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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燃烧

    伊奥饭堆放处🤎💚
    奥推,伊公,会碎碎念,欢迎来wb找我聊天🥰
    我唯有一颗真心,其它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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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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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mmary: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对我说些什么?周末,奥利文一如既往地来到宅邸教伊得功课,暴雨来临的前十分钟,回忆起旧时的二人开始各怀心事,相望无言。伊得失手打翻的书架深处的匣子,四周陌生的魔力涌动,视线白茫一片,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情景却是...

    #NU:カーニバル
    #伊奥
    #奥利文
    #伊得
    #エイオリ

    【伊奥】遇见你之前全文3w,分为九个小章节,一个尾声。

    注意:可能有错别字,错标点符号,不影响阅读就不排查了。





    1.

    这样想的话,似乎之前在大学的哲学课上我也是这般装模作样的。


    在课本上的字句开始以一种爬虫蠕动模式爬向自己的笔时,伊得突然回忆起几年前自己在大学里的情景。

    哲学课的教授是个古板的死老头,不知为何排课都是排到周一下午,瞌睡虫飞得满教室都是,每每回过神来周围的同学都以一种丢魂似的嘴脸轻点额头,笔在课本划出一团毛线球。

      
    而那老头讲课慢,写字慢连走路也慢,都这样了居然脾气还差,喜欢点问,回得慢回得结巴回得牛头不对马嘴都不允许,表面让你请坐,但期末你会收到一封低分重修的课堂邮件。

      

    偏偏那个时候是自己玩得最凶的阶段,周末不是喝酒就是泡吧,周一醒过来都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得反应一分钟才能清楚现状是怎样。捡地上裤子的时刻旁边的人也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以对方望自己的迷茫神情来看,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为了预防那个老头看穿自己,伊得已经学会如何睁着眼睛沉入睡梦中,时不时笔还会胡乱划几下,像是真有在听讲一样。


      
    回忆到这里就断开来,因为自己的魂魄已经随着那个性感神父的讲课半只脚进入梦乡。真好听啊,伊得迷迷糊糊地想,说话又轻又软,像一片春樱飘落在肩膀上,但尾音又瘙痒,在春天打喷嚏的前一秒就是这种感觉。和那老头不一样,老头讲到一半还会咯痰。


      
    “伊得,果然是在睡觉对吧?”

      

    绿发的祭司已经在讲话中几次停顿,然后弯下腰去研究对方笔记本上画出来的蚯蚓蚂蚁是何物。虽然伊得表面上坐得还算笔直,偶尔也有问有答,只是不经意撇到的几眼发现对方脑袋都快插到书里去了。

    他弯下腰说话时鼻息凑得很近,能从翻动的嘴唇间闻见一股薄荷水的味道。侧耳的绿色头发丝挠痒了瞌睡虫的鼻子,他皱着鼻子眨眨干涩的眼皮。

    “没有啊,没有。”

    明明看什么都变成隔雾之花了,还在嘴硬。

    祭司笑眯眯地合起课本从青年身后绕到另一侧,手指撑在下巴上,用着含着笑的爽朗声音问道:“那么,为什么火之区域的灵鸟每年春天要飞到水之区衔走一粒海边的母贝?”

    瞌睡醒了大半,一抬眼就能看见那脸庞帅气的神父站在图书馆窗口,微微歪着脑袋冲自己展露无辜的笑脸。

    “呃,因为冬天筑巢时是一种基底材料?“

    甚至是一句疑问句,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但后天锻炼的厚脸皮能够让自己已读乱答时展现出一种无比的自信心,而自信对于人生任何阶段都非常重要。只见那神父也不说对与错,一边的手肘微微撑在下午金黄的窗边,低头翻动书页时睫毛眨到下眼帘。

    “或许?”

    奥利文故意扬起眉毛,碧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说话的时候伴随着夏风吹动树叶的沙哑,从他臂膀传过来。不知有没有人说过他这样时有点小坏...伊得一时语塞,心知是自己不专心打瞌睡,眼神少有地躲了一下,虽然喜欢着对方圣洁表面下的放荡,但最近似乎也对那张脸上泛起的坏笑感兴趣了。那是一种之前的时光里从不表露的私人情绪,或者说在他人面前不表露。

    “好吧,我在睡觉,老师惩罚我吧。”

    伊得耍赖一样举起双手认输,就算眼前这个人要自己抄写段落到晚饭时间也认了。但那绿发的男人只是可爱地笑起来,一改之前假装刁难的坏心眼模样,眼睛弯成两个小月亮。他走过去用指腹揉在伊得发青的眼圈下面,他就这么站在坐在椅子上的青年面前,整个身躯竖在之间,一呼一吸时能看见鼓动的胸口。

    “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如果很累的话可以提前下课。”

    那只手有意往脸颊后的耳垂摸去,但不知怎的又只是停顿在脸侧,只是一点微小的迟疑也被青年敏锐捕捉到,左手攀上来盖住手背上面有着擦过香油的细腻感。伊得捉住他,让那面温暖的手心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脸上,微微转头便能吻住那只修长的拇指。

    “如果今天下课后要下个星期才能看见老师,那还是愿意被罚留堂。”

    从下往上看时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更是透露着一种无辜感,边说着舌尖伸出来小小地舔了一口指缝间,感觉到那只手羞郝地抽动了一下,便用手指圈得更紧了。

    “伊得又开这种玩笑了。”

    奥利文说着鼻腔叹出一口妥协,就任着自己的手掌被对方不停在脸上,耳朵和嘴唇上蹭来蹭去像一只晒满阳光气息的棕色小狗,鼻尖湿漉漉的,看见你会摇尾巴。

    “才不是玩笑话。”伊得略带不满地抱怨着,什么时候对面这个人才能坦然接受而不是找借口打马虎眼呢?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不会太远,这么想着便把对方拉到自己身旁的椅子坐下,青年侧过身,半面身子都趴在因为阳光照耀微微发热的纸页之中。

    “果然,无论在哪我都不爱读书。”

    伊得闷闷地说着,柔软的脸颊被挤压像育幼院里抱怨下雨天的小朋友。奥利文的左手还在被捉着,藏在书桌底下玩弄五根手指,他也不抽动,只是任那个小两岁的人不断摊开自己的掌心在上面挠痒痒。“伊得学得很快呀,才过了一个月就能流利阅读小说了吧?”奥利文安慰道。

    “色情 小说也算?”

    伊得嬉笑着更是偏着脑袋凑得近些,一根轻悄的食指开始沿着对方的虎口向上攀爬。

    “也是书,当然算。”

    奥利文爽快地回答,手快速往后一索猛地抓住那根恶作剧的指头,紧紧攥在手掌心里。棕色琥珀眼的青年从胸腔里发出几声哑笑,他依然把脸放在书本上然后翻起眼睛去看对面的人,被抓获的手被包裹在那只比自己大一些的手掌间,那里又热又轻。

    现在真像学生恋爱啊,伊得不禁这样想到,说到底自己学生时代到底干嘛去了?...不过还是不要想起来的好,回忆时尽是些一言难尽的情景。

    没有人指引时总是要走许多弯路,别人摔一跤会被拉起来告知这里很滑不要走,自己得摔到痛才知道原来这里不能走。一时间,两人都无言,只是坐在下午的图书馆里望着对方的鼻子和眼睛,起风时扇动的书页把伊得前额的头发吹乱。奥利文见状便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把它们拨开,顺着眼角卡在青年的耳朵后面。

    “小时候在孤儿院时,每周都会有读书会,即使不识字也有老师会念书。”

    伊得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脸上动作,边说着眼睛开始往下看去,他接着道:“当时不喜欢读书会,不喜欢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感觉很傻,就老是从窗户边翻出去捉甲虫,捣蚂蚁窝玩,一直玩到太阳落山...“

    孩子们总是很多,不幸的孩子总是很多,自己在之中一点也不特别,即使故意做坏事也不会得到额外的关照,书里有趣又开心的情节像念书的声音一样离自己很遥远,很长时间里所谓‘遥远’是不同形状的发旋。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奚落,书房空荡荡的,孩子们已经准备去吃晚饭,四周被橘红的残阳笼罩。走到之间,即使手里握着树上最大的独角仙也无人可炫耀,童话书被翻到最后一页落在地毯上,所有人都走向了幸福的结局。

    他似乎还有话说,但转眼看见奥利文一副耐心的倾听表情忽然又顿住了,吞咽喉咙时也咽下了点别的东西。伊得的眉毛并没有平常看上去这么修长了,眉尾上长出了很多刺手的小毛,摸起来沙沙的。

    “奥利文肯定是那种热爱读书的小孩吧?”

    话锋一下转到自己身上,奥利文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又缓缓点下巴,他的眼睛翻到左上角时便是在思索什么,他回:”小时候确实大多数时间在看书,因为经常在教堂听道,里面藏书很多。“

    听闻了七色瓢虫的传说,在孩子之间传播得很火热,据说第一个看见它的人能实现在未来的一个愿望。”你不要去问奥利文啦,他才不会跟我们去呢,他与我们不一样。"几个同龄人在背后的悄悄话被听得一清二楚,甚至都没有面对面询问就被丢下了,只得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装模作样地翻书。一会儿楼下的花园里就传来一阵嬉笑,笑声爬过高高的窗台揪住书本上字句的尾巴,被拽动得入不了眼。

    “不过,爱看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淹没在外头的风声里,吹得玻璃窗震荡,本来还在相望的眼睛不知何时各往一边去了。夏季中的雨水来得突然,前不久还阳光明媚的天空骤然聚起一层厚厚的灰色云霜,把天空堵得密不通风,狂风大作时,树头里的麻雀被筛得四处飞散。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并排坐着看向窗外,空气里开始有潮湿的气息。

    “视线变暗了,点一盏烛灯吧。”

    双双无言一阵后,室内的昏暗已经让两人不再看清对方,奥利文向后退后时伊得只能看见一双绿翡翠眼睛隐隐的,书本上的文字更是模糊不清,不知这会一场多大的暴风雨。

      

    奥利文说着便起身放开了伊得的手,青年没有搭话只是默默看着神父从另一半偏房拿出一盏有玻璃罩的烛灯,风把白色的真丝窗帘轻飘飘地吹起来,鼓动着像一条裙摆。

    不想这样沉默地坐着,他脸上那种表情我不喜欢。伊得有些闷闷不乐地想到,那副愁苦却还故作轻松的神情让自己甚至有了微小的愤怒,就在奥利文点着一盏暖黄色的等走过来时伊得站起来,突然青年想到一件能让对方开心的事情,脸上的笑容又一如既往地舒展开来,他走过去捉住奥利文的肩膀便把他往另一半书区里带。

    还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看火之区沙漠湖怪鱼图鉴吗?”

    “是有提过,但那本书不是好早前就绝版了吗...”

