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梦(3)Scene 3 . 冬日-夜 “THIRD EYE”·CLUB
唤醒他睡眠的,是一首温柔的歌曲。
作为闹铃声来说它过于不称职,但对躺在床上的男人刚好适用。
晨曦透过百叶窗帘将白色涂料的墙面浸上一丝暖调,竖条的光影洒在床边,单调的灰色被单印上了图案。
他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属于植物的清香拂过嗅觉,房间里明亮整洁,与记忆中自己黑盒子一般的家判若两物。
不对、什么是黑盒子一般的家,这里不正是自己的房间吗?
Fulgur Void,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啊、没错,是上班的时间了。
掀开被单捡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随意套上,洗脸、漱口、梳头,普通地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搭在肩膀上的头发卷起马尾,等待吐司机里跳出的熟透两片面包,拎上公文包匆匆出了门。
他行走在上班的路上,公司距离家并不远,开阔的柏油路穿插在钢铁森林之中,阳光依然晴好地洒向每一处没有隐蔽的角落,建筑物没有想象中那么高,角与角的切口依然展露着灰蓝色的天空。
微风拨动道路侧边种植的树木,所及之处竟跳跃着层次不一的绿色,清新的空气在呼吸中残留微不可闻的甜味。
公司位于商业区的顶级写字楼高层,从进入商业片区四周便布满了平面的宣传图,与想象中没什么不同,永远都是铺天盖地的广告,进口的零食、名贵的奢侈品、碧海蓝天的度假区、新型的主题公园,如此诱惑,叫人们甘之如饴地供奉自己的血汗钱。
趁着早班车的人群还未完全涌入这片区域,他加快脚程跑进了写字楼大厅。
乘进人满为患的电梯,将指纹印入公司的打卡器,打开电脑开始今日的工作,午饭是不算可口的三明治与一杯掺水过多的淡口黑咖啡,午休的时间还没过去就被上司叫去开会,无聊地度过了一下午的会议时间,再重新拾起没有完成的工作继续下去,烦闷的加班搅乱了本不太好的胃口,从最后的文件山中抬起脑袋,办公室落地窗的外部已经陷入了黑色的天幕。
夜晚的办公室里还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打声,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浑浑噩噩地闯进窄小的卫生间里。
冷白的灯光照在镜面反射出他死灰般的脸色,沾湿了手拍打面庞,骨节分明触感令他感到陌生,镜子倒影的面部,左眼平平无奇。
“Co-C-&%#%#@coming…”
“?”
“DO-do-#%Y-u-yo-uu%&*……”
“READ ME?”
“!”
镜子里的人像穿着黑红相间的夹克,袖口处露出在科幻电影里才会看见的机械手臂,红色的折线贯穿男人的左眼,他直视着镜面另一端的上班族,身上浮现编程似的乱码,好像随时会被代码吞噬了一般。
Fulgur惊得朝后退了大步,后脑勺撞上墙壁,疼得他抱头蹲下,接着再看镜子里,只剩下他空落落的镜像。
诡异感如虫蚁爬上他的双腿,他夺门而出飞快地回到工位,一边咒骂自己一边颤着手收拾日常用品,逃也似地钻进高层电梯焦躁地按下“1”的按钮,电梯里的广告显示屏演奏着激烈的曲调,他懊恼地用余光撇向那块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着什么动画片的人物。
四个剪影从黑暗中依次浮现,首先是黄色的人影跳跃而出,他低沉的男声冰冷地讲道:
“D%*on’t ma#&*ke me*#@ u*se lethal force.”
霎时脑筋像绷断了般抽痛,他的公文包从手中掉落,无数光斑在他的视野里晃动,电子屏幕投射出刺眼的光芒,橙色系猫耳男孩消失在上一帧画面,神秘的紫色剪影紧跟着从下一帧呈现,与前面单纯站立着摆姿势的人不同,这一帧的紫发青年突然占满了整个屏幕。
接着他的身形突破了液晶屏的限制,犹如一个幽灵靠近瘫坐的男人。
“Keep your eyes,on me.”
