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凛】咫尺星河 ……
他曾用丝缕血线绣缝出一道星河,横贯在夜空中,一旦那万千星辰顺着梦的轮廓直倾而下,辉芒将吞没这座小城的每一处。
……
白天的工作让人困倦。
零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窗边,鼻梁上架着一副保护视力的蓝光眼镜。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强睁着惺忪的眼,继续阅读事务所从日本发来的邮件。
窗外的阳光很好,所以零只把窗帘拉开了一道缝。在处理公务文件的间隙他偶尔会从这道缝里看出去,眺望远方放松疲劳的眼睛,自然注意到了有不少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人在他隔壁的院子里忙忙碌碌,从卡车上搬下来一件件家具,往房子里安。
要有新邻居住进来了吗?零心想。
他现在独居的这栋小别墅,隔壁曾住着一对热情的白人夫妇。他们两家的院子挨得很近,零常常在夜里出门时遇到正在散步遛狗的夫妇俩,他们总能聊得很投机。就在上周,零在傍晚给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浇水时遇到了正在隔壁院子修剪玫瑰花枝的男邻居,对方告诉他,他和妻子打算出门旅行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他们的房子被租给了一位年轻的房客,那人很快就要搬进来了,希望新房客能和零和睦相处。
看来就是今天搬进来吧。晚一点等对方忙完了,吾辈是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呢?
零开始思考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他从日本带来的、可以充当乔迁礼物的小物件小甜点。
因为家族事务,他已经抛下自己的偶像身份和工作伙伴们,孤身一人在这异国他乡待了一个多月了。
这并非出自零的本愿,可自他从梦之咲毕业以来,族人们半是殷切希望半是威逼胁迫他能从偶像活动中脱身,当一个不辜负他继承来的家族权力的、接续起朔间家过去与未来的朔间零。
零一直在反抗家族施加于他的压力,坚持站在他爱着的舞台上。他没有落下家族事务,也兼顾着偶像的工作,活得很辛苦,却也满足。当然,零能在这二者之间寻求到平衡,有一个人功不可没——帮他和家里人周旋,为他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的,零同为偶像的弟弟,朔间凛月。
幼时被零护在毯子搭成的小城堡里的凛月现在也长成了一个出色的大人,只不过,对于继续当偶像这件事,他们兄弟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任性。凛月身边有一群交心的朋友,他在这几年间和knights的伙伴们携手走过了阳光与风雨,也和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兄长解开了心结,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这一次,与弟弟不同,零没有再任性下去,而是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和上级沟通交流之后,短时间告别了他UNDEAD的队友们,暂停了近期的偶像活动,飞来这个阔别多年的国度。
零忘不了一个多月前的那个清晨,自己拖着行李箱用钥匙拧开门锁时,背后传来了一声「兄长」。穿睡衣的短发青年揉着眼睛站在家的那一头,没有像往常一样懒懒散散地贴过来挂到哥哥身上,而是和零隔得很远,中间仿佛奔涌着一条夏夜的星河,难以跨越。
他看到凛月浅色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像问些什么,但最终凛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用那一双血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兄长,压抑着失望和悲伤,可能还有一丝丝的后悔。
当时的零没有明白凛月的情绪从何而来,或者说,他是在装作自己不明白。
毕竟有些事情就是巧合得让人心惊,恰在零收到家族通讯要求他出国的前夜,比他小一岁的、身体里流淌着相同血脉的弟弟朔间凛月,钻进了他的被窝,在一片黑暗之中,握住零的手,引导着兄长解开自己睡衣的纽扣。
没想到会被弟弟夜袭的零整个人都僵住了,表现出来的肢体语言就是三个字——不配合。
哥哥?凛月松开了零的手,半露着肩膀,歪头看向他满脸不自在的兄长。
那个……凛月啊……吾辈还没有、准备好喏……
哈啊?这还需要做准备吗?凛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把一个薄薄方方的塑料片片塞到兄长手中。
你想到的,我都已经弄好了。他垂着眼睛不敢去看零,双颊烧得厉害,明明已经是二十余岁的青年了,却还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嗫嚅道。包括……那个地方……
凛月,哥哥说的不是这个准备。吾……我说的,是心理准备。
零说完这句话,凛月僵在了他的怀里。一会儿后,弟弟主动拉远了和他的距离。
兄长……?
