅院直哉肏怀孕的吧?
    虎杖悠仁老是想不起来一件事,就算昏过去了他的大脑也在积极回想。对了是那个——等他这样想到,也终于睁开了眼睛,听到头顶风扇在令人牙酸地转动,屋内变得昏暗,禅院直哉看着被夕阳照亮一块的墙角走神。他正靠着禅院直哉的肩膀,两人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身上披了一块干爽的毛巾。
    “几点了?”虎杖悠仁说话哑得含糊不清。
    “不知道。”禅院直哉并没有回头,侧脸在昏暗的屋子里有些冷淡,和刚刚沉浸在性事里兴奋的人判若两人。
    “我们不会被关在这里吧?”虎杖悠仁想起这个要紧事。
    “不会,”禅院直哉回过头,静静地看着虎杖悠仁的脸,虎杖悠仁被看得想后退,但是手紧紧地抓住了禅院直哉的手,禅院直哉低头看一眼,无所谓道,“我让他们不锁。”
    “啊?”
    “我打电话给校长说我要用游泳馆。”禅院直哉可能考虑到他的理解能力,面无表情地解释了。
    “直接打电话给校长吗!?”虎杖悠仁一惊一乍,“太夸张了吧!?校长跟你关系很好吗!?”
    禅院直哉皮笑肉不笑:“谁会不喜欢投资人。”
    “……哇哦。”虎杖悠仁愣愣道。他总算知道禅院直哉怎么在期末还能转过来教书了。他看着禅院直哉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直哉,你不开心吗?”
    “没有。”但是禅院直哉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
    虎杖悠仁又琢磨了一下:“那外面的你有收拾过吗?”他看自己身体好像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就被裹在毛巾里,而禅院直哉干脆就光着上半身,只简单穿好了裤子,他后知后觉,“你不会一直在这里发呆吧!?”
    “不想动,”禅院直哉回答他,稍微不耐,“我很累。”
    “啊?你会累吗?”虎杖悠仁问。
    禅院直哉冷冷地和虎杖悠仁对视,虎杖悠仁的视线也特别真诚:“因为你……”虎杖悠仁翻找自己可怜的词汇量,“你现在很健康。”虎杖悠仁想了好久都只是这个词,而只是这样,他就心情雀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禅院直哉,“我体力都没比过你!”禅院直哉也许是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一言不发,而虎杖悠仁张开手臂紧紧搂住禅院直哉,满心欢喜,“你身体好好啊……”他突然鼻酸,用力地抱住禅院直哉,哽咽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这有什么好哭的?”
    虎杖悠仁没说话,他忘不掉在地下室里,感受着禅院直哉的身体一点点虚弱下去无可挽回的绝望和痛苦。他那时候多希望禅院直哉吃下他的心脏就能重新变得健康啊,可是禅院直哉没能吃下他的心脏,是他……
    虎杖悠仁的哭声开始还压抑着,后面就有些忍不住,哭湿了禅院直哉的肩膀,禅院直哉安静地抱着他,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开口:“你打算活多久?”
    “什么?”虎杖悠仁哭到脑子有点晕,没听懂禅院直哉的意思。为什么要问他打算活多久?人是想活多久就活多久吗?
    禅院直哉好像就是这么想的,说:“那你只要活到八十多岁就好了。”
    “什么?啊?为什么?”虎杖悠仁觉得脑子转不动了。
    禅院直哉撑着脸,注视着他:“因为我比你大了十几岁啊。”
    “什么?”虎杖悠仁似懂非懂,“我活到八十多岁的话那你……啊。”他懂了,所以他说不出话了。
    有关禅院直哉的传闻再次掠过他的脑海,他又哭又笑:“什么啊?”
