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刘东成曾经不止一次这么对奈丹问道。被丰田出光从各个角落挖来的炼狱选手不少，但即便是表演赛性质，一来就有资格和A级斗士同台——还从他手下拿到一胜的家伙可就没那么多见了。
奈丹的战斗风格和他本人一样氛围厚重，而且和半道出家完全靠天分吃饭的野路子或像刘东成自己那样、通学几门流派的技术后再自行取优舍劣的类型不同，专注于同一流派的战斗者总是更容易流露出根底，哪怕只是对格斗技有入门的了解也能够看出这位鄂尔多斯之鹰绝对师承能人。但无论刘东成把相同的问题用几种不同的语气、挑多少相异的情景、又或是多么挖空心思地旁敲侧击，也没能从奈丹嘴里挖出多少他的过去。
不，从另一方面来讲他已经所知甚详了。他知道内蒙古半人高的草原，高原地区的猛烈紫外线造就的湛蓝的天，游牧民族要以何为生，少年放牧过的成群牲畜，天上地下都等同洁白柔软的云朵和羊毛。但他知道所有这些事情，却依旧不了解奈丹究竟为什么成为现在的他，他又从哪里学到一身扎实的技艺。所有这些似乎与某个主题有所关联的内容都被奈丹从他们所有的交流中淡化、略去，哪怕只言片语也从来没有透露过分毫。甚至刘东成一度发怒，直言恋人之间不应该有这种隔阂，再退让到只希望奈丹告诉他他为之保密到如此地步的原因，这样的未知也仍然没有消减分毫。奈丹蒙赫巴特接纳他，但又不留情面地把自己的一部分如数保留，刘东成尽可能站到了距离他的鹰最近的地方，他隐约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却再也没法前进分毫。
奈丹手臂上平日不会显露出来的纹身也许是他露出的唯一突破口，在一些极其私人的场合他得以观察到它，但对其有且仅有一次询问。
“刘，别问了。”他所得到的全部答复不过是一个眼神和四个字，刘东成为此摔了门，回来之后再也没探究过奈丹蒙赫巴特其人究竟还藏起了多少秘密。
他们仍旧是恋人，就像奈丹从没主动问过他一样，刘东成学会了缄默，忽视，既往不咎。

事到如今，他终于感到自己要触碰到奈丹的另一个部分，却从未有过如此抵触心理。炼狱的转播无法完全录下台上斗士的声音，备战室又离擂台太远，他感受得到事情走向正在往无可挽回的地方一路发展，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以哪怕挽回微不足道的一点。
当时间继续前推，对奈丹杀人犯规败北的担心终于变成对他本身安全性的恐慌。那之后刘东成不止一次地回想，如果没有罗伦的劝阻，没有“这是奈丹的战斗”，如果他当真在那场荒唐的战斗途中冲上去，事情又会如何发展。
但回想始终只能是回想，假设亦不会成真，刘东成终于记起擂台上奈丹回望他的一眼是何等熟悉、与他问起虫纹样时的情境何等类似时，随之而来的是几乎把他淹没的往事，是奈丹的呼吸，眉眼间的萦绕情絮，这样一个人存在过的重量本身。
随后以上所有似乎随时要像从奈丹身体里淌出来的血一样，在他指间落下，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回响，接着所有热度都被空气带走，变成一团冰凉余烬。
记忆终于变成一座牢笼，而牢笼之外苍穹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