    奥利文边回答边脚步不停地跟着走,手里的烛光摇晃得自己头发丝泛起涟漪。这么说起,伊得更加得意地扬起眉毛来,“我啊,在搜罗怪诞情色秘史的时候呢,无意中看见了,藏得很深但我已经记得书柜编号了,就等着你过来告诉你。”

    他在神父耳边说着,笑意泄露成一道瘙痒的鼻息。

    走到深处书区时,暴雨已经倒下,雨水如针脚般交织在玻璃窗与窗前绯红色地毯上。两个人站在阴暗的书柜走道间,唯有一盏灯能够点亮他们的眼睛。伊得大手一指最上面一排中的蓝色书脊,一边想着对方看这本书时会有多惊喜一边便踩上书架梯往上爬。

    “伊得,要小心。”

    视线昏暗,那座小小的木梯显得摇摇欲坠。对方没回话只是一心去够拿那本离自己手指差一点的书,但始终还是看不清脚下,再踩一阶的时候猛然踏空,慌乱之余的手本能地去抓能够稳住身子的东西。

    图鉴的旁边是一个不明显的红金浮雕的木盒,伊得的手背不小心甩在上面,一整个盒子失重往下掉。

    “奥利文!躲开!”

    随着盒子的掉落,伊得也跌下去,眼睛紧张地死死盯着身下不知情的绿发男人,但那人非但没听自己的话离开原地,反而还张开手臂。真是傻瓜了,伊得懊恼地想,再这么说我也是成年人的体重啊,即使是魔法世界,受伤的时候也会疼啊,真是傻瓜。

    那木盒比自己率先一步落地,摔落时四周溅撒出金色的雾气,逐渐在书架之间蔓延开来,想象中的疼痛和撞击并没有如期而至。像是落入了一片盛满花瓣的云里,感觉到怀抱时意识也随着消失了。


    2.

    “有没有哪里受伤!”

    脱口而出时,慌张肉眼可见。但怀里却空荡荡的,左顾右盼也没找到棕发的青年,甚至不知是坐在哪一处的地毯上,四周的墙壁画满孩童喜爱的涂鸦,屋顶垂挂着卡通装饰品还有一盏星星样式的灯罩,看着和自己常去的育儿院很像,但又说不出哪里存在很强烈的违和感。

    靠墙处摆着好几个矮书架和一些软绵绵的手缝玩偶,地毯上七零八落躺着软垫,看起来是某个地方的阅读室。

    手脚都是真实的触感,奥利文站起来才发现窗外也根本没有暴雨,阳光明媚着,那几扇窗户有些粗劣破旧,上面还有修补过的痕迹。

    大概是那个盒子的关系,奥利文冷静地思考了下,粉末炸开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很陌生很强烈的魔力气息,只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根本摸不着头脑,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试着在原地把魔力聚集在手指上但根本是徒劳,一点感觉都没有简直就像个普通人。

    这下遭了。神父难得皱起眉头来,如果使用不了魔法遇到险情可难办了,是那个盒子的能力吗?但也感受不到幻境的魔力流动,更像是被传送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还在脑海中翻寻办法时门外传来零零碎碎的微小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要过来了,奥利文警觉地张望了下附近便打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刚要走时,鞋尖踢翻了一本书,书面大剌剌敞开着,绿发男人习惯性地弯下腰把它捡起来。随意翻动几页,居然能看懂上面的文字,看段落推测是一本冒险童话。行动打断之余已经有人推开书房的门了,再想要躲避时根本来不及,这里一切东西都像孩子们一样小巧。

    奥利文只能傻傻愣在原地,手里捏住书等待着来者发出惊呼以及如何快速编造一些说辞让自己脱身。开门进来的是几个看上去还只有4,5岁的小孩子,又瘦又矮,身上的衣服也不太合身,有一个男孩走两步就要拎一下肥大的裤腰。

    “什么啊,念书老师根本没来呀。”

    金色头发的女孩子发出一声细小的抱怨,小辫子在她脑袋上像尾巴一样甩动。是看不见自己吗?奥利文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才把紧绷的背脊放松,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又向他们走近些,学以往自己对教堂里那些孩子一样缓慢蹲下来,

      “你们是来听书的吗?”

    他看着他们说到,果不其然那些孩子完全不看自己,只是自顾自地和其他人讲话。

    果然是看不到吗...奥利文站起身来盯着那些孩子叽叽喳喳地在自己身边吵闹,松口气之余又垂头丧气起来,毕竟现在仍然是一无所知的状况,而且如果是同时发生的事情,那么伊得也会在这个地方的某处吗?没有人可以询问也不能使用魔法,事情变得复杂了。沉思时,孩子们已经一哄而散了,又只留自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还是走出门看看吧,这里的结构和育幼院很像,四处找找说不定能碰到伊得。

    这样想着,奥利文便打算离开这个房间,原地打转这种事情自己已经受够了。但偏偏一只手刚摸上门把手时,突然对面有一股相反的力向里推,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结果门口出现的人让自己完全呆住。

    极其熟悉的模样,那巧克力色的头发,琥珀般的双眼,但是却是小这么这么多,脸也缩小许多显得那双上佻的桃花眼更大也更加圆,四肢修长瘦弱套着一件宽大的不符合年纪的棒球夹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男孩。

      

    那孩子却出人意料地反过来,翻起眼睛注视着半张着嘴处于头脑风暴的傻瓜神父,可能与那个人完全不一样的就是这个眼神了吧,不屑,孤傲带着攻击性,像一只呜呜作响的小兽。

    “你就是新来的念书老师?”

    男孩倒是率先发问了,没有任何敬语甚至有些不耐烦,可能是不满意奥利文就这么直白地盯着自己吧。声音虽然稚嫩太多,仿佛一只呱呱叫的伊得版发声玩偶,但就是这个声线不会错。

    “伊得?!”

    神父睁大双眼不自觉喊起来。




    3.

    “为什么不躲开!”

    明明眼睛还在紧闭着,嘴巴却已经开始大喊大叫了。

    与其说是脑子清醒了逐渐恢复意识,倒不如说是那一嗓子把自己吼醒的。伊得半睁着眼睛昏昏沉沉的,感觉后脑勺像是枕着什么迷你的软垫,还在不断回闪的视线里似乎有谁在担心地看着自己,是很熟悉的绿色眼睛但又感觉十分不一样。

    “啊,头好痛..."

    只是稍微摇晃了下脑袋便从太阳穴处发散出针刺一样的疼痛,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皱着眉头又缓了好几口气才重新感知到手指的触感。

    “很不舒服吗?我刚刚已经给你上了治疗魔法了,再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对方说话时,有一阵蝴蝶扇动翅膀般的嗡鸣从小肚上发出,一呼一吸间感觉柔软的东西抚弄自己的脸侧。这个声音...与印象之中的很相似但要柔很多,细细的从喉咙管碾出来,虽然是相同的温柔但不知为何怯弱要占比更多。

      

    明明衣服上的香气完全不同,指尖点在自己脸颊上也很冰凉,不像那双大手,但就是有一股直觉把自己往同一个方向指引。

    “...奥利文?“

    说出那个名字的瞬间,视线也变得清晰,开阔。手指摸到一面微微挠手的草皮,上面还沾染着清爽的草本气息,视线上方是一个低垂的绿色脑袋,微微垂下来的绿色短发比记忆中更弯卷,发尾如羊毛一样勾卷,风吹着的时候像一团青苹果味的棉花糖。

    微笑的时候脸颊两侧鼓起,多出了些婴儿肥让这个男孩更加可爱了,他正看着自己,眼睛清澈水灵。

    “您知道我名字?可我从未见过您啊。”

    男孩惊讶地张开嘴,阳光穿过身后的树枝间偷溜过奥利文过矮的肩膀,直射在伊得的眼角处,他现在还无法遮挡住两人午后小憩时刺眼的太阳。

    说话间他抬起小得许多的手掌遮挡在青年的头顶,伊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什么正太梦。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超现实,于是他又自暴自弃地把眼睛闭起来。

    过了几秒感觉完全没有消失!甚至让本来疲惫的自己觉得坐如针毡,总不能一直睡在一个孩子腿上吧!伊得纠结得眉毛眼睛嘴巴全部拧在一起,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勉勉强强坐起身来,不过确实要比一开始好受许多。

    “抱歉啊,一直躺在你身上。”

    坐起时才看见对方变得有多么小,腼腆地跪坐在草地上,膝盖变得红彤彤的。以前从未有这种感觉,因为奥利文比自己要健壮许多,很多重活都做得游刃有余,战斗时更是强到离谱,突然就变成这么小一个,怯生生地坐在自己面前,只是稍微立起些身子就能把他整个笼罩住。

    伊得呆呆地看着这个奥利文,就像从未见过他一样,看他的脸颊因为炎热变得粉红。但那双眼睛到是没怎么变,也是一副想要说什么却选择隐忍的神情。

    他像一件绿色羊毛衣丢进洗衣机结果取出来缩水得只有巴掌大。

    “呵呵...”

    伊得觉得这个想法可爱极了,不自禁笑起来,树影婆娑间他伸出手指碾掉男孩额角的汗珠,就像之前奥利文会对自己做的那样。这是怜爱的感觉吗?伊得想着,会因为一颗汗珠感到心脏发酸,绿发的男孩依然略带疑惑地看着自己,也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做这个举动。

    “谢谢你帮我,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吗?奥利文?”



    4.

    果然就是伊得啊...他不禁这么感叹。

    只不过头发没这么长,发尾没有懒洋洋地趴在那细窄的后颈上,奥利文就这么沉默地踩着前面男孩的脚步跟随,也不说话,就只是盯着对方矮小的背影发愣。

    那裸露在外的小腿如两根削过皮的柳树棍,膝窝处的经脉在在行走时被拉扯在薄薄的皮肤上。


    没有好好吃饭吗?奥利文在他身后这样想道,感觉那些看上去与他同龄的孩子要比眼前这位男孩高大些,头发的颜色也比印象里深不少,棕黑色,呈现出一种被雨水打湿后的树干般的沉闷,整个人看起来苦闷极了,不像之前,也不像是他。

    “为什么要跟着我?不去念书吗?”

    似乎已经是容忍到耐心的极限,男孩快要走出大门时猛然挺住了,高大的神父不小心踩到前面人的鞋跟,险些就绊了一跤。伊得转过身去,两只手拽拽地插在衣兜里,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堵墙的成年人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畏惧的情绪,仰着脸扭紧两条略显杂乱的眉毛,就这么挑衅地瞪着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强硬的态度与气势在被外头的风吹起衣摆时消弱许多,摇荡之中身子太单薄了宛如一个纸片立在原地。奥利文就这么低着脑袋看着他,什么都没说,眼睛缓慢地注视着,手里还不自知地捏着那本捡来的童话书。

    这幅场景让他回想起两年前躲在教堂花圃深处的小狸花猫,无论怎么讨好它都只会对你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即使像野猫一样把毛全部竖起来也吓不到别人分毫啊,伊得。

    鬼使神差般,奥利文抬起手轻轻抚摸在那个棕色的,头发凌乱的脑袋上。即使身处不一样的时空里,那捧滑爽的头发触感还是一样的,明明看起来很刺手、直愣愣的头发丝,摸上去是那么让人爱不释手。居然真的变小这么多,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变成如玩偶纽扣一样小小一粒,不小心掉在地毯上都找不到的。

    “哈哈。”

    绿发的男人忍不住发出几声轻轻的笑声,卧蚕向上鼓起,两颊透露出欢喜的红晕。

    “你这是做什么!”