    “我不抽烟,不喝酒,作息和饮食都保持规律,”禅院直哉烦闷地道,“每年都会去医院专门体检两次。”
    “……感觉好厉害。”虎杖悠仁不知道该说什么。
    禅院直哉看着他的眼睛,明确说了:“因为你。”虎杖悠仁咬住嘴唇,禅院直哉慢慢道,“因为不知道那条人鱼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我想过就那样算了,还是不甘心,如果他得我等好久才找到呢?如果他在很难找到的地方呢?如果只是一个还可以的身体,说不定就支撑不到那个时候。你让我好找啊,悠仁,”禅院直哉平静地说,“我找了你二十多年。”
    虎杖悠仁再次扑到禅院直哉怀里无声地哭了满脸泪水,禅院直哉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这次一起离开吧,悠仁。”
    “……嗯!”虎杖悠仁流着眼泪拼命点头。
    禅院直哉抱着他直到他情绪平稳下来,虎杖悠仁吸着鼻子,终于想起了那个能让他醒来的重要的事情:“对了、呜唔,”虎杖悠仁擦擦眼泪,看着禅院直哉,“我家里人做了晚饭,我跟他们说了带你回去吃饭。”
    “……”禅院直哉看了他还抽泣的脸半响,不可思议道,“哈啊?”

    一阵兵荒马乱。禅院直哉叫来了他的管家,直接把他们带回禅院直哉家,虎杖悠仁还没时间参观禅院直哉的家,就被赶着去洗澡换衣服。他肚子还很饿,出来被管家贴心地送了几块小糕点填肚子。等待禅院直哉准备的时间虎杖悠仁抬头观察管家,管家疑惑道:“你对我是有什么问题吗,虎杖先生?”
    “哦哦,没有啦!”虎杖悠仁笑,“管家先生跟直哉很久了吗?”
    “还好,我服务禅院先生有五年了。”
    “哦……”虎杖悠仁低头,内心说不上失落与否。不是那个慈祥的管家爷爷啊……
    他能在没有记忆的时候遇到蕾拉,便错误地觉得禅院直哉肯定也能遇见那时候很照顾他们的管家,结果没有。是禅院直哉找不到吗?那禅院直哉一个人抱着以前的记忆,就这样孤独地走过来了吗?
    虎杖悠仁多少不是滋味。
    禅院直哉没让他等很久,他出来的时候虎杖悠仁还盯了一会,总感觉细节上哪里不一样了,好像严谨精致了不少。禅院直哉瞪他,没和他说话,而是和管家交谈礼品放在哪里,开哪辆车去,需不需要管家过后接送,要不要过夜……一连串地快速交代,让虎杖悠仁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等到他坐上副驾驶座,禅院直哉发动汽车前瞥见他手指的戒指,皱眉道:“摘下来。”
    “欸,我不要。”
    “我说摘掉。”禅院直哉说着也打算摘下戒指,虎杖悠仁按住他喊:
    “不要!”
    “……”禅院直哉抬头,虎杖悠仁不高兴地抿紧嘴唇。
    “我说了不要!”
    禅院直哉翻了个白眼,骂了他一句蠢货就没摘戒指了,虎杖悠仁这才满意。他低头给手机发消息:
    Yuji:
    【蕾拉姐姐,我把男朋友带回家啦!】
    Layla:
    【天哪,恭喜你!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位吗?我就说yuji你那么可爱,肯定可以把你心上人拐到手的!】
    Yuji:
    【我们现在去我家里,怎么办,才第一次,我好紧张。】
    Layla:
    【你们发展速度真快。不过yuji的家人都很温柔,所以没问题的!】
    虎杖悠仁心说我们的速度可不是快了这么一点,他又和蕾拉聊了几句,蕾拉跟他约好到时候过来日本的时候要见禅院直哉,虎杖悠仁看了看禅院直哉的侧脸,禅院直哉目视前方,没好气道:“又干嘛?”
    虎杖悠仁决定无视禅院直哉的意见直接答应蕾拉。
    禅院直哉家在郊区,这一来一回花费了很多时间,好在他们赶在八点前到了家,而他也事先打电话跟家人说了禅院直哉会过来,没想到他们开到虎杖悠仁家门口,就看到父母和爷爷都拉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横幅写着热烈欢迎禅院先生莅临,虎杖悠仁放在车把手的手都抖了两抖,回头看禅院直哉,禅院直哉脸色僵硬,似乎很不情愿下去。
    “没事的,”虎杖悠仁安慰禅院直哉,“你都来过一次了,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就是……热情了点。”
    “这是热情的问题?”禅院直哉反问。
    虎杖悠仁没管他,一鼓作气地下车,笑容灿烂:“我回来啦!”
