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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gihara_momo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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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agihara_momo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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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们想约一起去海边。

    劣性下坠00
    “ねぇ、がっくん,我找到了一片还不错的海。”

    ——然后和我一起去死吧。

    季节刚刚入秋,天气还有些热,被子压在身上有些太厚了。伏见学睁眼时觉得身上浮起一层冷汗。他花了几分钟时间认识到自己已经醒来、现在是凌晨三点,蝉鸣已经相当微弱。自己不在家里,陷进过软的床垫里他有些睡不惯,浑身酸疼。

    然后他想起来,剑持刀也死了,自己是来参加葬礼的。

    剑持口中的实家变作现实的闷热和飞舞的蚊虫,树林郁葱,他按剑持的话在车站租赁了一辆自行车,一路上树叶沙沙地响。

    这里比他想得要偏远些,看惯鳞次栉比高楼大厦的年轻人觉得这里弯弯绕绕也实属正常。眼前木制的独栋房子看上去比周边要精致些、被孤寂和死气沉沉萦绕着,伏见学甚至还没看清房子上的名字就在心下默默认定是这里。

    迎接他的人听到自己的来意表现出葬礼上应有的沉闷的欢迎。走进便充斥着暗红色实木的氛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白炽灯悬在头顶,把客厅称得更沉闷。客房正对着剑持的房间,他路过时多看的一眼被错会成“和死人离得很近”的介意。再三表示了自己并不介怀的诚心,他总算说服了对方为他更换房间的想法。

    至少每个人是陪着笑的,苦涩流经脸上的褶皱,变成眼角殷红的一尾鱼,起初伏见是这样想的。到了会餐的时候,他看到圆桌上座无虚席也有些发笑。到达后自己时刻帮着忙事也未见有人在自己之后进来,他沉在心底算了算人数,至少按剑持的说法,大概是没有再给自己腾出来房间的机会了。

    不过还好,他觉得这里不错,哪怕是太久没有生活过的房间,他也至少贴一片灰尘很近。被问起是剑持什么人时,喉咙有些发干,大概是灰尘飘进呼吸里了。

    实际上,葬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记不清了。只是那几天天气很闷,冷色的叶片起不到让身体觉得清凉的心理作用,踩过凹凸不平的沙土地面,身体被正装闷得湿黏。伏见走在人群里,黑白色把或低头或无言的所有人的五官吞吃干净,他不知道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只能从身形中猜测对方的年纪。

    空气被蒸出一层水汽,高温把落在地上的叶片烹饪得干脆。他像天空下混入的一只蚂蚁,因为他们都沉默着、行走着、踩着沙土、队列整齐。缄口无言时很容易走神,剑持之前这样说过他,伏见也只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神游算是一种自由。

    那时候剑持的认可远比他想得沉重。

    01
    波子汽水味的冰棒含在嘴里,仿佛是最普通的一日,他们会在嘴唇失温时贴在一起,把唇舌间充斥的甜味变成一个吻。但伏见学知道,今天有不平凡的事情要发生。剑持早早收拾好了东西,他们临时起意去海边住一晚。

    说是临时起意并不准确,毕竟他太多次夜半梦醒时看见剑持仍然凝视天花板。眼眶并不湿润,鼻尖却有些红红的。伏见本能地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一如既往地视若无睹,恐怕着询问给予他不希望的勇气或决心,于是让虚假的平和铺陈开整个房间。不想海浪侵袭,所以舀一瓢水装在罐子里静置泥沙和灰尘。

    因而这一天的到来也并不意外。他越过剑持刀也对自己过分平静的好奇,颤抖着声音问他,刀也さん,你不害怕死吗?

    他不想死,或者说没那么想死。于自由意志而言他没有剑持刀也那么执着,只觉得艰辛和颓废也勉强该算是一种美。所以他时常看不懂剑持刀也眼睛里闪的光,好像那光是璀璨的、辉煌的,盖住殉情下腐烂的尸肉的幕布。

    死是要去做的,选择日期、死法,再考虑这之后藕断丝连的亲人。而剑持刀也,他仿佛一座金字堡垒,靠着漫天可见的沙砌起自己,不会被风化,不会像自己一样藏在亮晶晶的沙子里,连自己也找不到。

    可他还是劝说,刀也さん,活着也很好不是吗?死后很孤独,雨天或是雪天都要自己睡在里面,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况且,备受折磨的圈养出一朵彼岸花也会很美。

    不,がっくん。我不想要那个。
    怕死做什么,人不是都会死吗?坦然地等到那天来就好了,只不过,我不喜欢被动。这种主动迎接刀刃的事情,听起来还挺有男子气概的不是吗?

