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チョロカラ】狂人的受难曲(Lunatic's Passion)——
【序】
出租司机默默调整了下后视镜的角度。
亮面映出汽车后座。那名抱臂的正装男子已经一言不发很久了,自上车说明目的地后再没谈及过什么,所做的只有没完没了地对着手柄镜整理着装。司机索性点了根烟,被作响的引擎声卷进空气。
不善言辞的客人不少见,但他还是想不通。每天都在这个时间打扮成这样去那个被诅咒的林子里,这种人怎么想脑子都不正常,更何况男人的脸他也不陌生。
——这本来就是那个因疯狂而出名的辩护律师啊。
【100】
松野空松:职场新人,怀揣着理想但是处处碰壁,被说性格有点怯懦。
女神:无名的神,其实有名字,但在说出口前就被起好了绰号,所以不说。
“好的、那个,对,非常抱歉!下次一定会……”
余下的半句辩解还挂在嘴边,松野空松面前的门已经被甩上,抛下一声刺耳的闷响。
冷汗未消,事务所里几个同事的律师说笑着将手置于肩上。
“哟这不是松野嘛。又挨训了?”
“真是十足废物一个~哈哈!”
“……”
他又输了一场官司,合计十连败。他也没办法还嘴,毕竟松野空松确实是这样的一个人,常常为那些无足轻重的琐碎因素所左右,犹豫着怯懦而错失时机。所有人都说他不适合当律师。
——你究竟为什么要干这个?
有许多次,他用课本上书写的正义不厌其烦地回答这个问题,一次又一次,未曾改变。……现在也这么想,只是无法说出口了,所以变了笑话。
“哈哈哈,对了松野,我现在手头正巧有多余的委托,你要不要试试看啊~”
“是、是的!非常感激——”
他是青涩了些,但也不是蠢蛋。他自然清楚同行之间没有纯粹好心的道理,这肯定又是哪来的烂摊子罢了。但空松不得不接。就算是处理烂摊子也好,他必须拿出些什么成果了。
粗略阅过卷宗,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一起不留痕迹的蓄意谋杀,他所支持的原告发起诉讼的唯一线索就是死者和被告的过节,还有被告在事后轻蔑嚣张的态度,有迹可循的物质线索基本为0。而要如何利用这些……他要忙碌的似乎很多,却一筹莫展。
最终,他选择调查案发地这片受诅咒的林子。
不存在的线索搜寻一万遍都没有意义,但他就是无法死心。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完美犯罪。不是都这么说吗?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不对。他又反驳自己,这种话说到底也就只能让受害亲属自我安慰了。迟到的正义也算正义?
人常言善恶有报,这样的忤逆正义之事却一次次发出讥讽。
想到这里他也笑了,干净得空洞的双眼痛苦着映出他一直深深麻痹着而未曾去面对的——那张深潭中映出的,自己这张似哭似笑的脸。
长久以来背负的一切在日积月累中彻底压垮了年轻人。自己一直以来究竟在坚持些什么?正义从不需要自己,换作傲慢的口吻,那就是他一直被正义辜负着期望,到了如今心灰意冷的地步。
可即使事实果真如此,又为何要让他知道这些?
让他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那不就只能去死了吗?
但是死……去死果真是那么容易的事?
死去会有用吗?没有,但是活着同样也没有啊。
一定是疯了吧。他摇晃着上前一步,感受潭水攀上裤脚,然后,又迈了另一步。
松野空松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理想主义的殉道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奢望。直到落入水中为止,他依然是那个无法前进和后退的废物。他做不出任何抉择,被恐惧驱使着做无意义的挣扎。
顾影自怜的忏悔戛然而止。接下来,请聊一聊神明的话题吧。
你见过神吗?你所见的神是怎样的?
祂会向身处劫难中的你展露微笑,还是哭泣不已?
祂是否也会,从漫长无限的黑暗中,用瘦长的臂膀背负着你的一切,予你重生?