    禅院直哉没办法,只能也跟着下车,去车座拎起礼品,虎杖悠仁和家人挥手后又跑过来帮忙。
    折腾过后总算坐在桌子面前吃饭,照例忽略掉虎杖悠仁父亲不知道是伤感还是喜悦的表情,虎杖悠仁的母亲和爷爷都对禅院直哉非常热情,热络攀谈。而禅院直哉回头看虎杖悠仁的时候发现了虎杖悠仁面前都是素菜的问题,虎杖悠仁见他看过来,有些尴尬,鼓足勇气想挑战,禅院直哉淡淡说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哦。”虎杖悠仁低着头安静如鸡地吃完那顿饭。
    饭后虎杖悠仁的母亲提议禅院直哉要不要去虎杖悠仁房间,虎杖悠仁的父亲欲言又止,虎杖悠仁兴高采烈:“好啊!直哉跟我过来吧!”
    “不我觉得……”禅院直哉还想说话,被虎杖悠仁拉着往楼上房间走。
    “走啦直哉!”
    “我……”
    “走啦——”虎杖悠仁把禅院直哉的手臂夹在怀里,硬拖着禅院直哉上了楼。
    关上房间门的时候,禅院直哉还一脸惨不忍睹地捂着脸,虎杖悠仁觉得在乎禅院直哉纠结什么也没多大意思,他兴致冲冲地从床底把那几箱子书全拖出来,他定期打理,倒是没什么灰尘。
    “直哉你看!”像是给爱人看自己珍贵的宝物,虎杖悠仁打开那些箱子给禅院直哉展示他从很久以前就收集的书,禅院直哉微微愣住了。虎杖悠仁很兴奋地坐下来拍拍箱子,“你上次过来我房间都没怎么看过吧?”
    “……怎么买了那么多书?”
    “唔,”虎杖悠仁也有点苦恼,他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可能自作多情,“就是以前,你总是看书啊,”虎杖悠仁内心的兴奋劲头慢慢褪去,“我就经常会看到你在岸边看书。”
    “那是因为在那里没别的事可以做了。”禅院直哉说。
    “也是哦。”虎杖悠仁那个兴奋劲完全没有了,甚至有点美梦破碎的失落,他想把书都拖回去,禅院直哉走过来弯腰拿起一本书。
    “拿来拿去不麻烦吗?”禅院直哉咋舌,“我看完就是了。”
    “真的吗?”虎杖悠仁眼睛亮起,随后他又想到禅院直哉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情绪起伏不定,“如果觉得麻烦就算了吧。”
    “我没觉得。”
    禅院直哉靠过来,令虎杖悠仁措手不及地吻了他,虎杖悠仁想到这是家里忍住了声音,禅院直哉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去,虎杖悠仁小小声地喘着说道:“他们还在、嗯唔……”
    禅院直哉把他抱在怀里吻了一会才分开,虎杖悠仁自己抱着禅院直哉把脸埋在禅院直哉的颈侧:“你会过夜吗?”
    “你家里人不反对的话。”禅院直哉语气复杂,“你家里人的接受程度比我想的高。”
    虎杖悠仁又高兴了:“当然啦!他们都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而且,”虎杖悠仁亲着禅院直哉的脸颊和眼睛,对着禅院直哉看了又看,心脏冒起一个个甜滋滋的小气泡,“因为我爱你啊!”
    禅院直哉怔然。
    “我爱你,直哉,直哉你呢?”虎杖悠仁期待地看着禅院直哉。
    “……嗯。”
    “从你嘴巴里听到真难。”虎杖悠仁抱怨,但是他很快就想开了,轻哼着双手双脚都紧紧抱着禅院直哉,禅院直哉不耐地拍着他让他松开,“让我抱一下嘛。”
    禅院直哉观察了房间:“说来。”
    “什么?”
    “你以前好像当过一段时间的不良吧?”禅院直哉问。
    “我才没有!”虎杖悠仁喊,“他们以为我是而已!”
    “那有抽烟吗?”