    像是被扇了一耳光般,男孩表现得超乎寻常的生气,他浑身一激灵往后躲开,本能地拍开入侵自己领地的大手。似乎是那张笑脸上表露出来的受伤神情刺激了他,在打开那只手后懊恼便紧追到愤怒的脚步,把先前的情绪一点点拆解吃掉了。

    就在奥利文张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逐渐涌入了一批大大小小的孩子,穿着颜色各异的衣服,叽叽喳喳地从伊得身侧挤入。被孩子们闹哄哄围住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学生,看上去应该是学院周末来做义工的念书老师,手臂上还别着一个袖章。

    “伊得,又要逃掉不去听书吗?我早就发现了哦。”

    队伍末端的男人在看向这边后停住在门口,似乎是这个地方的负责人,他交叉双臂端出一副严肃的脸,并非责怪伊得,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奈。

    “嘁!”

    被质问住的男孩从牙缝间挤出一个气音,随后弯腰穿梭在人群中向外面跑走了,等奥利文反应过来追过去时,才看见对方爬上一扇窗台翻身跳出去,小巧的身影像一只身姿轻巧的猫。跳在窗台时下面攒动着人群,孩子们潮水一样涌动,那个叫人琢磨不透的男孩却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便跳下窗台逃走了。

    “不喜欢读书会,总是翻窗出去然后捉树上甲虫玩。”

    对方前不久的话还记忆犹新,就连字句中的两次抽气声的频率都清晰。

    奥利文随着男孩跑走的方向一路追随,福利院的背后放置着一些杂物纸箱和废弃建材,再往后走便是一片长满杂草野花的小树林。当下正值夏季树木葱葱郁郁,挤压在一起撑起一片灰暗的树荫,树叶碰撞时发出低语。

    绿发男人四顾环绕了一圈,炎热让他的背脊处浸湿出点点汗斑。没有思考太多,他拨开头顶过低的树枝便往树林深处走去,呼喊名字时回答奥利文的只有扇动的树叶和叫嚣的蝉鸣,没有了魔力自己连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神父有些丧气地站在草地中央,汗水让他晒红的脖颈发出隐隐刺痛。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稚嫩的声音却从头顶坠落下来,奥利文寻着方向抬头看去,野猫一样的孩子正蹲在一颗高大的树上,睁着一双大大的棕琥珀瞳孔瞧着自己。

    再一次找到对方奥利文高兴之余又感到纠结,刚刚绽放在脸上的笑意又迅速衰败成一片落叶,如果打破不了这个幻境,那么该如何向以前的伊得解释自己是谁呢?一个圣堂里的祭司,一个曾经想要寻死的人,一个长时间原地打转的傻瓜。而对于伊得来说,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眷属?伴侣?情人?奥利文甚至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去解释。

    伊得蹲在树上什么也不说,夏风让他野草一样的头发翻滚。男孩向下看着那个绿发的男人陷入苦闷的思考,他看见对方的额角滑落了一滴炎热的汗随即隐没在衣领之中。

    不知为什么,他对于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感觉不到真实的恼怒,即使只是一瞬间的愤怒也不过是本能般的防备,这份熟悉感就好像他们已相识很久,连一颗胸口的暗痣分布在哪里都知晓。真是莫名其妙,我可从未见过他...伊得不解地想着。

    “...我是另一个育儿园来的老师。“

    这不算谎言吧,奥利文边说边安慰自己道,毕竟他确实在水之区当过一段时间老师。不过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就把现在当成梦境吧,只要取得那个警觉过头的男孩信任就好。

    “是珍珍在的那个孤儿院吗?”

    伊得的语气放软了些,想起那个之前的友人去到了北方很远的一家福利院,每年春天都会给自己寄来一封沾染冬雪气味的信件。她也在信里说过,自己在那边遇到一位非常温柔的老师,表述的样子与眼前这位男人有几分相似。奥利文一听,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目前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去圆这个谎了。

    “居然从这么远的地方过来,她和你说了我的事所以才知道我叫伊得吗?”

    男孩想起友人时嘴角开始带着些许笑意,几月前珍珍被好家庭领养,从那之后的今年春天便没有给自己寄信了。伊得攀爬过树干,踩着枝桠体态轻盈地跳下树去,稳稳地落在男人一旁的草地上。

    “嗯,只是过来这边当交换老师。”

    神啊,原谅我善意的谎言,并不是有意欺骗谁。

    “刚才的事很抱歉,我并非故意打你的手,不过你也不该这么摸我就是了。”

    之前那个受伤的表情又回闪在眼前,男孩道歉时的眼睛羞涩地到处乱飘,最后一句话更是小声到堵在喉咙管,只有自己的牙齿能听见。明明自己总是这样谁也不服气,说话不可爱行为不讨喜,不会撒娇身体也瘦瘦巴巴的不好看,有些代课老师就算表露出友好的态度也会被伊得敌意对待,但不知为什么看见眼前这个温柔的人露出难受的表情,心里会这么过意不去,有种要遭天谴的错觉。

    奥利文又展露出柔软的笑颜,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头,然后身体更往男孩贴近一步,空出一段安全距离。如果你不喜欢这么亲密的接触,那我只是站在你不远处也好。

    “珍珍到那边时过得好吗?不会再被坏孩子把鞋子扔到水池里了吧?”

    伊得站在树荫底下没有看向对方,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像是对奥利文发问也像是对自己说。一时间,除了对自己的事以外都十分坦诚的神父不知如何回答,那孩子流露出忧愁的神情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因为这始终是一个谎言。

    “那个,关于珍珍...“

    我无法对一个真诚的孩子撒谎。几次纠结的吐息间,奥利文犹豫地开口,但一句话还没有成型就被对方接了话头。”没关系了,她有了幸福的家就足够了,以前的事情无足轻重。”伊得说话时明明声线完全是个小孩,但语气却早熟得很,像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伊得...”

    当时同期一起入院的孩子陆陆续续被领养走,自己却是这么倔,不会示弱,只会埋冤,模样也不可爱,唯一能做的只是逃课趴在窗口希望来看孩子的家长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奥利文转过头时看见男孩嘴角淡然的笑意,一时间什么也问不出来,回忆起之前对方透露的小时孤儿的回忆,嘴里便只会泛起一阵苦水,舌头碾着名字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反正也无事可做,你念书给我听吧。”

    小孩顺着风的流向指着奥利文手里的童话书,过长的棕色头发掩盖住眼睛。



    5.

    “这就是全部的情况吗?”

    即使已经听眼前这位孩子有条不紊地讲了第三遍,伊得仍然无法理解现在的处境。

    他告诉青年,坐在楼上读书室看书时,忽地听见楼底传来一声巨大的物体坠落声,宛如山头闷雷。被吓一跳便伸头出去看,只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脸朝下,大字样地睡在草坪上。由于有点太诡异所以纠结了十分钟要不要下去看看,但怕被责骂就又忍住坐回去了...

    “直到第三次探出窗外查看时发现有麻雀在啄我的脑袋,根本没有人管我。”

    伊得接过最后一句话自顾自说起来,他盘腿坐在树下,苦恼又疑惑地托住下巴。果然是幻境吗?但疼痛却十分清晰,周围的场景也毫无破绽,事物的流动与以往的现实情况都如出一辙,和之前玫夜施法出来捉弄自己的情况不一样。感觉不到那种狡猾的恶寒。

    大概与书架上掉下来的盒子有关系,当时摔落时只是一心紧紧盯着奥利文,想要大喊的瞬间却发现根本没有声音,盒子里的金色粉末一下子窜到鼻腔里,记忆的最后只剩下一双惊慌失措的绿眼睛。现在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体内魔力的流动,无论怎么集中精力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更糟了啊,伊得这般想着又叹气一口,本来就无法施展魔法现在要打破幻境更是难上加难。


    “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陷入博弈的沉默中,伊得久久没有说话,绿头发的男孩也没有打扰对方,只是乖巧地坐在一旁,不时用玻璃弹珠一样的大眼睛瞟几眼男人抓耳挠腮的模样。最后奥利文还是选择礼貌地发问,如果是能帮上忙的话,自己会非常乐意,反正这个郁闷的午后做什么都叫人兴致缺缺。不想要再孤零零地坐在教室了。

    “啊抱歉,我耽搁你这么久,我...“

    伊得回过神来望向那个关心着自己的孩子,笑盈盈地张口没说几个字又愣住。

    意识到无法向对方解释,如果要说到自己是如何遇到当时的奥利文这件事,无异于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伊得看着还是小孩模样的奥利文,穿着一件圣堂的儿童道服,两只小腿肉乎乎地裸露在空气里,脸蛋透着热起的粉红色,那只能够一把包住自己拳头的大手掌现在来看却是这么迷你,手指短短小小地放在自己局促的膝盖上。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长大后自己会做什么决定吧...想到这里伊得开始觉得心酸,扬起的眉毛又垂落下来,实在是不知该怎样向还是小孩的这个人说起。

    “我只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了,哈哈,哈哈哈。”

    好烂的谎话啊伊得!自己说出口都觉得可疑至极!连那几声尴尬的笑声都在脸上结起冰霜。果不其然,奥利文眨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时间随着这份尴尬在流逝,就算是小朋友奥利文也不会被这种谎话骗到吧?

    伊得不知所措地用手背蹭掉耳后的细汗,正在大脑中疯狂翻找更靠谱的理由时,那个刚才还沉默无言的孩子忽然绽放出一种惊喜之情,笑起来时伊得甚至能看见他乳牙脱落的凹槽。

    “是在找七色瓢虫对吧!”

    “没错!就是这个!”

    抱歉奥利文,我完全不知道七色瓢虫是什么东西。

    几乎是一瞬间棕发青年把拳头砸向自己的掌心,像是被说中件极正确的事情,立马展露肯定的模样。对于突然来到曾经时光的现状没有任何线索,目前只能顺着这件事情去演戏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嘛,总会有办法的,伊得看向眼前这张兴奋的笑脸这样想着,能看到曾经的他露出笑容那也算好事一件。

    “听说七色瓢虫只会出现在夏天的午后哦,圣堂里很多孩子每天都会出去找呢,不过大人也会想要在未来实现一个愿望吗?”