睁开眼,松野空松看见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却是翡翠的眼,有些虚化的身姿飘荡在春日的阳光之下,用不激烈也不疏离目光注视着这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死也去别的地方。”
确切传入耳朵的声音让空松意识到生存的实感,憋着涌上喉的咳嗽欲,猛地弹坐起来,不假思索地扯住这抹倩影的裙角。
“……神!您就是传说中的神明吧?咳咳、我有想说的话,请您一定要听,求您帮帮我,呜呜……”顾不得面上的湖水和泪水往嘴里狼狈地流,他彻底嚎啕起来。
简直如同溺了水的落难者抓住上帝抛下的稻草。
这一天的新人律师衔着口腔里的咸味,口齿不清地抱怨了很久;无名的神淡淡地翻了白眼,撑着脸坐在湖岸听了很久,末了才用那副清澈的中性声音开了腔:“这么痛苦的话,把那些碍事的人都弄死不就行了。”
他迟疑着抬头,透着眼中泛光的泪花看去。
神祇的存在淡漠又残忍,与常识中的慈爱神明相差甚远,祂恐怕是错的,每一个社会公理都会为空松证明这一点,这场相识恐怕也是错的,要逃走才是。但他只会犹豫,不擅长逃跑。
于是空松注意到了——祂说这句话时一直看着空松的眼睛。这被盲目冲昏头脑的一瞬间隙没被放过,吊桥效应、斯德哥尔摩、山鲁佐德情结,毕生所学的生涩词汇都争抢着涌上胸口,只要能够描摹爱情。
他似乎很久没被人像这样正眼看过了。被情欲裹挟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能做的唯有木楞地啄米点头。
“我今后还能再来见你吗?……女神大人?”
“请自便。”
女神草草瞥回一眼,消失在湖中央。
他想了很久女神最后那句话,原路回到事务所。一切照旧,却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变化了。
比方说,那起案件后来以被告精神逼近崩溃边缘的自首作结。以此为契机,同事和上司都不得不开始正视他的能力。
再比方说,有一个叫做“忒弥斯”的名字随着松野空松一起在法庭上活跃起来,有时候是用“女神”去代称。
总之他的连败职业生涯终于结束了,可喜可贺。
【75】
松野空松:工作上比之前顺利了。不过是不是有点太高昂,太偏激了?有点让人畏惧的存在。
女神:生活上基本没什么变化。不过很久没有享受到独自一人的安静夜晚了。有点烦恼。
“这案子给我。”
男人居高临下地勾勾手指,不容拒绝地命令。
“啊,好。”事务所后辈吞咽唾液,恭敬收回手,抱臂有些不依不挠着用争辩来开脱,“但我听说松野前辈对这种经济纠纷官司没有兴趣?”
“扩展业务面。”“喔,喔……”
松野空松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讨论上,自然也没有继续解释,取下文件袋落下一句“这个我拿走了”就匆匆离开了事务所。
后辈好奇着眯起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松野前辈每天都会提早下班打车离开。是与人有约吗?……该不会是恋爱了?
是啊,确实有约,而且他的约会对象一直以来都只会有一个。
“女神大人……”
他的声音打在湖面上,没有答复。
“My dear忒弥斯,destiny,无暇的正义化身,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地向宇宙撒下光辉,您便是那伟大而不朽的mythology!今日的我也依然在您的guide下,蒙受这份最深的福祉……那么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接下来就先从我上周帮助fishwoman惩戒不劳而获的devil之事开始吧!”
这就是林间例行的汇报,滔滔不绝的半小时飞逝。空松忘我于湖的镜面映照的这张脸,反复又是跪坐又是叩拜,作结的也是他惯例的三次磕头。
“……what a pity!这绚烂如烟火flying的time实在是太过凉薄,悲哀!事实却是即使不舍,今宵告别之时也已降临,感谢您tonight不厌其烦地一如既往守候于此耐心聆听。为了您与世界的正义,我今后也会继续践行这条道路。”
他直起腰板,正要离去,倏地意识到湖中有些琐碎的波纹打旋漂浮起来,回身见对方彻底稳定了模样,并且带着不耐烦的口吻开口:“和我聊聊那个新案子。”
女神学着他的容貌捏了一张脸,但神与人的气质又彻底区别开了他们。就像现在,只是感受到瞬间的夹杂凉意的目光交错,男人的眼底立即涌出新生犬类般纯粹的光亮。
“是!”
最新案件的被告方是一家关于极端宗教的调查团队,上了法庭的部分也就是团体内部的经济纠纷一类。空松一向对此类案子不感兴趣,直至这个下午,他在旁听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地名……这个容身之所。
“亵渎!愚蠢得无以复加!完全是人类的悲哀!”
空松的情绪随着演讲变得激烈高昂,直到最后闲得无所事事的女神上手为他理正领带,音量这才夹着红晕,结巴着降了下来。
“已经牵扯到我的事了啊。你怎么想?”
