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く逃げろ1「今天是喪屍病毒爆發的第一天，刀也さん他還活著。」


01

「咯……咯……」

室內是已經變成喪屍的，與他剛確定關系一個星期的未成年戀人發出的沙啞的低叫聲。

「救命……啊————！」

室外是被喪屍啃食的人類發出的淒厲的的哀嚎。

伏見學站在陽臺上，城市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如同電影一樣，遠處幾股因車禍爆炸起火產生的濃煙歪歪斜斜地延伸向空中，失去控製的汽車橫七豎八地堆在街上。

他向下看去，一個沒來得及逃跑的中年男子被喪屍撲倒在地上，中年男子用盡全身力氣抵禦著喪屍的血盆大口，但仍然是杯水車薪。喪屍大張的嘴離中年男子的脖子越來越近，從中流出的口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中年男子的臉上，脖子上。

中年男子絕望地擡頭，絕望地與陽臺上探出身的伏見學對上了眼神，絕望地說出了生命中最後三個字：「救救我。」緊接著他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被喪屍咬斷了喉管。伏見學呆呆地看著喪屍趴在中年男子的屍體上大口大口啃食著，等到喪屍再擡起頭來時，中年男子的屍體已經被啃得七零八碎，血液在身下匯成一個水泊。他腹部破了個大洞，腸子被啃斷成了幾節，零碎的肉塊散了一地。

喪屍張大嘴嚎叫了幾聲，整張臉被鮮血泡透，牙齒縫裏還掛著人體的肌肉組織。他對中年男子的屍體失去了興趣，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跑走去尋找新的獵物，中年男子的雙眼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一直看著伏見學。

「啊啊……」

伏見學收回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他雙手插進發間，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團，眼淚爭先恐後地離開眼眶掉到地板上。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今天是個普通的周五，伏見學來接他的戀人放學。

他和劍持刀也在上一個周末剛剛確定了戀愛關系。劍持刀也醉酒失去了理智，軟著身體扒在伏見學身上，對著他又親又咬。伏見學在嘗到劍持刀也唇齒間甜絲絲的草莓味之後，只覺得自己的理智被燒得一幹二凈。

然後他們兩個就順理成章地滾上了床。

第二天醒來之後，伏見學對著劍持刀也滿脖子的吻痕咬痕恨不得切腹謝罪：「對不起刀也さん，我沒有忍住，我不該抱你的，我現在就去警察局自首……」

劍持刀也把著伏見學的臉說道：「又不是你強迫我的，而且我現在已經17歲了，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成年了？」

「四舍五入不是這麽用的吧刀也さん……」

「啰嗦啦，」劍持刀也擰了一把伏見學臉上的肉，「還說是你做完不想認賬了？」

伏見學連忙搖頭否認，他低頭捏著劍持刀也的手指，過了半晌擡起頭來小聲說道：「那我們，現在就是情侶了？」

回答他的是劍持刀也印在他唇上的吻。

伏見學又一次打開了LINE，聊天記錄停留在今天上午。

「今天下午沒有部活，會早一些放學，我已經給媽媽說過了。」

「那我去接你。」

「提前備好食材，晚上吃劍持咖喱。」

「哇，終於舍得再次下廚了嗎剣持さん，會準備萬全的✌️️」

伏見學壓了壓上揚的嘴角，收起手機，繼續等待著劍持刀也。

突然不遠處傳來人群慌亂的尖叫，伏見學看見一群人圍成了一圈，有幾個人站在一旁面紅耳赤地喊著什麽。

是打群架嗎？兩個製服上沾血的學生以一種奇怪的步伐經過伏見學的車旁。伏見學打算下車去到校門口旁等劍持刀也出來。他剛把手搭在車門開關上，手機的短信通知音就催命一般叮叮咚咚響個不停。與此同時幾聲更加驚恐的叫聲傳來，剛才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群四散奔逃，留下幾個身形扭曲的學生立在原地，地上還橫七豎八躺了幾個渾身是血，看起來已經昏死過去的學生。

這已經遠遠脫離了打群架吧……

一陣不安湧上伏見學的心頭，短信通知音還在不知疲倦地響著，伏見學吸了口氣，點亮了手機屏幕。

「國民保護信息：突變生物危害病毒警報！

現在，日本全都道府縣立即進入國家緊急狀態。一種不知名的病毒正在席卷全國，感染者將轉變為無意識的喪屍，襲擊附近的人類與動物。一旦被咬便會被感染，病毒發作時間從1分鐘到10分鐘不等。請國民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遠離人員密集處，自行避難，等待政府救援！」