抱歉凛月,可以让哥哥再想想吗?零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凛月。你也再好好想想吧,哥哥不想伤害你。
背对着弟弟的零狠心闭上了眼睛,其实他不用去看也能猜到,凛月的眼神在他背后倏忽黯淡下来。他的手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强忍着转回去紧紧抱住凛月的冲动。
怎么可能没有伤害到凛月呢。自己刚才说出来的几句话……肯定已经伤透弟弟的心了吧。
过了一会儿,零隐约听到了轻轻的抽鼻子的声音,然后是衣服和床单被子摩擦的声音,身后暖呼呼的热源从床上离开,凛月光着脚走到门边,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兄长,晚安。他嗓音微堵,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掩上了哥哥卧室的门。
零过了好一会儿才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那上面本残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现在却在慢慢地变凉。他的指尖触摸到了枕巾上的一小块湿润,一想到这是怎么来的,零只觉得心脏被谁攥住了,疼得无法呼吸。
凛月啊……
其实在凛月还没毕业的时候,他对兄长怀有的不伦情愫就已经慢慢表现出来了,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敏锐如朔间零,即便察觉到了也不敢冒然去惊动弟弟,就这样在心里结了个疙瘩,说不上是甜还是酸。到了凛月二十岁那年,接到knights电话的零从宴会现场接走了第一次喝酒就把自己喝到烂醉的弟弟,开始了一个鸡飞狗跳但又不同寻常的夜晚。
那天夜里,零把醉成一滩软泥的弟弟抱上副驾驶,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关好车门后,他身体很自然地往左边倾去,想替某只小醉猫系上安全带,却在指尖刚触碰到安全带扣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上挂了一个重物。
凛月?汝身体不舒服吗?零停下了动作,身体保持着静止的姿势,担忧地问他迷迷糊糊的弟弟。
我成年了,兄长。凛月的手臂圈住零的脖子,他把自己那张被酒意熏得通红的脸贴在兄长的颈侧,没头没脑地答非所问。他眯着眼睛拱进零的怀抱,就像一艘被飓风卷走,漂泊了一整个夏天,终于在黄叶吻遍大地的时分被海浪送回故乡港湾的小渔船。
凛月,吾等现在可是在车上——在外面喏。零无奈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放轻声音道。如果有什么想同吾辈说的,回到家了再继续,好吗?
唔……嗯。凛月放开了抱住兄长的手,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零脖颈处的皮肤。
一排排的霓虹灯从车窗外飞过,晕染出一片斑斓的夜色。在等红灯的间隙里零往身侧瞥了一眼,凛月已经安静地靠着车门睡着了,窗外昏暗的暖色调路灯投在他脸上,恬静得像个天使,那张脸恍惚中和二十年前安然睡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儿重合在了一起。
怕吵醒弟弟,朔间零把车载音乐声音调得很轻,好像从风中飘来的摇篮曲。他十指紧抓着方向盘,耳边充斥着自己鼓噪的心跳,嘴唇抿得死紧。
凛月成年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所以呢?所以吾辈……应该回应他的暗示吗?
稍晚一点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家。零在车库里停好了车,和早先一样把凛月公主抱起来走向他们共同的家。刚进家门,凛月就醒了。他挣扎着要从哥哥怀里下来,却在脚刚落地的时候胃里又一阵翻腾,直接吐了零一身。
零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切,等回到凛月的卧室,他刚刚亲手洗得干干净净香香白白才塞进被子里的弟弟已经歪在枕头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他那只一人高的玩具熊,嘴角还在睡梦中扬起一抹孩子气的笑容。
那天晚上,零坐在凛月的床边,醒了一宿。
零很怕自己会错意,也怕凛月看不清他自己的心。
在零心中,弟弟还是当年那个软软的小小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脆弱娃娃。虽然在梦之咲的最后一年里,凛月已经强势地用行动向他证明了,自己不再是那个依赖哥哥保护的小孩子,零也乐于用大人的方式去看待勇敢地一步步走向阳光的凛月,但在弟弟表露出来的爱情这方面,零却重新陷入了犹豫。
他担心凛月从小活在象牙塔里,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爱情,错把对哥哥的仰慕当作了恋爱。
思及此,零又一次端起咖啡杯,望着棕褐色液体表面倒映出来的自己,叹了口气。
凛月会不会觉得,兄长对他并无那方面的意思,却一直在逃避给出正面回答,故意吊着他呢?
