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向日葵5➕尾声乱凪砂在早上起床后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日和用平静得反常的语调问他可不可以帮着应付一次本科生的代课工作。凪砂立刻察觉到，对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担忧地问她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日和闷闷地笑着，说凪砂君你多虑了，不过是昨晚熬夜写了点实验报告，早上起床的时候有点头晕犯懒，补个觉就好。如果涟纯问起来，就说我在赖床就行了。
果然，当凪砂走进教室后，涟纯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忙问自己日和怎么没来。凪砂想了想，决定按照日和嘱咐他的，说出了那个拙劣的借口，并等着对方提出质疑。
可涟纯却在凪砂说完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打开了书，准备起了上课的内容，似乎全然相信了。凪砂敏锐地看到，涟纯的眼睑红肿着。真是稀奇呢，两个人居然昨夜都没睡好的样子。
很快，凪砂就明白了不久之前幼驯染和自己说的那句“你要看到她上课的样子，是会大吃一惊的”。涟纯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丽了。每当自己说出重要的知识点时，她的眼底都会微微发亮，用最快的速度记录在笔记本上，并用微弱的声音在口中重复着，当场就想记忆下来。下课时，她带着罗列得一丝不苟的笔记本走到讲台旁，眼里盈满了对知识的渴求，恭恭敬敬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在听完解答后真心实意地颔首道谢。
给这样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孩子当老师，很难不被感动。凪砂昨天在实验室的时候还惊讶于日和居然不厌其烦地把过多的知识塞给不过只有大一的涟纯，如今想来，如果是自己，恐怕也很难忍得住想要多教教这个孩子的欲望。
课程结束后，几位男生好奇地挤上前来，询问着那位美丽的少女是否接下来还会回来上课，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欢呼着离开了。涟纯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书包，不安地偷偷瞥向凪砂。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教室，涟纯终于找到了机会走上前：“阿凪前辈，非常抱歉有件事情要耽搁您几分钟。”
“……是哪个知识还不明白吗？我再给你讲一遍。”
“不是的。”她摇了摇头，“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您。阿日前辈昨天晚上还好吗？”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她提前从实验室离开了，我们没有再见面了。”“她回去后也没有和您说什么吗？”“她都回去了，要怎么跟我说？啊，你指的是电话吧，那也没有哦。纯，你是没有日和的联系方式吗？要是担心她的话，我觉得可以亲自打个电话。”
涟纯沉默地笑了笑，低下头想到：原来昨晚真的只是一个梦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教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铿锵响起：“阁下，按照约定，这节课结束后鄙人来接您去会议室了！”
正是七种茨。七种茨依旧是穿着干练的西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看到还在教室的涟纯，七种茨反应非常快：“啊，阁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与这位美丽的小姐商讨吗？那鄙人就在门外稍作等候。”
凪砂却拦住了他：“……茨，我记得今天好像并没有这样的行程？”
七种茨眉头跳了跳，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些许裂痕：“请阁下不要开玩笑了，昨天晚上我明明有和您确认过这件事。”“……什么时候？”“昨晚在浴室的时候，阁下，您一定听到了，不是吗？”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茨为我做的午饭了。”凪砂脸上的表情堪称委屈，“本来打算今天中午和茨一起共进午餐的。我已经想好了菜单，看来这个计划要泡汤了。”
见凪砂低垂下满头的银发，像只失去了主人抚摸的大型犬，七种茨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真是拿阁下没办法。好吧，我现在就打个电话，和对方协商今天的午宴暂时取消。但这次的会议非常重要，您务必要出席，如何？”
凪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下子露出了像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谢谢你，茨，我真的无法想象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了。”
七种茨显然不擅长应付这种过于坦诚的话语，耳朵微微泛起红色，轻咳了一声：“阁下这般客气，倒让鄙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走吧，要迟到了。”
凪砂利索地收起了平板电脑，刚自然而然地拉起茨的手往教室外走去，才想起被自己丢在一旁很久的涟纯。两人回过头，只见一旁的涟纯看得目瞪口呆，一副三观都被震碎了的样子。
“你、你们、你们俩——”涟纯话都说不通顺，捂着嘴结结巴巴地蹦出几个字。凪砂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如你所见，现在是茨在照顾我哦。”“所以，上次阿日前辈说的你的那位心上人，居然指的是这位七种茨先生？”