女神轻弹他的领口,似乎在期待他的回答。
“……毋庸置疑的死刑,不如说只有死刑了!那样的货色无论如何永生永世都无法获得接近女神石榴裙下的资格,再之后的事不管是靠着伪证也好,私刑也罢,哪怕只是一步都不容”
“那就这么做吧。”
不做实质上的干涉,亦没有夸奖与贬低,他的忒弥斯只是撑脸一如既往地看着他所做的一切。但这份注视于他而言即为莫大奖赏。
空松享受着这份注视,不知觉地上挑嘴角,逐渐意识到面颊更烫了,应着内心的躁动,欲盖弥彰地掩住口鼻。对方瞧着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轻盈地笑了。
“话说回来,我没和你提过吗?”
祂俯身勾起迷蒙的裙角,作为处男,辩护律师的羞耻心到了顶峰,狠狠闭紧双眼不敢去瞧——
“我是男的,想看就看呗。”
下一刻的空松身形一僵,没有睁眼亦或是应声。只感觉在手掌间隙,有什么铁锈气味从鼻腔流淌而出。
“……算了,你还是别看了。”
女神松开掌中的衣料,报以白眼。
最终,空松做了他应当做的。当然是他自认为。
平心而论,对那些人做到这一步完全无关紧要,打个比喻就是防卫过当。这件事从始至终可能就不是一个好决定。
但松野空松会在与女神紧密相关的事情上退却,这种可能性根本就是伪命题。
想到这里,他向法院递交连夜准备的伪证。
【50】
松野空松:著名的恶德律师,但大家都拿他没办法,在庭审上相当夺目,让人避之不及,据说惹了不少仇家。
女神:世俗意义上的邪神,但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找不到踪迹。因为某人的缘故才稍微开始做些出格的事。
松野空松足足一个星期没去拜遏女神了。
他本来便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因而但凡身体健全,他就不会将自己拘泥于此地。
一番努力过后,空松勉强挨上床头繁而臃肿的慰问果篮。尽管护士时不时会来清理,他依然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发酵味,胃中翻腾起一阵呕吐欲。所幸现在没力气吐。
他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会接受那些人的庭外和解。错的根本就是那些擅自对他施以报复,害他住院的罪人,他会让他们每一个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那之前,对于受害人这方的他而言,此刻面临最大的试炼只有活下去本身。
但浑身上下真的好疼。疼得要散架了。他甚至久违地有点想哭。
精神的限额开始跳倒计时,眼皮擅自泄下,明昏难分的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女神平静的那张脸。
他要死去了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梦,漆黑的粘稠不定质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嘟响动,下一秒,神的身姿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伴随一份注视,清水般涓涓流入。
这场梦的氛围怪异催人清醒,同过去无数次妄想的春色截然不同。这种事的结论只有一个——他的女神亲临于此,一定是准备传达给他什么。空松卯足全身心的精力去聆听,但他是个笨蛋,神的启示中没有可辨析的言辞,仅仅是这份一如往常的注视……
不,仅仅吗?
对了,自己还不能死在这里啊。
——要死也去,别的地方。
祂不是也这么和他说过吗?
彻底意识到这些后,空松已经单手按着拄拐杖,手脚并行着,乱七八糟地冲出病房。
人群阻挠的纷杂噪音渐远,耳畔萦绕的只有头和腹部的绷带撕扯着摩擦出的声音,还有腿上的石膏执迷不悟地敲击地面发出的脆响。
男人连滚带爬。超越常理的热忱一股脑将这幅躯壳扯向湖边。下一刻脱力将他坠向地面,整个扑倒。
此时已经是深夜,或者应当称之为凌晨。森林没有其他光源,空松也是一路靠着肌肉记忆寻过来的。浸泡在夜中,一束人形的萤萤光亮清明了视界。
女神站在湖里,一如往常地,等待已久。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咳、咳!”
“是您在保护我……又救了我!”