那时候的自己,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弟弟的眼神,拖着行李箱夺门而出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吧。
可是他一直没有胆量去跟弟弟主动提起这件事。他们兄弟两个依然保持着通信,却像是例行公事,没发上几条消息就匆匆结束。零也提议过想和凛月视频通话,次次都被凛月以工作太忙了不方便为借口拒绝。
如果不算上他每天对着手机相册里那几张凛月的照片发呆的时间,零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弟弟的脸,没听过他弟弟的声音了。
不过说来也好笑,他拒绝了凛月的那个晚上,弟弟塞给他的避孕套,零在整理行李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装进了行李箱,带着它到了这个遥远的国度,偶尔还会拿出它来,用拇指摩挲光滑的塑料外包装,思念他的凛月,幻想着如果那天的自己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回应,会是怎样的光景。
零总是自嘲地想,别人睹物思人,可都没他这么变态吧。
又阅读了一会儿文件,他再一次往窗帘外看去,隔壁的搬家工人们已经搬完了大件家具,正在往屋里放一些小的生活用品和装饰摆件,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位工人肩上扛着的用塑料袋蒙着的巨大毛绒玩具熊。
好巧啊,凛月也有一只这般大小的。
想起那只总被弟弟抱着睡觉的大熊,零微微笑了。
那只熊是凛月十九岁生日那天,兄弟两个逛商场遇上酬宾活动,朔间零跑去参加游戏赢来的一等奖。当时零把巨大的玩具熊塞进凛月怀里,俊美温柔的哥哥和可爱毛绒这样的搭配,可是羡煞了旁边一众年轻女孩和小朋友。
送给你的玩具,小熊同学(くまくん)。
凛月把羞得通红的脸埋进玩具熊背后的毛绒堆里,抬脚踹向他。
兄长,请你不要向阿濑学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吗!……谁要你送玩具?!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
虽然语言上表现得很嫌弃,朔间凛月还是笑着抱紧了那只熊,顶着路人「真是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弟呢」的眼神,跟在哥哥后面回了家。
那时的凛月,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目光而感到不自在了,取而代之的,可能是有点其他的遗憾情绪吧。
在那之后,凛月慷慨地分给了玩具熊半张床,每个独自睡觉的白天或者夜晚,都会拥抱着它入眠。这个习惯从他十九岁那年一直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即便后来朔间零又送了越活越像个大龄小朋友的弟弟一些新的抱枕和玩偶,即便玩具熊身上已经被撸秃了几块地方,穿着的小衣服也被洗洗晒晒得有些褪色,它依然是凛月第二喜爱的睡眠伙伴——仅次于他的哥哥。
日本那边已经是下午了吧。今天没有工作安排的凛月,会跟往常一样抱着他的大熊玩偶,从艳阳高照睡到月晖满空吗?
零顺手给弟弟发了个消息,五分钟后得到了「在忙」的回复。
没有在睡觉吗……好少见喏。零给弟弟发去新的消息,和他开了个小玩笑。难道凛月是不想和哥哥说话,才会推托有工作吗?
知道就好,臭虫兄长。我要继续去忙了,你自己找点事做吧,再见!