    说起这个瓢虫来,眼底一直郁郁寡欢的孩子才明亮起几分来,按照这个说法,应该是能够实现愿望的传说,和流星许愿一样。

    “嗯...想要帮别人实现愿望也算吗?“

    伊得说着便朝眼前的人挪动了几分用自己的背脊挡住侧面刺眼的阳光。

    ”您真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啊,很多人寻找很多年都没见到过哦,因为七色瓢虫只要夏天一过,当秋天来时的第一片落叶掉下,它就会随着死去...他是您很重要的人吧?“

    奥利文说完却不好意思地把眼睛朝左边地上一瞥,假装在被一朵摇曳的小白花吸引。打探别人的私事不太好,但话语还是本能说出口,等意识到时已经无法再收回胃里,逐渐漏气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些向往。

    “呵呵,他本人或许意识不到。”

    伊得回答道,调皮地笑起来。青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确实很像,他想,那副半瞌着的眼帘和感到难为情时下垂的眼角,但稍微仔细看却又变得不像了,说不上来具体,有一种道不明的感觉。长久注视后,伊得无意间察觉到不远处响起一阵孩童们嬉闹,猜测是教会的孩子在玩闹。

    “为什么没和朋友们去找呢?奥利文也很感兴趣吧。”

    说到这个话题时,有着橄榄石一样大眼睛的孩子表露出一副罕见的,显而易见的忧郁。他抬起头来,一句话在嘴巴里嚼了半天才小小地说:“父亲这周去另一个区域的教会布道,临走时叮嘱过不允许松懈,叫我下周他回来前必须抄写完一本圣典。”

    抄圣典?那厚得能砸死人的圣典?一本?几句争先恐后的疑问在伊得大脑里打架,导致他最后一个问题都没问出来。让这么小的孩子一天到晚这么辛苦的教育到底是什么糟粕啊,青年无语地吐出一口气,想起来自己像奥利文这么大的时候,不是逃课就是和人打架与院长顶嘴,整天像个刺头一样横冲直撞的,经常和院里的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才偷偷摸摸地从窗台翻进去。

    像我这种典型坏小子,绝对会被奥父列为【不准与这种人玩】的第一名,说不定还会在我身上驱魔呢。

    “但其实昨晚已经抄写完了,只是我..."

    只是我无人相伴,只能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扮演优等生,乖孩子,口口相传的神之子。最后的话奥利文并没有说出口,说得越多他便越觉得沮丧,大多数时候他会强迫自己不要去细想,只要想着父亲的认同是来自于约束后的结果,只要是一句口头上的关心已经算是最大的奖励。只能这么想也只能这么做,从来都别无他法。

    “哎呀,我第一次来水之区这边呢!人生路不熟的,更是难找...要是能有一个一直生活在这里的队友就好办许多了!“

    听罢,青年作出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肩膀也焉巴巴地垂下来,说话的声音都含着哭腔。话语间伊得几次拨开眼皮去偷看对面人的神情,果不其然一副露馅般的跃跃欲试。

    ”但是和我一起的话,会不公平吧?“

    纠结之后,向来礼让的孩子说出最后的疑虑。伊得一听立马笑意堆满,拉过奥利文小小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之间,果然要趁现在多摸摸,等回去之后可再也见不到这幅袖珍可爱的模样了。听者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望着他轻松地说:

      “那么,我们来比赛不就好了,只要是比赛就有输赢,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风卷过槐树枝叶所带来一股草本的清香,钻在奥利文白色校服的袖口里把衣服吹鼓像一只膨胀的面包。面前的青年笑容满面,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时,棕琥珀的眼睛真挚热忱,让你感觉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试一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奥利文没有回话,只是笑出两个月牙眼朝着伊得点点头。

      


    6.

    “就这样,被给予全村希望的勇者拿上全村最好的剑,踏上了讨伐火之恶龙的征途。那是一条极其罕见与艰难的道路,勇者要趟过一条拥有迷惑人心鱼怪的河流,鱼怪会幻化成入侵者最珍爱之人的模样;走过河流识破幻境,勇者要攀爬一座淋满金油滑溜溜的山脉,连蚊子落在上面都会劈叉,之后到达山顶勇者又回来到一座弥漫紫色毒雾的树林,勇者...“

    “勇者好惨。”

    “诶?”

    奥利文娓娓道来时被一旁倚靠在树桩的孩子无情打断,惊讶地从书本里抬起脸来。小伊得整个人松垮地半躺着,一只脚翘起交叉在膝盖上,奥利文看向他时,小孩嘴里含着的草根从左边转到右边,他略带不满地说:

    “就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公主就要去走这么艰难的路,勇者本人也没想过自己会是全村的希望吧?有种一觉睡醒后还没看清早饭长什么样就被告知要赌上性命去打龙,比起打龙我更想先吃早饭。”

    奥利文愣愣地听眼前这个小朋友叽叽喳喳地抱怨童话书是多么地不靠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好奇的绿眼睛随着那孩子的嘴巴眨动。

    “而且哦,最后那个公主肯定是会嫁给勇者吧?公主是游戏奖励吗?公主也很惨啊,在吃穿不愁的王国就这么被恶龙叼走了,吃了这么多苦头还要莫名其妙地嫁给一个陌生人。”

    伊得像是被触发了什么话匣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他转身趴在草地上,头发间沾了一些碎草叶。不知不觉间伊得更加靠近这个声音温柔的绿发男人,像只小狸猫一样躺在奥利文大腿旁的草地上。男人看着面前这个小孩撑起半个身子探过来指向那些彩色插图,说话间小腿肚压在奥利文的手背上,软绵绵的。

    “这可真是全新的见解呢,伊得。”

    完全只顾着自己说话,察觉时才发现半个身子都挤在对方胸脯上。那个人居然也没生气,只是微笑着听自己喋喋不休,沉默时会眯起一对半弯的眼睛认真倾听,一心一意地聆听这些可爱的不曾被人知晓的小小抱怨。

    对方诡异又有趣的想法,糖豆一样蹦跳,左一下右一下的,把奥利文惹得发笑起来。

    像是被冬天的静电炸了手指尖一般,察觉到的小孩立马红着脸弹到另一半,侧脸转过去不再看对方。

    “只,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伊得喃喃说道,蚊子一样叫。他没办法不去想,这个人会不会对自己温柔过头了?不知为什么有时对方会长久地注视自己,像是透过本身去看一个熟悉已久的人,而且大多数时候他实在是凑得太近了...没有自觉的吗?

    “不啊,我之前可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呢,我所属的那个孤儿院里的孩子即使困到眼皮打架,也要把故事听到最后...因为他们想要知道幸福的结局,就如同自己也能值得那样一般。”

    奥利文缩起膝盖把下巴磕在上面,回忆起支教时那些被毛茸茸脑袋团团围住的夜晚。他转过头去,兴致盎然地要说什么时才发现伊得一改之前不羁的毫不在乎的模样,垂着头嘴巴也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是不是刚才说错话了?奥利文忽然感到内疚,他合上故事书,抬手悄悄捏走一片棕发发丝间的杂草。别扭的小孩注意到这个男人又近距离靠近,但这次却没有躲闪。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的。”

    小伊得抱住自己的双腿,像个巧克力团子圈坐着,嘴巴埋在衣袖里,一句闷闷不乐的话语根本让人听不清。就是因为老是认为幸福结局存在,所以每一次都感觉好失望,失望到夜里会掐着手掌心哭泣。

    有一段时间里对门外的汽车轮胎声特别敏锐,听见那轰隆隆的排气管声响心脏就会砰砰直跳,争取了也努力了,但事情却永远不顺遂。身边的孩子一个个陆续走过那扇自己曾长久矗立着大门,有人带着夏日的热气,有人踩着深冬的雪印,相同点都是笑容满面。春天来临时,再一次听到所谓幸福的故事结局,自己只想永远逃走。

    无论奥利文再说什么,伊得都不再看向他了。

    从那天在圣堂遇到伊得之后自己已经很少觉得沮丧,纵然会有纠结的时刻但立马会被另一个人瓦解,夜雪遇到晨阳一样瓦解,这是奥利文后知后觉的事情。伪装会被看破,沉默会被接纳,情绪会被包容,词不达意会被察觉,反应过来时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青年就站在不远处,只用走两步就能握住他的手。现在奥利文觉得沮丧,因为情况与对象两极反转,面前心事重重的人居然是伊得。

    想一想吧,如果我是他的话,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呢?要像他理解我一样去理解他。

    “伊得。”

    被叫住名字的小孩作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不情不愿转过脸来时气鼓鼓的脸颊戳在对方的手指上。恶作剧一般,奥利文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伊得腮帮子的两侧,把他的嘴巴掐成一只鸭子。

    “我们来改写故事书吧,只有伊得与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被捉弄的气恼无处发泄,眼看着绿水潭一样的眼睛蓄满笑意,就只能被捏着脸傻乎乎地点头。

    奥利文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拍了拍自己左边的空地,示意伊得再坐过来些,只见眼前这小孩咬着嘴巴犹豫再三还是磨磨蹭蹭挪过去些,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并排放在草皮上,男人撑起下巴望着他问道:“那么如果伊得是勇者,你会想怎么做?”

    如果我是勇者...伊得转着眼珠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有几只菜粉蝶扇过耳旁都没有发现。

    “首先把全村最好的剑卖了。”

    “这样啊...啊?”

    这才第一句,奥利文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改写了,直接就卖掉勇者之剑真的没关系吗?他又一次睁大眼睛微微露出一点牙齿,那副样子伊得觉得好笑又可爱。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听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伊得开始觉得表述想法是一件轻快的事,随后他又道:“反正也是别人强加给我的,与其变成捆住自己的脚链,不如卖成钱然后去另一个城镇看看。”

    “那村民怎么办呢?”

    神父担忧地皱起眉头,想着自己仍然旧习难改,不过他乐意听伊得说。

    “别着急啊,勇者卖了剑去到另一个城镇,他用钱买了颜料和画具然后拜了师傅学习绘画,有一天他去到不远处的溪边时遇到了来势汹汹的公主。”

    “公主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公主,她没有叠加得像草莓蛋糕一样的裙子,穿着一身兽皮缝制的猎人装,也没有柔顺华丽的金色长发,她用猎刀把碍事的长发割去,蓬勃的短发如野草狂乱,麦芒般在风中飞舞。“

    伊得转过头去挑起眉毛瞟了一眼以前的男人,忽地伸出手抓住对方毫无防备的小臂,他坏笑道:

    “勇者啊勇者,我寻找你很久,听闻群众们口传你要去讨伐恶龙,恳请你不要这么做。”

    “恶龙并非如你们想象中这么邪恶,它只是个怕痛爱哭的胆小鬼,它现在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一丝一毫。”

    怪不得孤儿院里那些孩子总是问我,什么时候伊得哥哥再来讲故事。奥利文看着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敢情对方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赋,他讲述的每一步走向都完全在意料之外。

    “勇者说对她说,我可没有讨伐龙的乐趣,现在我忙着呢!屠龙宝剑已经被我卖了,不过王国会招聘新的勇者,公主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勇者说完便甩开公主的手,无意间看见她的手掌伤痕累累,指腹也磨出老茧,但这始终与自己无关,宿命已经轮转,村里最强的勇者也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绿发的神父微微坐起身来,他对伊得说:”那恶龙怎么办?它胆小又软弱,只凭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抵挡过王国?而且公主辜负了父母,投靠黑暗,会被世人相传唾弃万年...“

    伊得一听便咧嘴笑起来,手掌不自觉放在对方的膝盖上,小孩清了清嗓子眼郑重其事地接道:

    “公主伸出手掌说,我给你五箱金币!勇者听罢,把画笔一扔立马单膝下跪:您尽管吩咐在下。”

    这到底是怎样的勇者?!