男人用尽残存的力量拼命磕头,浑身发热,从面颊到脖颈都染上了火烧的颜色,与初见时如出一辙地狼狈,不过这次咳的却是血。他破破烂烂地揪住胸口,咽喉深处的疼痛刺激着他喘息一样伏地抽搐起来。
他挣扎着仰面朝上,猜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内心却弥散起异样的满足。
在最初也是最后的这里谢幕,也算是一种圆满吧。空松像听了呼唤似的,在幸福中被无形地支撑起跪坐,抬起虚弱的面容,然后裸露的额头正对上女神柔软的唇。
祂单手扣住男人的后脑,贴合上去。
这是他的忒弥斯予他的吻。
或许是鱼类的黏滑触感。涌动着,湿漉漉的,被土腥味裹挟——甜甜的。
空松听见自己毫无形象的痴笑,料想此刻脸上的表情可能已经蠢到极致。
待时间再度流转,女神清晰出现在他面前,噙着笑意轻抚他的脸颊,惋惜着他可能永远不会知晓的事情,发出一声叹息。
“……辛苦了,一直以来都。”
辛苦吗?明明是幸福啊,疼痛和苦难何时存在过?
脑和身心都被电流击中般过载短路了,现实化作虚影,随上浮水面的泡沫一齐破裂。
好幸福,不得了,真的好幸福。
“今后也请继续努力吧,作为我的██”
女神话语渐弱,抬手替失去意识的男人合上眼。
梦醒时,满目所见还是冰冷的苍白天花板。
但是这幅没有绷带也没有伤痕的身体告诉空松,自己又一次被拯救了。
他贪婪地感受浑身每一寸细胞组织的呼吸,意识到眉间上还残存有暧昧的余温,抬指蘸取,放在鼻侧分明嗅到一股潮湿的气息。
“松野……先生?”医生都很惊奇的样子。
“请让我出院吧。”
松野空松裹紧被角回答。
【25】
松野空松:眼神变得很奇怪,没有以前那么活跃了,永远在一边高呼着死刑一边说一大段话,没人想见他,离开工作情绪还是很高昂。
女神:沉默寡言,难以理解,但和以前一样喜欢盯着空松的脸看,尤其是最近盯着空松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想见他。
松野空松依凭本能从浴缸中挣扎爬出,紊乱的气息久久无法平复。
吸气,呼气,吸气。
窒息的余韵还在一遍又一遍撩拨他……不妙。刚刚才高潮过,这么快又来感觉了吗?太不妙了,说真的。自女神的那一吻过后,即使是他,也多少意识到这种异常了。
怎么办?他绝对无法用这种亵渎的心理去接近他的忒弥斯,一夜情又不符他作为一名律师这样的正人君子的身份,与任何人的恋爱更是对女神的背叛。
就没什么正当的理由能让他消弭这种欲望吗?天上真的不能偶尔掉一下馅饼?
小迟抱臂打了个寒战。他有一种不吉的预感,今天的运气绝对要一烂到底。
和同学聚会打牌输了个大的。为了在校花豆豆子的面前表现一番,他又在最后提出奋力一搏,结果是赌输后被连骗带哄套上了水手服上街作为惩罚。离结束还有半个小时,自己下一局能不能赢回来一点脸面?
什么耶稣撒旦弗洛伊德谁也好,快开开眼让他转运吧!他明明一直以来安分守己,都在做好……呃。反正至少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吧!
他的回报找上门了,在身后拍拍肩膀。
“找到你了,无药可救的罪人。”
哪里来的傻瓜中二台词?小迟困惑着回首,刹那被一名圈圈眼的成年男性死死抓住手腕。
“我呢,今天就是来取缔你这种风气的。”
“不不不,大叔你谁啊?什么罪人什么风气?”
对方不由分说地拉扯,意识到有些不妙后小迟也向回抽手,但男人手上有一股不明的怪力,未成年的力量差距也颇为悬殊。挣扎未果,小迟还是被拖到小巷子里。
男人向下摸他的兜,小迟以为他要抢劫,想着破财消灾,先对方一步主动把钱包递了出去,谁知道对方不仅不接,还轻蔑着摔了回来。
“反正你身上这些钱都是找老男人睡来的吧?”
“怎么还造人黄谣,素质好差!”这些钱明明是他偷人身份证打小钢珠赚来的好吧?
对方只是自顾自地眯眼重新打量了一番小迟的着装,更确定他的结论了。
“居然穿着这种不知廉耻的衣服……流氓罪,直接死刑吧。”
“所以说能不能听我解释啊?这个是——”
男人的裤腰带掉落。小迟面上表情彻底抽搐了。
“——哈?”
随着粗野之物裸露在外,浓郁得惹人作呕的情欲弥散在空气里,小迟闻了想吐,想骂这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对未成年人发情,却被单只手捂住嘴。
“罪人可没有挣扎的资格。”
男人的另一只手撑向他背后的墙面,准确来说是在砸,伴随着下体的动作,重重锤击。小迟躲闪不及,紧咬嘴唇。
“忏悔了吗?”
