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の子*鸣上悠x花村阳介
堂岛舅舅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花村阳介想。
他们在蒸笼一样的阁楼里度过了整个夏天,堂岛辽太郎终于想起来关心他侄子有没有被蒸出什么痱子,或是中暑晕倒。然而时日已至初秋,气温就算再高居不下,安装空调的性价比也已经跌至谷底了。他们只能像两个真的很懂事的学生一样对堂岛说:没问题的,舅舅,俗话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经过暑假的历练,我们更强壮了。等到送走愧疚的堂岛,他们对视一眼,这才纷纷通红地倒下。
通红是热的。即使风扇在一旁转得快起火星子,吹出来的也只有乏善可陈的热风。阳介已经放弃了争夺离风扇更近的位置,他像章鱼烧一样躺在那里,嘴里念着可能是往生咒的东西。
悠恹恹地翻了个身,四肢流动在地板上,他精疲力尽的指尖戳了戳阳介的脸颊:“要不要吃嘎哩嘎哩君?”
“行吧,谁去买?”
“石头剪刀布。”
“我才不要。”正午的刺眼阳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阳介只用看一眼就心惊肉跳。他根本赌不起百分之五十的失败率,更别提根据他的经验,百分之五十很有可能会膨胀到九十。
“呵呵,阳介现在看起来就像吐着舌头散热的小狗。很可爱哦。”
“悠还不是,像片撒了盐汆烫过的菜叶……菜菜子妹妹呢?”
“去同学家玩了,一定很难受吧,菜菜子,我早觉得舅舅该装个空调的,哪怕不是给我用……”
阳介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热得失忆了吗,我们刚吃了最后一个布丁。”
刚才待过的地板已经捂热了,触感太恶心,阳介换了个地方躺下。他闭着眼呼哧了一会儿,猛然睁开眼:“真是受不了了!去冲澡!”
悠还不至于被带电热空气给鞭打至失常,但也同意了阳介的提案,并试图为客人找出一条新的毛巾。阳介直接攥住他的手腕,一路拽进堂岛家的浴室。
“阳介,等、汗——”
“冲一冲就好了!可以一起吧?”
被汗水浸润的布料和皮肤的相性太差劲,阳介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自己给剥出来。浴室太小,他和同样正在脱下衣服的悠挤在一块,男性裸体的温度烫得他抖了两下,渗出了更多黏糊糊的汗水。以侧对的姿势,只能感受到悠的手肘在不受控地轻轻撞击自己后腰。他垂下头,将汗湿的额发向上捋,正好瞥见悠脱掉内裤,将其放入脏衣篓的一幕。
虽然脑内有一闪而过的下流画面,甚至自己已经开始起反应了,但他疑心再想下去,过热的体感会比幻想先一步将自己烧化。阳介打开花洒。使用年限过长的花洒不安地“噗噗”了两声,猛然喷出一股冰冷的水柱。
阳介尖叫一声,不受控制地蜷缩起了身体。
“阳介?!”
悠吓一跳,扶着他的背,空出手将水温上调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流动着冷水的人体皮肤似有似无地摩擦在一起。阳介摇摇头,向后退了一小步,本意是给悠留出能冲到水的位置,却被误解成是身体不适:“还好吗?头晕?”
“不,没问题,只是……”
悠的手还贴在他背后,简直像一块烙铁,将他的背部皮肤烤至滋滋作响。阳介喘着气,夹紧腿,从见到悠的裸体时就开始起反应的下体刚才被冷水给刺激到垂下了,怎么又开始——别这样啊!精神那么好干嘛!
悠顺着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向下看。“阳介很喜欢吧?被我摸的感觉。”
水还在从头顶流下,他闭上眼,这感觉像全身都在被谁的手指流过,“是有点啦,开心吗?”
“嗯,看到了在光照微弱的浴室里散发着光芒,匀称又梦幻的男性,心中有着‘简直是月神’这种平凡且毫无矫饰的感想,根本无法移开视线呢。”
“还梦幻嘞,要不要投稿轻小说比赛?”
