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聪】归去来兮（一）Chapter 1 他人生的轨道，早在名字被改为狂儿的时候，就开始脱轨了
石榴酒馆。
一年四次的祭林组卡拉OK大赛正如火如荼地展开。迷离的灯光下，参差的歌声此起彼伏，宇佐纯子从后厨端出一盘陆郎叔叔的乳酪蛋糕，其中一块递给狂儿时，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今晚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呢……”
“夜晚的工作，就是这样呢。”
颤巍巍的蛋糕端上前，狂儿脑海里浮现出聪实满腹心事的脸。酸酸涩涩的，甚至有苦味，那是带皮榨的橘子汁的味道。他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的滋味。尽管苦涩，却犹如一束光，照亮了他身处的地方。就像白天在聪实的出租屋里，所感受到的一样。
“虽不吉利，但这样也很好。”
当他将蛋糕送进嘴里的那一刻，味蕾像是失效了，他品不出乳酪的香甜，就像此时此地的他，也感受不到眼前的极道生活有什么乐趣一样。
“喝一杯吗？”宇佐纯子递过一只酒杯，以营业般的口吻问道。
“谢谢，不了。”狂儿掏出一根烟，熟练地点火，吐出第一个烟圈时，才感到内心的紧绷感稍微松动一些。
“成田先生，办离职手续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找你？”宇佐纯子说。
“诶，这么突然吗？我记得你刚来没多久，两三个月左右吧，怎么突然想要离职？”
“其实……我还有白天的工作。夜晚的工作还是稍微有点……”宇佐纯子欲言又止。她才不想跟别人说自己其实是一穷二白的漫画家，翘了连载又口袋空空，不得已才来打工挣点生活费。人总归还是要回归到正道上的。特别是当她看到一群黑道大哥涌来这里比赛卡拉ok的时候。
“白天的工作？不是很好嘛。你先给老板娘递个辞呈，手续我下次过来给你办。”
宇佐纯子情不自禁地在桌底下拍手，心想终于能跳下贼船了。然而她小心翼翼却出格的举动，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被狂儿一一看在眼里。狂儿心想，要是他也能这么轻易地摆摆手，告别暗无天日的生活，那概率堪比中了大乐透一样——几乎等同于零。
他人生的轨道，早在名字被改为狂儿的时候，就开始脱轨了。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走过了12点。忘记拧紧的水龙头也滴答滴答地响个不停。一颗又一颗小水珠扑通落在两个杯子上，水已经满了，漫过杯面正汩汩流至洗碗池底。
聪实不知不觉在榻榻米上坐了一整天。他感觉脑子快要不够用了，混混沌沌的，但就想找出个答案。
“聪实想跟我成为怎样的关系？”
“聪实想对我怎样？”
狂儿的话几乎一整天在他耳边回荡。他很想找出答案，却发现无论在网上搜什么，都没有他想要的答案。
这时他收到了森田的消息。
森田：冈君！《猫猫恐慌》看完了吗？是不是很精彩！我还给你附带了最新一期comic baums杂志，二郎一个人对战一百只猫猫简直太勇了！超级棒！！
为什么每次在我思考重要问题的时候，这个人都要出现啊？！聪实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回道：森田前辈，不要在上夜班的时候摸鱼。今天来的人很少吗？
森田：很少，只有一桌。就是那个爱喝酒的漫画家和助手啦！他们又来画漫画了。
聪实突然想起来，那幅丘比特挂画角落的那只猫，就是那个人画的。而那只猫的神情，和森田给自己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说，在家庭餐厅画漫画的人，就是的作者？
“森田前辈，挂画左下角有个污渍，我一直没有擦干净。实在没事做的话，请去擦那个污渍吧。”
森田：不是吧！没活还给我找活干？
聪实心想：还不是你话太多。
被森田打扰一番后，聪实反而放松了。他躺倒在床上，望着老旧的天花板，心里不自觉想：这时候狂儿在干什么呢？他今天穿着西装过来的，想必在东京还有工作……记得他上回提到蒲田有受过关照的人，每次吃饭都在这里约，不知道现在是不是……
想到这时，聪实脸蓦地红了，他使劲摇了摇脑袋，试图把狂儿从脑海里甩出去，却发现他的印记已经深深地烙在心里，变成一块伤疤，不时隐隐作痛。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走路摇摇晃晃的，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总是摔倒。忍痛爬起来的一瞬间，看见膝盖上出现青紫的印子，或是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血肉，这时妈妈就会说：没事的，聪实。每个人都是带着伤疤前进的。
或许，他也应该如此。和大多数人一样，带着伤疤前行，迎来光明的人生……