“呵呵,羞于面对也是完全能理解。”
真恶心。小迟不由得有些轻颤。
“你这样子比刚刚可爱很多啊。”
瞳孔无法聚焦,他彻底颤栗了,不仅是因为生理上的高潮反应,更是见了男人那几乎夺人心智的疯狂。
到底为什么?他真的很想问出口,却发不出呜咽来。好可怕。
“太好了。忒弥斯……我的,忒弥斯……你也是像这样……一直期待着我,对吧?”
“终有一日,我们会互相理解的。……”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小迟最后完全是靠对方支撑着,被放开后布娃娃般整个滑落在地。面前掉落男人沾着白浊的名片,他在恍惚中捡起,松野空松……他在心中默默咀嚼这个名字,隐约听见对方开口。
“希望这次的教育能让你醒悟。我以后也会帮你的。”
男人最后的话倒是诡异地温和,小迟没心情思考。他捏住那张卡片,简单考虑了下先去洗个澡还是先报警比较合适。
不管了太累了,就地睡一觉算了。
松野空松又在黄昏时分抵达那湖平静无波的深潭旁,目光触及水面后就五体投地跪了下来。
“今天的我在路上挽救了迷途的羔羊,然后……和他发生了关系。”
“做这种事一定无法被原谅吧。但是,那时候我在心里看见了女神你,所以痛苦也被幸福填充了,啊,忒弥”
咕噜。
咕噜噜。
自空松落水那次后,就从未在这片水面见过什么激烈的动荡。就像在平日里,那名讨厌噪音的女神也都是安静地浮出与沉落。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
但是在这一刻,湖水似乎整个沸腾了。
松野空松最初直观感受到的是下腹膨胀的疼痛,撕裂般地释放后,纠缠着的,被褶皱框定的,混着红和粉红的条带从下方闯进视线。
……这是什么?
好像是肠子。喔。他身下的锈色很快便在这片水域滴落着扩散开来,视线上移,空松看见了女神粘着相同锈红的拳头冒着青筋。原来他的血还有权利像这样肮脏龌龊地攀上这座洁白的活神像?太好了。
“还有呢?”女神的语气很难辨识情感。
“非常感谢您的……唔噗。”
空松被延迟袭来的痛意榨出满口混着唾液的腥臭,痛出眼泪来。是生气了吗?但祂若是真想致自己于死地,肯定不会仅仅如此。那么肯定是奖励吧,女神慈悲地以这一拳原谅了他……他忘我地挪行上前。
“忒弥斯……我向您祈求,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够让我的心不再干涸……我,我想要的是……”
女神打断他,笑了。
“是吗?原来那样就行了啊。”
祂再次掀开衣物下摆,空松没来得及闭眼。于是他这次清晰地看见了裙底之下。
那些难以计数的汹涌的有生命的条状物黑潮流淌。
“让我想想……啊,这里正好可以直接进来。”语毕,其中几条形状较为狭长的触手攀着空松的腰侧向着被血帘半掩的空洞涌去。确实,可以直接……?不对。求生本能刺激他的理智也清明了片刻,这样搞不好真的会死,不能死。——呕啊。
他伴随着猛击失去了一瞬的知觉,再次恢复时,胳膊和双腿上,奇异的柔软触感带着束缚感附着过来了,自伊甸园的蛇诱惑他坠入水中。
呼吸不了。思考已然是彻底的奢望,举目唯有混沌,未知,彻底的恐怖。但他却不可能地意识到了,一直以来埋葬水下的真相。
“Cyäegha.”暧昧的黑暗柔声告诉他,口中所述是人类无法领会的音节,“……这是我的真名,姑且说一下。”
这份暧昧即为下一步危机的信号。
空松蜷缩起来,腹腔浸满冰冷的感觉很不舒服,尤其他还要眼睁睁看着填充了他的怪象互相挤压,不遗余力地争抢着侵犯他向外漂逸的一切。大肠、小肠、胰脏、肾脏、胃、肝、胆……其实他也说不清这些被撕成条块状的物什是什么。
但他还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心脏掉落的感觉很奇妙。生命在真正意义上的心下一沉后,转瞬间凝滞住了。但随着被死死护住的肺脏也从指尖逃走,他发现自己真的彻底无法呼吸了,水,水啊。他乞求起来,或许应当是空气才对。
滋生出的绝望感终于统治了他的侥幸心理,挤兑了多余的恐慌,于是他空荡地幸福……应该幸福吗?不知道。周身寒意刺激空松尚未脱离的大脑开始狂飙肾上腺素,但那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于是这份空虚让他想到吊桥效应,想到窒息的兴奋感,想到自己真的要死了。啊这种事可以被允许吗?太好了。
……骗他的。女神身上特有的潮湿腐败气味又蔓延着靠了过来。
不等那具颤抖的躯壳作何反应,女神牵过他的手腕,引导他将手指扶在他自己的脖颈上,耐心而可怖地耳语道:“你叫一次我的名字,我就还你一点什么,好不好?”