“……你难道没见过茨？我认为上次日和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我还补充说要等我和他两个人都毕业后，才考虑公开呢！”“阁下！”七种茨急忙捂住了乱凪砂的嘴，“您有没有发现您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呀！真是的，您就祈祷这位美丽的小姐不要说漏嘴了吧，不然我的那些敌人们会像闻到鲜血的苍蝇一样兴奋地大做文章！”
涟纯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是他（かれし），而不是她（かのじょ）。这么简单的真相，我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阿日前辈说得太对了，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涟纯的脸上红得几乎要冒出热气了。她使劲搓了搓脸颊，朝着凪砂和茨两人急切地道别后，深吸了一口气，拿着书包飞一样地往教室外跑去。


研究生公寓距离教学楼有着很远的距离，涟纯却丝毫没有觉得吃力。她的脚底重重地踏过地面，和心跳的节拍一起发出砰砰的响声。路过的人纷纷向她投来别样的眼神，涟纯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跑这么快，难道是上课要来不及了？”很快，这些无关紧要的絮语就淹没在了身后。此刻的涟纯根本顾不上下一节要上的课程，没有比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重要的了。
涟纯从来没有去过研究生公寓，等她喘着粗气站在陌生的建筑旁时，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个很致命的细节——巴日和到底住在哪个房间？我又该怎么混进只为研究生开放的公寓楼呢？难道我要像恋爱漫画里那些冒失的男生一样，厚着脸皮在楼下直接大喊她的名字吗？她鼓起勇气，拉住了几个路过的学生询问，却一次次得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兴许是涟纯稚嫩的脸一看就没有饱经学业摧残，也可能是她手足无措的举止太过显眼，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给日和打个电话时，底楼的房间打开了一扇窗户。上了年纪的宿管清了清嗓子，伸出半个身子语气不善地问道：“这位同学，你来找人？”
涟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的。我来找一位叫巴日和的学姐，请问她住在哪个房间？您放心，我不是什么可疑分子，我就是她同专业的学妹，您看，这是我的学生卡，她还给了我实验室的门禁卡。”
听到巴日和的名字，对方脸上的表情和善了不少。
“哎呀，原来是找那位美丽的姑娘。真不巧，她半个小时之前出门了。”
涟纯心里一空。她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那请问她有没有和您说过，她要去哪里呢？”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看她今天状态有些奇怪，不像以前那样朝气十足的，连一贯的眼镜也没戴，就多嘴问了她一句。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什么事情？”
年迈的老人咧开了嘴：“她对着我笑了笑，说要去一个地方，去等自己爱的一个人。啊，年轻真好。”


要怎样形容此时涟纯的心情呢？
哪怕是每天早上在训练场里百米冲刺，她也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觉心脏带着汩汩流淌的血液，要从胸腔里喷涌而出了。先前从教学楼一口气跑到公寓，跑到最后，即使自己每天都在锻炼身体，也有了吃不消的感觉，而现在，涟纯觉得自己浑身好像涌上了无穷无尽的力量拍打着紧绷的肌肉，催促她快一点，再快一点。面前的风吹得涟纯睁不开眼，可她努力地撑开眼皮，想要看清眼前的路。
是了。从中间这个指示牌走进去，穿过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就来到我们走了无数遍的石子路。就是在这里，阿日前辈吻了我，我也吻了她。我们倚在这片枯萎的常春藤旁，在微弱的星光下十指相扣，连灵魂也交织在了一起。一切都像梦一样。
但那不是一个梦。
此时此刻，就在那凋零的黄叶下，站着一个如春日般清新的若草色身影，见到气喘吁吁的涟纯，少女脸上先是愕然，紧接着露出了如向日葵般明亮的笑容：“小纯，看来我们心有灵犀呢！”
涟纯不语，走上前在日和的脸颊捏了又捏，捏得日和莫名其妙：“怎么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吗？”
“都怪阿日前辈不戴眼镜时笑得特别好看，我怀疑我还没睡醒。都说做梦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你要不试着打一下我？”
“小纯真是不坦诚呢，不就是被我的笑容迷住了，想捏捏我的脸蛋嘛！打你一拳这么粗鲁的事情我才不会做，你要还是怀疑，还不如掐一下自己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日和来不及阻止，就看着涟纯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很疼哦阿日前辈……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太好了。”
日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小纯你也未免太笨了，我还头一次见到有人真的这么狠心地掐自己，没事吧？你的手已经够伤痕累累的了，上次是手背，这回是手臂，下次要是伤到手指没法做实验了什么的，我会很伤脑筋的”
“这不算什么。说起来，阿日前辈，为什么你今天没来上课，还跑到这里来了呢？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日和闻言，脸上泛起微醺般的红晕。她目光灼灼地开口道：“因为有件事，我昨晚想了很久，却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早上不好意思来见你。”