    “没有!”虎杖悠仁斩钉截铁道。
    禅院直哉看着他,眼神渐渐冰冷下来,虎杖悠仁呜咽一声:“呜、就是好奇的时候试了一下……”
    留虎杖悠仁一个人在床上蒙着被子闹脾气,禅院直哉走出虎杖悠仁的房间到露台乘晚风。听到隔壁传来意外的声音。
    “啊……禅院先生你出来啦。”
    是虎杖悠仁的父亲。
    该来的总会到来。禅院直哉面上平板无波,客气地回答:“是的。”
    “悠仁呢?”虎杖悠仁的父亲问。
    “在房间里睡觉。”
    估计是禅院直哉就那么会功夫没对他儿子做什么,男人显得比较放松,禅院直哉想了想站在露台边上把香烟递过去:“要吗?”
    “谢谢,”男人礼貌地接过去,“没想到禅院先生是抽这个牌子的啊。”
    “不是我,我不抽烟。”
    “什么?”男人愣住。
    禅院直哉这时候瞥了眼身后的房间:“是你儿子藏起来的,我搜出来了。”
    男人哭笑不得:“悠仁还会做这种事啊。”
    “你看起来不生气。”
    “我吗?”男人想找打火机,禅院直哉把从虎杖悠仁那里搜出来的也给他了,男人更是想笑,可能是想象出来自己的儿子怎么委屈地把自己藏起来的东西上交给严肃的恋人了。他思索片刻回答,“悠仁是个有点特别的孩子。”
    禅院直哉没回话。
    “你知道吗?”男人打开话匣子,也可能是需要和禅院直哉来一场对话,“悠仁只有遇到一些事才会突然哭出来。”
    男人打比方:“比如你今晚看到的,悠仁是不吃任何肉类的,小时候我们不理解,尝试着给他吃了几次,每次他都是嚎啕大哭,哭得我们听着都很难受,上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我们也特别担心,但是悠仁长大后就只是不吃,不会像以前那样大哭。”
    禅院直哉看着外面的街道,没有说话,他想起了那次看到虎杖悠仁恐慌发作的样子。男孩跌跌撞撞满脸崩溃地朝他走来,撞到他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他知道虎杖悠仁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才更加沉默不语。
    “还有啊,”男人只是述说,“小时候悠仁也特别喜欢听一首歌,听多了也会安静地掉眼泪,可是不让他听,悠仁会更难过,所以我们只能让他一边哭一边听那首歌,那首歌是怎么唱来着?”
    “‘樱花啊,樱花啊,深山与乡里间’。”禅院直哉念出了歌词,男人诧异地看着他,良久释怀地笑了。
    “是这样啊,”香烟在男人指间一点点燃烧,男人笑着说,“那天想给你看的照片没看到,你在悠仁那里看了吗?”
    “看到了。”
    “那我就不多说了,”男人轻笑,“其实我还是不太舍得的,禅院你没孩子可能不了解,你看着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渐渐长大,会跑,会跳,会笑着喊爸爸妈妈,就算他有小小的特别那又怎么样呢?悠仁的爷爷以前就是这么教我的,什么年龄段都会有那个时候才想做才会做的事,所以我们从来不拦着悠仁做他想做的事情。包括他那天哭着跟我们说他喜欢你,他要找你也是。”
    男人轻咳两声,强调道:“我的意思不是说禅院你要有孩子啊,没有孩子的两人生活也是很常见的!”然后他不太自然地说道,“那天你拒绝了悠仁,悠仁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在房间应该偷偷哭了一场。那时候我就想,什么东……人让他老是这样哭,小时候哭就算了,长大还哭,是悠仁爷爷骂了我一顿,说我追香织时候不也经常哭,哭完继续追不就是了。”
    禅院直哉假装没听到男人一时口快差点暴露背地里骂过他的事。这种体验对他来说也很新鲜,如果虎杖悠仁知道说不定又会莫名兴奋地缠着他问他感想。
    “你知道吗?”男人又说,“悠仁小时候第一个喊的人是你的名字。”
    “……我的?”
    “嗯。”男人陷入回忆,小小的孩子怀着期盼在喊直哉,直哉。那时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孩子的口中为什么喊出他们从未他听过的人名,又为什么孩子得不到回应后失落一整天。哪怕他们当孩子年幼天真地哄骗他这个人要来了,孩子也会轻易识破继续郁郁寡欢,独自一人在那里看着空处,像是等待谁走过来挽起他的手。
    “小时候经常喊,可能是长大后分清楚了,或者忘记了,就没提过了。”
    “我有过孩子。”禅院直哉在男人震耳欲聋的咳嗽声里意简言赅道,“他的。”
    “哦、哦……”男人惊魂未定,随即陷入更大的震惊中,“啊?悠仁之前是女孩子吗?”