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吞咽口水,喉结滚动。
“Cyae…Cyaegha……”
空松看不清女神站在背后的表情,只知道祂软下态度,将脸埋在他的后背上,撒娇似的环抱上来:“发音有问题,真遗憾。”
浸在温柔乡中的松野空松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次性高潮,紧跟着第二次。
神的时间观念还是与人类相差太远了。
在长达半日的浸泡中,他的内脏一次次被掏空又塞了回去,身体已然被整个重组,只为任由女神嬉闹性质的玩弄。……玩弄?
“是你向我索取。”祂捏着空松的脖颈外微微鼓动的喉管这么说。随即他再次被贯穿。
【0】
松野空松:真的没事吗?
████:还能坚持吧?
小迟回去之后没报警,毕竟还不想自投罗网……他小钢珠没打够呢。简单洗过澡,他忍着恶心查了一下这个名片上的名字。
居然还是个律师,真不可思议,日本的司法体系已经腐败到这个程度了?……啊,这位在业界好像名声很差,抱歉了日本。
他用鼠标随意点开一个页面就是男人在法庭上歇斯底里地大喊死刑。类似的有很多,一搜一大把,完全就不是正常人吧?他家律师事务所怎么干活的?
——然后小迟真的去那家事务所看了,得到的答复却是松野律师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都是未知数。这是在搞什么?
他摸着名片上那行肮脏的名字。自己一向不喜欢警察,也不觉得条子能治得了这种人。但自己一定会让那人付出代价。
“你,是之前那个迷途的孩子吧。”
小迟刚走出便利店,手上还拎着午餐便当,肩膀被不陌生的那只手触碰到而颤抖。
“为什么戴着口罩呢,是不愿意接受卑劣的自己吗?那可不行啊,人应该真诚面对自己的错误。”
他不可能忘掉这个声音,让他沦落到要戴口罩的这个理由。对了。包里有胡椒喷雾,就趁现在……好奇怪的一股甜味?等等该不会是那个,化学课有学过,常被用作麻zui——
“自从上次与你的相遇后,我和女神就真正地心意相通了。感谢你,我们之间的,重要的key~♪”
伴着男人的低声吟唱,小迟吸入乙醚而倒下。
再醒来时他身处于陌生且昏暗的房间,杂乱无章即可形容所见一切。花花绿绿的衣物随处都是,洗手台处有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此外……室内里那种成人的味道更是,丰富得过火了。
“这里是地狱吗………”
“我会带你上天堂。”
松野空松沉声回答了小迟无意识的感慨,后者瞬间从床上弹坐起。
“你我上一次的meeting是奇迹的命运啊。即便你是guilty的鸟儿,有朝一日也定能在笼子里洗去罪恶吧。放心好了,在下一次见到忒弥斯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我这里burning着火焰,你能感受到吗?”小迟的手被按在空松的胸口,意识到男人胸前的衣料皱巴巴的敞开。
这人到底是浑浑噩噩多久了?……绝对是吸了吧!还有,谁要摸男人的胸啊?好变态,超恶心!
“哈哈是,我会和你待在一起的,哈哈。”小迟强颜欢笑。他想尽力忽视掉腿上的触感。
“所以my dear阿斯特赖亚,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你也注意了吧?下面已经这样了喔。”
S.T.O.P。被这痴汉吓晕前他必须转移话题了。
“那个……我渴了,律师先生你家里有水吗?啤酒也行……”
空松似乎在思考水的含义,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
“啤酒是恶魔的唾液啊,没救的恶童!喝我的精液就好了!”
