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藉口01
　　「明天我一定要找藉口逃走……不逃走，我不叫木葉秋紀……」
　　昨天夏季跨校合宿訓練正式開始，今年木葉升上二年級後被加入正選球員的名單。
　　小見和猿杙在今天的訓練結束後，收拾完就跑了，而他不過是和雀田多說幾句就被木兔逮住，再加上一年級的赤葦和音駒的黑尾，四人一起留下來進行自主訓練。
　　不過，為什麼後來鷲尾也在？
　　他不懂。
　　明明鷲尾早就跟著人群離開體育館，可是他們剛練沒幾球，就看對方繞回來，說是忘了拿東西。理所當然，鷲尾被木兔一起拉著加入練習陣容，直到現在渾身疲累地一起坐在空蕩的食堂裡吃遲來的晚餐。
　　木葉連咀嚼嘴裡的食物都覺得力氣用盡，要是這些食物能變成液體、用吸的就好了。
　　「雖然這樣說，但木葉還是會乖乖到場吧。」
　　「唔！」鷲尾寡言卻一針見血的性格，也讓木葉又愛又恨，「反正我絕對不要跟木兔一起加練！」
　　木兔、赤葦和黑尾早早吃完就走了，而鷲尾吃的速度極慢，木葉看他明明手裡的筷子都沒停下來過，卻跟自己差不多時間才把盤裡的食物清光。
　　收拾碗盤後，他們一起回到合宿休息用的空間，裡頭正舉行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恐怖故事大會。木葉真的拿這種東西沒輒，卻也只能配合著坐下來聽，幸好在半輪後教練們來催促隊員快點就寢，他的苦難才終於結束。
　　其他人的床墊都舖得差不多，就剩晚到的自己和鷲尾還沒舖床。鷲尾主動說他睡在門邊，這讓木葉鬆口氣，只因為小見方才就和猿杙一搭一唱講了一個從門的縫隙鑽進來的恐怖故事。
　　就寢之後木葉腦裡還繞著那一個個恐怖的東西，睡姿僵直。聽著木兔和小見的打呼聲，移動視線瞥見隔壁的鷲尾，他緊盯著那攔網的手臂、寬大的手掌──握住的話我能睡著嗎？
　　「可以握你的手嗎？」
　　木葉還以為自己聽錯，但確實是鷲尾以氣音在問他。是因為鷲尾也害怕嗎？看不出來啊？好像、有點可愛。
　　木葉愣了愣，急忙抓住這個機會把自己的手放進對方手裡，鷲尾的手掌有些汗、手心的溫度在吹著冷氣的房間裡幾乎要燙傷自己。
　　可是他不討厭。
　　拇指就這樣貼在鷲尾的脈搏，皮膚下方血液流過的節奏，逐漸變得跟自己的心跳速度重疊。房間裡的如雷鼾聲，也比不過他們緊握在一起的手。
　　木葉翻身側睡，能正好看見鷲尾的側臉。
　　在闔上眼的瞬間，突然地，木葉希望明天早上起床睜眼後第一個看見的還是鷲尾。



02
　　「早安啊！木！葉！起床囉！」
　　木葉皺著眉頭，推開木兔那張幾乎要貼到自己鼻上的臉，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來，然後邊看著睡眠充足、起床精神極好的木兔一個個喚醒梟谷的隊員邊前去梳洗。
　　擦了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木葉才想起來睡前的那個期待沒有實現。
　　雖然沒有實現，但那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吧？
　　拍擊臉頰、收拾心情，木葉將自己投入今天的訓練行程。上午的比賽是梟谷輸了，連帶的就是體能處罰。木葉在結束哨音吹響的瞬間趴在球場上，汗水止不住地滴落在木質球場上。他斜視那雙駐留在自己旁邊的球鞋，啊，這個牌子的話，是鷲尾。
　　為什麼會記得這種事呢？
　　木葉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用手撐著從地板爬起來回到球場。
　　長哨音的響起，代表今天的訓練結束。不過木葉在打算跨出體育館的那瞬間就被木兔和黑尾抓住，今晚留下來跟木兔一起進行自主訓練的，還是同樣的成員。
　　鷲尾銳利的眼瞥過來，「木葉你昨天、」
　　「不要說出來，拜託。」他記得自己昨天說了什麼，謝謝。
　　鷲尾配合地嘴巴緊閉。
　　「那你呢？幹嘛留下來？」木葉放下水瓶，問擦汗的鷲尾：「今天又有東西忘記拿？」
　　「……嗯。」
　　那個停頓是怎麼回事？木葉沒能多想，便被雀田喊去。
　　木兔說想看自己扣球的姿勢，球隊經理雀田在吃過飯後就來協助從旁錄影，另外讓木葉和鷲尾來雙人攔網。木葉沒有拒絕，畢竟就輪位來說，他和鷲尾確實要時常配合。