    不是。禅院直哉心里说。是一条可以怀孕的人鱼。他不打算解释,而是说回男人先前的话题:“……所以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理解,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优待什么的,”男人看过来张了张口,禅院直哉说,“我只关心他而已。”
    “……但是作为父亲,听到你这句话就很高兴了。”男人笑了。
    禅院直哉回到房间,看到虎杖悠仁还窝在被子里,他猛地掀开被子,虎杖悠仁那副努力竖起耳朵听外面声音的姿态还没收起,大惊失色:“等等我是——”
    “你有想过那个孩子吗?”禅院直哉问。
    “……啊。”虎杖悠仁怔住,见禅院直哉看着他,挠了挠脸坐直了身子,“怎么说呢,想肯定是想的吧?”虎杖悠仁看向自己的腹中,“我其实那个时候也有种不太现实的感觉,这个孩子……就那样来到了,然后又离开了。”
    “你那个时候太小了,懂得做母亲才奇怪。”禅院直哉说,他坐下来不由分说地把虎杖悠仁抱到腿上,扶着虎杖悠仁的腰,“所以这辈子你想找他吗?”
    “……”虎杖悠仁把手搭在禅院直哉肩上,“管家爷爷你是不是没找到?”
    “嗯。”
    “说不定他也在哪里生活得很好,”虎杖悠仁没说具体是谁,禅院直哉默默听着,“……对不起。”虎杖悠仁还是说,他把脸放在禅院直哉肩上,轻声说,“我都答应好会照顾好他的。”
    “你没答应,”禅院直哉说,“我也不指望。重来一次我应该会直接杀了你然后自杀。”
    虎杖悠仁猛地坐直:“好吓人啊!”
    禅院直哉不置可否。
    人在最后一刻想的东西都是复杂又简单的,那个时候禅院直哉很不甘心自己死去,也不甘心自己什么都没留下,只有自己年幼的人鱼还留在这里。那么多的想法,到最后他想到的就是让人鱼不择手段活下去。
    他不再问虎杖悠仁那些痛苦的事情。
    “要找吗?”
    “什么?”虎杖悠仁困惑道。
    “你接下来都有空不是吗?”禅院直哉说,“我带你去国外看看。”
    “欸?”虎杖悠仁不安地在他身上挪动,“为什么?”
    “只要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就总会更有机会碰到他不是吗?”
    “是这样,可是我觉得这里就很好啊……”
    “你是要把我和你都困在这里寸步不走了是吗?”禅院直哉反问。
    虎杖悠仁惊讶:“我没有……”
    “那就去外面,”禅院直哉抱着自己的人鱼说,“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很健康,能走能动,还有不少钱,你不想跟着我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吗?”
    虎杖悠仁的眼睛慢慢睁大,禅院直哉看着好像从来没想过这种事的男孩,低头看着男孩佩戴戒指的手,餐桌上的时候,男孩的家人都默契忽略了这桩事情。他的手指和男孩紧紧交握在一起。
    “走吧,悠仁,”禅院直哉亲吻他勇敢的人鱼,“故乡你已经带我回到了,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
    一整个假期,虎杖悠仁都是在国外度过的。
    他们去到了意大利,走过米兰大教堂,坐过威尼斯的小船,经过那不勒斯的马尔菲海岸,看到白色的飞鸟在蔚蓝的海面上翻飞,见过行人在路上拥抱亲吻,在漫无边界的充满生机的田野里虎杖悠仁拉着禅院直哉奔跑,大笑。他们又去了巴黎,在埃菲尔铁塔面前合影,游客笑着问你们是兄弟还是情侣?虎杖悠仁大声地回答他们是情侣,获得游客祝福的笑声。他们也漫步过繁华的纽约,洛杉矶……在虎杖悠仁的一时兴起下他们去了格外寒冷的冰岛,虎杖悠仁好奇地抚摸那些大自然下形成的绝美透明的冰块,寒风呼面,虎杖悠仁两三步跳回禅院直哉的怀里,把脸闷在禅院直哉温暖的胸口,听禅院直哉骂骂咧咧,然后不耐地抱着他往回走。
    他们没能赶上今年冰岛的极光,但是赶上今年的樱花。只有虎杖悠仁和禅院直哉在的樱花林里,虎杖悠仁肆无忌惮地和禅院直哉拥抱亲吻。
    回到禅院直哉家,禅院直哉带他去到那个围绕着各式各样鲜花的水池边上。
    “脱衣服。”禅院直哉说。
    “欸?”虎杖悠仁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花,觉得小小的池子若从仙境中飘来,贸然破坏有些不愿意,“不用了吧?”