超雄啊这人!比起恶魔的精液,绝对还是唾液比较好吧!小迟在心里把这人千刀万剐了一万遍,但自知自己的处境依然不适合激怒对方。
“那个……那个!律师先生,我还想听你说话,听你说那个……罪恶的事情。我需要你的教导……”小迟暗自捏了一把汗,他学夹子音可不是为了这个的,“所以,再给我讲讲听吧?”
他的话术不差,可惜空松更相信实践出真知。
小迟终于意识到,和这样毫无理智的疯子做交涉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一场交合很奇怪,虽然他不想评价这个,但空松的话反常地少了,没有任何互动,甚至双眼都未曾与他对上,干什么,呃,草空气吗?
此外,感觉上男人的力气似乎也比上次小了些?……还是挣脱不开。好烦。
小迟想试着转移注意力。向上看,男人的脖子上有淤青;向下看,肚子上甚至有一道很长的缝线……开玩笑吧。这家伙还是活着的人类吗?
空松按住了他,或者是抱住,蹭蹭脸颊。
“你看见天堂了吗?我可是真的去过天堂哦……”
“下一次,我们一起去见████吧。”
抵达最高点的下一秒,小迟被冷汗吓醒了。
他什么都没听到。但是事态发展成这样,一定不能再拖了。不管怎么反抗都一定要离开……还要处理掉这个人。
男人放他去喝水,小迟很意外这个人怎么这么放心他,然后发现大门锁着,于是转而打开冰箱。
一股腐败味扑面而来。真的假的,这人不用吃饭?他屏息摸索起来。有没有什么东西……不错,番茄酱的瓶子是玻璃的……
“拿到了还愣着干嘛。小孩子不都喜欢喝饮料吗?”
噫。又是肩膀上的触碰。天杀的他从今以后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肩膀了。
“嗯。哦……”小迟取出番茄酱关上冰箱,“房间里有点闷,但你家的阳台好像风景不错。我们对着街景聊点什么吧?”
如果用绕到后面用瓶子攻击男人的头的话,能顺势把他推下阳台吗?玻璃瓶是钝器,第一下的攻击不会那么猛,会不会太冒险了,或者打不动……只能指望先打碎了再补一次了。小迟在心里暗自拿好了主意。
先试试看吧,不会有比不动手更糟糕的下场了。
男人在自己身前抵达阳台边开窗,小迟做了个深呼吸——一定要先抓准时机,先让男人受伤,然后趁慌乱的时候再把对方推下楼。
拜托了胜利女神,偶尔也站在自己这边一次吧!
瓶子应声碎裂。 男人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没关系还有机会,如果是脖颈外后侧的话,或许可以一击毙命。
小迟看准时机抓着手里余下的碎片又刺了过去,却被对方又硬生生地挨下,反而对着他的侧脑回击了一肘,被甩在床边,一时有些眼冒金星,但对方看上去完全没事……骗人的吧?这种怪物不可能赢的!
伴着男人捂着脖子伤口一步步靠近,小迟的目光拼命在房间内慌不择路地跳跃,就算回身也没有逃掉的余地了,但就算一起死,也不能被困在这里——
咬牙站定,他下了决心,一口气向站在大开窗户面前的松野空松撞去,反冲力卷来一簇微光落进他怀中。
红与蓝的狠厉线条划破黄昏的宁静。
或许命运终于意识到了不公,牵动线条将红色的那位恰如其分地挂在窗边的树上,放任蓝色的下落。
自己没死掉?惊喜之余,小迟忍着剧烈的心跳垂下头看了过去。
一辆同样闪烁着红与蓝的警车飞向男人的坠落点,然后驰过,于是后者在半空中又飞出了十余米远。
……但是自己明明没报警,他最讨厌警察了。这辆莫非是路过的警车吗?那还真是,替天行道啊。
还未多加思考,又一辆轿车踩着急刹接连碾过动弹不得的男人,只留下一具被血与肉浸润的律师制服。
噗嗤。小迟脑内倏地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副干瘪的残骸诡异而扭曲地组成毫无意义的象形文字。在一瞬间,似乎排除了身体全部的空气,在窒息中留下一潭故去的,凝固的湖水。
小迟对此不知作何感想较为合适。事实上他说不出任何话,唯有拼命地吞咽空气,避免自己被恐慌窒息。哈哈,现在掉下去的话自己也完蛋了吧,怎么办好呢?嘛,顺其自然算了,他苦笑着。
所幸上帝这次记得他。或许是有行人注意到了小迟的险境而报了110吧,他一瘸一拐爬下消防梯,摔在充气垫上,仰面一边抽噎一边咳嗽。这个时候,他又被扶上了一次肩膀:
“小朋友,这个是你掉的吗?”