涟纯刚想开口吐槽阿日前辈居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么，话到了嘴边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那你现在想好了吗？”涟纯试探着问道。
日和缓缓点了点头。她将鬓边的发丝捋到了耳后，凑到涟纯耳旁低语道：“我想来想去，其实不过是一句本来早该告诉你的话。”
“小纯，我喜欢你。”
涟纯很想用戏谑的口吻问问日和怎么想了一晚上只想出了这么一句老套的告白，又想搜刮着肚子里堆成山的漫画，希望从里面找出几句浪漫的台词来回答日和。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哽在了胸口。
涟纯深深地呼吸着，半晌后，她用颤抖的双唇说道：“我也是，阿日前辈。”
不知是谁先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将对方的身躯嵌入怀里。深秋的风拂过，将少女们的发丝缠绕在了一起，带着爱的誓言飞向湛蓝的天空。


-尾声-

冬天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位摔断了腿的老教授拄着拐杖回到了课堂，教室里在一片哀嚎后，每个人都变得兴致缺缺。大家心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一句话：要是之前那位美丽动人的少女还能再来就好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位少女不再戴眼镜了，那双比紫水晶更剔透的双眸毫无保留地散发着魅力，让人简直舍不得分心听课。再不济，换成那位银色长发的大帅哥也不错，总比每天对着喋喋不休的老古板好。
除了涟纯。涟纯此时的脑海里罕见地没有被知识装满，而是被一张关于法式咸派的食谱塞满了。早上临走前，巴日和发来了一张莫名其妙的食谱照片，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涟纯今天晚上之前要把这道菜琢磨明白。涟纯一连发了数个问号，只得到了日和回复的一个调皮的表情包。
没办法，谁叫这是阿日前辈的要求呢？涟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到了一旁继续听课，决心今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试着照食谱做一做，至于难不难吃，那就交给那个任性的家伙自己判断了。
事实上，当晚上涟纯从烤箱里拿出烤得略微过头的咸派后，日和的表情堪称恐怖：“小纯！咸派上面应该洒欧芹碎而不是葱花，芝士应该垫在最底下而不是铺在最上面！”
涟纯忍了忍想要上翻的白眼：“阿日前辈发给我的食谱就是这么制作的，如果有什么不合口味的，你应该早点和我说明吧？”
“我以为我不需要和你说，毕竟从小到大管家为我做的的咸派都很合我心意，我哪里想得到还需要这么麻烦特地嘱托你嘛。”
“好吧，巴家尊贵的小姐，那这个失败的作品我就自己解决了。你要吃什么，麻烦这回你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可以吗？”
“你想得美，小纯这么辛苦为我做的食物，要是浪费掉的话，岂不是太可惜了。节约也是贵族要奉行的美德呢！”日和说着抢过涟纯手里的咸派，拿起叉子送到了嘴里，“唔，加了葱花味道意外的还不错，真是好日和！看来以后要多让你给我做饭了，没有你拒绝的权利哦！”
涟纯无奈地笑笑：“唉，真拿你没办法。谁叫你对我有恩呢？多亏了你的指导，我才能这么顺利地拿到奖学金的名额，估计明年的日子会宽裕不少，那些之前对我嗤之以鼻的家伙们也都收敛了许多。要是阿日前辈能别这么任性，我或许会更爱你一点也说不定？”
“如果要比爱的程度，那我一定是遥遥领先哦，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我可是在知道你是巴财阀家的千金小姐后依旧没有被吓到逃走的人啊！光这一点就比胆小得不敢吻我第二次的阿日前辈强多了。我猜你之前上课戴着眼镜，是不是也因为这一层的缘故呢？怕被人认出你那了不得的富二代身份什么的……”
日和嘴里塞着咸派，含含糊糊地说：“不是之前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吗，你就别猜了。我想起来一件事，玛丽的狗粮你在路过超市时顺便买了吗？不许饿到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哦。”
“是是，买了买了，我这就去给它喂食。唔，这种叫咸派的食物味道很是新奇，阿日前辈记得别吃太快了，给我留几口，要是我喂完玛丽回来后看到你一口气全吃光了，下次你就自己动手吧！”涟纯放下叉子，转身离去。
在涟纯看不到的背后，日和嚼着香喷喷的馅料，心想：小纯，你不会知道的。在那个昏暗的教室里，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对你有了心动的感觉，所以才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你。我的眼镜也是因为你才再也不戴的，在你面前，我无需，也不愿有任何的伪装。不过，为了避免你得意忘形，这些秘密还是藏在我的心里吧！
屋外下着大雪，屋内却温暖如春。若草色发的少女温柔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心上人，高声说道：“小纯小纯，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向日葵吧！”
“现在都是冬天了，哪儿来的向日葵？”
“那就等来年夏天。到时候带上玛丽，喷上我们一起做的向日葵香水，小纯可不许迟到哦！”
“来年夏天？我说阿日前辈，这么远的事情现在你就做好决定了吗？”
“不光是来年，以后每天的夏天都要去，如果花儿凋谢了，就再种下新的种子。直到我们都老得走不动，看不清了为止。好吗？”
涟纯转过身，望着恋人充满期待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