“不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重男啊!”阳介抹了把脸上的水,指挥起重男,“帮我拿一下香皂。”
“可以哦,要帮忙涂吗?”
问话的人不需要回答,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用转身,而是采用面对面涂后背的做法有点太刻意了,胸腹紧紧相贴,花洒中喷出来的水从对方的后颈流向自己的胸膛,触感相当奇妙。湿滑的香皂贴着阳介的脊背上行,感觉有点痒,好似自身的血流被他人握在手中了。等到结束背部的工作,悠轻轻搓了搓阳介的脖子,接着涂抹他的锁骨和胸部。
阳介背靠在墙上,无言地看悠把香皂涂在自己肚子上,绕过阴茎,途经大腿内侧、膝盖、脚踝,上面还有不断被冲下的泡沫。悠把他上上下下搓得滑溜溜,香喷喷,一定是泡沫减小了摩擦力,他靠着墙的背一点点弯下,笔直站立的双腿也蜷缩了起来,像章鱼烧一样半蹲在墙角。
悠也从善如流地跟着蹲下,“水温怎么样?”
他一蹲下,胯间直挺的性器就吸引了阳介的目光。
“呀,水温挺好的,就是没想到我们家队长原来喜欢这种类型。”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喜欢……也帮帮我吧。”
这应该不是指帮涂香皂吧?话说,抱在一起的时候,身上一半的泡沫都黏在他身上了。阳介勉强从蹲坐的姿势换成跪立,张开仍然滑溜溜的大腿,压在悠的膝盖外面,将两根阴茎握在一起,就着泡沫的润滑上下撸动。
悠抱着他的上半身,安心的声音在他耳朵旁边绕来绕去:
“阳介——”
“超级棒的——”
“阳介,摸摸上面……”
“你是不是太得意了?”
明明自己还在辛苦劳作!阳介瞪着悠,然而,只大约几秒,他就把脸藏进不断淋下的水柱,尽量消弭那份美丽带来的冲击。
一年前的阳介会觉得帮别人打手枪真是疯了,三个月前的阳介觉得自己可能疯了,一个月前的阳介第一次用网络搜索同性恋是病吗,然后梦到队长绮丽的脸蛋,那张脸贴着自己的,毁了他的好几个晚上,就因为一个普通的午后,悠突然亲了他。但现在,他满脸通红地叫阳介的名字,颤动的睫毛上甚至有水珠,难得在自己手心里示弱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悠把阳介的脸掰过来接吻,舌尖翻弄的水声比花洒的声音要明显些,平时是不会亲得这么过分的,甚至能感受到唾液和水一起向下涌去。是那个吧!洗澡的时候剥橘子不会弄脏手一样的原理……就算搞得再狼狈,冲一下就什么都无影无踪了……
阳介跌跌撞撞站起来,实在缺氧地深呼吸了一会儿,取下花洒,冲掉小腹上的精液,顺便冲了冲泡沫,然后报复一样地对着地上的悠一顿冲洗。悠甩了甩头,把水珠晃出去,然后伸手捏了捏阳介的腰。
“哼哼,很细吧,比女生的腰更细哦,学校那群家伙竟敢说我恶心萌,真不懂欣赏。”
“怎样都很好,不过太瘦了,有点不健康的感觉,明明阳介吃得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阳介帮他把背上冲洗干净,“在看什么?有东西没洗干净?”
稍微扭过去看,原来是这个,那有一条浅浅的疤,是第一次战斗时经验不足导致的。
当时没有任何急救道具,悠只能在杀死暗影后跪在阳介身侧,用衬衫帮他止血。阳介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惊慌又虚弱地躺在悠腿上,交代后事,对每个人说对不起,还流了两滴眼泪,半小时后彻底痊愈,能跑能跳能连吃一桶饭。只是痕迹终究是留了下来,刻在他并不强壮的身体上。
悠亲了下那道伤痕,阳介眼睁睁看着他又硬了。
“喂,你身体是不是太好了?生理功能也太健康……”阳介被摩挲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往上蹭,“再来?”