    禅院直哉动手,虎杖悠仁最后还是脱光了衣服跟着禅院直哉泡到了池子里,一进去他就低呼:“哇,水是暖的!”
    “想要游泳的话后面有个大的。”禅院直哉皱着眉把虎杖悠仁拉到水深处,虎杖悠仁东看看西看看,然后笑着直接扑到禅院直哉怀里抱了他个满怀,“你又有什么事?”
    虎杖悠仁只是笑,他觉得很高兴很高兴,这些天里他被幸福无孔不入地包围着,每一天他醒来都幸福到可以落泪:
    他的爱人如此健康地陪伴在他身边,他的爱被人好好珍惜,他也被回馈了数不尽的温柔爱意。
    “我好幸福啊,直哉。”虎杖悠仁开心地抱着禅院直哉笑,“每天睁开眼想到你就在我身边我就好高兴好高兴!”
    禅院直哉抱着他下沉到水中,他们亲吻,做爱,虎杖悠仁感觉到日光在他耳边沸腾,他的胸腔里始终徘徊着无限甜蜜的爱意,他又听到人鱼幸福的悠扬的歌声,竭尽全力地拥抱住他的光辉。
    禅院直哉不是很在意他的学业,按照禅院直哉的话来说,如果他废物到一定程度无法挽回了,那么禅院直哉捐钱也会把虎杖悠仁捐到大学里去,吓得虎杖悠仁奋发图强,只是没刻苦很久就会拉着他唯一的补习老师兼爱人滚到床上去。
    在禅院直哉终于感叹虎杖悠仁是朽木不可雕也,而虎杖悠仁也终于明白原来禅院直哉的聪明没办法通过性传播给他。
    “你整天想什么东西?”
    禅院直哉知道后狠狠骂了他。
    但是一有假期,他们不是在禅院直哉的家里做爱,就是回去各个地方旅游。除了国外,他们也会去冲绳,鹿儿岛,雾岛,去看富士山也去伊豆热海,冬天的时候去看白川乡的雪景和去长野滑雪,去箱根泡温泉。在虎杖悠仁临近毕业时,禅院直哉带着他补全了上次没能看到的冰岛极光,他们相拥在绮丽梦幻的极光下,看着极光若光的河流般在天空缓缓流动,世界寂静无声,只有身边人的呼吸拂过耳边。
    虎杖悠仁靠自己的努力,上了个还不错的学校,去大学那天他的父亲哭掉了一整包抽纸巾,被爷爷骂太过不像样,母亲把东西都清点好,送他去坐车,反复问没问题吧?你可以吧?虎杖悠仁说没事啊。
    “直哉会在我身边的。”
    虎杖悠仁也终于想到自己之后要做什么职业。在大学的时候神秘兮兮地让禅院直哉按照预定时间过去泳池,而禅院直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已经长大的人鱼,穿着特意定制的粉色鱼尾,一切如当初般,又和当初截然不同地朝他游来。
    禅院直哉站在岸边,看着他的人鱼和记忆里对比长大的面容,年轻的男孩忐忑不安地浮上水面,抓在岸边,他比任何人都快适应了那条鱼尾,鱼尾在水中轻微翻卷,他问:“直哉?”
