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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无殊

    相濡以沫,不如相杀于江湖。
    一个简中流浪吉普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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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无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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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双设定,现代背景,一发完结。
    一个有关猫咪、以及一见钟情的故事。

    #夏侯覇
    xiahouHa
    #姜維
    #覇姜

    [三国][霸姜]猫咪.

    .
    持续了四个小时的会议最终依旧以谈崩告终,双方的立场都十分坚定,用各种数据、报表、市场调查当做武器你来我往,会议室中充斥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就差真刀实枪地干上一场了。
    ——如果暴力真的能解决问题,姜维绝对能拎着黄皓的领子,把他拖到公司十二楼的露台边上逼他签下离职协议。
    奈何这无济于事。且不说董事会一定会保黄皓,就算姜维真的这么干了,诸葛瞻想必也会借题发挥,以失心疯为由把他撵出公司。
    再吵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与其一退再退,倒不如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于是姜维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的盖子,面无表情地起身,没有与任何人道别,转身便往外走。
    “姜维,听说你的公寓漏水了?”身后,诸葛瞻的声音传来,温和一如既往,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找个近一点的宾馆,给你按差旅报销,明天别再迟到了。”
    “知道了。”姜维没有回头,还算克制地轻轻关上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的主角之一愤然离席,却没有一个人跟他一起离开。姜维倒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孤家寡人的待遇,但作为他恩师的长子,诸葛瞻事事与他作对,还是让姜维感到一丝疲倦。就像刚才,明明今日的争论他已经大获全胜,却偏生还要当众提起自己早晨迟到的事,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再恶心他一把。
    姜维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来到电梯间里,就像诸葛瞻所说的那样,他早晨是被水声惊醒的,然后便发现自家公寓已经成了水帘洞。好不容易抢救出重要电器、找到物业关掉水闸、又预约了家政前来处理之后,已经比他平时出门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姜维快要到公司的时候,前面的路口忽然发生了车祸,本就拥挤混乱的早高峰车流霎时纹丝不动。
    这也导致姜维最终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又好死不死地在办公室门口和诸葛瞻打了个照面。业务副总分管人事,纵然姜维的职级甚至比诸葛瞻略高一些,但是面对对方“善意的关怀”,他也只好一板一眼地解释了自己迟到的缘由。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来了。姜维把笔记本换到左腋下夹着,按了下了那个已经被磨得黯淡了的“一”字。
    夕阳西下,火云烧空,将周遭的景物都照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红,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然而对于姜维来说,他鲜少在天黑前离开公司,黄昏的景致反倒令他感到有些陌生。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便养成的习惯,姜维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漫天星辉令人平静,他也允许自己在夜色中拥有片刻的疲倦与放空。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姜维打开车门、拉起手刹、启动点火。公寓里尚且一塌糊涂,虽然请了家政、又拜托物业帮忙盯着,但排空积水、晾晒烘干还需要时间。他今天心情不好,也暂时不想去找旅馆,便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城市中游荡。直到道路两旁的建筑愈发稀疏,天边的红霞也更加灿烂耀眼,姜维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一路来到了城郊。
    这里是政府近年来大力发展的工业新区,姜维曾经看中过一块厂址,也直接导致了他与董事会、以及诸葛瞻的彻底决裂。虽然距离当初的竞标失败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但距离成功一步之遥却被自己人在背后捅刀的经历,依然是他心底的隐痛。因此,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了这里,姜维却是半点都不想故地重游。
    于是他放慢了车速,开始寻找能够让自己掉头的路口。比起两年前他最后一次过来的时候,这条城郊的窄道已经重新修整成为宽阔的大路,两旁的梧桐树也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树冠。联想到城郊新区日新月异的发展,和又一次被拿上桌案、却始终悬而未决的新厂选址,姜维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一次隐隐作痛起来,也因此错过了第一个可以掉头的路口。
    左右后悔已经晚了,姜维暗自懊恼,只好继续向前开,没过多久就看到前面路中的栏杆突兀地断开一截。地上没有任何可以掉头或者转弯的标识,这恐怕是为了修路临时挖开的豁口,斜对着一处岔路。在这掉头显然不合交规,但是姜维抬头望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路面,还是朝左打了方向,心道今天已经这样,总不至于更倒霉了。
    .
