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一開始是一片黑暗，然後他感覺到光亮並逐漸醒來，他聽見有人在說話，用著自己的聲音。

「你不是有一把火焰劍？燒得跟什麼似的，你放去哪了？」
「我給人了。」
「你什麼？」

他也感到驚訝，一個天使竟然把上帝賜予的火焰劍送給了人類，不管是誰都該驚呼出聲，但是他發現他不行，他無法說話、無法自由的移動手腳，像是被強迫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觀看著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第一人稱電影。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逐漸明白自己在哪裡，想起自己是什麼，因為身體現在的主人----克羅里，愈是想忘卻過去，他的意識和形體就愈發具體。

他想起了他在天堂的生活、和天使們討論宇宙的計畫、創造星星的美麗時刻、天堂大戰的時刻......後來問了很多問題，然後自己的記憶就到此為止了，簡而言之，他就是那個天使，擁有著他在天堂時的完整記憶，那些克羅里不要了的記憶。

從這個身體內部觀看他些不屬於他的記憶非常容易，就像這裡有個巨大圖書館一樣，只是有些克羅里不喜歡的回憶會被放在非常隱密的地方。所以他後來也知道了自己墮落的事，但從這時候開始那就已經不是他自己的經歷了，他無法感受當時墮落的痛苦，因為這些經歷已經屬於克羅里，他只能從表面的文字（或影像）知道這件事的經過。

在克羅里身體意識裡的日子不算有趣但也不算非常無聊，每天的生活就像在看24小時實時攝影機。有時候看到克羅里極具創意性的惡作劇會讓他讚嘆道：「真不愧是我！」；有時候克羅里在睡覺，沒什麼事可看他就也無聊地一起睡覺。他不是沒想過取回身體的控制權，但是克羅里的意志實在太強大了，這麼久以來絕口不提天使時期的事，甚至一丁點都不想回憶起，像是忘了一樣，因此克羅裡堅定的自我不可被動搖，即使睡著的時候也無法挪動他一根手指。

而在這漫長的時間裡，有一件他特別感興趣的事，那就是阿茲拉菲爾。

這個給別人火焰劍的天使非常有趣、突破常理，他被阿茲拉菲爾吸引了，他能感受到克羅里也有一樣的感覺。他總期待著克羅里再次跟阿茲拉菲爾見面，這樣一來他就可以透過克羅裡的眼睛去觀察這個可愛的天使。

後來，他想起當他在創造星雲的時候，他曾見過阿茲拉菲爾一面，他想起當時的阿茲拉菲爾是如何讚嘆他的作品、擔心他的安危，阿茲拉菲爾湛藍的瞳孔反映著星星們的身影，他很訝異為什麼一個小小的眼珠子可以容納整個浩瀚宇宙。不過這些事克羅里都不記得了，也許是忘記了，或是被移除了，但是他記得。

透過觀看克羅里的經歷，他愈來愈喜歡地球、喜歡人類、喜歡阿茲拉菲爾，他想和他說說話，但是他沒有辦法，他是被克羅里封印的記憶和自我，他沒有權力使用這個身體，而且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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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0BC

「但你不必這麼做！身為一個惡魔最棒的事就是你可以隨心所欲！」阿茲拉菲爾高舉雙手大喊。
「你聽起來很嫉妒。」克羅里一邊笑一邊說著。

他在克羅里的意識裡盤著腿看戲，看著阿茲拉菲爾慌張的神情，想著克羅里爲什麼不直接告訴阿茲拉菲爾他把約伯的羊變成了烏鴉。

「當然沒有，我會做上帝所欲之事。」
「像是殺掉無辜的孩子們好贏得跟撒旦的賭注嗎？」克羅里尖銳的反問讓阿茲拉菲爾一時語塞。
「我不認為...那是上帝想要的......」接著阿茲拉菲爾大步靠近克羅里說「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你想要的。」
「你又知道我想要什麼了。」
「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曾經是怎樣的天使。」

突然之間，所有情緒湧向克羅里意識中的他，阿茲拉菲爾知道他，阿茲拉菲爾還記得他，自從在克羅里的身體裡醒來，就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沒有人在乎天使時期的他，就連克羅里自己都不在乎，但是阿茲拉菲爾在乎，那句話像一隻溫暖的大手把被遺忘在時間洪流裡的他從中撈起。

「我在...我在這裡...」他說小聲的張口說著，但沒有人聽到。

剎那間，眼淚從他的眼匡流出，這是自他有意識以來第一次發生，包括他還是天使時的時候也沒有，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只能任由水珠滴落，久久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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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2年

克羅里在聖詹姆斯公園和阿茲拉菲爾要聖水不成，還被對方指出彼此的關係是「通敵」，克羅里愈想越氣，他們彼此合作了這麼久，互相幫助了好幾個世紀，他以為他們之間會是別的某種關係，不管是什麼，反正不該僅僅是用「通敵」一詞概括。