    奥利文哭笑不得,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感到好笑,爱哭的胆小鬼火龙,狂战士一样投暗弃明的公主,散漫又见钱眼开的勇者。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情节,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伊得。

    “勇者也要吃饭啊,钱才是首位的。”

    小孩露出一副担忧至极的神情看着面前这位成年人,两人在树影婆娑下讨论着剧情的发展,谈论着一个必然的结局所能开枝散叶的另一种道路,伊得告诉为故事中角色忧心忡忡的奥利文,不是所有人都会满意被安排好的现状,就像不是所有公主都想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不是每一个恶龙都会喷出灭世火焰,它若是能绣出一副十字绣能烤出一个香喷喷的红薯,那它也是条好龙。

    以至于到最后把这小孩讲着急了,猛地站起来告诉奥利文在原地等着自己去拿笔纸,如果他想象不出文字来也要画出来给他看。

    神父就这样看着伊得轻快地跑走,撩起的微风吹得他睫毛痒痒,回想起一开始看见那副苦闷的神情,奥利文由衷得觉得快乐。就算是再多不着边际的废话也讲给我听吧,只要是伊得,我什么都愿意。

    伊得告诉着奥利文,在树荫下用蜡笔圈画出一张张连环画告诉他,呼吸间有蜡笔的油蜡香气,他告诉他勇者与公主一同回到魔窟,只见那只恶龙浑身毛茸茸像一只肥胖的狸猫,在二人走进来时正在用两只短手织毛衣。

    他又告诉他,公主击败前来讨伐的猎人,群众与父母都无法理解她,只是一味对她恶言相向,但最痛苦的莫过于要面对父母亲悲伤的眼泪。但公主不后悔,这是她第一次选择自己的人生。

    “拒绝了公主提出的留下了一起的邀请,勇者说自己被困在山庄太久,一想到曾夹在古书里的世界地图便怎样都想去别处看看,这么说罢,两人便在夕阳西下时分道扬镳...”

    伊得最后用灰黑色的蜡笔在勇者脚下画下离别的背影,一双手已经被蹭得五颜六色,“如何?”他畅快地抬起头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完成故事的兴奋感让他有些呼吸急促。

    “非常棒,这就是他们的结尾吗?”

    奥利文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绢,擦拭对方脏兮兮的手心。

    “没有结尾才好。”

    不要结束不要有结局,就一直冒险一直前进,这次不要把我再留在原地了。伊得难得乖顺地张着一双手心让对方随意擦拭揉捏,可能是快到傍晚也可能是说了比平日要多得多的话,伊得感觉到眼皮沉重,眨眼间有酸涩感。

    “有人说过我的大腿枕起来很软哦。”

    奥利文笑着道,看那瞌睡虫不停飞舞在面前孩子的周围,他轻轻拉过对方拍了拍自己并拢的腿。

    “那个人脸皮一定很厚吧。”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依循身体的反应乖乖睡在对方膝枕上,侧过脸庞时有晚香玉的气息。奥利文没再说话,只是低垂着眉眼一下下用手指轻悄绕过棕色的头发丝,他哼唱的时候是细微的,只能从小腹发出的嗡鸣判断是一首怎样旋律的童谣。

    以前,最讨厌读书日,总是独自翻过一道孤独的窗户。夏季太炎热,冬季太寒冷,凉爽的溪水没过脚踝时无人感同身受,堆再完美的雪人也只需要一秒就能落寞,回忆起来尽是自己一个人,脚底笼罩着寂寞的影子。

    要是谁能听我说说心里话该有多好...在回忆中断的最后时间,膝上的孩子吐息着呼吸,垂落两道轻飘飘的眼泪。



    7.

    “这是铁香樟的叶子。”

    绿发的孩子站在树下捡起地上被鸟儿啄掉的叶片,他捻着根部展示给伊得。

    “书上没有插图,但描述说铁香樟虽然看起来与一般香樟树无疑,但在秋天时也不会泛黄不会掉落,叶片上有一层灰色绒毛看上去就如铁制一般。”

    边说着,奥利文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与自己年龄不符,相当娟秀的字。他带着欣喜的神情,一遍遍用指腹去拂开那一层细小的毛。虽然很想用图画记录,但画出来却只是歪扭的两条线,甚至没有叶子的影子。

    该说果然是天生的吗?伊得在一旁想着,沉默地看着那两条蚯蚓线被急急忙忙擦掉了。奥利文对绘画一窍不通这种事情在小时就体现出来了,这让自己想起那几本对方写的原创寓言,上面也绘画着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插图。

    “线条,要像这样弯曲,想象着叶片是正在微笑的嘴巴。”

    伊得凑近,用手心轻轻覆盖住正在握着笔的手,带着被吓了一跳的手指在纸页上勾勒出精美的图案。这种情况的反转,让青年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也是被对方这样带着学习文字的。

    “好厉害!就像黏上去的一样!”

    孩子发出惊喜的感叹,侧过脸去向伊得投去一个软绵绵的笑脸,在发觉对方只是一言不发盯着自己脸微笑时,又感觉失态,红着耳朵拉开一段距离。

    “其实也不用要画画啊,我们把实物粘在旁边不就好了,到时候翻开再阅读不是会很有趣吗?”

    伊得提议着,他站起来四处张望,最后用捡到的树枝抠下一块流淌在躯干上的树液。他拿过铁香樟的落叶在背面涂上一些树液牢牢地粘在笔记的旁边。

    “虽然收集到的事物会凋零,会枯萎,但只要看见,记忆便会复苏,它会永远鲜活。”

    青年说罢,便把笔记本还给奥利文,但对方一时间没接,只是看着伊得,一双绿眼眸又大又亮。

    “您真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我对我的绘画技术很沮丧。”

    伊得没回话,只是耸下肩膀无声表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伸出一根食指让那孩子轻轻攥着,他们漫步在教堂背后的树林里,伊得走得很慢尽量让对方与自己同行。他很高兴自己不用刻意活跃气氛,因为奥利文对此兴致勃勃。

    虽然在教堂外也有很多植被,但终究都是一些为了装饰用的绿化,很多树木花丛都大同小异,走了一圈之后两人都感觉有些视觉疲劳。听从了伊得的提议,大多数昆虫都接近河流,奥利文便随着对方往溪河的深处走去,路上青年告诉对方自己小时是如何爬树,又是如何能捉到全院校内最大的金龟子和仙牛,苦棘树攀爬时滑溜如上油,桃树不可爬上面有小毛会让皮肤过敏...

    伊得每一次停顿对方都有新的问题冒出来,都是些可爱的小问题,伊得偶尔会被逗笑,但是都会给他回答。

    “您说的树,很多我都没听说过,我所看过的书籍都没有记载。”

    奥利文笑着道,他没有察觉到青年少有的愣神。伊得只是随口糊弄,说自己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远到海的尽头,山的背面,大多数书上都没有记载。

    虽然有想刨根问底的心,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何必要知道对方的来处,就算真的知晓了又有什么用...奥利文一下子觉得失落至极,也不再询问了。等到父亲回来的那天,自己又只能蹲在那扇小小窗边偷摸往远处看,连圣堂的门槛都难以跨出去。

    “这是...”

    伊得突然停住看向一座石头标牌,上面写有“森林祭坛”的字样。

    “是隶属圣堂的天然祭坛,父亲说是为了和元素精灵保持友好关系建造的,有时孩子们会跑进去玩闹,元素精灵喜欢孩子,所以就没有禁足。”

    “你想带我进去参观吗?你知道的,我是外乡人。”

    伊得向身旁的孩子使眼色,浓密的眉毛向一边抬起。

    “可以是可以,但我也没进去过,我怕..."

    奥利文小声说,他望向那条攀爬着奇花异草的通道,像一口深深的风穴,不断送来新奇的香气。在此之前也有同龄朋友邀请自己去里面采野果,但父亲在场,只能严辞拒绝,后来邀请自己的那孩子也逐渐不与自己讲话。多想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事物,必定与书籍上记载的大相径庭,如果当时与他去采来野果,我们现在还要好么?

    “这不是正好吗!我们都没去过,有趣会变成双倍!”

    伊得又一次看见那副隐忍却期许的神情,他突然觉得要是真有七色瓢虫,自己也会为他寻找来。伊得没有等奥利文回答,就直接抓过他的手往里走,边走他边回头告诉奥利文:“虽然说过好几次了,但要是有人要责怪你,要苛责于你,那也连我一起吧,因为是我要和奥利文在一起的。”

    “你可是我最可爱的共犯。”

    奥利文就这么连推带拉地被牵着走,眼前这个青年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自己愣是一个字没有听明白。但是跟着这个人总是很有趣,即使不明白也想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水之圣堂不愧是远离了喧嚣,矗立在一座山腰间,靠近水源阳光充足,连着植被都要繁密不少。在跨过一条溪河,走过几条草径很深的小路后,教堂背后的树林里面貌忽地发生巨大的变化,远在深处的草木花朵要比外面那一圈更加庞大与艳丽。

    偶有几颗巨石木桩倒横在地面上,趴着湿漉漉的苔,呈现出一种野蛮的自然风貌。头顶的树荫一片盖着一片,把上头的烈阳团团围住,只有几道如针线一样的阳光穿刺进来,在皮肤上留下金光的伤口。

    虽然之前参加狩猎季时见过比此时更加繁密的森林,但可能靠近圣堂,竟给人一种清肃但庄严感。伊得牵着孩子四处望了下,在靠近山崖和河流边仍然有着卡莱茵神的圣像,此片区域受到庇护是不会有危险的。

    “这里果真像其他人说的一样!”

    奥利文放开伊得的手,环顾四周,看了又看,开心的不得了。他转身又拉过青年的手,比前几次都自然许多,整个人状态变得放松。

    绿发的孩子拉过伊得不停翻看笔记目光闪闪地告诉对方,这是黏桂叶,树干上有着像蜂蜜一样的汁液,是为了让蜜鸟筑窝以防虫蚁啃咬;而后是鸡蛋阳花,生长在最靠近一天之中太阳最艳的时候,即使到了夜晚,阳花也能发出暖手的热度,花瓣颜色像刚嗑在瓷碗中的鸡蛋;从手臂环绕飞过的枯叶蝶有着扁大的羽尾,在交配过后尾巴常常会在空中飘零下来,闪着棕色的粉末,真的形如秋季落叶...

    伊得就跟着他四处打转,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会露出惊讶又欢喜的神情,然后与奥利文聊上几句。在对方的话题跳转到下一个事物之前,伊得都会捡上那些树叶,花瓣和尾巴,认真地黏在奥利文的笔记本上。

    “对不起,我只顾着讲自己感兴趣的事,是不是太卖弄了?”