    到那个时候他大概明白过来,那不是殉情,殉情是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奔赴下一个人生,为了彰显愚蠢的真心摆脱世俗的框架。可剑持刀也不爱他,没那么爱,没爱到要去死。高中生只是一个固执己见的探索家,为伏见学早就舍弃了的,想要去做的抉择。

    他们不是为了爱冲昏头脑做傻事的年轻人,剑持刀也是否确实想让他一起赴死也没有说过,只是他没拒绝,或者伏见学误以为他们要殉情。

    深夜的脚步声总会惊动憩息的飞虫,或许剑持刀也路过时是飞奔着前往,把他早早陷入永眠的自我吵醒。

    怎么办,刀也さん我不想你离开。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饮料已经喝得精光。伏见学说完后他们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剑持刀也没回答,沉闷的风替他回答了。夏天,带着永远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一场雨,刮过的风和着水汽重得让伏见学寸步难行。连树叶也懒洋洋地不愿动。

    可他们还没停下脚步。直到现在伏见学也还在拖延,要是下一个脚印塌下之前,剑持刀也就朝身后折返了呢。

    02
    确实是一片不错的海,伏见学远远望去也忍不住感叹。他们不像坐在岸边的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海浪拍过来时留下几张值得纪念的照片。东西很少,伏见学什么也没带,唯一算得上行李的只有剑持的制服包,夹在胳膊下面干瘪的,好像只是个平添学生气的装饰。

    难得的,剑持刀也没有背着剑筒。

    他们跪在一起把榻榻米铺整好,细致地把枕头排在一起。伏见学跪在剑持旁边袖手旁观,只默默看着。他甚至没能理解为什么要收拾床铺,不是说要在今晚就结束吗?剑持拉着他一起躺下,伏见学转身,觉得今天的剑持和以往都不一样。

    没有红着眼睛或盯着天花板发呆,反而笑着,像是他们真的只是出来玩一样。

    但自己的笑里能挤出比剑持不爱喝的美式咖啡还要苦的浓缩液。

    临死前的决心能让话题变得轻快吗?剑持发给他几家附近小吃店说想试试味道,伏见学没什么胃口,应着说反正新鲜的东西一直都是刀也さん做决定,发给自己也没什么意义。手搭在剑持手背上,正是炎夏却觉得彼此都有些冷意。

    窗帘合起,灯光下只有彼此两张脸,他不明白为什么表情可以相差出两个世界,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是两个人。可这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是がっくん以后也要自己选吃什么嘛,总是那几家烤肉和牛丼饭也太单调了。

    在一起的时候,明明会自己下厨的。他把咖喱和炖牛肉的口腹之欲一起咽下,无所事事地刷着提不起兴趣的界面,最后也还是剑持做了决定。

    走廊里偶尔响起脚步声,剑持刀也把外卖送来的晚餐摊开。他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仿佛过于丰盛而恐惧起来,只是看着剑持捡出些自己想吃的,剩下是一起点外卖时伏见总偏好要点的。

    怎么不一起吃啊,这可是剑持刀也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餐,这么愁眉苦脸不是がっくん说的不尊重食物吗?
    牛肉……有点老了。

    伏见学从不觉得自己是食欲的败将,只是食物哽在喉咙让他迟迟无法下咽,徒劳地把肉的纤维咀嚼成一团乱麻。剑持刀也满不在乎地从他的筷子下夺走一份,歪着头说是有点老了,但味道也还可以,がっくん之前有这么挑食来着?

    气泡水对他来说有些甜了,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啤酒更好一点,或者在点一支烟,短暂的晕眩感能替他分担一些。

    劣质的软塑料杯碰不出玻璃悦耳的脆响,只有被捏到凹陷又恢复原状刺耳的声音。蜜瓜苏打清澈的绿色透出来,通过吸管全身,在喉结流动时,伴随的只有下降的液面。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蚊子落在他脖子上畅饮一番也没发现。

    目光落在见底的饮料瓶上。

    高中生坦然得让他通体生寒。

    03
    送葬的队伍在山脚停下休息,伏见同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蹲在一旁,其中一个递过来一支烟,是自己用烟纸卷的,很粗糙,捏在手里随时都要散架。

    他戒烟有一段时间了——尽管剑持没劝过他,隔三差五也好奇爆珠的味道吸上一口未点燃的。

    为此他买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草莓味,尽管没那么喜欢,但被剑持嘴唇濡湿过的烟嘴似乎更安心一些。当然,镂空爱心的过滤烟嘴也被吐槽过就是了。

    在快要痊愈的那段时间,剑持坐在他旁边无心说过,がっくん现在闻起来总是被闷过潮湿烟草的味道。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焦味,好像快要渗进皮肤里,和疾病一样,忽然也让他有些恶心。

    那以后他就没再点过,偶尔捏开爆珠听听脆响,也没有再点燃的欲望。

    只是这次他没拒绝,好像这时候不拒绝才算得上合群。太久没接触过尼古丁的神经被廉价的烟草麻痹一阵眩晕,不过是堪堪抽得惯爆珠烟的人,哪里消化得来这样呛人的苦味。他忍着没咳嗽出来扫兴,大半支都许了风。

    林中不乏昆虫,他摇摇晃晃着身体,看一只叫不上名的飞虫落在身前。他不喜欢虫子,也被剑持嘲笑过连恐怖电影都不怕却怕这种东西。剑持抽出纸巾把恐怖生物碾死时,他觉得那样的身影不会被任何挫折击败——尽管对方只是杀了只食指指甲大小的家伙。

    伏见学盯着那只眼前的飞虫翕动翅膀,转了几个方向却迟迟没有飞远。没来由地,他呼了口气过去,还算温和的气流送得很慢,慢到他分神了片刻,才惊扰了无辜的生命。伏见学第一次觉得,那种家伙,也挺小的。

    不如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到最后也没应答剑持的问题。高中生很了解自己,不如说早早就把自己看了个通透,所以问起为什么要吸烟时加上了前提,がっくん明明不会喜欢的,难道这是在逃避吗?

