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告白

尙兴市的夏夜，空气中残留着白日的燥热，四寺阳奈的公寓里冷气开得很足，与窗外的闷热形成两个世界。

打工后的疲惫像一件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toko瘫在客厅的地毯上，几乎要化成一滩紫色的粘液。她身上那件土黄色的衬衫还没换下，沾着些许鲑鱼的墨水，看上去邋遢的很。阳奈则截然不同，她甚至已经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了丝质的黑色睡裙，正用卸妆巾卸妆，让toko永远佩服的就是这点，无论如何她都要化妆，而且妆像是焊上去的一样，除非她卸妆才肯下来。

“喂，去洗洗。”阳奈的声音干脆带着点嫌弃。“你身上的味道都快具象化了，别让我在家里还感受打工好吗。”

toko翻了个身，脸埋在地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动不了。让我烂在这里吧，明天早上你就把我扫出去。”

“神经病。”阳奈走过来，轻轻踢了踢toko的腰侧，“我的地毯很贵哎，而且，你臭到我了，一身鲑鱼味。”

toko这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刘海遮住了眼睛。她习惯性地不去看阳奈的脸，视线落在对方睡裙的裙角。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一次组队打工后，似乎顺理成章的，她都会留宿在这里。从最初的紧张无措，到现在的……习惯性麻木？或者说，是一种贪婪的沉溺。

她起身，走向浴室，水温被阳奈调的恰到好处，冲掉了粘腻的汗和墨水，也稍微冲散了一点疲惫。手腕上那些旧日的凸起疤痕在水流下格外明显。toko出来时，只穿了件简单的T恤和短裤——是阳奈给她准备的，风格是阳奈喜欢的简约黑白，而不是toko自己那身混乱的配色，要是放任她自己带睡衣，恐怕要和她粉绿半点的工作服毫无区别了。阳奈正靠在床头刷着终端，屏幕的光映着她精致的侧脸。

toko有点磨蹭的走到床边另一边坐下，房间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音，和阳奈刷手机的哒哒声。

“今天……最后那一波，你击杀得很漂亮。”toko主动开口，声音因为疲惫而更显低沉缓慢，她依然看着前方的墙壁，而不是阳奈，她果然不适合主动提这件事，只能改口说点今天发生的事。

“嗯哼，当然。”阳奈放下手机，语气理所当然，“不过你存活的很好，要不然没人能去救小花。”

“我只是……比较会跑。”toko小声嘀咕，小花的存活实在是个问题，打工总是像三人队一样。

忽然，toko感觉到身边的床垫一陷，是阳奈靠了过来，带着她身上西柚味的香水味，这番靠近强势地侵占了toko的嗅觉领域，toko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toko。”阳奈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喷在她的耳廓上。

“……嗯？”toko知道她的意思。

“转过来。”

toko慢吞吞地转过身，她紧张的垂着眼，目光落在阳奈锁骨下方那颗小小的痣上。明明已经很多次了，但是她还是有点担心。

阳奈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toko浅蓝色的下垂眼对上了阳奈那粉色的上挑眼，toko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无措的倒影。

“你今天在回避什么？”阳奈直接问道，她的洞察力总是尖锐得让toko无处可逃。

“没……没有。”toko下意识地想偏开头，却被阳奈的手指固定住，只能把眼神飘开。

“撒谎。”阳奈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从打工结束你就怪怪的。因为月岛花开玩笑说我们俩配合得像老夫老妻？”

toko闻言猛地一惊。

她确实因为那句话而心神不宁了一晚上。老夫老妻？她们的关系算什么呢，是青梅还是队友，同学或者是...炮友。虽然这是toko自己定义的。可这个词在阳奈理所当然的亲近面前，变得摇摇欲坠，可笑又卑劣。

“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是什么？”阳奈追问，她的目光紧紧锁住toko，带着一种toko无法理解的执着。

toko说不出口，她不敢说觉得被这样说很开心很惶恐，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光芒万丈的阳奈，连“喜欢”这两个字都是一种玷污。所以她只能闭上眼，像是放弃抵抗一样，轻轻向前，吻住了阳奈的唇。

这是一种逃避。

阳奈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回应了这个吻。她总是这样，似乎对toko的任何举动都有着莫名的包容，她以为这是toko别扭的示爱方式。无论是在外还是在家，toko虽然从没有表示过她们是情侣关系，但是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是什么。

toko喘息着吻着她，把所有的混乱、自卑、渴望和深藏的爱意，都吞咽进这个带着柚子清甜味的吻里，她逃避着真实的心情。

阳奈的手指依然停留在toko的脸颊上，指腹温热，力道却把她推开了些。toko意外的看向阳奈，她粉色的眼睛像探照灯，牢牢锁住toko。

“月岛花那句话，”阳奈的声音低而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toko紧绷的神经上，“让你不舒服了？”

toko下意识地想摇头，却被固定着动弹不得。她睫毛颤了颤，还是把视线滑向一旁，落在那颗熟悉的、锁骨下方的小痣上。那是她无数次意乱情迷时偷偷亲吻的地方，也是她偷偷意淫时第一个想起的地方。