太过冷硬的浴室地板是不行的,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关节被磕碰的感觉。悠光着去找刚才没找到的毛巾,幸亏家里没人了,不像阳介家,随时都会蹦出个小熊,或者小熊,或者小熊来吓他们一跳。阳介湿漉漉地站在原地等,对镜子里的自己打量一番,得到了一个比去年要好上不少的评价。
至于引起悠兴致的那道伤痕……老实说,几乎要忘掉了,即使那是他传奇青春的源头,阳介印象最深的一直都是悠为他挡下攻击,一道电光从天而降、把暗影花村阳介击倒在地的场景。等他品味完那段个人色彩太重的回忆,悠已经把他从头到脚擦得干干净净,拉回房间了。
忘关的风扇不堪重负,以每分钟两转的速度勉强运行着,不过关掉电源,等几秒钟再打开,它就重新转起来了。大概是过了最热的时候,屋里的温度降了一些,他们赤条条地坐在床上,悠按了按阳介的下唇,像品尝冰棒一样吮吸起来。
阳介的大脑里突然刷新出一条从未有过的想法:
但是,说真的,不管谁遇险悠都会去救的,这人在某种意义上有点滥情。和自己发生关系真是他想要的吗?等他找到想要交往的人,还会让只是性关系者的阳介到他家来吗?还有,一会儿是不是还得再洗一次澡?他怀疑那支花洒,已经撑不到第二次了。
悠顺手把阳介的一条腿捞起来,搭在肩上,顶着阳介不自觉皱起来的眉说:“抱歉……阳介,但是我们已经没有了……”
“没有什么?”别说是未来!
“安全套。忘了买新的,实在不好意思。”
阳介本来以为自己会吐槽这个冷笑话太无聊,但他的心只是被擂上重重一拳。一阵细密的抽痛过后,他踹了悠一脚:“我要是能制定法律,就不会允许你在床上说这种话,不解风情的家伙,没有就没有吧。”
“万一怀孕怎么办?”
有完没完了!阳介干脆把另一条腿也抬起来,自己去摸屁股后面的洞,“那就生下来,你要是不管我和孩子,我就到处宣传你始乱终弃。呜哇!那个出名的鸣上,居然、居然?!”
“我一定会负责的。”悠忍不住地笑,他发完誓,按着阳介的手指一起陷进温暖的后穴里。
虽然也有降雨,但第二天仍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乡下的日照太恐怖了,悠只是出门买菜也会中暑,雷打不变的食欲也下降了。
倒也不全是坏处,菜菜子为了他能多吃点饭,用零花钱买了品质很不错的明太子酱;雪子也拿出了据说是江户时代传下来的腌菜秘方,阳介更是隔三差五跑来监督他吃饭……即使天气炎热依旧,他心中潮湿的焦躁却一点点被烘干了。而且晾床单也干得很快,下午才把洗好的床单晾出去,晚上就能收回来继续用了。
阳介坐在他家饭桌上,推卸责任:“还不是你,头发都没吹就要做。”
其实也不只是头发的缘故,把饱含心意的明太子酱挤在米饭上,心情很好的悠对此低头道歉:“对不起,一会儿我就去买。”
“等等,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很讨厌啊?”
“是你先开始的啦,来吃吧。”
“不等菜菜子妹妹了?”
“刚刚打电话说吃完饭再回来,小朋友的友情很真挚很可爱呢。”
阳介表示赞同,挖了一大勺饭,吞掉,给出很高的评价,悠才开始进食。
他看出阳介有话要说,不知为何放弃了,倒是没太放在心上。毕竟上一次发生这种情况后,阳介在他的逼问下扭扭捏捏地发表了一番对护士服装的见解,边说很没营养的话边露出受到羞辱的表情……很有趣没错,但为此激怒他就得不偿失了。阳介这样心思细腻、却又对表达常抱有羞涩之心的人,仿佛那些敏感的思绪和理解,只是一种大脑本能对人类情感的膝跳反射,非要他解释清楚,这个周末的三分之一估计都折进去了。
但是,真有那么中意护士吗?如果他穿上,阳介会高兴吗?