前兩日全國各地發生的幾起惡性傷人事件，喪屍病毒，推特上幾萬轉的帖子，所有的一切在這時都連在了一起。

「砰——」

一個倒黴的路人被已經變異的男學生壓在了他車子的引擎蓋上，擋在身前的手臂結結實實地挨上了好幾口，哀嚎了一陣之後也加入了喪屍的隊伍，只在引擎蓋上留下了幾個模糊的血手印。

伏見學回過神來，立馬打開車門下車向學校奔去。他靈活地避開路邊的喪屍，對路人發出的求救聲充耳不聞。他一邊跑一邊在LINE上發送著消息，畫面上顯示著一條條已讀，但劍持刀也卻沒有回復。

伏見學來到校門口，踹開兩個撲過來的喪屍，下一瞬被一股巨大的沖力撞倒在地。手機從手中脫出，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摔裂了屏幕。伏見學控製不住地幹嘔著，連滾帶爬地撿起手機從地上站起來，順手拾起了看起來像是棒球部學生遺留下來的棒球棍。他穩住身形，面對再次撲來的喪屍，看準時機猛地一揮臂。一聲清脆的頭骨碎裂聲，喪屍被打得腦袋凹陷下去一塊，哆哆嗦嗦又走了幾步之後，倒在地上不動了。伏見學握著棒球棍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確確實實地殺了一個人，盡管對方已經變成了怪物。

他擡起頭，瞳孔倏地一縮。他看見不遠處的劍持刀也，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拿著一根從底部折斷了的拖把桿，步履蹣跚地向校門外走來，而周圍的喪屍像是沒發現他一樣，從他身邊一個個跑過。伏見學跨過地上的一具具血淋淋的軀體，來到了劍持刀也身邊。緊緊地擁住了他。

「刀也さん？」伏見學放下劍持刀也，劍持刀也眼神渙散著望著空氣中一個點。伏見學又叫了一聲，劍持刀也渾身一個激靈，這才慢慢聚焦了視線。

「我，我沒想出來的……」劍持刀也的吐字有些費力，「你怎，麽把我帶出來了……我被，咬……了！」

「我知道。」伏見學輕聲說道，他看見劍持刀也出來時往下滴著血的手腕，還有斷裂處被染紅的拖把桿，「可是……」

「你走。」劍持刀也把伏見學推了一個踉蹌，「那個短信，你也，看見了吧。病毒發作的時間，最，遲是十分鐘，現在時間快到了。」他努力使喚著自己不受控製的舌頭，「你快走。」

伏見學搖搖頭，輕聲道：「我不會自己走。」

劍持刀也似是氣極了：「我已經沒救了，你還能活下去，」他從製服口袋裏掏出一把美工刀，直直向伏見學的太陽穴刺去 ，「我說了讓你走！」

軀體沈悶的倒地聲響起，不知什麽時候湊到伏見學身後的喪屍被劍持刀也捅穿太陽穴，倒在了地上。

伏見學動也沒動，連眼睛都沒眨，他解了劍持刀也右手上的繃帶，纏到左手被咬出來的滲血的牙印上：「我們不是才說了，永遠不會分開，你也想賴賬嗎？」

伏見學一把背起劍持刀也，躲避著喪屍一路跑到車邊，打開車門，把他塞進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雖然這麽說老套，但是刀也さん，哪怕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剛才劍持刀也的一聲吼吸引了周邊正在進食的喪屍，伏見學剛關上車門，就有幾個喪屍圍了上來，貼著車玻璃低吼著。伏見學擰下車鑰匙，發動機啟動之後，他毫不猶豫地踩下油門，撞飛車前聚成一團的喪屍，碾過他們的骨頭與血肉，向家開去。

車子在馬路上飛馳，越過廢墟一樣的城市。伏見學才堪堪躲過一輛失去控製的汽車，前方道路的中央出現了三三兩兩被喪屍追逐著的人。伏見學咬牙踩低了油門，在車輪碾過他們身體的那一瞬，伏見學清晰地感到了雙腳踏過碎肉的感覺 ，柔軟又滑膩。

劍持刀也開始出現了感染的癥狀。他的手指彎折成令人匪夷所思的角度，暗紅的血線從衣領掩蓋著的頸部攀爬上來，在臉頰上分出一個個小樹枝。

「咯……」劍持刀也的喉嚨裏擠出來無意義的叫聲，他渾身的骨頭哢哢作響著，本能地帶動他的身體要掙脫安全帶。

「は……咯，咯……は，やく……」

他想說快逃。

伏見學緊緊咬著牙，把油門踩得更低。快了，就快到了。

劍持刀也雙眼不住地往上翻著，血絲從眼底爬了上來。他的上半身向前塌下，帶著腦袋「哐」的一下狠狠砸在副駕臺上，整個額頭血肉模糊，一些小血珠飛迸到了伏見學的左臉上，灼燒著他的皮膚。劍持刀也緩緩擡起頭，向後仰去，整個人幾乎要從胸口折斷，骨頭碎裂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內格外清晰。他雙手扒在自己的眼下用力撕扯著，兩行鮮血從他撕裂的眼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我，咯……咯……」劍持刀也感到自己所剩無幾的意識正在被瘋狂吞噬著，「快逃，咯……」伏見學把車子在家門前停好，手往後一伸，把後座放著的小薄毯撈了過來——說是給朋友們準備的，但是他沒告訴過劍持刀也，其實只給他一個人用過。

