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梨战争时,新鲜的水果是奢侈品,农民们耕种却不能自己留着,需要供给到贵族的粮仓去,对于艾尔迪亚人,他们分到的果子总是破口有腐败的,战士候补生的成长发育需要汲取养分,他们很幸运,早餐会得到即使最廉价的苹果。波尔克认为足够了,马赛尔咬过一口的苹果他们分着吃掉,自己的带回家,切成四瓣,苦涩的种子四角衬应着,波尔克的苹果分给了父母与兄弟。
【1】
在青春期,女性的发育,她们神秘美丽的躯体,成为了波尔克最关注的问题,但看看他周围吧,古怪的皮克,阴翳的亚妮,蠢笨的莱娜,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切身发觉这份美的因素——
发育期的莱娜似乎是战士小队里最兼具传统女性美的成员,但她实在太倒霉也太愚蠢了,她倒霉,贫穷且庞大的家庭无法为她购置合适的胸衣,每日祈祷的母亲也并不关心这个女儿是否发育了,她只需要再长高,她只需要跑得再快些,好能背着自己的母亲够到素昧谋面生父的衣襟。这团胸肉,正是因为有这些,使她的阴道流血,让她训练时疼痛,这种性别,叫她的母亲受辱而生下孩子。
她愚蠢,莱娜没有精力合理照顾自己的身体,战士不会因为流血就得到休假,她奔跑,在雨夜泥泞的沼地里奔跑,扛着四千克的步枪,背上三十千克行李奔跑,腥浓的血从洁白的军服渗出来,回到家将裤子褪下,踢到床底,雨水顺着腿根流下来,血水也流下来。
第二天莱娜穿着便服参加训练,波尔克不屑,军装是士兵的盔甲,如同人类没有了皮肤是活不下去的,制服晾不干就穿不下吗?阿尼穿得下,皮克穿得下,凭什么莱娜得到特殊对待。他们在沙地里打起来,莱娜的头发从入伍时就剪短了,比波尔克还像个男孩——他们从前打架,波尔克抓着莱娜的头发,骑在她身上像骑一匹未驯服的小母马,金色的长发是他的缰绳——没办法扯对方的长发,于是他拽着莱娜的领口向上扯,扣子崩开了,莱娜在身下慌乱的扑腾四肢,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白色的背心在扯坏的衬衫领口下松松垮垮的挺着,没有蕾丝和花纹,像男孩们穿的汗衫一般朴素。
波尔克吓傻了,手掌黏在莱娜的小乳房上,使他的身体觉得无力颓唐,他知道胸部,学校的生理课黑板画着男人女人的裸体,可从未如此相近,可以信手取得。波尔克也和马赛尔打架,可兄长的胸脯是板硬的,锤上去发出闷响,拳头也闷闷的疼,他从未感到这样柔软且奇异的触感,男性的身体是缩内紧实的,女性,母亲,莱娜的身体这样奇妙,她可以向内流向他的掌心,也可以向外将他揽进胸乳,使他啜饮,叫他平静。
这场打斗的胜者是莱娜,若是没人教导,她是不知羞的,可以坦荡的裸露行走,轻而易举便将波尔克掀翻在地,贾利亚德之中的哥哥也姗姗来迟。总是如此,每当他们打起来,在波尔克刚处于下风或取得胜利时马赛尔就掐着点一样赶来,波尔克坐在地上低低垂下头听马赛尔训话,耳朵尖也是红的,侧过头瞥一眼她又匆忙回过头。临末了,波尔克头也不回跑远,马赛尔上前想追,又停下来问她道歉:“对不起,莱娜……对不起。”如此这样,才也跟着跑走了。
【2】
明天战士继承人的人选就要宣布了,父母在餐桌上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宣布贾利亚德家将会出两位巨人,这是件光宗耀祖的事,他们早早起来,去市场买了两只活鸡,花了平日一周的家用。波尔克也是高兴的,自豪与兴奋膨满了年轻男孩的心,想要立刻奔到布朗家,那栋塞着十几口人的窄小木屋子,莱娜会多无助呢,她一定心都碎了,她的母亲也不会想起来给她一个拥抱,布朗家要是再想成为名誉马莱人便只能等到贾碧长大,到那时,她的父亲万一不想同她们母女一起生活呢?如此一来,他会不计前嫌帮助莱娜,等他立了战功,收回了始祖之力,就向将军请示让这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但马赛尔却深色莫名,他将那两只鸡抱出厨房,抱到院子里来放下,叫父母停下,不许再说,在结果没公布前讨论只会留下把柄。