    在看见对方低着棕色的脑袋给自己笔记做装饰时,奥利文届时才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他轻轻坐到伊得对面,说话语气开始变得没有底气。

    “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东西啊,你能告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伊得用着嗔怪的语气,用笔记本轻轻点了点对方的发旋处,他再一次与那孩子对上视线,“没关系的。”他这么说道。话语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嘴唇勾勒出安慰的形状。

    虽然新奇的景象叫人目不暇接,但二人没有忘记最开始时的目的。稍作休息一下,便又站起来依照传闻里说的条件,一点点沿着灌木丛寻找。

    “哦,那株花居然生得这么高。”

    寻找间,伊得抬手伸懒腰时瞥见那颗高大树木上结着一朵爽绿的花,它伸在最外面的枝头上,随着微风轻轻点头。

    “那是碧色木莲,据说一整颗树上只会开出三四朵。”

    奥利文顺着伊得的目光看向那花,在外头时,街道与教堂根本不需要这么高大的树木,所以自己也从未见过这花,现在远远地一望倒是觉得稀奇。

    “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说我用三分钟就能爬上树顶的?”

    青年把蓝色外套脱下来递给还没反应过来的孩子,他露出游刃有余的得意神情。没想到现在还会去爬树啊,伊得感叹到,当年只不过是寂寞而已,逃跑出去为了躲避来抓自己的老师才学会的爬树,没想到爬到顶端时远处的风景极好,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远处城镇,五彩且密集的房顶,青山变得几欲透明,只觉得从来没这么畅快,连郁闷都被清风拂走拿去了。

    “这也太危险了!”

    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蹬着树干攀爬上去了,样子十分灵巧。奥利文只能紧紧盯着对方行动的轨迹,有好几次伊得都脚底打滑,但又抓着上头的枝干把身体撑上去,树下的孩子担心地把怀里的衣服揪得皱巴。

    这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这不一样。奥利文看着青年真的摘下那朵摇摇欲坠的木莲,甚至还向自己轻松地挥挥手,对方把花放在口袋里又顺着树枝生长的错杂如下楼梯一般,一阶一阶退下来,行云流水。真的不一样,奥利文不禁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就像直挺挺的大路上,唯一的大路上突然偏生出来的小径。

    “简单简单,我还真是宝刀未老。”

    最后青年十分轻巧地一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伊得拿出口袋里的木莲递到奥利文的眼前,这花出奇的香,但气味不艳俗,即使闻再久也不会闹心,只觉得如晨风拂面。

    “颜色和奥利文很像呢,又温柔又漂亮。”

    只是无心的夸赞,对于伊得来说也只是实话实说,但却叫对面的小孩脸红到脖子根,羞到拿过花时的道谢都让人听不见,眼睛也不敢看。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思念奥利文呢,虽然眼前这位也是他,但果然还是...伊得表面虽然淡淡笑着但其实嘴里的舌头早就搅得乱七八糟。好几次都有想要抱住对方小小身躯的冲动,想要不停揉乱那羔羊毛一样的短发,但现在自己对于这个孩子只是个陌生人,这样做绝对会吓到他的。

    等回去了,绝对要叫他好好补偿我。

    “据,据说七色瓢虫比较喜欢栖息在溪水边的花丛,我们抓紧去找吧,不然太阳快落山了。”

    一张口便吃了螺丝,结巴住了。奥利文抿紧嘴唇拉过还在乐呵的人,绿眼睛呼地瞟一眼,又不再看,伊得也没再去逗他,把小孩逗哭不是他的乐趣。午后的阳光没有这么强烈了,加上靠近水边,气温开始变得温和,二人一大一小牵着彼此在溪水边环顾,不停蹲下又站起来,连一朵待放的花朵都要剥开看看。

    “完全没有踪迹啊,都是很普通的昆虫。”

    伊得有些走累了,他抬起手腕胡乱地蹭下滑在鼻梁上的汗,再加上是炎热,身上出汗后布料紧巴巴地贴着皮肤,有种黏腻的难受。但比起自己,还是小孩的奥利文应该要更加吃力,转身看见那孩子还在很认真地翻找那些灌木丛,湿汗把他的鬓角都浸透了。

    “毕竟是很稀有的东西,不可能轻易能见到,所以我并不失望哦。”

    奥利文站起来脸颊红扑扑地朝伊得笑着,看起来腼腆乖巧,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到头来自己还要被一个孩子安慰...伊得微微惭愧地呼出一口气,他看向不停流动的溪水,在阳光的照拂下晶莹剔透,那些沙沙作响的树荫不停摇下点点光斑,有种想让人脱了鞋去踩水的冲动。有想法就会立马行动是伊得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他立马脱掉鞋袜就往水里踩去,果然是又凉快又爽利,被气温给郁结的心情立马被冲刷开来,那流动的溪水像一头条滑凉的小蛇不停缠绕着小腿肚。

    刚想去叫那孩子,回过身去就看见对方早就盯着自己了。

    ”水里很凉快哦,奥利文也来试一试吧?“

    算是非常诱人的邀请了,绿发的孩子虽然已经被神情出卖了心思,但身体仍然站在原地。对方已经不像一开始对所有选择那么犹豫,但抛出邀请时还是会下意识在心里掂量。

    ”今天已经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了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会为你保密的。“

    伊得边说着边向奥利文伸出手,就像笃定一样,伊得很清楚无论几次对方都会选择抓紧自己的手,就算这是幻境也好现实也好,这次也会是一样的。

    ”真的很凉快呢!“

    当水流滑过脚背时,浑身都长满爽快的鸡皮疙瘩。伊得牵着对方缓慢行走在溪水中,河底的鹅卵时硌得脚心痒痒,青年弯下腰仔细的把小孩的衣袖卷起来,露出两节白嫩的胳膊。

    ”这样我们捡石头就不会弄湿了。“

    说完便开始从一旁翻找起那一堆河石,扒拉了几下,青年便捞起一颗湿漉漉的白色鹅卵石,样子形似小猫。忽然的,寻找七色瓢虫的想法在二人当中变得没有那么强烈,甚至有时会忘记是为了什么才结伴而行,只是牵着手漫步在树林间,捡一些树叶看一些花,互相说着无关痛痒的小事,在小溪里捞一块漂亮的石头。只是这样就已经很开心了,又何必去执着一只瓢虫呢。

    嬉闹间,双方的衣服被泼来的水花弄湿,再一次踢水时,伊得眼尖地发现对面树上隐隐地闪烁着什么东西。动作戛然而止,就算是脸上猝不及防被泼了水伊得都没有再大的动作,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掉落。

    ”奥利文,我感觉瓢虫在你背后的树桠上。“

    ”诶,骗人!“

    ”真的啦!“

    一瞬间,两个人都压低嗓音,用蚊虫的声音在对话。奥利文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抬眼望去确实是有什么很小的闪光在树干上,晃眼间发出的光亮甚至有细微的色彩变换。

    ”你过来我这边。“

    伊得轻轻俯下身去,把奥利文往自己身旁拉,”你等下骑在我肩头上去找,知道了吗?“伊得凑在对方耳朵旁小声地咬着字,还没到一句同意,青年便掐住小孩的腋下像拎起一只小鸡仔一样一把就抱起来。把奥利文整个抱起来放在现实的情景根本不可能,使出吃奶的劲都不可能。伊得又一次感激这个现状,管他现在是梦还是幻境,去你的!感谢卡莱茵之神的眷顾!

    虽然非常惊讶慌乱,但不想吓跑瓢虫,奥利文只得把吓声全部含在嘴里,愣是一声没吭。转眼,自己居然就稳稳当当地坐在青年的脖子上了,两条腿分别搭在肩膀上,不知道抓哪里,奥利文只得怯生生地揪住伊得滑溜溜的棕色头发。

    虽然之前也看过别的孩子坐在父亲的肩头上,但没想到实际坐上后感觉竟然如此奇异,周围熟悉的一切都变得矮小,天空很近,甚至能望清远处的景观。

    “坐稳了,我要移动了哦。”

    屏气凝神间,两人小步向那树干移动,虽然看不见实际情况但伊得仍然觉得紧张,毕竟是对方的愿望,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让他视线。在一步步挪到树枝之间时,奥利文轻轻用指尖挑开几片遮掩的叶子,就要目睹真容时,一阵风猛地从山谷卷来,灰尘一下子眯住眼睛让人看不清楚,而那瓢虫就像知道了似的,震动着翅膀就从奥利文的耳边擦过,飞走了。

    “它往你那边飞去了!”

    来不及顾及眼睛的不适,奥利文边眨着眼泪边提醒身下的青年。或许是转身的速度太快了,又或许是心急,伊得脚底踩到一颗滑溜的石头,没来得及控制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

    在意识到自己绝对会摔倒这个事实后,伊得完全抛开个人,用最快的时间把肩上的孩子抱到怀里,两只长手臂把对方紧紧包裹住,这是来到这边后第一次摸到对方的柔软的脑袋。

    随着瓢虫振翅的声音,二人双双倒入水中,溅起高耸的水花。一时间只能听见由弱到强的蝉鸣还在空气里叫嚣。

    背部剧烈的疼痛让伊得龇牙咧嘴,但环抱的力度却是一点没减,顾不上疼痛和浑身湿透的感觉,伊得连忙坐起身子来扯着小孩到处看。

    “有没有哪里受伤?!”

    伊得整个下半身都泡在水里,水珠顺着他棕色的头发间像玻璃雨水一样往下滴。坐在怀里的人也没能幸免,浑身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连眉毛都是湿的,清亮的瞳孔中映射着对方即狼狈又担忧的神情。

    刚要摇头否认,那只宛如恶作剧捉弄人的瓢虫竟然又飞回来,直挺挺地停在对面青年的鼻尖上,哗啦啦抖着尾巴处微收进去的羽翼,嚣张得不行。

    “啊!!”

    奥利文大叫出声,激动得扬起一道水花,他这次确实是看得真切,真的如传闻那边浑身琉璃着七色的光辉,煽动翅膀时能看见外壳透射出如光斑的色彩,正正好七个颜色!他倾身凑得极近,把不明所以的青年吓一跳,但连语言都没能组织好,那瓢虫便又随着气流的方向钻进不知哪的灌木丛中,再也看不见,飘渺梦幻得像一场美梦。

    “看来比赛是你赢了。”

    过了几秒伊得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瞬间放心下来,连眼神都变得柔软许多,届时他才能感觉到身上有多累。怀里的那孩子,有着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绿色短发的孩子,猛地抱住青年酸痛不已的脖子,瘦小的身躯箍紧对方,伊得垂下肩膀用相同的力度回抱了。

    “谢谢!”

    夕阳西下,处于年幼状态的奥利文淡绿色头发一侧被镀上一层金边,他向青年道谢着。现在这幅笑起来的模样让伊得想起来当时夏天在海边嬉闹的瞬间。

    即便是现在,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我果然还是非常想念他。

      
    8.