按熄了手机屏幕,零无奈地笑了笑,整理好桌上的电脑和笔记本,继续处理他手头的工作。
再过小半个月,就可以回去了……
……
忙了一整个白天,零并不打算在家做饭,那样只会让自己更辛苦。他去很喜欢的西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用餐时下意识多点了几道餐品,端上来才发现这些菜都是他弟弟喜欢的口味。
有机会的话,吾辈一定要带凛月来这家餐厅吃饭喏。
在回家的路上,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进那家知名珠宝店,还一眼就相中了一对星空设计的钻戒。
朔间零他一直都知道,弟弟凛月有一座封锁在心里的小城,用他对兄长的爱砌成城里的一砖一瓦,将各种故事用时光印记的形式刻在城里,存留下来。而零呢,他曾用丝缕血线绣缝出一道星河,横贯在夜空中,一旦那万千星辰顺着梦的轮廓直倾而下,辉芒将吞没这座小城的每一处,赋予它永生不息的光。
零曾经帮要上综艺节目的凛月挑过饰品戒指,所以弟弟的手指尺寸他还是有点印象的。于是零预定了那对戒指,在单子上写下了一串记忆中的数值,特意叮嘱柜姐自己要两只男式的,然后在店员们善意的充满祝福的目光里离开了珠宝店。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往隔壁房子望了一眼,屋里没有开灯,也不知是那位新房客还没有入住,还是已经早早睡下了。
但是直到一周后,零也没有见过他的新邻居。那栋小房子从不拉开窗帘,夜里也不曾亮起过灯光。一周前忙忙碌碌的搬家工人们似乎只是他的幻觉。
零还没等来他的新邻居,就收到了可以去取定制钻戒的通知。身为珠宝店的VVVVVVIP,别人要等一月有余的钻戒零只用了一周就拿到了手,可他要送的对象此刻根本不在眼前。
从珠宝店回家的路上,零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回国后该怎么把这对意义非凡的戒指送给他最爱的凛月。
等回到日本,一定要和凛月好好道歉,把自己的爱对他说明白,然后就把戒指亲手给他戴——
零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隔壁房子门前的身影。
那人的脚边立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正拿着钥匙打算开门。听见脚步声接近,他好奇地回头,和顿在路灯下的零对上了目光。
凛……凛月?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在梦中发生的一样。等零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弟弟的面前,手里握着刚从珠宝店取回来的戒盒,向凛月展示那对钻石对戒,「吾辈爱汝(愛している)」这几个字的音节也在他回神之前说完了。
完蛋了。零心里一个咯噔,不安地心想。方才吾辈计划好的计划步骤——怎么都被跳过,直入主题了啊!
吾辈甚至没有问凛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万一搞错了……凛月会不会……生气……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锤打乱推进度的自己之时,凛月噗地笑了。零眼看着弟弟把手伸进他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也摸出一个小盒子。
凛月把小盒子托在手心里,打开盒盖,一对铂金男戒赫然躺在黑色天鹅绒垫上。
我说,兄长,我们做了一样的事情啊。他语调轻快地说。虽然什么也没和你说,但我想,我把这几天的工作都提前完成了,才挤出时间赶来这里,已经得到回报了哦?
凛月……
零抬手替弟弟擦拭眼角晶莹莹的泪光,凑过去亲了亲凛月的额发,却被笑着推开。
不愧是吾辈的亲弟弟兼爱人,吾等浪漫起来也很默契呢。零伸手紧紧把凛月抱入怀中,他最爱的弟弟也抬手回抱了他。
夏虫在院子里谱出清幽的歌儿,他们跨越了横贯夜空的星河,在异国他乡与挚爱相拥。
……
一段时间后,朔间零和朔间凛月戴着墨镜推着行李,手牵着手走进了回国的候机室。
机场的广播女音甜美温柔地念着导引词,零低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他抬手间,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流转出迷人的光,就像从夜空中落下的星子。而在薄薄的衣裳之下,一枚挂在银链子上的铂金戒指,正悬在他的心口,与手上的钻戒连成一条从指尖流向心窝的星河。
凛月也是。
FIN.
说起小情侣过七夕大家好像都喜欢祭典主题!偏偏我满脑子都是牛郎织女的“异地恋”诶……
不过我觉得比起“异地恋”,这篇文里更多的是“巧合”——也就是缘分!零凛之间固有的羁绊和的偶然的巧合,编织出了他们的独特关系~
大家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