　　「準！備！」攔網準備的時候都是由木葉出聲，鷲尾總是會跟上。
　　自己今天起跳幾次了，木葉已經數不出來。
　　木兔的球剛硬，直接打在木葉手上，若自己落地沒穩住，雙人攔網的時候會造成鷲尾的負擔。原先不太情願的自主練習，木葉在腦袋裡已經能一一列出自己待克服的項目了。
　　「不行！救救我！鷲尾！」
　　在教練來將他們趕離體育館時，黑尾等人急忙收拾，而木葉用盡體力只能攤在球場上，絲毫沒有爬起來的打算。黑尾和木兔開玩笑地來戳弄木葉幾處痠痛的肌肉後，嘻嘻哈哈地前往食堂，只留下木葉和鷲尾關燈。
　　「要起來了嗎？木葉？」
　　「再一下。」
　　這個問答重複了幾次後，木葉才肯握住鷲尾伸給他施力的手站起來。
　　「明天我真的要逃跑，不要阻止我。」
　　在體育館燈光熄滅的瞬間，木葉聽到鷲尾笑出來的聲音。



03
　　今天從清晨開始氣溫就偏高，木葉受不了夏天，只能拼命灌水。幸好今天的比賽目前都贏下來了，否則在這個溫度下懲罰，他真的會撐不住。
　　「吃西瓜了！大家快點來拿喔！」
　　森然的球隊經理有精神的喊聲從體育館外傳來。
　　木葉坐在階梯上，接過雀田給他的西瓜，張嘴在最尖的紅肉處咬下，甜味和涼意瞬間漫開來。聽著其他梟谷隊友們的吵鬧，木葉找到了那個總是安靜的人──鷲尾正大口大口地啃著西瓜。
　　欸？一口、兩口、三口？欸？吃完了？太快了吧？
　　鷲尾吃得爽快，大口吃進去後，鼓起左臉頰咀嚼，隔著一段距離都能感受到西瓜充分的汁水感。
　　「木葉你在看什麼？」少了平時木葉的吐槽，小見困惑地看向朋友。
　　被喊這麼一聲，木葉才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跟鷲尾嘴角邊的西瓜籽一樣黏在對方身上。
　　「欸？沒有啦！哈哈哈！」
　　尷尬地移開視線，小見大笑調侃是不是在看別人的球隊經理。木葉連忙笑了幾聲敷衍，讓自己在隊友面前一如往常。但他還是沒忍住，找了個空覷向鷲尾。
　　手裡只剩下西瓜皮，但西瓜籽還在嘴邊。
　　「……好可愛。」
　　「哈？」猿杙像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木葉你要不要從實招來？你是想追人家的經理吧？」
　　驚覺自己脫口而出，木葉脹紅了臉，隨便指向音駒的海，說自己是指對方身上穿的佛陀T恤。
　　「那個、算是可愛嗎？」白福戳向自己的臉頰，偏頭表示不解。
　　「不可愛嗎？」
　　雀田拍了拍木葉的肩，「我就說梟谷的球員都是怪人嘛，這沒什麼。」
　　而此時木葉覺得「好可愛」的那個人走過來點頭附和雀田的意見，木葉終於忍不住從階梯上站起來，伸手拿掉了鷲尾嘴角的那顆西瓜籽。
　　鷲尾盯著他許久，才說：「謝謝。」
　　在這聲道謝結束後，他們立刻接著下一個階段的訓練，直到晚餐時間才結束。
　　「木葉同學！不可以跑走喔！」
　　「木葉！來練習！」
　　黑尾和木兔左右搭上木葉的肩，在其他人解散去食堂用餐時直接纏了上來。
　　木葉認命地轉身回球場時，卻感覺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他回頭一看，是木兔和黑尾被鷲尾制止。鷲尾嚴肅地看著他們，認真地道：「今天我找木葉有事，所以不能陪你們練習了。」
　　「欸？什麼事？」
　　「非常重要的事。」鷲尾的手直接握住木葉的手腕。
　　木兔還不想讓他們離開，「那你們講完來陪我練習啦！」
　　「沒辦法，因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要講很久。」
　　木兔和鷲尾對視了一陣子，「唔，好吧，那就沒辦法了。」
　　木葉任由鷲尾帶他離開體育館，不過奇怪的是他們也不是要往食堂去。
　　「鷲、鷲尾！」木葉用空著的手拍打鷲尾，對方才終於停下來，「到底怎麼回事？」
　　鷲尾的身高形成一種魄力，他的影子籠罩住木葉許久。
　　「呃……你說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我說，是什麼？」
　　欸？我做錯什麼了？該不會，是告白？雖然沒想過是男性，但鷲尾的話好像也不是那麼難接受？木葉的腦袋裡一片混亂，對方嚴肅的態度，讓他想像出各種情境。
　　鷲尾往前跨了一步，「木葉……」