    做了很温暖的梦,梦中的自己不再孤零零坐在树顶上流眼泪,也不再生日时听到喧嚣的,不为自己所唱的歌曲,礼炮与彩带总是有的,蛋糕和糖果是限定的,明明是如此热闹的情景,孩子们吃着果酱互相推搡,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却感觉到无休无止的孤独,从来没有人望向这边。

    做了很温暖的梦,在一个华丽的大厅中摆满带有香气的果盘,空气里流淌着奶油的甜蜜和巧克力的苦涩,桌上扎满从未见过的艳丽花束。似乎有很多人在旁边,当自己张口说话时,一双双眼睛便惊喜地瞧过来。礼炮拉响时,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口中喊着自己的名字,好像从出生时就认识,一直是一家人一般,所有人唱着只属于自己的歌。

    做了很温暖的梦,在散发着清淡晚香玉的衣物上停靠,陌生的手指包裹着热气不停用指侧刮去流淌下来的眼泪,小腹的呼吸让它形如一面掌心,一次次抚平皱起细纹的情绪。有人用遥远的声音讲话,像风含了一把金桂的气味又吻在额头上,他对我说:遇见你是我生平最幸福的事。

    伊得醒过来时,眼泪连来时的踪影都没留下,眼前的景象散发着橙黄的光晕,垂在草地上的手沾了一圈夕阳的光辉,咯吱咯吱地衔着自己的指甲盖。伊得反应了好几秒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你睡得好香呢。”

    和梦中的声音爽朗得一模一样,伊得没有坐起身,微微转头就看见绿发男人正低着头微笑。伊得有些慌乱地坐起来,脸颊一侧印着美梦的红痕,抬起手来想要揉揉眼睛却发现两只手都系着扎满小雏菊的手环,甚至连戒指都有。

    “没有伊得陪我讲话只能做手工消遣了,喜欢吗?”

    小孩没有回答,只是从鼻子里哼了声,伊得忽然感觉很不好意思,自己自顾自睡着后他居然一直待在这里,明明可以悄悄走的,这个人是傻瓜吗?

    “手环谢谢...今天麻烦老师了,所以...“

    ”谢谢伊得陪我采花,谢谢你给我讲故事,今天一整个下午都非常开心,都是因为因为伊得陪着我,所以谢谢。“

    还在犹豫忸怩开口时,面前的绿发男人忽然抢了自己的话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感谢的话如水龙头一样倾泻。这绝不是违心的话不是可怜自己才安慰的话,不知为何伊得可以笃定,这是一颗真心,不是院长与珍珍那样温热平静,总是落在不远处的那种真心,要更直白更裸露让人无处可逃的真心。

    虽然一直在寻求真切的感情,但当真让伊得这孩子遇见了,却只有躲避的份,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撇着嘴巴抠手指。

    ”这是给伊得的礼物,虽然只是纸剪的,但我回去后一定会做一个真的奖章给你,到时请一定要来找我换。“

    奥利文从一旁的纸张中拿出用彩色蜡笔画的纸片,他轻轻放在伊得手边,是一个粗糙简陋的猫咪头,背面写有”好宝宝奖章兑换券“字样,这诡异的画风与那秀丽的字毫不相干。

    伊得点点头,把那兑换券放在外套口袋里,远处的天色已经逐渐暗沉下来,太阳只露着额头垂在山间,他熟悉这种感觉,再过不了几分钟会有夜星在紫红的天边冒头,而院长会和之前一样出来找自己回去...

    “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伊得站起来俯视着仍坐在草地上的年轻男人,当他问出口时强烈的期待已经成型,小雏菊被晚风吹得摆头,挠得手心冒汗。

    “我...我不知道,伊得。”

    对方露出一副从未见过的沮丧表情,眼角下垂,也不再笑了,看上去有些悲伤。

    我不知道,明明你与他是同一个人,和你在一起时是相同的开心,惊喜,想要说的话一天一夜都讲不完讲不透,但我看着你时看着这一模一样的金棕色的瞳孔和凌乱的头发,思念却从未停止生长。

    “哈...我知道的,你要走了,对吗?”

    小孩看起来毫不意外,甚至有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有好几次说笑间他都能敏锐捕捉到对方偶然飘忽的眼睛,不知道在望向那里,看着自己同时像在看着另一个人。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到对方身旁坐下,这种分离的戏码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他早在之前就对自己承诺过,再对分别时掉眼泪就承认自己是头号蠢货,鼻涕虫,爱哭鬼。这些都是伊得最讨厌的称谓。

    “你不用解释什么啦,回到你的生活中去吧,我们本来也不认识不是吗?”

    察觉到对方的欲言又止,仍是孩子的伊得非常大方地提出别离,顺便给出宽慰的台阶,这不是什么需要内疚的事情,这只是我个人的期待,和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小孩不再看对方,只是翻开那本画满涂鸦的笔记本把自己装扮成毫不在乎的模样。

    奥利文要走了,他知道自己该走了,即使还不知道回去的办法,但在这所孤儿院没有他想要的伊得。傍晚的夕阳把周遭的植被,建筑烘得异常柔软,连着树桠摇动的声音都轻不少,哑哑地说话。奥利文走两步便想回头再去望望这个孩子,但终究是不忍心,再留恋是对他的残忍。

    听着逐渐向远处离开的声音,伊得觉得失落不已,之前非常开心的回忆变成甜品勺在胸口处掏出一个苦痛的风口,飕飕灌着。当翻着今天下午时自己给对方画的故事情节时,伊得整个人僵在原地,手捏着书页,眼皮都忘记眨了。他死死地盯着那些本该熟悉的页面,一瞬间感到面部酸涩不已。

    在插图的旁边被人用钢笔写下自己所讲述的故事,像真正的寓言那样,每一副插图都是相应的段落,甚至细致到难读的字都标上读音,这是一本只属于自己的童话书。伊得感觉到鼻腔深处有一种剧烈拉扯感,只能要紧牙齿抵抗,快速翻到最后时,那个人在勇者离去的背影处落下六个大字:永远未完待续。

    再一次抬头时,那个人的背影已经被眼泪挤得变形,冒出许多小泡。伊得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把绘本扔在原地追了上去,过长的野草在小腿上留下擦伤。

    “我知道我不会再见到你,最起码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话说出口的时候,一双眼泪就滚落出来。奥利文闻声回头就看见这对眼泪如何掉在草地里,他连忙蹲下身与这孩子平视,他一字一句非常郑重地告诉对方:

    “我的名字是奥利文。”

    最后一个字都没落地,绿发神父就被这个警惕性极高的孩子紧紧抱住,脸侧有潮湿的感觉。但说来奇怪,在说出自己名字的瞬间,身体里的魔力开始像泵血般往各处回流,有一股力量要把自己拉扯回去,脚底开始变轻。

    “没有人,没有人像你这样听我说话,一直以来没人认真听我说话...我很寂寞。”

    孩子样的伊得抱住奥利文的脑袋,眼泪决堤似的往外涌,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由的哭泣,因为在孤儿院里哭泣是不会被重视的,眼泪换不来爱。眼泪是懦弱的证据,是别人戏弄你的把柄。

    “你走之后,没人会再这样陪我,我不相信有人会这样陪着我,我根本不喜欢听故事,我只是想要你和我说话...没有人会想要我。”

    伊得哭得凶,抓到的衣服都被扯得皱巴巴。

    奥利文被这几句流着眼泪的话堵得哽咽,揉皱的不止是背脊处的衣服,还有他的心。他扳回怀里瘦窄的肩膀,强迫对方望着自己。此时太阳最后的余晖也已经耗尽。

    “伊得你听好,看着我好吗?”

    男人用干净的手背不停揩去面颊上的水痕,面对这般鼻涕放炮的哭脸,奥利文忽然想要笑起来。明明是离别之际,但不知怎的却开始有了重逢才有的喜悦。

    “之后绝对有人会再陪着你,绝对比今天所相处的时间还有长一百倍,我敢保证这个人会再一次出现。”

    即使喊出的声音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但离别的手却紧拉着,拽着走,无论说再大声都变得渺小。奥利文甚至能察觉到自己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腕变得透明。

    “我以卡莱茵之神起誓,到那时,他的爱绝对远超于现在的我…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9.

    太阳落山之际,气温不在咄咄逼人,连着吹来的风都带上一丝凉意。

    伊得把二人湿透的外套用一根细长的树枝架在风口,衣服裹着风飘起来像一大一小的彩旗。在等待衣物晾干的时间里,青年与孩子玩起了“你做过但我从未”的语言游戏,自己说一件做过的事情如果对方从来没做过就要吃一颗极酸的野梅。

    “我可以背一整本理论书。”

    “一上来就这么大难度?好吧。”

    伊得皱着脸嚼了一颗梅子。

    “我能,我能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这样睡觉真的没问题吗?”

    奥利文狐疑地盯着伊得看了会儿,随后也愿赌服输含入一颗梅子。酸得噎在原地。

    游戏玩到最后,湿答答的衣服变得轻薄,随着风的流向飘摇。两人不得不停止这个游戏,整个舌头已经被酸到没有任何知觉了,说话都找不到着力点,只能并排坐着伸出麻痹的舌头晾在空气里。

    “呵呵。”

    奥利文忽然笑起来,那一声欢快极了。伊得仍然张着嘴望向发笑的人,在最后的余晖中,视线变得昏暗,但这孩子的笑脸仍然清晰可见,他对伊得说:

    “我从来不知道在外面玩是这么叫人开心的事情。”

    伊得虽然想告诉他,现在就开心还早着呢,我们以后还要去夏日集市,要一起打雪仗,陪孩子们做手工念故事书...要比现在还要开心一百倍。但伊得最后仍然什么都没说,是不是真的快乐,对于还是孩子的奥利文来说之后会自己去体验的。

    想到这般,伊得又开始发愁,这太阳都落山了,再过会儿天完全黑了,只能把他送回去,但自己回到未来的方法却是一点没找到,连一根线索的毛都没摸到,从头到尾只顾着捡叶子,爬树,玩水去了...

    “回去吧,天快要黑了。”

    伊得说着便起身拿起一旁吹干的外套,像是梦醒一般,绿发的孩子此时才慌慌张张起来。

    “我都忘记了,晚些时候还有夜祷!”

    奥利文说着便寻来自己方才扔在河边的鞋袜,急忙穿戴起来,但只穿好一只鞋二人就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喧闹声,大大小小的声音,有成年人和孩子,有着朝这边过来的趋向。

    “是教会的老师!他看见我这副不得体的样子绝对会和父亲讲的..."