    ——还真能。
    .
    就在车子掉头掉到一半的时候,姜维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蓝影从面前闪过。他下意识地踩死了刹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伴随着刹车片的哀嚎,他的SUV猛然横停路中,却还是将对方连人带车撞翻在地。
    姜维感觉自己的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拉开了车门,却眼见着对方推开翻倒的电瓶车,敏捷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拔腿往前冲去,一个飞扑接住了什么东西——
    这一串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姜维端的是目瞪口呆:“那、那个……你怎么样?”
    “还好啦——哎疼疼疼……”
    对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姜维看他“嘶”的吸了一口冷气,脚下也一瘸一拐,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真的非常抱歉,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你先帮我抱一下它。”
    一只小东西被塞到了姜维的怀里,他这才看清,原来刚才对方飞身接住、又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东西,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姜维从来没有养过活物——或者说从来没有养活过什么东西,上到号称“长命百岁”的乌龟、下到据说“九转还魂”的卷柏,在他手中无一不是奄奄一息,不如放生。因此姜维完全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托付如此重任,那小猫在他的手中不断挣扎,他是抱也不会抱、捏又不敢捏,一时间居然出了一后背的汗,慌张程度不啻于刚刚的车祸。
    “不好意思啊,刚刚我光顾着看它了,完全没注意到你的车。”少年一边单腿蹦着,一边指了指姜维的头顶,“我远远就看见那树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了,只想着赶紧冲过去接住……原本这里是没有路口的,谁成想还真有车拐过来。”
    “真的非常抱歉……”
    姜维再一次道歉,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对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毕竟我也有责任。”
    在两人说话的功夫,他终于蹦到了路边,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撸起右边的裤腿,只见脚踝上被擦掉了一大块皮,正在不停地往外渗血,看着还隐隐有些红肿,应该是刚才摔倒时在地上擦伤的。
    姜维重新将那只小猫递到对方怀里,将车倒回路边,打开双闪,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几样东西。等他做完这一切,回头就看见那少年一手捧着猫,另一只手费力地从自己对侧的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见姜维回来,他连忙招呼道:“快帮我拿一下!我兜里有创可贴。”
    “用我的罢。”姜维将手中的药箱放到地上,打开了盖子,只见里面从酒精到纱布、再到碘酒和绷带一应俱全,还有整齐码好、分门别类的各色药物。那少年不由“哇”了一声,从里面捡出棉签、酒精与一卷纱布,抬头看见姜维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手边,“先洗洗手,都是灰。”
    “喔。”那少年点点头,随口问道,“你是医生吗?装备这么齐全?”
    “坐办公室的。”姜维言简意赅地回答,见对方还望着自己,便又补上了一句,“在车里放药箱,这算是我老师的习惯罢,他总说万事都要考虑周全,有备无患才是最好……倒是你,这包扎的手法也太熟练了点吧?”
    “毕竟成天在外头跑,受点伤也是难免——我这还算少的呢,毕竟我可是很惜命的。”
    那少年说到这里,狡黠地一挑眉梢,姜维顿时也忍俊不禁。看对方的打扮,是个外卖送餐骑手,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工服,电动车也漆成了相应的颜色。只消稍一打量,便知道他口中的“惜命”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比起他常见的那些轻装上阵的同行,这少年膝盖和双肘都戴着护具,厚实的头盔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也多亏了这些累赘的装备,才让他虽然被姜维撞倒,却只受了一点轻微的擦伤。
    伤口不算严重,不到一分钟就处理好了。那少年将剩下的纱布与酒精放回药箱,摘下自己的头盔,让那只小猫坐了进去:“爬了树又下不来,万一掉到马路上怎么办?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危险的事,知道了吗?”
    说来也怪,方才在姜维手中不断挣扎的小猫到了他怀里,就变得安静了许多,乖乖地在头盔里蹲着坐好了。姜维看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简直好像大猫在训小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那少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我中午吃的排骨蹭脸上了?”