    禅院直哉如梦初醒,跪下来紧紧地抱住了他长大的人鱼,这辈子,他总算看到了梦中年幼的人鱼长大后的模样。
    那天禅院直哉很激动,虎杖悠仁也拼命地去配合,他们做到太阳下山,夕阳的光辉缓缓照在他们的身上,虎杖悠仁觉得他非常幸福。
    虎杖悠仁很幸福地走过他这一生,他的爱人健康,英俊,陪伴了他往后的岁月,他的家人和朋友温柔慈爱,给予他心灵上的支撑。
    禅院直哉一直陪着他走过世界各地,和他看每年的樱花,晚年的时候,他们还是居住在那座如梦如幻的花园里,资助了不少年轻的孩子。
    虎杖悠仁很幸福地走到他的人生尽头。

    *
    大厅里人头躜动。
    几乎是那对老人资助过的所有人都到来了,他们紧张又不安。在几天前,在他们印象里还和年轻人一样爬山涉水不在话下的老人就突然病倒了。
    “……虎杖先生还是不愿意去医院吗?”
    “他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差不多就够了。”
    “唉……那,禅院先生呢?”
    小女孩一个人在角落里拍着手鞠玩,她的母亲把她带来这里,就跟着和其他人商量去了,什么医院,治病,葬礼的字眼小女孩都一概不懂,她只知道又来了那两位爷爷的家里。她还很年幼,不太理解其中一位爷爷为什么对她特别亲切,不过她很喜欢那个爷爷。
    家里人或许还会因为她的淘气不懂事而说上她几句,但是这个爷爷不会,每次见到她都会扬起大大的笑脸,把她抱起来转圈:
    “我们漂亮的小樱又过来啦!”
    爷爷去哪里了呢?
    没人看管她,小女孩脸上皱成一团,很是苦恼。
    突然间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喧闹,小女孩迷惑不已,她听到有人哭了出来,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又往一个方向去。
    “虎杖爷爷……”
    有人那么喊。
    小女孩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高兴地挤到人群里去,她的母亲却抓住她:“别过去,樱。”
    小女孩疑惑不解,但是她听了妈妈的话没过去,她跟在妈妈身边,又听到大人们讨论事情,似乎悲伤过后,大人们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小女孩只是想,唔,那个爷爷找不到了,那另一个爷爷呢?
    很少人会提起那个陌生的爷爷。连她的母亲都不怎么提起。
    似乎是不喜欢在人群面前路面,小女孩只有在虎杖爷爷身边才会看到那个人。
    大人都说虎杖爷爷离开了……离开去哪里了呢?他那么喜欢那个人,也会离开那个人身边吗?
    小女孩还是抱着她的手鞠,这还是虎杖爷爷送她的。她个子小,在大人们没注意的地方走,很顺利地跟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了那个房间,她想直接拧开把手,又想到大人教她要做有礼貌的孩子,于是郑重地敲门:“你好,虎杖爷爷,禅院爷爷,你们在吗?”
    没人回答。哪怕是那么不怎么喜欢和她说话的爷爷,平时也会回答她的。
    小女孩耐心等了一会,又怕大人回来赶走她,于是鼓起勇气道歉:“对不起爷爷,我先进来咯。”
    她小心翼翼地拧开了房门,在一瞬间,她被窗外的白色日光照得睁不开眼,她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而床边则坐着她不怎么熟悉的那位爷爷。
    阳光太刺眼了,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觉得看不清两位爷爷的脸,错觉间,坐在床边的老人好像变得非常年轻,容貌俊美,在模糊的光晕里,她小声惊呼,看到一个粉发的十来岁男孩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是漂浮在空中的樱色鱼尾,男孩神奇地半漂浮在空中,依赖地挽着坐着的那个变得年轻俊美的人,糖霜似的眼瞳带着无限的眷恋看那人的脸庞,那人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
    男孩看到了她,朝她微微一笑,小女孩觉得这张脸自己该在哪里见过,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们走啦。”男孩轻快的声音传到她耳边,“这辈子,你要幸福地度过啊。”
    男孩牵住椅子上的男人的手,男人这时候也终于睁开了眼,他看了眼小女孩,紧接着就只看着男孩一人。
    “走吧。”男人轻声回答。
    小女孩在白色的光晕里,惊奇地看着两人就这样转身消失在阳光中。
    “……樱?樱!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不是说了不让你过来,不要打扰禅院先生……禅院先生?禅院先生!!!”

    *
    从前,有一条勇敢的小人鱼,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并且获得了巨大的幸福。人鱼害怕和人类分别,他们不会总是相遇的,那时候要怎么办呢?