伴着这句友善的询问,消防员伸出的掌心间躺着一枚小小向日葵,正中央画着象征公平与正义的天平。……是律师勋章的纹样。
是在最后的殊死搏斗中掉下来的?
小迟收下这枚遗物,阳光为其镀上一层反光,可见表面的金箔依旧很完整,一丝刮碰都不为原主所容许。
一切都结束了。
【终】
天理昭彰,罪有应得。
那名辩护律师的丑恶事迹终于被新闻报道广而告之,群情激愤。当初的“死刑”言论都被网民挖出来做成猎奇鬼畜视频,热评第一自称律师的前·后辈,爆了一大批这家伙私生活极其混乱的猛料。
美中不足的小插曲是因为第一当事人的不配合,警方通报足足隔了十多天。
报纸头版就用大标题写着“揭秘!知名辩护律师的罪恶生涯!”现场照挂着一滩打马赛克的肉泥,对侧的蓝底证件照框着一个善良得懦弱的年轻人。
“唉!看着明明挺老实的,没想到还能干出这种混蛋事来!要我说,人就是不可貌相!这好人坏人谁识得清呢?啧啧,人呐!”
老练的出租司机越说越愤慨,挥掌连连击打方向盘,后座的顾客只将手中的新闻报道翻面,用鼻音应付着对话。
“客人不瞒您说啊,我以前还载过他几次,我看那家伙就是心理变态,一个律师不跑事务所,天天往破林子里乱跑,就纯粹一神经病!”
“是吗?”
这句不长的回应助长了司机的话痨,使得其愈发健谈了起来。
“就是就是!就那个林子,动不动就有人走丢,当地人都不爱去的,你晓得不?就那个”
不知怎的,他的话头没说完而止住,反而双耳所闻愈发喧闹了。原来在某时隐去的街道声终于在此刻复返,司机这才察觉到自己行驶到了十字路口中央,险些过了线。
下一刻信号灯当即跳至刺人眼球的绿色。司机心中漏跳一拍,机械地踩下油门驶离,却不由自主地颤栗,向后座又瞥去一眼。
这里有人吗?
见鬼了,他刚刚在和谁说话?
【██】
一切都结束了。
谢幕曲尽,月的倒影终究在现实的炙烤下融化,滴下一湖无主的空皮囊,分裂成三具幻象。
那个脆弱的灵魂过于乏味可陈,祂不予回应,放任其肆意生长和疯狂。
那个炽热的灵魂耀眼得无从下手,祂为其烙下食物印记的吻,如同老练的猎户般等待享用的一刻。
最终的这个灵魂傲慢、恶劣、无知,是彻头彻尾不像话的废物。主演了一出黑色喜剧,像每一个失败者一样被讨伐,而后死去。
真是蠢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塞伊格亚不是第一次见人类的愚蠢。但还是笑得停不下来。祂逆着人潮,赤足游走至松野空松的身侧,踢他被玻璃瓶痛砸至干瘪的肩膀,踩他被轮胎碾压而窒息扭曲的脖子,最后捧起那张血肉模糊辨认不清的脸,又吻了一次。
这种过期的残余,还叫他怎么下咽啊?哈哈……
祂笑得停不下来。迷你的松野空松不明白这些。尖声吵嚷着“死刑”之类的词汇,一口气攀上祂的手掌心,被食指点过,揉着后脑抬起头,又应着女神的笑脸,嘿嘿地陪笑起来。
嗯对,这个故事有一个开放式结局。祂用男人过了期的灵魂捏了个活手办。闲着也是闲着,外加上自己这次心情不错,偶尔玩玩过家家也不赖。
何况也不缺收获。
身着水手服的少年为了躲避警方更多的盘问,瞧准时机攀着后墙,灵巧地翻越走人,落地捂着膝盖的擦伤,嘟囔着谩骂,跑了起来。
然后见了鬼似的回首。
“果然,不是无缘无故地找了个无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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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段的()用于记录弁护2当前残存san值的百分比。
*忒弥斯:正义与法律女神,以头脑清晰见称。
*阿斯特赖亚:宙斯与忒弥斯之女,掌管正义的女神,被后世认作做和忒弥斯的同一存在。
*塞伊格亚(Cyäegha):官方塔防克苏鲁pa的松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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