聪实感到一阵烦躁。他打开狂儿的聊天界面，犹豫着写下：从今以后……
这时他收到了森田的电话。
“冈君！你还没睡吧？告诉你一个惊天秘密！整天来我们家庭餐厅画漫画的那个人，就是的作者！北条丽子老师！天哪！你根本想象不到！顶着这个名字的人，居然是一个酗酒光头大叔！我的天哪，我要喝点什么东西压压惊……”
“就在我擦污渍的时候啊，那个人就走过来和我说，你怎么跟另一个服务生似的，整天为些小事磨磨蹭蹭的，说完还要画个什么。我把他拦了下来，结果他急了，说着这就是蒲田的作风，于是又在上面画了一只猫——简直了！和北条老师画的猫一摸一样！”
“我说这不是的主角二郎嘛？他笑笑说，你也知道啊。我说我是这部漫画的忠实粉丝！他落荒而逃，赶紧回桌上收拾东西。这时候我才发现，那桌上全是的原稿……”
“我的天哪！我给北条老师买单的时候，小心脏都扑通扑通狂跳，那居然是北条老师！喂聪实，你看完了吗？《猫猫恐慌》……”
森田话没说完，聪实就把他的电话挂了。前辈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这下他完全忘了自己要给狂儿说些什么。
算了。先睡觉吧。聪实这么想着，给自己盖上被子。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狂儿的脸庞，狂儿所说的话——
“聪实想跟我成为怎样的关系？”
“聪实想对我怎样？”
心里有事的时候，人是很难睡着的。聪实辗转反侧，发现枕头旁边放着一本。那就索性把这本漫画看了吧，看完就能睡着了，聪实心想。
聪实翻了一页又一页，发现这是讲猫猫离家出走的故事。主角二郎的家堪称是狼窝。他感受不到没有正常猫猫所享受的温暖，家人的包容与欢乐，反而因为家里做着偷抢小鱼干的营生，二郎感到非常痛苦。老爸膝下有许多孩子。而二郎是老爸最喜欢的一只猫猫，老爸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继承家业，带领全家上下一起偷抢小鱼干，生意越做越大。兄弟们都对老大的位子虎视眈眈，于是暗地里开始对二郎下手，想要置之于死地。二郎感到十分恐慌，决定离家出走……
就在二郎离家的那一天，全家一百只猫猫倾巢出动，要将他堵住。
“我们家世代以偷盗为生，二郎，你要是敢踏出家门一步，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大郎说。
“喵！这是我的人生，用不着你们做主！我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二郎说。
三郎噗嗤一声笑了，冷嘲热讽道：“谁的人生不是一样的过？不都是吃喝拉撒睡，你还要过个什么？这么幼稚的家伙，老爸还想要你继承家业，怎么可能呢！”
“偷抢小鱼干这种事，我做不到！别拦着我了，大哥、三弟，我……”二郎眼中含泪，跐溜一声爬到树上，他敏捷的身手是所有兄弟都不能企及的，这要归功于从小老爸对他的偏爱，每天带着他绕山爬三圈，不爬完誓不罢休。
所有猫猫都炸了毛。它们使出浑身解数，从不同方向追赶二郎，有的伸出尖锐的猫爪，有的使出猫猫扫堂腿，每只猫都想趁乱之际，要了二郎的性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深沉的声音从树上传来：“算了吧。大家都停下来，让他走吧。”
“老爸？”猫猫们停下了步伐，面面相觑，每只猫都是疑惑的表情。
“每个人走的方向都不一样，这就是人生啊。”老大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没有一只猫看见老大的神情，但听起来是那么悲切，“他看样子是出走了，但其实是回家。我们虽然一直在家中，灵魂却早就卖给恶魔了啊……”
聪实合上最新一期comic baums杂志，心中的疑问更大了。明明是离家出走，猫爸爸却说二郎是回家？难不成，世上根本没有一个所谓的正确答案？就像明知道狂儿是黑道，他却不可自拔地深陷在狂儿的温柔和包容里，不知何时潜滋暗长的情感，已然将狂儿的身份模糊……
爱上一个人，原来和他的身份、年龄无关。只是抬眸间的片刻心动，言语间抖落的心声，两个残缺的灵魂，在遇到的一瞬间，了然于心。那是一股冲动，与另一半自己交相融汇、合二为一的冲动。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子，打在出租屋薄薄的玻璃窗上，秋风呼啸而过，窗缝透出一丝微薄的凉意，聪实不自觉抱住了双膝，仿佛婴儿般蜷缩在棉被里，他双颊通红，眼角滑过一滴泪，均匀的呼吸声在屋里响起。这是十一月的雨夜。十八岁的聪实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tbc-
![Illustration&more Box [POIPIKU]](http://img.poipiku.com/img/pc_top_title-03.p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