    “……不是。”姜维有些窘迫地移开了视线,“就是感觉,你和这只猫,长得挺像的。”
    这还是只幼猫,约摸刚刚断奶,眼睛上的蓝膜还没有完全褪去,呈现出发灰的褐色,与少年的瞳色相近;而那一头亚麻色的短发,被夕阳映上了温暖的橘色,也确实与小猫的毛色有几分相似。虽然并无恶意,但是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人来说,这比喻还是有些冒犯,姜维说完便后悔了。却不曾想那个少年听完居然也笑了出来,朝姜维伸出右手:“我叫夏侯霸,你叫什么名字?”
    “姜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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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互通了姓名,姜维便帮夏侯霸扶起电瓶车,然后一起蹲在地上收拾散了一地的外卖餐盒。其中不乏有包装破损、或者汤水洒出来的,夏侯霸挨个打电话过去确认。然而电话那头的人却不都是通情达理,不乏有要求额外赔偿、或者破口大骂的客人。姜维在旁边听得直皱眉,没想到夏侯霸居然能够一一应付过去,在软语致歉、插科打诨、沉声讲理之间无缝切换,末了将手机塞回胸前拉链里藏着的口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搞——定——诶呦!”
    乐极生悲,大抵如此。姜维眼疾手快,一把将夏侯霸歪向一边的身体扶住,问道:“还要继续送餐吗?”
    “还是有客人愿意等的,可得快点去。”夏侯霸重新站稳,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电瓶车边,“晚到扣钱总比直接送不到被投诉要好。”
    “我来帮你送……不,我和你一起去送罢。”姜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拽住夏侯霸的胳膊,“你脚还伤着,又抱着猫,也不好骑车。”
    “那就多谢了!”
    夏侯霸倒也没有过多推辞,拔下钥匙,和姜维一起将电瓶车放进了后备箱里堪堪盖得上盖子。姜维上车启动,听见夏侯霸发出一声感慨:“送了这么久的餐,还是第一次连人带饭一起被送啊。”
    只见他抱着头盔撸着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左顾右盼,一副第一次坐车的新鲜模样。姜维被他的形容给逗乐了,开口道:“我对新区很熟,你只管指挥就是了。”
    .
    二人开车上路,夏侯霸原本打算开导航,连续跑了两三个地方之后,他发现姜维好像是真的认识路,也就心安理得地摸起了鱼。微信的未读消息已经积累到了99+,除了老爹叫他周末回家吃饭、楼上的阿婆说给他捎了点水果挂在门把手上之外,剩下的消息都来源于一个名叫“风雨无阻干饭人”的群。这里面是一群相熟的同行,分享着最新的路况、更近的小路、以及各种奇葩客人。现在正是晚饭前,外卖员一天之中最忙的时候,这个群里反而十分安静。
    夏侯霸很快就回完了信息,由于开车和送餐都有姜维,自己只要说地点就可以了,连人形导航都称不上,反倒让他有点闲的皮痒。就在夏侯霸百无聊赖开始数路灯的时候,忽然听到怀中传来一声咕噜。原来那只捡来的小猫不知何时已经趴下了,正好在他的头盔里团成了个圆球,好像一块橘色的毛垫子。夏侯霸想了想,端起手机,拍了一张头盔里乘着猫的照片发进了群里。霎时一阵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群里霎时炸开了锅,引得还在开车的姜维也朝这个方向瞅了一眼,却看见夏侯霸满脸得意之色,捧着手机傻笑,也不知是在乐什么。
    许是担心打扰到姜维,夏侯霸一条语音都没有点开,一条一条转成文字,却赶不上他们刷屏的速度。无论如何,有猫就是了不起,夏侯霸又接连发了好几张照片嘚瑟,而姜维已经靠边停了车,念到:“这一单是……新园小区,42号楼1单元209,胡先生。”
    “等等,这单我去。”
    姜维刚要下车,便被夏侯霸按住了手。姜维有些不明就里,疑惑道:“怎么了?”
