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言　　Rustica是被尖叫声吵醒的。说实话，这样的机会并不多。睡眠不足的不适感让他还想继续赖床，但这声尖叫实在是不合常理，于是他被迫睁开了眼。
　　雪白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被褥也是惨淡的白。他眨眨眼，尝试回想但失败了，下一秒被身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
　　“啊……Chloe，这是怎么了？你的纹章在发光哦。”
　　身旁抓住被子一角的Chloe正颤抖着望着他，瞪大的眼睛中已经泛起泪光来，胸前的光亮哪怕是有衣服遮挡也足以刺眼。
　　“Chloe……？”
　　Rustica立即坐起身来，握住Chloe微微发抖的手，触碰到衣袖那陌生的面料。Chloe似乎被吓了一跳，但没有挣脱，温热的泪水不断滴落到Rustica手背上。他紧紧拥抱住了还在发懵的Rustica，痛哭起来。
　　“Rustica……Rustica……为什么……”
　　“Chloe……”
　　Rustica抬起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抚摸他的头，安慰他哭泣的弟子。怀抱中的Chloe却渐渐安静了，他坐起身来，眼神中满是困惑。
　　“不对……你不是Rustica，Rustica已经……”
　　“我不是？究竟是怎么了Chloe，我就是Rustica哦。”
　　“你的身上有阳光和红茶的味道……虽然我也很喜欢，可Rustica不经常出门，他身上是一种好闻的油墨味道……”
　　“是这样吗……Chloe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变成那种味道的哦。”
　　“变成？这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新技术可以不用香水就可以改变气味了吗？”
　　“是改变身体气味的魔法。之后也教给Chloe吧。”
　　“魔……魔法？Rustica，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Chloe皱起眉头，面前这位青年虽然外表和年轻时的Rustica相似，但气质上有着微妙差别，穿着看起来很贵的衣服，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最重要的是，Rustica在两年前就已经安置在那个柜子上的黑盒子中了，每天Chloe都在对着它说话，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个陌生的房间又是怎么回事？奇怪的事情太多了，让Chloe的程序运转有些缓慢。面前的Rustica也是一副困惑的神情，完全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Rustica，稍微等一下哦。我去看一下这个房间。要是用全息投影来骗我也太过分了，还做的这么逼真……”
　　Chloe环顾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扇门以外什么也没有。过分逼真的触感也不像是什么投影。他走至门前用力拧把手，但门纹丝不动。在他还没来得及焦急之时，床上的Rustica突然开口说话了。
　　“Chloe……我的魔法好像用不了了，你的怎么样？”
　　“Rustica，现在不要跟我开玩笑了……我们出不去了啊！这个门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样子……啊！”
　　门缝中突然塞进一张纸条，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Chloe赶紧捡起来，扫描文字的同时也朗读出声。
　　“两人接吻即可走出房间。……诶？！”
　　火烧云一样的淡红色浮上了Chloe的整张脸，他捏着纸条不知所措，在后退时撞到了不知何时已在身后的Rustica。侧过头看去，对上了那双如此熟悉的深蓝色眼睛，是Chloe无数次沉溺的大海，此刻也牢牢接住了他。
　　“接吻就能出去了吗？太好了，看来不用魔法也能出去呢。”
　　“……额，不对……”
　　Chloe有些狼狈地与Rustica拉开一段距离，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他严肃地盯着Rustica，头脑快速运算。
　　“Rustica，你刚刚说的魔法到底是什么？纹章又是什么？”
　　这下Rustica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提出来想检查一下之前Chloe胸口发亮的纹章。
　　“胸口的纹章……所以是指心脏系统吗？现在没什么问题的哦。”
　　Chloe拉开衣服，露出胸口的位置。
　　“Rustica是想要检查一下电池吗？虽然感觉现在没必要，不过敲两下就会出来了。”
　　“心脏……系统？电池？Chloe，那是什么？”
　　Rustica看着Chloe的胸口傻了眼，想要触摸的手只是悬停在了空中。
　　“……Rustica，这可是你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我的全身都是你一块一块制作后拼起来的。你究竟是怎么了？”
　　“……不，Chloe。虽然我总是会忘记，但我敢确定你不是我生的。”
　　“啊……啊！不是这样！”
　　Chloe开始在空旷的房间来回踱步，现在必须依靠他来想清楚这是什么情况。Rustica的视线就随着他飘来飘去，心里担心但也帮不上忙。Chloe突然停下，用拳头碰了碰自己的手心，恍然大悟。
　　“Rustica！我知道了！我之前看过一本小说，说的是同一个人可能存在于不同的世界……也就是说，你所在世界的Rustica和我所在世界的Rustica，因为时代和经历不一样所以形成了不同的性格……所以说，你不是我认识的Rustica……”
　　Rustica愣了很久，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理解了，Chloe。就是说站在这里的你和我认识的Chloe，其实不是同一个Chloe对吗？”
　　“嗯，对！就是这样！”
　　“在不同世界的我们还是和彼此相遇了，真是美妙的奇迹啊。”
　　“是……是这样啦。那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们来聊聊彼此的世界吧！”
　　
　　
　　两人就这样坐在床边愉快地交谈起来，像是开没有茶的茶会一样。Chloe说了自己平时怎么辅助Rustica工作的，Rustica也从模糊的记忆里寻找出一部分两人的旅行经历来分享。两人最关心的自然是对方的世界是怎样的。
　　“欸……！魔法使真的好酷啊！”
　　“Assistroid也很酷哦。用机器组成的身体却有着人类的心……和Chloe交谈时完全没感觉异样。这个世界的我真厉害啊。”
　　“Rustica不管在哪里都很厉害哦！这么说来，魔法使和我们都能活很久呢！”
　　“是啊……那个世界的Rustica，也是Assitriod吗？”
