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食用之爱空无一物的胃囊挤压空气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分泌过多的酸液开始侵蚀胃粘膜，强烈的绞痛感不禁让瘦弱的女孩跪倒，蜷缩着用尽全力抵御那阵痛楚。待痛苦减轻到勉强可以忍受，她一手双手捂住肚子佝偻起身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前行

食物……食物在哪里……

木制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会崩裂下坠，此时six眼中原本木色的地面呈现诡异的黑绿色调，就像以前的那座森林，恍惚间把台阶磕上膝盖的痛感扭曲成杂草锋利叶片的割裂伤
six好像抓住了出现在前方的谁的某一片褐色衣角，对方默认了自己的引路者身份，带着饥饿到快昏厥的女孩一步步向着正确道路行走

你又来了啊……

胃部绞痛感让那句友好问候原路返回，烂在咽喉里


仅有一盏不算明亮的灯照耀着这个小包厢，照在房间里唯一的活物nomes身上。小小的生物看到饥饿的女孩前来，向她高举手中的香肠，三角形的小脑袋晃晃，歪头示意six可以用这个填饱肚子

多么友好，多么可爱的朋友啊

可谁又想的到这样惹人爱的小家伙会是食腐生物呢？
six某次误打误撞闯进了nomes的用餐现场，被分食殆尽的正是不知何原因死去良久的nome。那些小家伙们并不关心外来者的打扰，吃光尸体后把牙齿与嘴巴好好收回帽子下，除了染上些许深色，小三角脑袋一如众人所见那般无害

six感知到手中的衣角消失，而她所需要的食物们就在眼前

应该怎么选择？

香肠是用和她一样的孩子们做的，是由心灵变质拥有诡异身躯的大人们制作的，是供给那些面容可憎的食客们的食粮
何况，在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下，six不会选择吃人肉，同类一样令人恶心

毫无防备的nomes发出跟老鼠类似的惨叫，它尝起来跟人肉不太一样，这些更使得six那一点微弱的负罪感消失殆尽
女孩用她尖锐的牙齿撕咬nomes粗糙的皮肉，把血和内脏的混合物一同吞噬进填补了空荡荡的胃囊，好叫胃酸不再伤害自己

它跟他是不一样的

进食期间，six品鉴着食物之间带给她口感与满足感上的不同，总结出了一点点没有太大用处的经验

即便不用抬头看，six也知道mono一定站在高台上看着她，或许还戴着他新找回来的礼帽
就跟过去一样

女孩吃相毫无雅观可言，脸庞也不免粘上食物的碎屑，但此刻没有想要擦去它们的心思
进食完毕的女孩丢下血液未凝固的nomes，低头盯着被开膛破肚，流了一地内脏和血的尸体发呆————她没有选择完吃掉这份食物————它还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

一如既往穿着褐色外套的男孩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向six，托住她的下巴，用风衣袖子细心为她擦去脸上污渍
six不介意mono已经超过了朋友相处的安全距离，信赖地对他展现致命的脖颈位置，微眯起眼睛接受服务
对视上那双隐藏在墨色礼帽阴影下的深蓝色眼眸

“你是不一样的”

她这样说道

mono没有回答，牵上她的手继续赶路，却在穿过一道门扉后消失不见
明黄色雨衣袖口处的新鲜血液过不了多久就会在逃亡过程中干涸，同化成与衣服上其他的深色痕迹一样的东西

mono总会回来的

略微休息一下，女孩必须离开，谁也说不准这里下一刻是否有食客前来


six没有完整吃下过任何一份食物，她甚至没有哪一次进食是完整让自己吃饱过的
剩有四个分之一的面包在某个角落腐烂，陈旧的腐肉当作下一份引诱的食饵，掏空内脏的老鼠便宜了周围的同类，可怜的nomes想必也会被其他nomes带走吧

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它们都不够重要到值得自己完整吃掉

因为无论吃下什么，six再也无法体会到同当初吃掉她最好的朋友时那股灵魂共鸣的颤栗快感，那种令人上瘾的满足感




six曾经有一个朋友，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害羞内向却相当执着的男孩，他勇敢地拯救了困在猎人小屋的女孩，他们手牵手奔走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
森林，海，学校，医院，城市
最后是那座高塔，操纵着信号塔的thinman

面前的八音盒牵扯出困在小屋的无助与对音乐的依赖，固守着稳定剂不愿离开
mono打破了死局
被信号扭曲了的six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哭喊着攻击她的朋友
最后的最后
mono成功了，带着恢复原样的six逃向出口，仅有的桥梁突然崩裂，先一步跳到对岸，转身伸手呼喊着朋友，一如往常抓紧mono的手臂用尽力气将他拉上台阶
不知道是跑脱力还是别的什么，男孩居然在危险关头呆坐在边缘，不论怎么呼唤他都仿佛听不见
桥梁裂纹逐渐逼近，再多待几秒mono就会掉进漆黑无光的深渊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six强拽着mono衣领拖他出去，出口就在眼前！

穿过光门的瞬间，无数哭喊哀求的声音在six耳边炸开，有什么存在试图从她的身体里硬生生剥离出去某样事物，但又最终只拿走了一小部分，沉默看着两个小孩子逃离信号塔

他们被电视机传到了一个有着海报与地毯的小房间，下意识观察四周后女孩重重松了一口气
mono背对six跪坐在电视机营造的阴影处一动不动，看起来很不对劲
six刚想询问是否有哪里受伤，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比强烈的饥饿，引发胃部严重绞痛的饥饿
食物，需要食物……
她捂着肚子几乎站不起来