就像随手写下“晚饭在冰箱里记得热”的便利贴一样,无需去思考什么,只是单纯写下一个事实,悠想讨某人喜欢的心思就是如此淳朴。就在他暗自筛选能定制大码服装且不会暴露自己的店时,碗里的饭已经扒完一半了。
另一人比他吃得要慢一点,他瞥到桌边的杂志,“啊”了一声,拼命咀嚼完,兴奋地指着说:“Atlus周刊新出的很棒哟!你有看吗?”
……什么名字?
“我看的是,”悠不动声色捏造了个,悄悄期待阳介的反应,“那个也很好看。”
“我怎么没印象?听起来有点像少女漫画,哼哼,想不到悠的爱好也有纤细的一面啊。”
没有预想中的害羞,他没有失望,可能他们交往的时间太短,阳介没注意到吧,他真没失望,阳介还夸他心思细腻了,倒也没有很失望,悠把碗筷收进洗碗槽,别有用心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有了在意的人吧,看到类似题材的作品,就忍不住买来看呢。”
背后传来筷子猛然按在碗上的清脆碰撞声,啊、他害羞了。悠愉快地洗碗,哼着歌把洗洁精冲掉。他听见水龙头里的声音,就想起如何在花洒下和阳介接吻。阳介的身体很热……隔过冷水的拥抱依然是滚烫的,还有他的手……一切都令人印象深刻。据说这两天就会降温,大概不会再有一起冲冷水澡的经历了,稍微有点舍不得。
阳介端着碗站到他旁边,让悠喜爱无比的手接了一点洗洁精,顺着水冲进碗里。
“愿意多待一会儿的话,我想和阳介一起看、是叫这个吧,可以陪我看吗?玩游戏也不错,还有,我最近在学编织——”
“抱歉,搭档,我可能得先回家了。”
阳介把洗好的碗放到一旁,去玄关找他的挎包。
“啊、诶?那我送你回去。”
“不,你就在家等菜菜子妹妹,晚上回来看到家里没人,她会害怕的。我走了哦?”
悠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边感受到心里泛起如同接吻般的甜蜜之感,一边又忍不住想把他拖回来仔细观察表情以解惑,但自己并非滥用暴力之人,生出这样的念头已经够奇怪了。他追出门,刚跑到路的尽头,天地突然闪出一片白光,紧接着是巨大的轰鸣。
——自来也,就算成长为须佐之男,也依然对雷电不太上手。阳介呆在那儿,悠冲上去,攥住他的手,请求道:“要下雨了!总之先回我家,起码得拿把伞!”
“……鸣上,”他头也不抬,直呼其名道,“我就算摔了一跤,痛到要捂脑袋蹲下了,对你来说也只是鸿毛一般不值一提吗?那为什么现在又滥用你的善良心,因为觉得我很可怜?”
“我到底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伤害你的话?”