克羅里回到他的住處，口中不間斷地念著：「可惡...什麼通敵通什麼敵，我可不是只有你，我還有好多人可通呢天使！」接著克羅里從憤怒中脫離，取而代之的是感傷：「天使...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又...我又不是要自殺...我怎麼可能離開你......」此時一瓶酒已經見底。

一般來說，克羅里不會獨自攝取過量的酒精，一是因為一個人喝的話（沒有阿茲拉菲爾的話）會很無聊，二是因為要是沒有人（只有阿茲拉菲爾會）提醒他要醒酒的話，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很顯然的，伊甸之蛇在五瓶高濃度酒精下肚後直接睡得不醒人事，更糟糕的是他沒有設鬧鐘，天知道會睡多久。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的意識佔據了克羅里的身體，首先睜開了眼睛，然後伸了伸手指，接著他坐起身來

「身體...我能用身體了？但是...為什麼？是酒的緣故嗎？」

他雙腳觸地站，，感受著腳底和地板接觸的實感，然後發現身體一點都沒有變，就跟在天堂時的記憶一模一樣，他欣喜若狂，先是用舌頭舔舔上下兩排的牙齒，再抓抓自己的頭髮，從鏡面的反射中確認自己的造型，除了一身黑的裝扮之外他都很滿意，不是說他不喜歡一身黑，他也覺得克羅里的品味很酷，但他認為這是屬於克羅里的造型，他自己還是比較喜歡穿著天使時代那白白的長袍。

「對了！，阿茲拉菲爾！我可以去見阿茲拉菲爾！」就在他喜出望外地衝到玄關握住門把時，克羅里醒了。「呃，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對了！酒呃！」

往後的幾年，他偶爾能從克羅里的睡眠中取得幾分鐘的活動時間。

但在1967年的那晚，阿茲拉菲爾對克羅里說「你對我來說太快了。」的那晚，他取得了整整37分鐘的身體使用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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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阿茲拉菲爾回來了，嚴格上來說不能稱作回來，而是偷溜出來到地球休息一下，天堂的事務太過繁重，他不得不請穆里爾回天堂假扮成他幫他分攤一點工作量，只為了讓他回書店喝一杯茶，可憐的穆里爾。但這次回來地球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阿茲拉菲爾坐立難安地喝著茶，喝完後又起身在書店裡來回踱步，時不時望向書店門口，期盼著那個人會推門進入書店，像過往一樣。隨著一聲門鈴響起，書店的門被推開了，阿茲拉菲爾盼望的人出現了，一身黑色的裝束，往後梳著的紅髪依舊耀眼，不等對方說話，阿茲拉菲爾決定先開口

「我...我請穆里爾寄了邀請函...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想見面...我...我......」
「我很想見你，阿茲拉菲爾。」

兩人面向彼此，相隔了有幾公尺，站的位置和他們分別當天一樣，阿茲拉菲爾本來以為克羅里根本不會出現，沒想到他不僅出現了，還沒有責怪他，甚至投下一顆震撼彈。

「真...真的？」阿茲拉菲爾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所以開口確認。
「真的。」克羅里堅定地重複。

克羅里停頓了一會兒接著說，「我有收到你的邀請函，你說你想談談，我很想見你，所以我來了，說吧，你想告訴我什麼？」

阿茲拉菲爾沒想到自己竟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坦白，沒想到克羅里會願意聽自己解釋，所以他鼓起比面對世界末日時更大的勇氣開始說：「我明白你那天希望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很想，但是當時梅特塔隆就在外面，我深怕拒絕他會帶給你危險...但是我不能否認，他開出的條件我...我想要接受，抱歉...但是，因為我記得還是天使的你，你是那樣喜愛創造、那麼耀眼，我想改變天堂，改變那個腐敗的體制！這樣一來我就能打造一個讓你，不，讓我們能安心度過永恆的世界！不必再擔心天堂和地獄！只有我們！我...我愛你！」

阿茲拉菲爾感覺喉嚨在顫抖，控制不住的結巴讓他很想一頭撞死，但是他已經把他所想所願都全盤脱出，他的雙手在身體兩側無處安放，等待著對方的判決。

阿茲拉菲爾和克羅里相處了六千年，很多時候即使克羅里帶著墨鏡，也能把他的表情猜中個七八成，但這次阿茲拉菲爾卻非常不確定墨鏡之後的克羅里是什麼樣的眼神，總覺得並不像以前那樣容易預測，一股不安的預感向他襲來盤據在腳邊。

克羅里一動也不動，片刻之後，他緩慢地開口：「我也是...我真的很想見你。」他一邊轉身一邊故作輕鬆地接著説「而且我覺得你沒有做錯什麼，我後來想了想，覺得回天堂也沒什麼不好，對吧？還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了。」