    “这人我记得,刚刚在电话里胡搅蛮缠,估计你会挨骂。”夏侯霸指了指外卖单上的手机尾号,“我脸皮厚,早就被骂习惯了,你没必要受这罪。”
    “……刚刚骂你的就是他?”
    姜维皱眉,他确实记得有这么一位客人,在电话里头出口成脏,既不退餐、也不同意延迟送达,叫嚣着要投诉到底。夏侯霸没想到姜维上来就抓错了重点,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上的乱发:“哎呀……总之我去就行了。”
    “伤患要听话。”姜维不由自主摆出了家长的架势,但看夏侯霸也是满脸固执,最终还是改了口,“那就一起去。”
    .
    姜维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敲响了面前的防盗门。很快,屋中便传来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睡衣的干瘦男人狠狠推开了门,口中犹自骂骂咧咧:“操,让送个餐都这么慢,你干脆死在路上——”
    他蓦的哽住了。只见姜维笔直站在门口,比他高出小半头不说,还一身板正的西装革履,衬衫的纽扣一丝不苟扣到脖子,垂散的额发挡住眼睛,却挡不住锐利冰冷的目光:“您的餐,请慢用。”
    声音如同寒泉,如同贴着皮肤刮过的薄刀,再配上那一身漆黑的正装,仿佛不是来送餐,倒像是来送葬的。
    那人愣了三秒,这才从姜维手中抢过饭盒,一把关上房门——却没能如愿。姜维稳稳托住门边,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亲,请好评。”
    “你神经……病……啊……”
    干瘦的男人破口大骂,到最后却还是失了气势。在姜维的注视之下,他不情不愿地打了五分,这才终于能“砰”的一声摔上屋门,硬是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
    “姜、姜维……你很行啊哈哈哈哈……”
    两人还没走出楼道门,夏侯霸就笑得直不起腰,原本他就是一瘸一拐,这下更是连直线都不会走了。姜维抬手捋把过长的刘海捋到耳后,摇了摇头:“一点小伎俩罢了,对付欺软怕硬之人正好。毕竟咱们虽然理亏,但他也没有骂人的理由。无论胜算几何,都要先将气势摆出来。”
    “这也是你那位老师教给你的?”
    姜维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诸葛亮的样子,负着双手昂然立于主席台后,温润如玉,却偏生让人不敢有半分轻忽。他极少与人谈起自己的恩师,此刻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是先前有一回,我们分明什么都没有准备,老师反倒利用竞争对手家总裁多疑的性子,故意做出必胜的气势,拿着一份空白的PPT就上了台,硬是把对面吓得撤了投标……”
    “那他可真厉害。”
    夏侯霸听得半懂不懂,却还是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姜维闻言,轻轻弯起唇角:“对,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
    暮鸦归巢、华灯初照,西边天幕上的千里火云也逐渐变为沉沉的暮紫。两人终于送完了所有的餐,姜维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家罢。”
    “要不要顺便来我家吃个饭?我手艺很不错的!”夏侯霸笑着开口,但是扭头却见姜维好像有点为难,便连忙找补了一句,“啊啊那个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毕竟你看上去就挺忙的……”
    “今天我不忙。”事实上姜维方才确实正在酝酿拒绝,麻烦别人从来都不是他的习惯。但是看夏侯霸的反应,他不知怎的便答应了下来,“我家被水淹了,今天怎么也得在外面吃了。”
    “那你今晚不如干脆住我家!”夏侯霸一听就乐了,“正好就它一个新来的,我还怕它紧张,有你陪着,也算能做个伴了。”
    那个“它”显然是指窝在夏侯霸的头盔里睡得正香的小猫,虽然姜维不太理解夏侯霸那句话的逻辑,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
    夏侯霸住在新区的边缘,是一片尚未拆迁的城中村。各色各样的建筑材料堆起杂乱无章的房屋和小棚,宛若怪兽曲折的肚肠。夏侯霸指挥着姜维在大街小巷中七扭八拐地穿行,最终来到了一处小吃街上。
    姜维将车停在外面,与夏侯霸步行回家,顺便买齐了晚饭所需的材料。夏侯霸自称“手艺很不错”,果然不是吹牛,姜维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他这人素来无趣,早晨一般都在楼下便利店里随便打发,中午和晚上则去公司食堂,偶尔需要应酬,心思也都不在食物上。
    将面前的杯盘碗盏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两人一起挤在厨房的水槽旁边洗净了碗。夏侯霸给姜维拿了条毛巾,自己却不擦,只甩了甩手上的水:“你去洗澡,我给你找被褥去。”
    就在夏侯霸费力地踩着两只凳子、好不容易才将放在橱柜顶端的一床薄被扯下来的时候,姜维推开了浴室的门,问道:“吹风机在哪里?”