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附近這一片的住宅區很少有人，下車環顧一周後，還沒有發現喪屍的身影。伏見學微微松了口氣，他來到副駕駛的門前，把薄毯的一頭在左手上纏了兩圈，隨即打開了副駕的車門。

車門剛拉開了一條縫，劍持刀也掙斷了安全帶，撞開門嚎叫著撲向了伏見學。伏見學右手迅速扯住薄毯的另一段往身前一橫，薄毯剛好勒進了劍持刀也張開的嘴巴裏。伏見學一翻身，把劍持刀也壓在身下，手用力攥緊了薄毯，勉強製住了劍持刀也。

他拉著劍持刀也跌跌撞撞地進了家門。他現在住的是一個二層的一戶建，不大不小，剛好適合兩個人住。玄關處的鞋櫃上放著之前綁吊床的尼龍繩，伏見學一手拽著劍持刀也，一手去拿尼龍繩。

失去意識的劍持刀也一心只想掙脫束縛，卯足了全身的力氣往前拉扯，扯得伏見學一個踉蹌，手指剛勾住繩子就趔趄著往前，壓著劍持刀也倒在了地上。伏見學順勢騎在劍持刀也的身上，他松開薄毯，攥著劍持刀也的手腕把他的手臂反剪到了身後。

變成喪屍之後，劍持刀也的力氣大得出奇。他喉嚨裏發出一陣低吼，扭身把伏見學從身上翻了下去。伏見學還沒來得及再次製住劍持刀也，就被他一腳踹了出去，背部和腦後狠狠撞在了墻上。不到一個小時，腹部受到兩次重擊，伏見學只感覺自己的胃馬上就要從食道裏湧上來。劍持刀也哢哢擰了兩下脖子，嚎叫著撲向了伏見學。

在末日裏只生存了不到一個小時也太遜了吧，不久前還在說什麽要一起活下去的大話。不過變成喪屍也不錯，起碼我們是在一起的。伏見學這樣想著，他沖劍持刀也張開雙臂，微微偏了偏頭，向劍持刀也露出了最脆弱的頸部。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劍持刀也偏過伏見學的頸子，徑直咬上了他身後的門框，隨即便是一陣珠子落地一般零碎的聲音。劍持刀也在伏見學懷裏拱了半天，漸漸地沒了動靜。伏見學低頭看去，劍持刀也的頭歪在他的肩膀上，被製服領子微微掩蓋的脖子上還能看見幾個淺淡的紅印。伏見學動了動僵硬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向身後摸去，手指觸碰到幾個堅硬的形狀不規則的小硬塊。他捏起一個，放在指間輕輕撚了撚。

是牙齒。

伏見學攤開手，他的手心裏安靜地躺著一顆沾著血的牙齒。他認出來是劍持刀也兩顆門牙中的其中一顆。在劍持刀也仰頭看著他的時候，被他的冷笑話逗笑的時候，從唇間露出的那一點糯米一樣的白。

伏見學握緊拳頭，那顆牙齒硬硬地咯著他的掌心，咯得他心臟一陣陣發疼。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下微弱的搏動，敲打了他的心臟，伏見學趕忙把劍持刀也從他肩膀上撈下來。劍持刀也的臉上糊滿了他自己的血，眼睛困倦地半睜著，眼角撕裂的傷口已經凝結出來一層薄薄的血膜。伏見學輕輕扳開劍持刀也的嘴巴，他的嘴角有些開裂，牙齒全被自己在門框上咯掉，牙洞還在慢慢往外滲血。伏見學合上劍持刀也的嘴巴，忍著眼淚撫了兩下他滿是血的臉，喉嚨發堵，幾乎要喘不過氣。

他側過頭，把耳朵貼到劍持刀也的左胸口，他聽到了劍持刀也的心跳聲。

一下，兩下，微弱而緩慢的心跳。

伏見學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中湧了出來，他像個小孩子一樣把臉埋在劍持刀也的胸口嗚嗚地哭著。

太好了，他還活著。

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