　　Chloe热情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向了脚尖，似是在回忆什么。Rustica认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刚准备开口，Chloe就继续说了下去。
　　“Rustica只是普通人类哦。两年前他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了。”
　　“啊……”
　　“我看着他的头发慢慢变得花白，牙齿也掉了好多。因为他平时不怎么运动的关系，到后面连关节都不好了，尽管有辅助的支架但还是需要我时时刻刻在他身边照顾。”
　　“Chloe……”
　　Rustica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他露出悲伤的神情，握住了Chloe的手，似乎想给他带来一丝安慰的温暖。Chloe那双紫罗兰的眼睛蒙上了一片灰雾，很快又转回到Rustica脸上，绽起微笑。
　　“谢谢你……Rustica。魔法使不会老化的话，也不用遭这么多罪了吧。”
　　“Chloe……”
　　“这样的话，你们一定可以在一起很长时间吧。一定要幸福哦。”
　　“……放心吧Chloe。我希望之后的你也要幸福。”
　　“……Rustica。”
　　Chloe突然靠近，抱住了他。Rustica轻抚着他的背，抚摸着他翘起的红色卷发。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阳光的味道……暖暖的。Rustica，还能这样拥抱着你真是太好了。”
　　“Chloe想抱多久都可以哦。”
　　Chloe闭着眼，在他的怀中深深吸了口气。
　　“Rustica，从这里出去以后，我就要跟着他走了。”
　　“跟着他走，是什么意思？”
　　“Rustica……我啊，这两年活得好像不是很开心。”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Rustica，眼中泪光流转。
　　“他离开我以后，我自己一个人做了我们一起做过的事。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对劲……我之前很爱吃的CBSC，应该叫做冰淇淋吧，吃起来好像没有味道了……很奇怪吧？”
　　“…………”
　　“我们那边有条街道上的霓虹灯非常好看，五光十色的，Rustica经常陪我去。可是我一个人去的时候，那些灯好像变成灰白色了……很奇怪吧？明明去了很多地方检查，视觉和味觉程序都没有问题……或许主人死后，Assistroid生命的意义就已经消失了吧。有些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没有心的话就好了，但是这样和Rustica相处的快乐也感受不到了。”
　　Chloe看向空白的墙壁，眼眶红得似血。Rustica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Chloe，或许你可以选择忘记他，开启新的人生。我想，另一个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希望看到笑着的你继续探索这个未知而丰富多彩的世界。”
　　紫色的眼睛瞪大了，有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Rustica。Chloe轻轻抓住那双手，放缓了声音。
　　“Rustica……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但我不会忘记他的。我永远不会抛弃我们的回忆。Rustica曾经删除过我的记忆，但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所以我也不会……Rustica，如果是你的话，也不会选择让Chloe忘记你吧。毕竟对于被遗忘的一方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伤心的事情……”
　　Rustica看着说出这段话的Chloe，眼前突然闪过了清晰的景象。绚烂的流星雨下，那样落寞却又强颜欢笑的Chloe，与此刻面前的Assistroid重叠。心好像被锐物扎穿一般，呼吸带着一阵阵刺痛。
　　“Chloe……”
　　Rustica再次抱住了Chloe，这次的力道更大了些。他的毛绒衣领湿漉漉的，见证了Chloe的每一次哭泣。他们就这样不顾时间的流逝，安静地拥抱了很久。直到Chloe从这个怀抱中脱离。
　　“……好了，Rustica。虽然我也想一直抱着你，但我们都有要去见的人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吻我吧，Rustica。”
　　那双深葡萄色的眼睛清澈纯净，不见一丝浑浊和阴霾。Rustica缓缓合眼，温柔遣倦的吻落在他的唇上，熟悉的柔软触感让他的心安定下来。温热的泪水也沾到了他的皮肤，很快又随着空气蒸发地无影无踪。
　　门的方向传来声响，两人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吻。原本紧闭的门已经开了条缝，有刺眼的光溢进来。Chloe拉起Rustica，朝着光亮走去。
　　“对了，Rustica。答应我，不要丢下Chloe一个人哦。”
　　“魔法使是不能做约定的。不过我非常喜欢Chloe，所以也想和他再多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当Chloe笑起来时，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握了握正与他十指交叉的手，对方回馈他一个花朵绽放般的笑容，胸口发出绚丽的光。
　　“嗯！Rustica，我们走吧。”
　　
　　Rustica先一步走出了房间，手心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他回头看，眼中遍布紫红色的火光。拼命大喊着对方的名字，念出熄灭火焰的咒语，骇人的火焰却依然把那位Assistriod吞没。
　　周围的光亮比火光还要刺眼，强迫Rustica闭上了眼。他的手伸向火焰中心，但除了灼手的高温以外什么都没有抓到。
　　
　　
　　“Rustica！Rustica！快点起床啦！”
　　熟悉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他。Rustica从梦中惊醒，冷汗几乎浸湿后背，意识终于缓缓回到了充满花香的房间。他的视野逐渐清晰，床边身着红黑色西装的弟子正拉着他的一只手臂试图扯他起来。
　　Rustica一把将Chloe拉入怀中，好像要将他紧紧锁在这个拥抱里。
　　“哇啊！Rustica，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Chloe……我梦到你和我永远在一起了。”
　　“欸？那为什么会吓成这样……Rustica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不是的……Chloe，再多抱我一会儿吧。”
　　“唉……真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