阿茲拉菲爾不敢置信克羅里有這樣的轉變，覺得自己快哭了。

「那...那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天堂嗎？」
「嗯，樂意效勞，我的天使。」

這次，阿茲拉菲爾邁步踏向克羅里，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從銀河般的寬度變成無距離的接觸，阿茲拉菲爾主動將雙唇貼上克羅里的，雙方呼出來的氣息拂過彼此的雙頰，明明只是微小的熱氣，卻彷彿讓室溫升高的幾度。阿茲拉菲爾退了一步，將臉從對方的移開，給彼此一點呼吸的空間，「這是上次的...回禮...。」雖然阿茲拉菲爾嘴上這麼說，但字裡行間隱隱約約透露著一股不滿，表達著對上次被強吻的小小復仇。

克羅里尷尬地笑了笑。

要說他們之間現在還有什麼阻礙，那肯定是克羅里那副像是鑲在臉上的墨鏡了。自從阿茲拉菲爾的書店開幕以來，當只有兩人在書店時，克羅里基本上都會主動把他的墨鏡拿下來放在它的專屬坐騎----一隻俊馬的雕像上。阿茲拉菲爾知道克羅里能在書店裡卸下自己的偽裝，知道克羅里是如此信任他和這個環境，天使不該感到自滿，但阿茲拉菲爾的內心曾為此小小的感到驕傲了一下。阿茲拉菲爾也知道，墨鏡底下那雙黃澄澄的眼睛能傳遞伊甸之蛇豐富的情感，雖然當事蛇並不承認。

現在，至高的大天使想起了他們分別那天，他是如何看著克羅里的眼睛顯露出巨大的哀傷，又是如何看著克羅里將他的墨鏡戴上，隱藏自己的心碎、拒絕天使的視線。在這一個吻過後，阿茲拉菲爾向克羅里的墨鏡緩緩地伸出雙手，試圖找回彼此間的信任，就在他潔白的手指即將碰觸到那漆黑的鏡框時，克羅里抓住了阿茲拉菲爾的手腕說：「不。」

「抱...抱歉，我以為我們已經和好了，不，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你沒有理由接受，對...對不起。」阿茲拉菲爾退開一步慌亂地說著，並且感到非常羞愧，恨不得立刻找個洞鑽進去。

「阿茲拉菲爾，對不起。」

克羅里摘下了他的墨鏡，不，是阿茲拉菲爾以為的「克羅里」。

不安的感覺被應驗了，阿茲拉菲爾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對方的眼睛，不是熟悉的那雙誘惑了伊娃品嚐禁忌之果的伊甸之蛇的眼睛，也不是那雙充盈著美麗黃色、中間懸著細針般瞳孔的雙眼，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擁有清澈褐色瞳孔的純真眼眸。

「不不不...我的天！你的眼睛！發生了什麼事？天堂對你做了什麼？」阿茲拉菲爾焦急地抓住對方的手臂，他以為是天堂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對克羅里採取了激烈手段，好讓他恢復成天使？阿茲拉菲爾不知道，他現在腦中一片混亂。

「噓...噓...天使，冷靜，」對方反向地伸出手搭在肩膀上安撫著阿茲拉菲爾，「不是天堂做的，這是克羅里自己的選擇。」

聽到這句話的阿茲拉菲爾表情更加困惑，他在幾秒鐘之內試想了數十種可能，接著所有的血色從他的臉上瞬間抽離，他一邊後退，一邊顫抖著雙唇開口，害怕自己即將聽到的答案：「你不是克羅里，你是誰？」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我在克羅里的意識裡存在了六千年，有著地球誕生之前身為天使的所有記憶，我就是你當初遇見的天使，記得嗎？」阿茲拉菲爾不敢置信，那個創造美麗星雲的天使、阿茲拉菲爾渴望克羅里變成的那個天使。現在，「他」變成了克羅里。「不，不可能！這太荒謬了！我不明白！」阿茲拉菲爾慌亂的喊著。

「聽著，我透過了克羅里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變化、所有發生的事、還有我創造的星辰，然後還有你，阿茲拉菲爾，只有你看見我。」

「克羅里...克羅里在哪裡...」阿茲拉菲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只想要克羅里回來。

「沒事的，他在這裡睡著。」他指指自己的心臟，「但是...抱歉...他可能已經不想再醒來了，克羅里的心已經太碎了，比過往都是，我這次之所以能這麼長時間的使用這個身體都要感謝你，因為你們的...爭執...所以謝謝你天使，是你救了我。」他握起阿茲拉菲爾的手，拇指在對方的手背上揉著，試圖緩和焦慮的情緒。

「別...別叫我天使...」阿茲拉菲爾用了不小的力氣把手甩開，他感覺到自己的胃部翻騰，突然所有寬慰的感覺都不見了，他轉過身搖晃地想要逃離，左手摀著嘴抑制著想吐的感覺，另一手在空中揮舞著試圖找到一根柱子或者一個書架，但最後什麼也沒碰著就跌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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