    “吹风机?”夏侯霸用自己没受伤的那条腿蹦了下来,“男子汉大丈夫,甩一甩就干了——呃……”
    他的话语止步在对方笔直垂过腰间的长发,浴室氤氲的水汽当中,姜维身上穿着夏侯霸找来的白T恤,明显短了一截,露出了肚脐和一小段腰身。漆黑的发丝如同流水,顺着肩头流淌而下,将轻薄的布料打得半湿,微微透出肌肤的颜色,还隐隐飘散出他洗发水的橙子味。夏侯霸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你等等,我去对门借一个回来。”
    “不用麻烦——”
    姜维话还没说完,夏侯霸就已经“噔噔噔”的跑走了,虽然听着脚步声一轻一重,却完全没有影响速度。不到五分钟,那人又像是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将一个粉红色的吹风机递了上去:“给,据说是发廊用的大功率。”
    “多谢。”姜维伸手接过,夏侯霸在邻里间的人缘显然非常不错,这一趟回来,除了吹风机之外,还捧回了好几包小零食。姜维看着他甩下拖鞋,翘着脚窝进沙发,拆开了一包虾条,姿势和对面垫子上的那只小猫一模一样,登时有些想笑。不过他在自己真的笑出来之前就移开了视线,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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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发廊用的大功率,姜维吹干了头发,感觉自己的脑壳也要一并被吹飞了。夏侯霸已经吃完了虾条,见他走出浴室,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电视我打开了,你先在这坐坐,换我去洗。”
    “伤口不能沾水,我帮你包一下。”
    姜维伸手拦住夏侯霸,刚好看见桌子上放着半卷保鲜膜,便顺手拿了起来,在沙发前单膝跪下,低头查看对方被纱布裹起的脚踝,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细密的阴影。
    “哎哎不用——我自己来!”处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夏侯霸从姜维手中抢回了那卷保鲜膜,自己将脚踝裹好,逃也似的跑进了浴室。
    白雾尚未消散,夹杂着橘子清爽的香气。夏侯霸伸手打开花洒,转身从洗脸台旁边拿下自己的毛巾——姜维刚刚显然也在这里站过,雾气蒸腾的镜子上被抹净了一块,对于他来说位置却过于高了,只能倒映出头顶的一撮发梢。
    夏侯霸的嘴角抽了抽,“砰”的一下,关上了浴室的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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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侯霸走出浴室的时候,看见姜维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打字。听见夏侯霸出来的声音,他转过头去,面露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公司里有些急事。”
    “没事没事,你忙就行。”夏侯霸连忙摆手,“倒是我,浪费了你小半天的时间……”
    “不会。”姜维摇了摇头,将视线重新移回面前的屏幕上。
    夏侯霸盘着两腿坐在旁边刷手机,却闲不住,一会便去剥个橘子、削个苹果、倒上杯水,然后顺便递给姜维一份。姜维一一伸手接了,机械地塞到嘴里、吞咽下去,夏侯霸怀疑他根本就是食不知味,就算自己现在递上去一块石头,他也能“咔嚓”两下咬断吃进肚子。
    终于,姜维长长呼出一口气,阖上了笔记本的盖子,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夏侯霸正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逗猫,先前两人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猫砂盆与猫粮,现在那只橘色的小猫在经历了最初的不安之后,现在已经适应了新环境,翘着尾巴在屋中来回巡视。
    “你忙完了?”夏侯霸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床单我给你铺好了,被套什么也是新换的——我老爹偶尔会过来住,都是清洗好的……对了,窗帘别忘了拉下来,窗户也关好,外面要到后半夜才收摊。”
    姜维看了一眼窗外,夏侯霸说的没错,纵然夜色深沉,小吃街却正是热闹的时候。他不由问道:“住在这里,不会吵吗?”