摘掉纸袋的男孩现在才站起走出阴影，月光下他的脸上布满泪水，一边走向six一边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
“我很抱歉”
“我撑不下去了”
“我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mono半蹲下身，双手捧住女孩的脸颊强迫她看着自己
six骤然对视上那双浸透痛苦与眼泪的深蓝色眼瞳，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说

“把我带走吧……”

“不要让我孤单一个人，在这里……”

“求你，吃掉我……”


吃掉他吃掉他
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吃掉

她是被蛊惑的，而蛊惑人的那个正引导她做出捕食者的动作
six突然有了力气猛然压倒男孩，双腿分开坐在他的小腹位置，缓慢压低上身，张着嘴向mono对她袒露的脖颈而去
特别的情绪随着mono落在她额头的一个单纯轻柔的吻，塞进漏风的心脏之中，鼓动的拳头大小肌肉第一次跳动出不寻常的频率
女孩埋在男孩的脖颈处，低声问道

“那是什么？”

她听见他在笑

“你终有一天会亲口告诉我的”

mono一手环抱俯在身上的女孩，一手按住six的头凑近他，让她冰冷的嘴唇贴上自己脖颈


……


她在房间里待了3天

mono是不一样的
他是特别的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不一样在哪里？

语言匮乏的女孩找不到词汇与语句来形容

不能把他丢下
要吃掉，要完完整整吃下
连骨带肉，星点碎片都不可以留下
six尽量将她的朋友一点不剩地吃干净
那句话或许是誓言，或许是咒语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食量能有这么大，3天就能把跟她差不多大小的人类吃光，连渗入地板的血液也不浪费
她同样从未想过进食朋友会是一件让她愉悦的事情
每吃一口，顺食道滑进消化器官的骨与肉似乎在不知名原因催化下带来了不应该让此时的six体会到的快乐
他们的灵魂在共鸣，在震颤，好像真的融为一体
令人上瘾的快乐流窜在身体里，心中不断诞生空洞又被愉悦不断填上，身下的地毯不知不觉间蜿蜒出两条性质不一样的河流



mono的衣服有被妥帖叠好，放置在他们出来的电视机之上
没有必要带走衣服
six唯一的朋友已经与她融为一体，她会带他走，他们还会冒险下去
一个人冒险太孤单了
有你在的话……

整理好一切的six戴上雨衣兜帽，哼着他们知晓的那首歌，赤脚走出这座终年落泪的城市


……

镜子碎裂了
倒在地上的不仅是six，还有红色和服的女士
她大口喘着气，盘好的发型散乱，暴露出了不见天日而白皙的脖颈
看到lady脖颈的瞬间，饥饿席卷而来
她想起了mono
男孩悄无声息出现在女士后方，垂下头看着倒地不起的大人
女孩读懂他动作中的含义

six慢慢靠近显眼的白色，lady没有一点反抗的动作，直到six捕获她的食物

就跟mono一样
不拒绝，不反抗，沉默鼓励她再深一步掠夺

这是six第二次吃到人类
lady的肉质比她遇到过的要好，血液里夹杂不明絮状沉淀物
six还是品味不到她怀念的愉悦
黑色的力量失去了原先的主人，无头苍蝇般乱窜了一会后凭借血液媒介构建的联系，定下它们新的继承人

six得到了lady的能力，现在贪鄂号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她的步伐
她第一次主动牵上mono的手，紧紧拉住，带着他前往出口
疯狂的食客们蜂拥而至，因着力量死在两人不远处，上一批食客的例子里堆叠了下一批例子，即便知道危险也停止不下渴求的欲望

他们双手紧握，一起穿过危险
就跟过去一样

一步一步
光明的出口就在前方
光线比几天前six见到的还要刺眼，明晃晃的光中台阶都变得模糊不清
six踏上台阶，手掌的落空使得她望向身后

mono还站在台阶下，不愿前进
异常灿烂的光明照耀在他的身体上，six第一次清楚看到mono的面容，也是她第一次认真端详她的朋友

女孩站在台阶上，男孩站在台阶下
mono忽然上前一步，正好整个人掩藏在six身体构建出的黑暗里

他们相顾无言


six率先跳下台阶，她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光明，拉上mono转身走回黑暗

那并不是什么坏事



贪鄂号上有着许许多多的书籍，拥有新主人资格的six被上一任lady的管事推进书房，安排起了必须的教育工作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six要求准备两个人的位置，但管家的意义就是服从主人的指令，他没有提出疑问

看书看烦躁的six一头扎进留有淡淡墨香的书本，偶尔抬起头偷偷看一眼趴在地上认真阅读的mono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答你呢？”

……

无数个日日夜夜过去，six确信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比曾经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久
她开始成长，长成和lady，thinman一样的大人，换上了同雨衣颜色相近的和服
mono跟她不一样，他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成长迹象
他永远跟过去一样

six对着完整的镜子细心梳理长发，她的朋友安安静静地注视着
她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问题
阅读过多年书籍，学习了知识后的six，终于可以说出那份答案

“我爱你”

坐在梳妆台边缘的mono只是笑笑
没有回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