“没有……”她重复着苍白的否认，声音比刚才更干涩。

“老夫老妻？”阳奈却不容她逃避，径直重复了那个让toko紧张的词，她微微歪头，黑色短发划过肩膀。“你觉得我不配吗？”

闻言，toko更是把头压的低了，阳奈总是这样，语言尖锐得可怕，能轻易撕开她层层叠叠的伪装，直刺最不堪的核心。

“我……”toko张了张嘴，不确切的回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炮友？”阳奈替她说出了那个toko用来逃避的单词。阳奈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你觉得炮友之间，会关心对方今天有没有回避自己？会在意别人一句无心的玩笑？会担心对方今天的心情吗？”

toko回答不出来。她的思维变成一团乱麻，所有消极的、自我否定的念头在这一刻汹涌而来，连母亲都对她说“很麻烦”、“很讨厌”的她，这样的她，怎么配和光芒万丈、充满干劲的阳奈，那个从小就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阳奈在一起呢，甚至被冠以“老夫老妻”这种带着长久承诺意味的词？

“阳奈，”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想要终止话题的哀求，“别问了……”

“为什么不能问？”阳奈的手指微微用力，迫使toko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to......鸟羽江，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她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代表着她想追问到底的决心，只有她非常认真或者她们吵架，阳奈才会这样叫她。

toko听得害怕，她用力的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

“我怕你后悔！”这句话脱口而出，把刚刚的沉默刺破，带着压抑已久的颤音。“和我这样的人扯上这种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觉得恶心，会觉得浪费时间。我消极、懒惰、有很多黑历史，衣服品味烂得不行，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她顿住了，那些痛苦的回忆，母亲的抛弃，还有那些更深层的、关于死亡的阴暗念头在喉咙卡住，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我根本不是你该认真对待的人。现在这样……就很好。至少……至少在你厌烦之前，我还能……”

还能暂时拥有这片海市蜃楼般的温暖。还能在这冰冷的城市里，有一个能让她暂时忘记“活着归属”的地方。她没敢继续说，只敢回瞟一眼阳奈的表情。

阳奈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总是闪烁着自信和些许不耐烦的粉瞳，此刻沉淀下一种toko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露出toko预想中的嘲讽或怜悯。

空调还在嗡嗡作响，衬得房间格外寂静。

忽然，阳奈松开了钳制她脸颊的手。ToKo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看吧，果然还是……

然而下一秒，阳奈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头猛地撞上阳奈胸口，她身上的柚子香气瞬间将她彻底包裹，强势地驱散了toko的不安感。

“笨蛋啊你。”阳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清晰，震着toko的耳膜。“你说完了吗？”

ToKo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预想中的所有反应都没有出现，这个拥抱超出了她所有悲观预期的剧本，她已经预设了这话出口，阳奈会生气的甩手离开，或者今晚过后回归从前的不联系，甚至她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其实，关于你特别在意的那个黑历史什么的，我很早就知道了，”阳奈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你初中那个吸血鬼账号，我还偷偷截了图。”

toko猛地吸了一口气，巨大的疑惑和恐惧包裹住她。她紧紧掐住手心，脑袋里面全是高中被爆黑料后别人的嘲笑。

“...你的衣品，确实烂得无可救药，所以以后你的衣服我来挑，”阳奈继续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toko脑后的一缕紫发，“你又懒又拖沓，打工时只知道跑，只要交够鱼蛋就跑去安全地方挂机，这些我都知道。”

她顿了顿，稍微推开一点toko，双手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阳奈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恼怒。

“但是，toko，决定和谁保持什么关系，是我的事，不是你替我觉得值不值得，配不配的。”她语气认真。

“你觉得你是用什么身份留在我这里的？青梅？发小？同学？”阳奈嗤笑一声，“还是说炮友？”豆豆眉微微挑起，“哪个炮友会天天给你准备出门的衣服，催促你洗漱？哪个炮友会给你准备单独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哪个炮友会因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就追问一整晚？”

这些话每个字都戳着toko的心，是啊，谁会这样呢，如果对方不是阳奈，她也不会...面对阳奈的真诚，toko鼻尖微酸。她浅蓝色的眼睛里漫起一层模糊的水光，努力想看清阳奈，视线却一片朦胧。

“我……”她哽咽着，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我四寺阳奈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包括你。”没等toko说完，阳奈的拇指轻轻擦过toko的眼角，抹掉那点未溢出的湿润，动作甚至称得上粗暴，语气却异常坚定，“你觉得我会浪费时间去和一个我不在乎的人当‘老夫老妻’吗？”

