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位置有人嗎　　「這個位置有人嗎？」
　　高一的鷲尾手裡端著食物，不確定地看著把他邀進人群裡的木葉。木葉塞給他飲料，笑著說當然沒有要他快點坐下，並和他介紹其他同年級的隊友――鷲尾認得其中幾個，是排球出名的國中出身。
　　「木葉想好要打哪個位置了嗎？」
　　「還沒想好。我國中都打過，每個位置都很有吸引力欸！」
　　咀嚼著食物聽他們聊天，但鷲尾卻忍不住將目光停在木葉身上。閃閃發亮、恰到好處地，協調著包含自己在內性格迥異的四個人，真不是容易的事。嗯，很適合成為舉球員吧？
　　察覺自己竟然擅自想像木葉的決定，鷲尾默默在心裡向他道歉。
　　集訓結束時，鷲尾協助經理將剩下的公用行李搬完後，踩上巴士的階梯，看見幾乎所有人都坐下，空位沒剩下幾個。不過他卻迅速鎖定住目標，找到了木葉和旁邊的空位。
　　順著對方看向巴士窗外的視線，鷲尾察覺木葉正靠著玻璃在看別校的經理。而少女的視線恰好向上，似乎在瞬間兩人眼神交會，他銳利地捕捉到這拍，出聲問：「這裡有人坐嗎？」
　　背對著他的木葉像是被什麼逮著，激烈地抖了一下。
　　「啊，鷲尾。沒有其他人，你坐吧。」說完立刻再向窗外看去，原先的身影已經不在那裡。木葉有些失望地倒回椅背，鷲尾主動和他搭了幾句話，才看木葉又恢復原本的模樣。
　　那之後他們成為朋友。在公布正選球員的時候，鷲尾和木兔拿下一年級新生的正選名額，他隱約聽見木葉的低喃：「啊、被坐走了。」
　　視線相接時，他看見那張嘴唇朝自己動了動――恭喜啊，鷲尾。
　　鷲尾只記得那句話，還有那停駐在「尾」這個發音的薄唇。
　　那年的春高結束後，升上二年級的木葉成為正選，卻在主攻和舉球的位置上時常被調動，直到新生的赤葦成功地引導木兔這個狀況才停止。第一輪練習賽結束，鷲尾在一旁凝視木葉與小見等人嬉鬧，然後像是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朝場邊走來，嘴裡問：「我坐這裡可以吧？」
　　但沒等鷲尾回答就坐下了。
　　木葉拿起水壺猛地灌了好幾口，望向準備進行第二輪練習賽的球場和被趕下去休息的木兔，道：「我啊，想成為第一個選擇。」
　　「什麼？」鷲尾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接發球、接攻擊球、發球……什麼都好，至少有一項提到的時候，會先想到我。」木葉盯著球場，細長的眸總讓他看起來笑得輕易。
　　在滿場扣球和哨音的體育館內，鷲尾沉默好一陣子才回道：「我會，在兩人攔網的時候，會第一個想到你。」
　　對於這個笨拙地回答，木葉噗哧一笑，沒有回話。
　　順利上了三年級，他們都感受到屬於自己的時代真正來臨。
　　和第一次加入的烏野進行合宿的尾聲，讓鷲尾有些焦躁，而那來自木葉對女孩們未曾停歇的興趣，直到他們搭上巴士準備要離開，木葉在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從一年級那次之後，不論是合宿或比賽，只要坐上巴士，木葉都是跟鷲尾坐在一塊，住宿房間也總是和他、小見、猿杙四人一起。已經不用詢問，自然而然地就佔據了彼此的那個位置。
　　「啊、累了。」木葉放下手機，邊說邊直接將頭顱靠上鷲尾。
　　那壓在肩膀上的重量，穿透皮肉一路滲到心臟。
　　他知道，自己喜歡上木葉了。
　　這件事毫不意外，不是突然發生的。鷲尾一路不敢動作，只是偶爾垂下視線，以餘光看向木葉的眼睫毛，還有那頭淡色的軟髮。
　　鷲尾閉上眼、什麼也沒說，直到畢業。