    “房租便宜,而且其实我喜欢热闹。”夏侯霸打了个呵欠,朝姜维露齿一笑,“再说这里多方便,万一失眠了,还能下楼撸个串、喝个酒什么的,大伙儿一起谈天说地吹牛皮,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姜维闻言皱眉,显然再一次抓错了重点:“未成年不能喝酒,你家长——”
    “……我已经十八岁很久了!”夏侯霸脱口而出。面对姜维明显不相信的眼神,他伸手便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摸出身份证,怼到对方面前,动作极其熟练。身份证上的照片和夏侯霸本人没有什么区别,头发比现在略短一些,笑得很是灿烂,露出一排白牙。
    “抱歉,我是真的没看出来……”
    姜维望着身份证上那串那比自己年龄还大的年份数字,不禁有片刻的怔愣。然而听他这么说,夏侯霸的表情却显得更挫败了:“你们这都是说好的台词吗……”
    “抱歉,我……”
    姜维顿时更加愧疚,反倒是夏侯霸摆了摆手:“算啦算啦……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他说完便朝后倒上了沙发,半干的短发显得更加柔软,轻飘飘地散开在褪色磨损的靠垫上。从姜维的角度,只看到他整个人都陷在了沙发里,露出两条小腿翘在外头,其中一只的脚踝上裹着纱布。姜维几乎是这才注意到,夏侯霸的身材虽然矮小,但其实并不单薄,甚至颇有力量。就像是那一对白皙的小腿,上面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一路向上延伸到宽松的睡裤里。
    不知为何,姜维忽然有些局促,匆匆移开了视线。他先前一直将夏侯霸当做勤工俭学的学生,也不自觉把自己当成了长辈——却没想到两人居然是同龄人,刹那间竟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姜维?”
    见他不动,夏侯霸“腾”的一下又坐了起来,姜维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咳,要是我睡床,您睡在哪?”
    “睡这。”夏侯霸拍了拍身下的沙发。
    “可您还是伤患……”
    “不,这个沙发,你睡不开。”
    姜维沉默了,目光在夏侯霸和沙发之间来回转悠了一圈。夏侯霸说的没错,如果是他睡在上面,多半这一夜都要蜷缩着两腿。于是姜维没有继续推辞,与夏侯霸互相道了晚安,就往卧室走去。
    现在正是楼下夜市红火的时候,薄薄的窗户与窗帘挡住了鼎沸的人声,落入屋中就变成了嗡嗡作响的白噪音。索性姜维对这些并不挑剔,早些年与恩师天南海北跑单子的时候,早就习惯了各式各样糟糕的睡眠环境。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经历了太多事的缘故,姜维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恍恍惚惚好像做了许多纷繁杂乱的梦,却又在他睁眼的瞬间倏然消散。头顶上的天花板有些陌生,姜维躺在床上愣了几秒,这才按着额头坐起身来。
    屋中一丝风都没有,姜维无端感到些许燥热,于是他便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为自己接了一杯水。这里比卧室更亮,夏侯霸甚至连窗帘都没有拉上,各种颜色的霓虹灯透过窗扇,在白墙上映出一片闪烁的光斑。而夏侯霸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呼吸声依旧匀净而平稳。
    姜维喝完了水,放下杯子,却并没有立即回卧室,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沙发跟前。夏侯霸的睡相四仰八叉,毯子被蹬到了脚底,松垮的睡衣翻开一角,露出半截肚皮。而那只白天刚刚被他捡来的小橘猫正团成一个小小的圆球,依偎在他的颈窝里。
    姜维感觉屋中好似又热了几分,刚刚喝下去的水也不知道去了那里,居然又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像是被什么所牵引一般,他屏住呼吸,俯下身,轻轻碰了碰对方微微翘起的发梢——
    和想象中一样,夏侯霸的头发十分柔软,就像那只猫咪的毛发。然而还没等他联想更多,便被猛然攥住了手腕:“……姜维?”