“……”
他去碰阳介的脸,那张脸逃避地拧在一起,悠不懂他露出这幅表情的用意是为何。同时,雨点骤然而至,冷硬地打在每个人身上。
明明同样是流水的声音,悠却陡然生出不理解的厌恶感。
一阵沉默后,阳介勉强挤出道歉:“我不知道……对你发脾气干嘛,抱歉,我不是想伤害你。”
不管介意与否,在说这一切之前,他们得先回到室内。悠把阳介拉回家,因为暴雨,屋里的空气十分沉闷,是与午后闷热截然不同的讨厌气氛。他先给菜菜子的朋友家打了电话,约好去接她的时间,这才把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阳介。他抱着自己的包,湿乎乎地站在门口,看上去是那么可怜兮兮,悠的气一下子消了一半。
他竭力克制自己说出“不想说也没关系”之类过度包容的话,那人看起来像一枚世界上最紧的蚌壳,硬要撬开他的嘴估计只会两败俱伤,但——阳介这回不说也得说。
“换件衣服再说吧,”悠最终决定道,“感冒就不好了。”
“对不起,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彻底生不出气了。
“谁叫我们是最好的搭档?把袜子脱掉再进来,小心脚下。”
说完,他率先走上楼梯,途中已经幻想到和阳介分手了该怎么相处、怎么可能,他不会答应的。偏偏这时,背后的阳介还在不识趣的发出声响:“悠在意的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悠叹了口气,再也没有想说的,只是狼狈地接受了“我理解不了搭档”这一事实。
“明明,我就只有你了,不懂这种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噼里啪啦,叮叮咣咣,阳介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人仰马翻,目瞪口呆。
阳介挨了骂,还挨了操,这是心甘情愿的;但后面悠责怪他“真不是一般的迟钝,简直可以和在桶狭间遭遇信长突袭的今川义元相媲美”这一点,他不敢苟同。首先,阳介的历史成绩上不得台面,祖父江和他都努力过了,但他就是记不住谁在桶狭间打过架,悠用不懂的典故和他相提并论,简直与欺凌无异;其次,鸣上悠这个人从来没对他有过任何形式的告白,可以说是跳过一切程序,直接发生性交的,就算含蓄是日本人的通病,这也太含蓄了。怎么能怪他迟钝呢?
悠听了,情绪波动十分剧烈:“我每天都会说你是我重要的、唯一的搭档。”
“谁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那阳介呢?又说我是你特别的人,又问我接不接受异地恋,我以为你才是我们中更主动的那个!”
“那是、那是——”
那是他直男时期的把戏……一个男人对兄弟的最高赞赏,除了“特别的人”还能有什么!异地恋不也是很正常的话题吗!大家都普通地会聊吧!虽说他稀里糊涂被悠亲上的时候是不可避免地坠入爱河了,但在初吻之前,他和他的屁股都是板上钉钉的直!
总之,屁股真的很痛……而且考虑到不顺路,悠得先提前送阳介回家,再去接菜菜子。其实他私心更想留宿,但明天是人嫌狗憎的周一,阳介竟然得在这样温情的一天结束之际,回家赶作业。
他闷闷不乐地穿上已经烘干的袜子,然后是鞋,最后抱着包钻进悠的伞下,走进夜风里。
很快他又想开了:“反正明天还能见面,再不济还能打电话嘛。”
“现在说也可以哦。”
“说什么?”
“说你打算明天、或者在电话里讲给我听的。”悠说,“再或者,阳介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舍不得我?”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这样坦率地将情绪表达出来,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他甚至能风轻云淡地说:“难得解释清楚了,其实我们现在才算交往吧,换句话说,今天是第一天。”
“我记住了,虽然在我看来,应该是上个月十八号。”
阳介恍然大悟,他就说这个月十八号的时候悠怎么突然约他出去,而他居然用朱尼斯打折日这样残忍的理由拒绝了悠。搭档为他吃了好多无人知晓的苦,这真是……真是活该。谁叫他不把话说清楚。
“抱歉抱歉,啊,但补偿就算了,这个月我也挺难过的。”
“我知道。只是,从头到尾也太有阳介的作风了,真是啼笑皆非的。”
“哎呀,这种现象叫青春嘛。”
临分别之际,阳介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圈,茫茫雨幕间,只有站立的自己和搭档,于是把脸皱作一团,噘着嘴在悠的脸上亲了一下。
他说:“虽然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感觉你在耍流氓,我那个时候,怕得要命!却突然觉得,说不定这就是我想要的。就是这样!明天见!”
离开阳介,途经商店街的时候,四周突然光芒大放,头顶的雨水消失了,悠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一片深蓝之中。
他收好伞,捡起地上的纸——玛丽之大作,然后熟练地等着玛丽把纸抢走再骂他有病,对这条流程已然很熟悉。
但玛丽没有,她收起写着晦涩诗作的纸条,说:“你对他很特别,我看见了。但我是不会道歉的,我根本一点都不想看到那种东西。”
“嗯?嗯,看见了啊,”悠普通地回答道,脸上还带着消散不去的愉快,“我也没想瞒着谁。”
“听着,这是很严肃的选择,关系到你未来的命运,你想好了吗?”