　　他一直記得木葉說的話，「成為第一個選擇」。鷲尾順利進入豪門大學，接著被延攬入球團、踏上職業選手的道路異常艱辛，擠進窄門之後，才發現還有一道更窄的縫隙。但他總想起木葉，然後繼續前進。
　　斷斷續續從其他見面的梟谷隊友嘴裡聽說木葉的近況，直到某次EJP的比賽他才看到話題本人出現在面前。
　　「跑來我們主場看比賽，辛苦了。」這裡的冬天比東京冷多了。
　　對方的臉頰紅得很可愛，咧開笑道：「請幫我簽名，鷲尾選手。」
　　「明明不是我的粉絲。」嘴裡這樣說著，鷲尾仍是幫木葉簽名。
　　木葉反問：「你怎麼知道不是？」
　　從那次之後，木葉和他恢復過往高中時期的頻繁聯繫。起床和睡前的問候、假日公司球隊練球的情況，職場的抱怨也不少，可以一路從上司講到廠商，不過鷲尾知道對方圓滑的手腕總是讓他能把那些煩躁的毛線團順利拆解開。
　　只是，鷲尾仍在意木葉現在的感情狀況。
　　他沒問出口，也不該問出口。
　　他應該是個體貼的友人，而不是八卦的親戚。兩人偶爾私下會在東京以外的地方見面，習慣性地確認木葉的出差行程，將它與自己的訓練和遠征表貼在一起，找出難得的交集。
　　「今天球隊休假嗎？」木葉傳了訊息過來。
　　鷲尾難得打算懶散地在家裡度過，否則休假日時隊長偶爾會約他們一起加入家庭露營，「對，今天休假，我在這邊的住處。」
　　「過去找你的話，可以嗎？」
　　鷲尾答應了。他想，木葉可能發生了什麼事。而他，是作為可以訴苦朋友的第一選擇。
　　木葉是搭新幹線來的，亂糟糟的頭髮還有被汗水黏著的髮絲，看起來決定得相當臨時，他或許要做好心理準備。先將木葉帶回自己的住處，鷲尾剛要問他喝點什麼好的時候，瞥見木葉不斷地揉捏手指。他記得，那是木葉不安時的習慣動作。
　　「鷲尾。」
　　「嗯？」
　　「你單身嗎？」
　　「你來我家幾次了。」察覺木葉不滿意這個回答，鷲尾道：「是。」
　　木葉鬆了一口氣，「太好了。」
　　鷲尾失笑，「這是什麼需要急著跑來問的事嗎？」
　　「如果我和鷲尾提出交往的話，就很重要了吧。」
　　鷲尾的時間因這句話瞬間被偷走數秒，只問出：「為什麼？」
　　「因為我用了好幾年確認鷲尾對我真的很重要？」木葉抓了抓原先就蓬亂的頭髮，「今天早上醒來，我自己做了早餐，超好吃！真不愧是木葉秋紀！然後、然後……我突然想，要是你在就好了。」
　　要是你在就好了。想把好的事物，分享給那個人的心情。
　　是的，鷲尾當然也數次這麼想過。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確認這種事。」
　　木葉的聲音極小，「在你和其他女孩子談話的時候。」
　　「什麼？」
　　「你跟球隊經理，高中、大學的時候……還有現在的粉絲。」木葉放棄似地原地在木質地板上坐下，「反正我覺得她們都比我更適合你啊！有夠不爽！明明是我先發現鷲尾的不是嗎？」
　　發現的意思是什麼？鷲尾眉頭加深，「你是說高一的時候？」
　　似乎終於感受到自己今日的莽撞與荒謬。木葉的耳根發紅，撐著地板爬起來，抓著大衣，扯開嗓子道：「反正、反正我說完了！就是這樣！我先走了，還要回東京、」
　　鷲尾聽到大門被關上的聲音，才想到要追出去。從五樓看出去，鷲尾見木葉只是轉進他公寓樓下的咖啡廳，似乎是要平復心緒。木葉的告白來得出乎意料，鷲尾的答案早已決定好。只是他從未想過，兩個人的距離如此之近。服務生端上咖啡，鷲尾同樣點了一杯。
　　「這個位置有人嗎？」
　　木葉沒放下手裡的咖啡杯，空著的手拍了拍那個空位。鷲尾沒反應過來，直到木葉細長的眼眸看去，他才坐下――坐在木葉留給他的那個空位。
　　「謝謝。」
　　木葉的手還是空著的。
　　鷲尾伸出手，握住那等待已久的，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