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措】炽热（18）唐措对靳丞其实是怀着愧意的。靳丞有靳丞的坚持，唐措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坚持。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就要结束这一切了，靳丞却把他拦住，不让他赴险。可是，唐措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他展开纸条，除时间地址外，还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小字：

“记得把那个人也一起带来”

纸条瞬间被攥成一团，L的意图，唐措再清楚不过了，就像十年前那样，以极其卑劣的手段，摧毁他所珍视的一切。燃烧的旧房子在脑中一闪而过，唐措不愿重蹈覆辙，独自一人偷偷溜出来，是为了保护好靳丞，也是为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未曾表露出任何迹象的喜爱。

先动情的一方是输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犯了一个错，是我先喜欢上的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淡漠的躯壳下，汹涌着笨拙的、卑怜的、炽热的、不可诉说的那份爱恋。

一年前，唐措顺利通过了所有飞行员考核，却止步于性别核验这一关。唐措提供的数据，只有14周岁时检测的那一份，一般情况下，初次分化的检测结果可能会出现差错，于是大多数人都会在16周岁后进行二次检验。虽说两次报告出现差异的可能性极低，可事关性命安危，考核对于这方面的把控更为严格。

就在唐措准备好接受考核失败的结果时，靳丞却从考核官手中抽走了报告。他闲得无聊出来乱逛，路过玻璃墙，凑巧看见了唐措考核的全过程。靳丞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再常见不过的考核，可没出两分钟，他就对这个素不相识的新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唐措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新人都要优秀，无疑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靳丞站在门口，本意是想在他出来后打声招呼，可是等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影，又走到玻璃墙前，瞧见唐措仍站在考核官面前，神色凝重，靳丞心生疑惑，于是也不管自己偷懒被发现了，直接敲门进了考核室。

“报告上白纸黑字写的Beta，没问题的，”靳丞抖了抖手里的报告，仗着自己的职位比考核官高一个级别，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你也看见了，他的能力非常出色，如果真的是Omega，只能说明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比一般的Beta，甚至是Alpha更强大。”

“可是……”考核官还想说些什么，就被靳丞一张纸怼在脸上堵了回去。

“如果不放心，就把他交给我带，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来负责。”

在靳丞的威逼利诱下，唐措终于通过了考核。靳丞拽着他走出考核室，却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被甩开了手。

靳丞挑眉，看着满脸防备的唐措，笑道：“怎么连句谢谢都没有？”

“又不是我要你帮忙的。”

靳丞歪着身子靠在门框上，拦住了想要跑路的唐措，抱着手臂，说：“我现在可是你的前辈和直系上属，多少尊重我一点吧？”

唐措：“。”

靳丞：“？”

唐措懒得跟他废话，绕过靳丞将要离开，却在经过他身边时，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怎料一语成谶。

他抚上自己的手腕，就在第一次见面时，第一次被靳丞触碰，他就没有产生任何过激反应，以至于后来，甚至接受了他的临时标记。他好像习惯了靳丞带给他的安心和信赖，在不知不觉中超越了自己的本能反应，而这其中，还有唐措当时尚未察觉到的，对靳丞的爱意。

一次就好，唐措想着，努力抑住内心的动摇，就让我任性这么一回。

来到约定地点，浓夜昏昏沉沉，惨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照亮了站在大厅中央的男人，阴森可怖。厚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灰尘簌簌落下，在空气中飞扬，唐措蹩着眉，从满屋的灰尘里嗅到了一点刺鼻的硝烟味，黑暗深处传来奇怪的声响。

“你迟到了，”他的脸藏在面罩之下，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空洞冰冷，直勾勾地看着唐措，“不是让你把那家伙也带来的吗？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听爸爸的话。”

听见这个称呼后，唐措嫌恶地皱起眉毛，摸上腰间的手枪，死死瞪着他：“闭嘴。”

男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道：“你既然那么恨我，那为什么不去把腺体割了？方便勾引Alpha吗？那个男人也是贪图你的美色被勾引来的吗？”

唐措不是没有考虑过割腺体的事情，但是他不能这么做，靳丞会生气的。

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他不是那种人。”

“你们才认识多久，都这种时候了还在为他说话吗？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L拉下面罩，露出脸上狰狞的伤疤，被浓烟熏坏的嗓子粗粝沙哑，“你看清楚了，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种样子？我会像个死人一样在医院躺五年吗？”

“我只想过你为什么没死在医院里。”

“好，好啊！”男人愈发疯狂，倏然尖笑，“只有你一个人来也没关系，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就给这栋楼陪葬吧！”

唐措神经紧绷，他终于明白那声响的来源了——定时炸弹。

L突然暴起，举起枪对准唐措，上膛，开火。

“砰砰——！”

唐措偏头，堪堪躲过了致命的一枪，左肩却被射中，瞬间洇出鲜血。

L还想再补一枪，可五年前的刀伤给他留下了后遗症，两枪过后，右肩早已使不上力气，无法扣动扳机。唐措低喘着，努力消化剧烈的疼痛，稳住手臂，趁着他还在愣神，一枪射中了他的手腕。

“啊！！”

手枪应声落地，又被唐措捡起，然后抬手，击落摇摇欲坠的房垣，封住了大门。

“你他妈有病吧？！”没了武器，最后的退路也被封住，唐措还在一步步逼近，L完全失了最初的张狂，因为他看见了唐措眼里毫不掩饰的杀意，他这才意识到，唐措是抱着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念头来的。