她色厉内茬的关心总是那么可爱。悠笑容的弧度更大了。
“玛丽,谢谢你,我再确定不过了。那天晚上,我轻易就被他夺走了视线……我想是月亮运行到地球外侧,完整反射太阳明亮的光,使他光彩夺目吧。那个人,势不可挡地闯进我的生活。他直白,轻浮,讨人嫌,可他说会陪我去任何地方,观察了我几百天,他清楚喊出我的名字,每天在干什么,吃什么……当他和我结束一次亲吻,我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闭嘴,都说我不想知道细节了!”
玛格丽特饶有兴致地插嘴道:“这些话您甚至没对本人说过,我认为这不是最好的做法。”
“唔,可能我是那种容易害羞的人吧。”
“自己说这话真是有够怪的。我得确认,你确定?”玛丽坐上沙发,高高在上地盯着他,“寰宇之间,除他之外再无所求,就算命运因他而产生偏移,也不会心生任何怨怼和后悔吗?”
悠巧妙地将“前置条件是不是太多了?”换成“玛丽的严谨一向令人信服”。他听出这两人找他根本没什么急事,多半是看热闹,于是告别道:“我的所有答案都是,是的,不会再有别人了。那么,我去接妹妹了,两位女士,我们下次见。”
阳介已经趴在高地的栏杆上了。
他和搭档的默契是无人能比的:比如同时出现在饭点的天台,同时躲进朱尼斯里一间有点落灰的仓储间,又比如,只为午饭时一句“放学后有事要说”,就爬上能俯瞰一切的此处,不出所料地碰头。
这里是稻羽市人力所能及的最高处。透过云层,光芒庄严地撒落在通向顶端的石阶上。
说来有些不堪,第一次沿着石阶攀上山顶的时候,阳介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厌烦。站在这儿,乡下的土地如此一览无余。他老有种自己余生都无法逃脱的错觉,以及可能要变成地缚灵的荒唐感。
出身城市的自己被近乎遗弃地丢来乡下,谁也不认识地拼命生活,忍受毫无道理的排挤,心中的恨意直到转学生拉开教室门前都没有消失过。
他在电视机里死里逃生,召唤出了自来也,那天晚上坐在家里,还疑心自己在做梦。
把他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人正站在他身边,眯着眼睛,似乎被光芒刺得发痛一样,喜悦地说:“真是看多少遍都不觉得腻的……鲛川的河水在发光,现在去钓鱼应该很不错。”
“要去吗,可以陪你哦。”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什么都没带呢。”
阳介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他因过于刺眼的光线而闭上眼,仰面接收温柔的光照,直到未竟之梦的残渣通过光合作用,排出这两具十七岁的身体当中。
……真的非常奇妙。
原本讨厌的山坡。
站在山顶上,会感到无趣甚至孤单的山坡。
唯独在阳介心中,美丽却可怖的山坡……原来,和悠在一起的瞬间,已经越过这座山坡了。
“虽然没有正式说过,但我一直都喜欢阳介。”
悠的话语,如同河水上泛起的透明水泡。
“有人告诉我,自己的想法得好好传达出来才行。那个人之前还对我说过,被人所爱最简单、也最有效果的方法是,看穿他的伤口,并轻轻靠拢过去……不知何时起,我已经在你的掌心里了。”
“或许吧。怎么突然抒情上了,这又是上哪儿听的大道理?”掌心里捧着悠的阳介问。
“一个坐在蓝色房间里的人告诉我的。”
“稍微、感性到有些讨厌的描述啊——”
“阳介不应该最清楚吗?我这人情感一直很丰沛。”
正当阳介想大叫“大言不惭!”的时候,悠示弱的贴近让他把话语含在嘴里舔舐一番,吞咽而下。现在,悠的额头正与阳介的臂膀相连着。这家伙很懂玩弄人心的妙招哦?尽管两个男人的作态,观感绝对很滑稽……但阳介已经不在乎了。
对搭档,他是有一种敬意的:悠相信眼睛看不见的情感,并且不逃走,一直留在这里。他的心中蕴含有近乎天真的信赖,当他决定用这份信赖对阳介做点什么,后者没有任何反抗之力。阳介垂下头,直到耳朵能碰到他的头发为止,堪称黏腻不堪地摩挲了几下,这才无法忍受这氛围般地抬起头来。
“寒暄到此为止了,我们家队长!老实交代,叫我出来干嘛?”