    人类告诉他没关系,只要珍惜每次相遇就好,他会找到他的,就像人鱼当初勇敢地爱上人类一样,人类也会千方百计地一次次找到人鱼再次相爱。
    ……
    ……
    “悠仁,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啦?”幼儿园的老师发现走丢的男孩原来又一个人跑到了幼儿园门口往外面张望。
    “直哉……”男孩稚嫩的嗓音呼唤着老师不认识的人。
    “是悠仁的家里人吗?”
    男孩看向她,有些失望地摇头。
    “唔,是你的玩具熊的名字吗?”老师费尽心思想靠近孩子的思维。
    男孩还是摇头,而且知道没有结果,低垂着头,满脸失落地准备走回去。
    “老师和大家都会陪悠仁玩游戏哦,悠仁高兴起来吧?”老师哄着男孩,男孩摇摇头,被她牵手跟着她回去。
    这时候,她的背后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十来岁少年的声音,很确定地喊着她身边孩子的名字:
    “悠仁。”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男孩就挣脱了她的手转头跑出去。门外,几片樱花的花瓣吹落到地上。

    ——fin——


    *花语,网上查的大意
    *已经不是番外而是完全的后续了,本来不想写这样的番外的,因为感觉会破坏本来正文就完整的悲剧,番外其实延续的是正文最初的结局,就是虎在痛苦的濒死幻想里看到了樱花树下的直哉,对方没转过身,他喊出直哉的名字,没能喊出我爱你就死了(……)写的时候于心不忍,于是就美化了这个结局,我都很喜欢啦,而且直哉看到悠仁那一幕我自己是非常喜欢的。写这篇的时候磕磕绊绊,想的时候感觉特别少内容很快就写完,写的时候就:嗯?我怎么在这里加了东西?卧槽,我又加了东西……算了,都加了那么多这个也加了吧。而且代入的也是直哉转世后的视角,虽然写小虎勇敢追爱好像写得挺轻松的,实际我一想到直哉那边的心情整个人就拧巴起来了。写车的时候我脑子太快都想到第三辈子了,导致这个车迟迟上不去,卡得我欲仙欲死,按照惯例来说还应该多写几个车啊结果什么都没插进去,就那样顺着脑子里想好的写完了,这个故事也到了七万多将近八万,正文也才八万出头,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了。
    *插播第三辈子的小番外好了。小虎被直哉找到后都是很兴奋的,一下子打开了熊孩子开关,有个画面就是直哉在装模装样和小虎这辈子的妈妈聊天,结果小虎抬头看到树上有猫。小孩:有猫!聊天的两人转头就发现小虎爬树上去了,小虎的妈妈震惊地听到面前一直很礼貌的小少爷爆粗口,自己也爬上去把小孩逮下来了。
    还有生龙活虎的小虎被直哉带去滑雪,直哉为了照顾小孩还专门雇了一个保姆,但是基本都是他带着孩子,小虎白天滑雪让众人赞叹年纪小小天赋异禀,晚上就亢奋地在直哉床上跳来跳去大叫大喊“直哉!直哉!”直哉是真的想敲晕小虎把小虎丢出去的,不过直哉真的生气后熊孩子立刻变乖小孩,小猫一样窝在直哉怀里睡觉了。
    直哉本意是趁小虎年纪小带他见识一下,不要浪费小虎的运动天赋,顺便让小虎找点人生目标,结果小虎八九岁的时候很认真地跟直哉说长大后要当老板。直哉:哈?连夜成立分公司让最小社长走马上任(不是)事实是小虎看到直哉处理工作的时候觉得很帅所以想这么做,而且睡个觉就忘了,但是直哉真的开了家能混吃等死的小公司(。)
    这辈子第一次做爱也是,小虎觉得自己长大了,很严肃地和直哉商量,直哉说:你放屁,小孩给我滚。但是小虎很有危机感,因为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直哉脾气很烂,大家都被直哉的外在迷惑着,甚至小虎学校的女同学和女前辈都会问小虎你哥哥有没有对象啊?小虎急,小虎头铁,直接给直哉下药自己骑了上去,之后怕会被直哉揍逃回家,过了两天还是被直哉抓回去而且真的揍了以后又肏了一顿。
    *感觉人鱼小虎和直哉应该会在我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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