“难道你们忘了耶格尔夫妇的后果吗?”这样的类比激怒了波尔克,他记得,生活在收容区的人没有人会忘记,反抗的躺在地上,白布都没盖,胸口的、脑门中央的、脖子动脉的、枪口汩汩流淌最后一点血,眼睛大大的瞪着天空,被擒获的头颅被低低按下,男人女人都脸色惨白,汗水泪水浸湿了衣服头巾,隔着通电的铁网被送上处刑台,活着的,还不如死了。他无法理解,向来以他为荣的兄长为何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分明军队里都在说哥哥一定是下一任颚之巨人,大家毫无疑义,自己是下一任铠之巨人被听见却是要遭到举报。他向外跑去,只想彻底跑出这个收容所去,便向偏僻的外围跑去。布朗家就坐落在这。
波尔克来到房屋小院的篱笆侧,篱笆是用木头固定的,漆也没上,赤条条的露在这,但做工扎实,护理也很用心,上头没有什么虫洞。他来到这,一眼就看见莱娜,她正坐在低矮的石阶上,怀里抱着表妹。莱娜牵着贾碧握成拳头、小小的手,边轻轻的吻着小手边摇晃轻轻拍打着表妹的背部。
她没有穿军装,战士候补生莱娜,小小的战士穿着棉麻布的军装,肩上直到腰部环绕皮质背带,腰上挎着四方的弹药盒,储物盒装着沉甸甸的火药,肩扛马莱六式步枪。子女的、姐妹的莱娜一身粗布裙子——这身衣服后来送给了怀里的堂妹——小小的乳房没有任何束缚就那样垂着,像树上新结的梨子那样垂着,引诱人去采撷,一个柔美的弧度在胸前凸起。阳光在她温和的脸颊轮廓上镀了层浅淡的光辉,莱娜的皮肤在如此映衬下,如苹果果实的外皮般光滑柔盈,内里像梨子一般脆口多水,果汁流到胳膊肘上,用舌头舔净。波尔克不晓得世界上是否有这种水果,他那样年轻,世界只有收容区和军队的距离这么大,这么小。他那样无知,她也还那样无知,以此将孩子的懵然彼此向对方发泄。
天气是无风的,天空也是静止不动的,贾碧已然睡着了,莱娜翻了一页故事书,以种祷告的庄严语调继续祷读,我们是善良的艾尔迪亚子民,我们团结的兄弟姐妹将杀光恶魔的遗孤。波尔克观察,静静瞧着这副画面,显得可悲可怜,留在这样一个家庭之中,痛苦绝望,一切关心都有缘由,冷酷的漠视,生活在这样一种环境之中,剥开繁复的白茧,粘液里是闷死的蝴蝶。他终于发现,她会毁掉,都完了。
艾尔迪亚人,活在马莱的艾尔迪亚人,莱娜认为自己是幸福的,波尔克却觉得不甘,他们活在收容所,隔着薄薄一层铁栏就能触碰到平等,尊重,爱惜。自由的生命是拥有自由的出生才给予的追求,他的子妹想吃果子,那就切瓣,他的家人生活困苦,那就继承巨人成为荣誉马莱人,他的兄长肩负重担,那就分担,如此,便是波尔克的自由。活在这里,活在世界两面的夹缝里,比活在世界的背面要更艰难。
此时远远的,贾碧发出隐约啼哭的前兆,莱娜站起身来,将表妹轻柔地调转姿势,口唇更加靠拢像小山坡的奶肉,撅着嘴吮咬,口水洇湿了白色棉布。吮不到奶水,小妹更加用力合并乳牙口腔啃咬,表姐紧紧皱起眉头,一个只懂得忍受苦难的客体存在,站在天地间,站在农舍里。寻想到这,他更是涌动一股酸胀软烂的心绪,可说出这种心情比任何都更难,他想张嘴,想走上前去,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马赛尔从家寻过来,波尔克转头往回跑,他不想莱娜听见名字的呼喊声,不想哥哥看见他从哪里跑出来。马赛尔牵起他的手,他的手虎口与关节有茧子,食指的最厚,但依然有点胖,手背上带着小小的肉涡,哥哥牵着他的手往家走,哥哥的手宽大有力,十指细长,已经具备少年的雏形,他和莱娜打架,扯她的头发,扣着她的手,莱娜的手很小,握枪时很费力,掌心的茧最厚,触感硬实粗糙,他们双手交扣时,像隔着厚厚的膜。
波尔克想转头回去宽慰莱娜,说不用担心,不要再哭,我会让你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你可以永远有更换的军装穿,你可以一直有不用打补丁的麻布裙。
明天,明天公布战士名单时,成为战士之后,他就可以保护莱娜。他这样想,想那样子做,便牵着手,跟着哥哥回家去,妈妈为他们的盘子上盛满了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