总不能真的就为见他一面,讲两句好听话、再黏身上蹭两下吧?听起来效率太低了,悠换风格了?
“就不能真的只是很想见面……”悠还没说完,自己先受不了了,“好吧,是有东西想给你。阳介之前不是送了我创可贴吗?除了回礼,我还想用什么东西来作为纪念,请收下吧。”
阳介看着他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花洒,觉得他家队长真是太有创意了。
想一出是一出,有点天然的感觉也挺有悠的风格。悠在自己心里是不是已经变成一种独立于人类风格的生物了?不太好吧。但话又说回来,花洒是干什么用的?
等等,他想到在堂岛家一起洗的澡,以及一个误会,头上顿时飘出两缕烟。
“阳介像自热火锅。”
“你真的很讨厌……”
“请收下我的礼物。不过,一会儿我会带回家里安装的。”
“……”
“不喜欢吗?抱歉,我只是觉得,下次阳介就不会被突然喷出来的水冰到了。”
其实只要调好水温就不会啊……悠只是单纯想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吧,奇怪的家伙。虽说顺着他的心意表现出觉得很恶俗的表情就好,但是……这真的有点恶俗,送别人的礼物最后还拿回自己家,还邀请一起洗澡什么的……
“……噗!哈哈,你信了!开玩笑的,其实是这个。”
悠把花洒收了回去,根本看不出放在哪,就像他身上神出鬼没的那堆缎带橘子汽水;然后变戏法一样变出一条围巾。阳介大难不死地接过围巾,人果然是中庸的,他现在什么都能接受了。
“我超喜欢啊!谢谢!不过,虽然是有降温,但还是有点早了吧,光在这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流汗了。”
“是上个月开始织的,本来打算冬天再送出来,但昨晚太兴奋了,一个不小心就?”
“这居然是一个不小心就能完成的工作吗?!” 阳介顿时有了紧迫感,他送的创可贴只是随手从家里拿的,“不愧是悠,冬天,我会珍惜使用它的。”
而且,虽然悠昨天好像有提到他正在学习编织,完成度怎么看也不像新手。他把围巾小心放进包里,想到回礼的难度,汗水顿时流得更多了。
悠摸了摸他的额头,“要不要吃嘎哩嘎哩君?”
“……要吃。”
努力把回礼抛之脑后,阳介握住悠的手,虽然不是第一次碰,却依然雀跃无比,“走吧,正好去商店街转转,小熊早上让我帮忙带东西了。”
“在那之后,”悠回握他的手,“阳介想再冲个澡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吧。”
“哼哼,可以哦,色色的家伙,毕竟有新花洒嘛。至于小熊——也是时候让他少吃点了。”
吐出如此阴毒的话语,断送了小熊一天的希望,阳介本人的心情是十分和煦的。他和悠并肩离开,沿着山路的石阶在上山时被光照得一片雪白,现在已经转变为浅橘色。
随着太阳的西沉,冲澡的作用比起祛除热气更像是简单的清洁身体。但对阳介和悠来说,共浴本就不是为以上任何一个目的预谋的,直到回到堂岛家之前,他们都会在心里忍受一个几乎等同于耐心容量的休止符,为此不得不靠大口咬嘎哩嘎哩君带给牙齿的阵痛来转移注意,同时伪装出一副害怕冰棒融化流到手上的假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