　　「是？」木葉忍不住吞了吞唾液，等待鷲尾的下一句話。
　　「之前你說不想加練，所以我今天找了藉口帶你離開。」
　　木葉聽到鷲尾的回答，瞬間湧上強烈的失望。抬眼見到鷲尾擔憂的神情，他還是強迫自己揚起嘴角。
　　「你還好嗎？」
　　「沒事，沒關係。」木葉拍了拍鷲尾，「你說得對，我就是嘴上這麼說但還是會乖乖去的人。」
　　「木葉？」
　　「不用找藉口也沒關係。謝謝你，鷲尾。」
　　木葉笑出來，但他自己都不清楚是在笑誰了，最後回頭走向還亮著燈的體育館。



04
　　昨天木葉和鷲尾返回體育館加入練習，讓木兔的精神更加旺盛。
　　而今晚的木葉沒有任何藉口，態度直接地拒絕木兔和黑尾的邀請，吃過飯後拿著雀田借給他的練習錄影，坐在空著的位置上重播、邊作筆記。
　　木葉戴著耳機，數次聽見影片裡鮮明地傳來鷲尾喊他的聲音。
　　按下暫停鍵，看向自己整理好的筆記分析，沮喪地發現揪出應加強的問題後，不管怎麼重新看影片，目光都是落在鷲尾身上，已經不能專注在排球了。
　　「哈……」在意成這個樣子，應該沒辦法說是「隊友」或「朋友」了吧？
　　木葉試圖回憶起在這之前和鷲尾的互動。鷲尾一直都是沉默、可靠的形象，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還會附帶上「可怕」的標籤，不過對木葉來說那是不存在的。
　　他向來是找藉口第一名。赤葦被木兔纏住的時候，自己也信誓旦旦地表示能幫他想出好理由脫身。不傷人又能有利於自己的謊言，作為家中總是負責調和氣氛的孩子，木葉已經很熟悉。
　　「不用找藉口也沒關係。」這句話是說給鷲尾？還是說給自己聽？
　　對於這份模糊的情感，他找不出任何可以欺騙自己的藉口。
　　如果非要說理由的話，是鷲尾辰生過於可愛，而不是自己的問題。
　　或許有人不同意，不過鷲尾的可愛之處，木葉有信心可以說出很多。又或許，他可能說不出那麼多，因為只要有木葉秋紀知道就好。
　　「木葉？」木葉看見鷲尾走進食堂，這時間其他人應該都在別的地方才對。鷲尾試圖解釋道：「我、我忘記把東西帶走。」
　　「忘記什麼？」
　　鷲尾困擾地看了周圍什麼都沒有的桌面，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沒忘記東西，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嗯。」
　　「什麼事嗎？」
　　鷲尾在木葉的對面坐下，「我很抱歉，昨天做了那樣的事，我不該擅自幫你決定那些無聊的藉口。」
　　木葉皺眉，盯著眼前視線開始心虛的隊友。
　　鷲尾嘆了口氣，「我、不是很會說謊……所以……」
　　看著對方的模樣，木葉對這幾日合宿鷲尾的反常行為突然明白過來。
　　「你搭車的時候也不會暈車，你沒有忘記任何東西，你也不是有多的東西可以分我，你吃東西其實沒有那麼慢，你也不怕鬼……對嗎？」
　　看著木葉的雙眼，鷲尾點頭。
　　鷲尾的誠實讓木葉煩躁地抓亂頭髮，「那到底、是什麼事情要讓鷲尾你找一堆藉口？」
　　這句話一結束，食堂陷入沉默，只有外頭專屬夏季的惱人蟲鳴。
　　鷲尾失去了一切的掩護，木葉從對方逐漸加重的呼吸聲，察覺那突然的屏息，似乎是下了決心。
　　「是喜歡木葉的這件事。」



05
　　總算結束今年夏季跨校合宿，雖然疲累，但確實收穫豐富。
　　木葉將行李放上巴士後，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試圖搧去衣服上的烤肉味。坐在前一排的小見似乎體力還沒用盡，跪上座椅，拉著隔壁座的猿杙還想繼續跟自己聊天。
　　「木葉。」
　　「嗯？」
　　木葉睜開眼皮回應小見，同時看見剛上車尋找位置的鷲尾。木葉向他指了指自己隔壁的空位，鷲尾便逕直朝他過來。
　　「你脖子上那個是什麼？」小見好奇地想伸手去戳。
　　木葉伸手抓了抓，讓痕跡變得更加明顯了。
　　「蟲咬的。你們誰有藥膏嗎？」
　　沒等小見和猿杙回答，鷲尾從背包裡拿出小盒子，轉開後幫木葉塗抹在那個紅痕上。
　　兩個人視線交集一瞬，抿起了嘴、努力不讓那份秘密的喜悅顯露出來。
　　唉，就說不用再找藉口了。
　　在巴士發動時，木葉悄悄地伸出食指勾住鷲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