“别再自作主张地替我判断什么好什么坏了。”阳奈凑近，额头几乎抵着toko的额头，呼吸交融，“你那些消极的思考，给我适可而止 我不需要你变得多完美，我只需要你留在这里，明白吗？”阳奈说完这些，也觉得自己似乎太直白了，脸上浮上红晕。

toko望着近在咫尺的粉色眼眸，在那片总是倒映着自信光芒的眼睛里，现在只装着她一个人。阳奈的话是真心的。toko那些盘旋在心底的、关于配不上和终将被抛弃的悲观想法，在这个拥抱和这番直白到刺耳的话语面前，像被阳光直射的冰雪，开始松动、融化。但是她依然害怕，依然自卑，依然觉得前路迷茫。

但这一刻在四寺阳奈不容置疑的怀抱中，toko终于敢正式自己心里那个向外幸福的想法。她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阳奈，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对不起。”toko眼泪停不住的掉，这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的哭出来，“...我一直只考虑自己，总把事情往坏处想……”

toko哽咽一下，接着带着哭腔，“其实...我喜欢阳奈，”她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把头埋的更深，似乎害怕得到回复一样，接着快速的说，“我太胆小了，我害怕和你说了我的事你会讨厌我会害怕我，我不想失去你...哪怕只是朋友关系也好我害怕你又离开...”

阳奈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环抱着toko的手臂收得更紧，颈窝处传来湿热的触感，是toko无法抑制的眼泪。

“笨蛋。”阳奈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却又异常柔软，“终于说出来了啊。”

toko的身体还在轻微发抖，把所有重量都交付给这个拥抱，仿佛一松手就会坠入深渊。阳奈的手一下下地、有些生疏却坚定地拍着她的背。

“我……我从很久以前……就……”toko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抽泣切割得不成句子，“幼儿园那次……拉钩……我是认真的……我一直、一直都……”

“我知道。”阳奈打断她，语气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有全然的接纳，“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那个破绽百出的样子。”

toko猛地抬起头，浅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和不置信。阳奈的拇指再次擦过她的眼角，抹掉不断涌出的泪珠，粉色眼眸直视着她，不容她再有任何闪躲。

“你那些偷偷看我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阳奈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语气却依旧强势，“……还有那次喝醉后的事。你以为我只是在陪你玩幼儿园那时候的过家家吗，鸟羽江？”

再次被叫全名，toko的心缩了一下，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被彻底看穿后的悸动。

“我……我以为你只是……只是觉得方便，或者……可怜我……”

“少自作多情了。”阳奈忽的笑一声，指尖戳了戳toko的额头，力道却不重，“拜托，我四寺阳奈的时间宝贵得很，没空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更不会因为可怜谁，就让她睡我的床，穿我挑的衣服，还……”她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下去，脸红着，“……还和她做那种事。”

toko愣愣地看着她，大脑缓慢地处理着这些话的含义。所以，那些她以为是施舍的亲近，那些她以为是肉体慰藉的夜晚，其实在阳奈那里，早就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可是……为什么……”toko喃喃道，她自卑的阴影依旧盘踞不散，“我这么糟糕……”

“因为你是我选的。”阳奈捧住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目光灼灼，“我说过了吧？我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我自己选的。包括幼儿园时拉住你的手，包括大学里重新找到你，包括现在——在这里，听你说这些蠢话。”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听着，toko。你那些过去，那些你觉得见不得光的东西，在我这里，构不成你推开我的理由。我觉得你好，你就是好的，不需要任何别的证明。明白吗？”

toko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混杂了难以置信的温暖和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的酸楚。她用力点头，像个终于得到保证的小孩。

“至于‘炮友’……”阳奈撇撇嘴，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以后再也不准用这个词。我们是恋人。从你第一次留在这里过夜开始，就是。只是某个笨蛋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恋人。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toko心底漾开层层涟漪。她从未允许自己如此清晰地幻想过这个可能性。

“嗯……”她终于发出一个微弱的单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恋人……”

“对。”阳奈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她重新将toko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所以，以后不准再胡思乱想，不准再觉得自己不配，更不准再想着什么‘死了也好’的蠢事。你的命现在有一半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丢下。”

霸道又专横，完全是阳奈的风格。可这些话听在toko耳中，却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为她冰冷灰暗的世界骤然注入了鲜明而稳固的色彩。

她把脸深深埋回阳奈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西柚味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对方。空调依旧低声轰鸣，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房间里不再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和心跳声。

漫长的黑夜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曙光。toko想，或许……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抓住这根绳索，向上爬一点看看。

为了这个紧紧抱着她，告诉她“你是我选的”的人，试着去正视，去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