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光第一次遇见阿岚,其实并非什么惊心动魄的戏剧开场,不是在某个命运注定的节日,也不是在樱花纷飞的春日祭典,也没有命运齿轮轰然转动的轰鸣。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夏日午后,阳光如液态的黄金,从教学楼的玻璃窗倾泻而下,在回廊的地砖上跳跃着、流淌着,蝉鸣在树梢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兜住了整个季节的慵懒与躁动。
而我,却蜷缩在这片辉煌之中,考试的失败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胸口,心里盘踞着对母亲责备的恐惧,恐惧如藤蔓般缠绕住我的四肢百骸。我低着头,世界在我眼前塌陷成一片灰暗,连呼吸都带着尘埃的苦涩。
然后——阿岚君来了。
不,不是“来”,是“降临”。
他从阳光深处走来,仿佛自带光晕,发梢跳跃着金箔般的碎光,衣角随风轻扬,像是被风吻过的云朵。他在我面前停下,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然后轻轻晃了晃手,用那副我至今仍能听见的、带着少年气的嗓音,说了第一句话:
“呆胶布。”
——这三个字,是我人生中记得的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茫然抬头,可当我的视线与阿岚君相遇的刹那,仿佛有千万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得我呼吸都停滞了。“妈妈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这是我内心唯一的、近乎失语的呐喊。直至今日,这念头依然如初见般鲜活。
我至今都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只记得阳光正好洒在他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神祇的金袍,而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着阳光、洁净洗衣液与淡淡柑橘香的气息,顺着空气悄悄钻进我的鼻腔。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摇头,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而他,看着我,看着看着,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夏日骤雨后的彩虹,纯粹而耀眼。我被这笑容感染,也跟着傻笑起来。多年后我才恍然,那时的我,在阿岚君眼中,一定像个十足的傻子!
人们总说阿岚君身边从不缺女生,嘛嘛嘛……这话一点不假。从我认识阿岚君起,每逢情人节、白色情人节,阿岚君的课桌抽屉总是被各色巧克力、情书塞得满满当当,像一座甜蜜的堡垒。我每每路过,心中总免不了泛起一丝酸涩的羡慕,因为我收到的,往往只是人情往来的“义理巧克力”。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亲手递给阿岚君一份心意,却又踌躇不前——想着阿岚君向来严苛的身材管理,这些零食最终大概率会被带到社团分给大家,而我,作为那个永远吃得最多的“大胃王”,说不定最后还尝到了自己的心意……这念头让我打了退堂鼓。绝对不是因为害羞! 送个巧克力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只是……综合了各种现实因素,才理智地选择了放弃。对,就是这样!
后来,我们组了团成了队友,起初,我对“队友”这个身份并无太多实感,只当是日常的相伴。可时光如河,静静流淌,我们一同走过了5周年、10周年、12周年……而我也已步入30岁的门槛。时间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少年的稚气,却把我们的羁绊冲刷得愈发清晰。如今,我已三十岁了,回望过去,竟发现认识阿岚君的时间,早已超过我生命的一半。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怖い!”这个词说出口,心里却一点不害怕,反而有种近乎宿命的安心。
我常常问自己:我对阿岚君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是友情吗?可心里总有一角不甘,总觉得“朋友”二字太轻,装不下我那些隐秘的悸动与无端的嫉妒。是爱情吗?可我又不敢承认,也不敢奢望。他那么耀眼,像一颗恒星,周围有无数行星围绕,而我,或许只是其中一颗黯淡的、连轨道都不太清晰的小星。阿岚君有太多可能了,他值得更广阔的世界,更自由的选择。
我深知,我永远无法、也绝不会去阻碍阿岚君的任何决定。就像当初他萌生去当DJ的念头时,我脱口而出的“不想阿岚君去当DJ”,不过是一时情急的气话。我怎么可能真的阻止他?我只是……只是害怕他太难熬。他本就兼任三个团体,日程排得密不透风,白天是繁忙的社畜,夜晚又要投身于DJ的灯光与节奏中。
我怕他太累,怕他身体撑不住,怕他在追逐光的路上,把自己燃尽。可每当看到他在DJ台上挥洒自如,灯光如瀑布般倾泻在他身上,音乐如潮水般席卷全场,观众如海浪般欢呼呐喊,我心里又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看啊,那是我的前辈,是我从高中起就偷偷注视的人。
我想,我是喜欢阿岚君的,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总不能真是因为那一次走廊的惊鸿一瞥吧?回头想想,那个时期的他,黑得简直像块煤球,说不定是阳光太刺眼,晃花了我的眼,后来在记忆里悄悄给他美颜了呢,谁会真的对一个“煤球”一见钟情呢?真是好笑!还有Generations初选时,他从楼上缓步走下的瞬间,那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谁会喜欢啊!还有,我讲话时,他总爱看着我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像个十足的大傻子,我一转头,总能对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睛……我才不会喜欢这种人呢!
我知道了——我肯定是因为他老送我东西才喜欢他的!
音响、冰箱、帽子、桌子……一件接一件,看着我的小屋子,一点点被他的东西填满。
啊,不对!我是单纯喜欢这些贵贵的东西!
emmm……好吧,承认吧——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定感。
甚至……我还偷偷想过,想要他穿过的衣服,阿岚的味道……闻着很舒服,像夏天的风,像阳光晒过的被子,像那年回廊里,他手指掠过的那一缕香。
喂,阿岚君。如果你能看到这里……能不能送我几件衣服啊!!!
我知道阿岚君不会看到的,我会把这句话,连同这个秘密,一起带到坟墓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