电梯不止何时停止了运作,连同顶部的灯膜也失去了光线,一片黑暗中,他被异色的双眸深深凝视着,仿佛灵魂都看穿的眼神,再次放大,形成混浊的圈状旋涡。
“Stay with me……please……”
“NO,BITCH.”
“哗——”
“沙啦——”
视野的顶部出现犹如蛋壳破碎的裂纹,自西向东划出一条流星的尾巴,自那裂痕开始,镜面的碎片一枚枚脱落,曙光再次挣扎着进入这个封闭的空间。
世界开始崩塌。
脚底失去了接触面,他全然无法控制身体做出能保护自己的动作,头朝下飞速坠落,嘶哑的喊声堵在了嗓子眼里,火焰从指尖一触即燃,火舌犹如蛇烧毁了他的皮肤,露出强烈反射的金属光泽。
轻飘飘的体感由于金属的重新构筑变得沉重,脊背一截一截生长而出的金属骨骼令他忽然安心了下来——这才是他的身体,刚才光滑的肌肤质感让人作呕。
“Fu……”
谁在呼唤他。
“Fulgur Ovid——”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Fuu Fuu chan!!!”
支离破碎的世界顷刻间化作废墟,虚伪的幻象最终化为烟随风飘逝。
地下俱乐部低矮的天花重新出现,一切如常,没有了环形装置,也没有巨大的水晶雕塑,舞池里躺满了昏厥的人,散座区是七零八落的桌椅,打碎的瓶罐,以及惨淡的灯光不再激情地闪烁。
Fulgur疲惫地睁开眼睛,摇晃的视线中,一个黑影挡住了他的大半部分的视野,在黑影脚边躺着一具各种零件与仿生构造物散开的机器,短路的电流发出滋滋的响声,毫无疑问这是一个I'mprint。
IIS艰难地恢复运转,他能识别出眼前的人穿着镭射材质的短裙装,裸露的后背由挑染着红色长发遮住,那人的周围似乎萦绕着不可见的力量,手指轻摇便凭空将高跟鞋下破烂的机体抓了起来。
“……水晶在哪里?”
“&%——”损坏的I'mprint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又销毁了……”长发的人影发出失望的咂舌,放下手将破烂的人形摔回原处。
“你,是谁?”
“…!”
那人转过身,黑色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异瞳。
异瞳……?
异瞳……粉黛与深紫交迭。
好眼熟,似曾相识。
空旷的原野,繁星从天而降,走投无路的男孩在绝望之际被天命眷顾,自主地走入了黑洞中,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Deja Ve”。
Fulgur强撑着像生了锈般难以驱动的躯体,支着膝盖朝那人伸出手。
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他。
快点、快点。
快想起来。
不可目视的力量束缚了他的躯干,无法再接近黑影一步,同时,脑袋里像从内部快迸裂了般剧痛,适才清晰的景象重蹈覆辙变得模糊。
突然怨恨起这对无用的义眼,以及莫名打结的大脑。
“Fu……!”
不远处的那人有些慌乱,也仅仅在原地踌躇,他捏紧自己的手腕,费劲地无视朝他求助的副将,最后拿出了一个简易的传输芯片,放进了脚下I'mprint的衣服口袋里。
耳鸣声越来越大,盖过了那人本就轻软的语调。
“——”
“我等着你。”
神秘的黑影被Club入口的阴影吞噬,随着对方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他脑中混乱的杂音终于平息下来。
想起刚才那人的动作,他振作起来大步跨向了停止运作的I'mprint,那张清秀的脸庞只剩下了包裹在皮肤表层下的处理器残骸,四肢不自然地扭出曲线,混浊的液体抹了遍地。
残忍又美丽。
攥紧搜索到的那枚芯片塞进裤袋中,他拨通了内线的传讯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