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真　　如果我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是不是就不会抱着我的尸骨投入火海？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闪耀着粉紫光芒的樱花树今天也依然伫立在街道中央，照映着来往匆忙路人的脸。没有人知道这棵树是什么时候被种植在这里的——或者说是制造出来的。或许它的光芒已经存在了上百年，将来直到永远也不会熄灭。
　　Rustica站在露台上，静静俯视着这棵树。他想起Chloe说改良后的CBSC樱花味更加浓郁，想要和自己一起去吃。于是他转身准备回去，风掀起了他耳边鬓发，露出里面大片的白。
　　“Rustica——你在上面吗——”
　　听到Chloe的呼唤，他赶紧整理好自己的头发，遮住那些骇人的白，却因膝盖的疼痛而难以走下楼梯。Chloe快速跑了上来，踏响每一层阶梯，给他披上外套，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撑着他下了楼。
　　“Rustica，这几天风很大很冷，所以不要穿这么少跑到露台上哦。”
　　“好的，Chloe。”
　　肌肉的僵硬让Rustica的下楼变得十分艰难，汗珠从额头落下，但他依然努力给Chloe一个笑容。
　　他看着因担忧而皱起眉头的Chloe，身上的痛楚似乎也蔓延到了心口。
　　
　　头发好似突然而来的暴风雪落到山顶，很快就全白了。他深知Chloe对他的衰老了解的清清楚楚，但自己制造出来的这位assitriod却好像在回避这个问题一样，每天早上依然在聊天的同时为他梳头，哪怕梳子接触到的头发颜色越来越淡。
　　于是他让Chloe凑近些，伸出那只血管已然突出的手去抚摸着光滑亮丽的红发，好似漫山遍野的枫叶那样。Chloe那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像一直陪伴在主人身边的忠犬一样伏在他的膝上，任由他抚摸。红发的assistriod歪了歪头，开始以Rustica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说话。
　　“Rustica……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想办法给你哦。有什么愿望也可以告诉我哦。”
　　“……Chloe，我现在变成这样了，你会因此不喜欢我吗？”
　　听到这句话的Chloe唰地站了起来，他抓住Rustica的手亲吻着，像对神明那般虔诚。
　　“不……怎么可能会呢？人类都会老去的，况且Rustica这样也还是帅气哦！我永远是Rustica的assitriod，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的眼睛似乎浮上了水汽，紫罗兰隐蔽在雾霾之中。
　　“……抱歉，Chloe，到了最后也没有把你变成人类。”
　　“我不介意这个……！Rustica，请告诉我你愿望吧，拜托了……”
　　Rustica闭上眼，沉思了许久。然后他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位抽泣着的友人，眼角的皱纹也随之绽开。
　　“我没有什么愿望了。能制造出Chloe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了……况且你是这么的温柔体贴，陪伴了我如此漫长的几十年。有你在，我每天都很快乐满足。我再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Chloe听着，眼泪像下暴雨似的布满脸颊，明明不需要氧气，可他还是大口呼吸着。
　　“可是我有一个愿望……抱歉Rustica，我很自私，我想要Rustica再多陪陪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Rustica绝望地用指腹擦去Chloe脸上的泪水，一遍又一遍。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起来，掉入黑暗的冰窟那般寒冷。
　　
　　
　　Rustica在夜里醒了过来。或许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他隐约听到房间外面的哭泣声，于是不知不觉自己的眼泪也打湿了枕头。入夜后的房间无论把眼睛睁多大都是一片漆黑。他决定要把一个消息告诉Chloe。
　　于是他穿好衣服，缓慢挪步到Chloe面前，仍在哭泣的assistriod赶紧擦掉眼泪，取了毛毯给Rustica盖上。
　　“Rustica，睡不着吗？夜里很冷的，就算起床也要多穿点哦。”
　　“谢谢你，Chloe，我是想要告诉你我的愿望。”
　　Chloe歪过头，很认真地听着。
　　“我也想要永远和Chloe在一起。所以，我联系了那家实验机构……我的人体模型已经做好了，我也会保留记忆变成assistriod，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Rustica……你在说什么啊！那个实验今年才刚刚启动，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看着焦急的Chloe已经全身发抖，Rustica微笑着伸出双臂，环抱住他。
　　“Chloe，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吧？没关系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提前几天死掉而已。拜托了，Chloe，请让我去。”
　　他感到自己的后背都被眼泪打湿了，于是他用难以控制的、颤抖着的手，轻柔地抚摸着Chloe的背部，安抚着他最亲密的人。
　　
　　实验室的灯光实在是太亮了，Rustica只能紧闭眼睛。他的手被Chloe紧握着，本应温暖的手掌如今却是冰凉。
　　“Chloe，不用担心，我会醒过来的。就像我原来为你换电池那样，几分钟以后我也会睁开眼对你笑。”
　　他感到Chloe的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背，好像要被血管吸收进去一样。闭着眼睛的他感受到了嘴唇的触感，持久几秒的郑重的吻，于是温热的泪也顺着滴落在他干燥的脸上。
　　Rustica用尽最后的力气，捏了捏自己这辈子最骄傲的杰作——那位assistriod的手，随后在麻醉气体中陷入永远的昏迷，所有的机械声、哭泣声逐渐离他远去。
　　
　　
　　深蓝如海的、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睁开来，转动一圈后锁定了目光中心红发的人。
　　“初次启动。你好，我是Rustica，你是我的主人Chloe对吗？”
　　“Rustica……！你还记得我吗？我们……”颤抖的声音发问。
　　“当然了，Chloe，我感觉我从未如此清醒过，就是还需要适应一下这幅身体……”
　　Chloe扑上去紧抱住了Rustica，蹭着他棕色的头发，喜极而泣。
　　“我们去吃CBSC吧？出了新口味哦。现在我的牙齿再也不会受寒了。”
　　“嗯！！”
　　两颗静止的心脏，此刻为了彼此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