    一慌乱,手忙脚乱间更是穿戴不好,好几次鞋子都从手里脱落。伊得一回头已经看到那严肃的老师正揪着一个大孩子的耳朵往这边走来,一群人全是一副被训斥后的窘迫神情,被发现了绝对大事不妙!忙不得多思考,青年一把捞过还在和鞋子斗争的小孩,护着他侧着躲在一颗巨木的树洞中。

    没穿鞋的右脚只能踩在对方的脚背上,伊得用外套盖住奥利文显眼的绿色头发,把他往里藏进去些。他早知道除对方外没有人能看见自己,所以便也大胆地弹出半个脑袋观察那群人的走向,在等到一行人逐渐走远,消失不见时伊得才松口气。

    “哈哈。”

    不合时宜的笑声从衣服布料里发出来,闷闷地响。

    “怎么还在笑啊,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伊得揭开外套,只见那孩子向上望着,眼睛眨得很欢喜,完全一扫之前的阴霾。

    “因为,感觉很有意思啊。”

    他这样回答道。

    回去路上的街道边已经点亮一排街灯,太阳完全从山背落下,只残留着紫色的余晖。奥利文很自然地牵着青年的手指,就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一样,快要走到教堂大门时,奥利文停在原地不动了。他放开伊得的手站在路灯下面,暖黄的灯光照亮他的头旋和鼻尖,这次没有思虑太多,他直接问伊得:

    “我还能再见到您吗?明天?或是一周后?“

    伊得久久的站在原地,一向巧舌如簧,能言会道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只是一个善良的谎言,奥利文会原谅我,但真要欺骗还是小孩的他仍然有难度。

    ”嗯,不过我要先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我之前与你说过的。“

    脑海中的借口突然被冻结,无法拿出来使用,伊得只好实话实说。眼前只到自己大腿根的孩子只是笑笑,晚风吹开了他额间的头发,仍然用轻柔的语气道:

    ”我想我是不会再见到您了,最后让我知道您叫什么名字吧,这是我个人的私心。“

    退在灯光下神情看不确切,明明是带笑的语气,但却被这风卷出几分哀愁。伊得快步上前去,他蹲到到这孩子面前想要离得近一些,但对方又往阴影处退了步,铁了心不让伊得看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们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

    青年两道总是上扬的粗眉向下撇去,本来想要握紧的手停在空气中什么也抓不到。只得先拉开距离了,伊得没有再逼近,就像以前留给那个人空间如出一辙,他只是停在原地。

    “即使您走了,即使告诉我居住在什么地方,我也没办法去找,父亲早在之前就常提起我要一辈子留在圣堂。”

    “我是神选中的孩子,留在水之圣堂是我的责任...“

    再一次说起这件事来时,奥利文突然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犹豫,连话语的尾声都降低了。他看着伊得,那个留有一头巧克力色头发的青年,望着自己时竟是满是愁容,他苦恼的样子真是不好看。灯蛾子从暗处引来,不停地冲撞着发光的玻璃罩,发出砰声。一下下撞击的似乎不是灯火而是灯下人的胸口。

    ”我连这圣堂大门都难出去,每日只要爬去最高的屋顶远远望一眼就心满意足了,今天十分感谢,但最后的道别我希望用您的名字。“

    绿发的孩子摸出口袋里,早些时候伊得摘给他的木莲,即使过了许久,那花心中仍然散发着清香。

    ”那你过来我这边,好吗?“

    几秒后,伊得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后把眉毛舒展开来,笑容也回来了。他向那躲着的孩子勾了手,看着对方如何踢着那小皮鞋一步步走过来,在只有一掌的距离时,青年闻见那碧色木莲的香气,顺着那香气他一下子把对方搂住。

    “我是伊得,伊得。”

    生怕对方听不真切,伊得又咬着字重复说了次。在说出口的一瞬,他眼睛张得很大,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把身体往回拽。原来回去的办法竟然如此简单,伊得想到这般,看见自己的手指开始像被风吹散的沙,触感变得远去。

    “我都不敢想象,我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重新找到你。”

    奥利文说着把额头蹭在对方的右耳处,发出了与他喉咙呢喃般的沙哑声,咕噜噜地响是哭泣的前奏。

    “奥利文只要每天把堂前的落叶扫干净就够了。”

    伊得一下子笑起来,他说着,语气很是轻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落叶...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绿色的眼睛终于望着他,伊得笑着点点下巴,他在身体最后感知到重量的时刻告诉对方,他说:

    “就这么简单,因为我一定会来。”



    10.

    暴雨如注,雨脚砸得窗户如枪林一样,图书馆那几扇金漆铁窗煽动得轰隆作响。外头花园里那一排桃树,杏树被摇得脱下好几片尚且碧绿的叶,熟透的果子砸烂在草地上,湿乎乎地浸到泥地里。夏季的暴风雨总是来得骇人,又是惊雷又是闪电,把整个天空搅合在一起,但往往也是去的最快的,不及冬夜湿冷不停歇的雨夹雪,漫长,熬人。这场风暴才持续了十分钟便开始停歇起来,雨变得轻柔,雷鸣渐去,那几扇狂暴的窗只发出几声悠长的咯吱。

    二人睡到在高耸的书架下,用着环抱的姿态,不问始末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姑且是午后犯困,偶尔小睡了一会儿。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面对面的脸,两双惊异的瞳孔映射着对方,一时间居然一句话都组织不出口,就望着对方傻愣。

    浓墨的天被化开,层层叠叠的云彩之中穿过夕阳的火红光柱,像手指般把黑云朝两边剥去。周遭变得清晰,油灯早就摔在地上泼出好些灯油,红金镶边的地毯上印出一大块油晕。栖鸟们又纷纷回来,停靠在树桠上抖着湿漉漉的羽毛,雨过的天晴朗得更肆意,临近傍晚,整片天空大火一样烧得金光,射出刺眼的夕阳,把水洼全部点燃。

    奥利文率先坐起身来,鞋尖碰到一个方盒发出声响。二人一齐往那盒瞧去,印象中的粉末无影无踪,只剩个空盒躺在那。

    “这究竟是..."

    伊得仍觉得后脑勺闷痛,真不知是砸哪里了,抬手抓了几把。无言中视线又擦在一起,宛如有一颗巨大的肥皂泡泡在头顶啪地戳破,水汽纷纷洒下来,在那不知是梦还是幻境的回忆一下子交互着钻回两个人的脑海中,无论是对话还是拥抱的触感都重现一遍。只是无言望着对方,但脸颊和耳朵处但温度却随着时间流逝而攀升,最后只能互相躲开视线。

    “啊!主人在这!”

    一声尖锐甜蜜的声音叫起来,艾斯特和墨菲急匆匆地跑过来,挂着担忧的表情。

    “女仆来关图书馆的窗户,说是听到一声巨响后发现你和祭司两人昏倒在书架深处怎么都叫不醒!”

    那粉发的美少年含着眼泪就挤过来抱住伊得,软嫩的小脸不停在对方颈窝蹭。

    “臭吸血鬼!明明当时跑去和萌萌玩,都是我去喊的人,在主人面前装什么小宝贝!”

    墨菲气得直叫,扭着比伊得还要壮大的身躯就要挤进去。完全搞不清现状的棕发青年连忙拎起在怀里打架的二人,他揉着酸痛的腰部颤巍巍站起来,顺手拉住把一旁的祭司。

    “害你们担心,当时奥利文在教我读书,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倒了这个匣子。”

    伊得说着便捡起地上的空木盒递给两位助手看,艾斯特拿着那匣子在手里转了又转,最后翻到盒底部印着几道符文和暗之区的徽标。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之前休伊主人在集市淘回来的魔器,这几个符文是梦境深处的意思,之前有听黑市赌客说起来,只要打翻这个匣子吸入粉末的人会随机进入在场的人深处的回忆,体验感非常逼真,让人根本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艾斯特说完便用那弹珠一样的红眼睛望向面前傻站的二人,这一瞧又让好不容易回到正常状态的人又装模作样回避视线,少年坏笑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不过是做个梦而已,从听见状况到我们赶过来也才过了十五分钟。”

    艾斯特把那盒子往地上一扔,摔个粉碎,女仆早就拿着扫帚待命。

    “居然才过去这么点时间...“

    奥利文有些惊讶地张开嘴,一回头窗外已经恢复明亮,完全没有一开始沉闷的影子。要不是所有记忆都有迹可循,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好啦好啦,晚饭已经上桌了,打理一下快来吃饭吧!人家担惊受怕的都饿死了!“

    娇滴滴的嗔怪后,粉发的吸血鬼便拉拽着墨菲往出口轻快地走了,留后面还脑子发蒙的二人站在原地。被弄脏的地毯已经被清理干净,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肩并肩走在去往大厅的走廊上,空气里流动着雨后泥土气息,从窗缝处钻来的风仍然湿润。

    ”七色瓢虫的愿望...你许了什么?“

    伊得思索之后还是转过身问出口。果然还是在意,这是他在脑中复盘后并没有存在的答案,似乎是在最后意识消逝后,年幼时的奥利文才许出那个唯一的心愿。

    ”那个啊..."

    奥利文停在窗台处,像早些时候那样停在窗台处,树桠晃动在他的背后,不一样的是映射在他脸一侧的光晕。

    “就在刚才已经实现了哦。”


    他朝伊得笑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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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燃烧

    DONEsummary:如果能回到过去,你会对我说些什么?周末,奥利文一如既往地来到宅邸教伊得功课,暴雨来临的前十分钟,回忆起旧时的二人开始各怀心事,相望无言。伊得失手打翻的书架深处的匣子,四周陌生的魔力涌动,视线白茫一片,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情景却是...

    #NU:カーニバル
    #伊奥
    #奥利文
    #伊得
    #エイオリ
    【伊奥】遇见你之前全文3w,分为九个小章节,一个尾声。

    注意:可能有错别字,错标点符号,不影响阅读就不排查了。





    1.

    这样想的话,似乎之前在大学的哲学课上我也是这般装模作样的。


    在课本上的字句开始以一种爬虫蠕动模式爬向自己的笔时,伊得突然回忆起几年前自己在大学里的情景。

    哲学课的教授是个古板的死老头,不知为何排课都是排到周一下午,瞌睡虫飞得满教室都是,每每回过神来周围的同学都以一种丢魂似的嘴脸轻点额头,笔在课本划出一团毛线球。

      
    而那老头讲课慢,写字慢连走路也慢,都这样了居然脾气还差,喜欢点问,回得慢回得结巴回得牛头不对马嘴都不允许,表面让你请坐,但期末你会收到一封低分重修的课堂邮件。

      

    偏偏那个时候是自己玩得最凶的阶段,周末不是喝酒就是泡吧,周一醒过来都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得反应一分钟才能清楚现状是怎样。捡地上裤子的时刻旁边的人也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以对方望自己的迷茫神情来看,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为了预防那个老头看穿自己,伊得已经学会如何睁着眼睛沉入睡梦中,时不时笔还会胡乱划几下,像是真有在听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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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U:カーニバル
    #伊奥
    #奥利文
    #伊得
    #エイオ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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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样想的话,似乎之前在大学的哲学课上我也是这般装模作样的。


    在课本上的字句开始以一种爬虫蠕动模式爬向自己的笔时,伊得突然回忆起几年前自己在大学里的情景。

    哲学课的教授是个古板的死老头,不知为何排课都是排到周一下午,瞌睡虫飞得满教室都是,每每回过神来周围的同学都以一种丢魂似的嘴脸轻点额头,笔在课本划出一团毛线球。

      
    而那老头讲课慢,写字慢连走路也慢,都这样了居然脾气还差,喜欢点问,回得慢回得结巴回得牛头不对马嘴都不允许,表面让你请坐,但期末你会收到一封低分重修的课堂邮件。

      

    偏偏那个时候是自己玩得最凶的阶段,周末不是喝酒就是泡吧,周一醒过来都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得反应一分钟才能清楚现状是怎样。捡地上裤子的时刻旁边的人也才迷迷糊糊醒过来,以对方望自己的迷茫神情来看,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为了预防那个老头看穿自己,伊得已经学会如何睁着眼睛沉入睡梦中,时不时笔还会胡乱划几下,像是真有在听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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