他的确是个疯子，可疯子的孽子，只会比他更恐怖。

时间就快到了，L暗骂一声，转身冲向楼梯，往天台逃去。

“轰——！！”

炸弹爆炸，整栋楼剧烈震颤，火光瞬间将一楼吞噬。

靳丞赶到时，看见的只有一地的碎玻璃，和熊熊烈火。心底的震惊和慌乱还未散去，忽然抬头，在屋顶看见了两个身影，他来不及思考，立刻冲进了火海。

L一点点后退，最终站在了天台边缘，他看着唐措的枪口，声音止不住颤抖：“你到底想干嘛？”

“你的手下为什么没来，他们去哪了？”唐措收紧了握枪的手，L本性卑鄙，方才的试探后，他才确定L是独自赴约的。以唐措对他的了解，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极度自信，要么，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操，你就想问这个？”哪知L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被枪口顶了顶脑门，才极不情愿地回答，“放心，你的小男朋友很安全。”

“他们才不会听我的话，我早看出来了，一个个都想弄死我，我要是带他们来，肯定倒戈。”

这可是唐措始料未及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问：“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因为你啊！”L趁唐措不注意，突然压下他的枪口，一拳打在左肩的血洞上，唐措吃痛卸了力气，下意识开枪，只打在L脚边，然后被人踹倒在地。

唐措立刻坐直身子，却被L扑上去握住了枪。

“为了把你引出来，为了研制那些药，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功夫吗？”L抖着手臂，想把枪口掰向唐措，可惜右手已经报废了，左手又使不上力气，只能堪堪偏移枪口，以保自身的安全。

“我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加班，在他们身上做实验，他们早就恨透我了，就像我恨着你一样。”

“你就不该出生，我的人生，我的一切，全都被你毁了！”

“畜生……”唐措咬着牙根，忍住剧痛，双手紧扣住枪管，鲜血不受控制地大股大股流出。

枪口剧烈晃动，L又屈膝用力顶在他的腹上，唐措低吟着，手上猛然失了力气，枪口竟然对准了他的下巴。L得逞地狞笑着，用力扣住扳机，死生一刻。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子弹穿透了L的肩膀，唐措微怔，眼睁睁地看着血花落在脸上。L哀嚎着从唐措身上起来，抬眼远远地看见了站在天台门口的靳丞。

这是他第一次用枪，枪口还在冒烟，生疏的握枪姿势和强大的后坐力把虎口撞出了淤血，靳丞抖着手臂，却无比冷静。

唐措立刻站起身，举枪瞄准L，扣下扳机，却只听见了“咔咔”的响声。

没子弹了。

L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扑上来拽住唐措的胳膊，想拿他当挡箭牌，可是喜悦的表情还没有完全绽开，就立刻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唐措掏出了另一把枪，正是从自己手中击落的那一把。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脑门。

“砰——！”

枪声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终焉。

L从楼顶跌落，唐措站在天台边上，看着楼下面目全非的父亲的尸体，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闪过雪花噪点，竟是有点恍惚。

这么多年的仇恨，在这个瞬间彻底结束了。

复仇的过程过于坎坷漫长，可是真正结束的那一刻，却没有品尝到胜利的喜悦。他的任务完成了，唐措忽然想着，这条命好像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唐措抽了力气，腿一软，竟是有种想随之跳下去的冲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闻声回头，愣怔地看着靳丞。方才精神高度紧张，他竟一时没发现来的人是他。

“靳……唔！”

靳丞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低矮的围坎上拽了下来，然后狠狠扔到了墙边。

靳丞喘着粗气，仍然心有余悸，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来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脑袋磕在墙上，浑身都像散架了一样疼，唐措靠坐在地上，低下头，刻意躲过了靳丞的目光。愤怒和挫败感一并袭来，靳丞捏紧拳头，满腔的怒火无处宣泄，却终归舍不得打他，只能一拳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瞬间血肉模糊。

靳丞垂下脑袋，好像他才是那个失败者。

唐措曾打算，结束这一切之后就亲自了结掉这条没有意义的生命，但现在，他有了不能死去的理由和顾虑。

如果他死了，靳丞应该会有一点点难过吧，唐措这么想着，却忽然撞见靳丞通红的眼眶，他这才意识到，靳丞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要爱他。

他看着靳丞，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忍住喉间的血沫，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说：“我没想跳下去。”

靳丞没有说话，只是收回手，俯身把他紧紧拥在怀里，好似下一秒唐措就会从他怀中消失，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热烈而迫切地，感受着他的存在。

“至少在看见你之后，我就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靳丞的声音有点沙哑，微微颤抖着：“……如果我没来呢？”

“我也不会跳下去，”唐措一下一下地摸着靳丞的脑袋，像是在安慰伤透了心的大型犬，耐心地哄着，“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回家。”

伤口被勒得生疼，他低声抽了口气，靳丞立刻放轻了力道，抬眼注视着唐措含笑的眸子。

“我不走了，”唐措抚上他的脸颊，揉了揉殷红的眼角，拭去那忍不住溢出的泪花，抬头吻上他的唇，轻笑着说：“我哪里都不去，就待在你身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