    姜维像触电一样站了起来,却挣脱不开对方的钳制:“抱歉,我不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一个成年男人,三更半夜、趁人睡着,摸了另一个男人的头发,这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件能被随意糊弄过去的事。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你知道的。”片刻的僵持过后,夏侯霸终于松开了扣住姜维腕子的手,捞起怀中被惊醒的猫咪,宠溺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而后,他便仰起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姜维,“姜先生,你刚才在做什么?”
    对方换上了更为疏离的称呼,姜维沉默地后退两步,指腹还残留着夏侯霸发梢的柔软触感。隔着老旧的窗扇,商业街上喧嚣依旧,彩色霓虹灯闪烁的光芒映入室内,却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凝重。
    难言的静默当中,姜维无端感受到了压迫,即便他正在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即便夏侯霸看起来并没有生气,手上甚至还一下又一下地摸着猫咪橘色的毛发。
    “……其实我今天一整天,都特别特别倒霉。”
    姜维忽然轻声开口,却并没有解释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夏侯霸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眨了眨眼睛:“怎么说?”
    “我早晨是被水声吵醒的,楼上忘记关水管,把我的卧室泡得一塌糊涂;上班的路上遇见车祸,我开车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迟到了;下午开会,我想要拓展海外市场的方案又被驳回了……这是第四回了,明明竞品公司出现了那么大的事故,舆论已经压不住了,我们可以趁机抢回一些下游的经销商……但我没有办法,现任的行政副总是我恩师的长子,他这次甚至还联合到了工程部和财务部一起,想要将我调到分公司去……亏我还是财务总监出身,现在连自家部门都管不住了,居然又被他从后面捅了一刀。”姜维的声音有些飘忽,脱去白天那副处变不惊的冷肃外壳,在满屋闪烁的陆离灯影之中,他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脆弱,“我心里又烦又乱,不知怎的就把车开到新区去了。当初为了拿下那块地,我和我的团队来来回回跑了快两年。如果不是董事会在最后一刻出尔反尔,我们的新厂区现在应该已经建起来了。”
    夏侯霸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你就遇见了一个骑着电瓶车,忽然横穿马路的冒失鬼。”
    “没错,然后我就撞上了您。”
    “所以我是为你这倒霉的一天画上了一个糟糕的句点么?”夏侯霸夸张地抱住了脑袋,朝后倒在了沙发靠背上,“哎呀哎呀,真是抱歉,我果然总是给人添麻烦……”
    “不是这样的。”姜维摇了摇头,他立在窗户透入的明亮光斑之中,背靠着斑驳掉皮的白墙,像是迎接一场无声的审判,“夏侯霸先生,我现在觉得,我今天遇到的所有倒霉事,都是为了积攒运气,能够让我遇见您。”
    夏侯霸微微一怔,心中“咚”的响了一声。
    “……抱歉,说了这么多。夏侯霸先生,我并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但还是做出了非常失礼的举动。就算您不接受,我也必须再次道歉。非常感谢您的招待,今天多有叨扰——再见。”
    姜维终于垂下了目光,朝夏侯霸轻轻一欠身,就转身往门口走去,脚步同他来时一样沉稳。而在他的身后,那只橘色的小猫终于挣脱了夏侯霸的手指,极其灵敏地从他身上蹿了出去,小小的爪子踩得他心口一阵闷痛。
    “姜维。”
    姜维伸向门锁的手略微顿了顿,迟疑片刻,方才转身。只见夏侯霸盘着两腿坐在沙发上,重新挺直了脊背。逆着光,姜维不太确定对方脸上的表情,却能看清他抬起手来,挠了挠自己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橘色的柔软短发:“那个……还要再摸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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