    是或者不是很重要吗?
    也不重要,但是我会想知道。
    那就等我想好了告诉刀也さん吧。

    大概是吧,他望着对首被捧着的盒子,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拍拍肩膀——又要出发了。

    山路走起来很费力,一路上走走停停,他也没再接过一支烟。

    靛蓝色晴空下,好像连天气都在为他送葬,庆祝一个结尾,庆祝一场选择,庆祝一场葬礼。

    荒唐至极。

    被抹去五官的无数背影,低着头躬下身子,不知是为疲惫还是伤感。他忽然想起那片被称赞的海,走向海浪深处的背影,自始至终也没回头没看过自己。不过他就算回头,自己站在原地,也没有朝他招手。

    他们甚至没有约定是不是会来生再见,剑持不同他约定这个,嘲讽他太乐观,下辈子能不能再变成人也不一定呢。

    而且我这么不负责任的做选择,がっくん也不会再想见到我了吧?

    当然不是。伏见学表情严肃得过了头,他看出剑持的表情大概在和自己开玩笑,但到了现在,没再有分岔路口的高速路上,他不能不想尽一切办法再和对方见一面。

    がっくん、好幼稚。

    那块石碑立在身前,伏见学皱眉把眼泪含住在眼眶里。

    你也没差吧。

    04
    民宿抵达岸边要走很远,他们坐在檐下,决心不和任何人对视。没有食物和香烟下酒,只是肩膀贴着肩膀。太晚了,连出入的人都只有零星几个,好像夜晚是他们两个人的。

    碎屑般散开的星星像灰尘、萤火虫,没人有心情数有多少个。抓着剑持的手抖得厉害,好像随时要支撑不住身体,好像这浓重的夏夜里簌簌落着雪。

    严寒没能感同身受,剑持拎起领口抖了抖,说今天好热,不然多在水里散散步在扑进去好了。

    他觉得剑持刀也可能连死也没预设过。决定去海边的前几个月,他们还坐在一起聊衰老、聊长大,说成长也是无限的,可没人规定到了八十岁就不能再有长进啊!

    尸体不会再衰老下去,他们至多腐败或变成火化炉里迸开的火星。大概剑持刀也看到尸骨被煅烧成喷开飞溅的火花,还会有心情感叹一声好帅啊。

    仿佛就连死亡也能被美化成灿烂,或许信了这话的自己也愚蠢得令人发笑。

    临行的前一夜,他们说了太多,想要把一辈子的话全都说完,没来得及的、已经过去的、遗憾的无法弥补的都在此刻诉尽了。

    原来面对永恒的分别,人会这样坦诚。

    牵手对过往的他们来说太过一本正经,但今天伏见学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他故意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似乎已经快把海岸线拉长。剑持忽然蹲下,盯着紧闭着的贝壳,那手去戳戳也没有动静。

    死掉了吗?

    或许吧。伏见学攥了一捧沙子淋上去,把贝壳的颜色渐渐淹没了。剑持说他太不体贴了,到时候可不许这么对自己。

    那不死不就好了?刀也さん可不会知道我要做什么不是吗?要变成亡灵监视我吗?也不是不行哦。他转头的时候发现剑持在盯着自己,脸颊搁在膝盖上,风把头发吹散、吹乱,露出湿润的眼睛,那对绿色的瞳孔亮晶晶的,正朝自己笑着。

    很漂亮。他想这样感叹一句,却疑心这是对剑持还是死亡的感叹。

    不行哦がっくん,那样也太残忍了。不过,嘛、如果可以开心点的话,我就勉强允许你这么做了。

    似乎他总更杞忧他人的死。他人的死是件足够恐怖的事,旁人、友人、亲人只在他眨眨眼的片刻就会变成不再鲜活的一具标本模型。并非一时訇然响起的雷声,总一点点把他打湿,生命的潮湿与他犹如入骨三分的慢性疾病。剑持刀也显然不是的,他为自己感到喜悦、为自己而悲恸,连如今要死了,他依旧想着自己。

    所以,只是他想要去死。伏见学知道自己正在退缩。

    可是把我一个人留下也很残忍的不是吗刀也さん?
    可是刀也さん一个人离开的话,会很孤单的。

    ——也不算孤单,夏天的海水很温暖的,而且还有がっくん有好好见证我的死亡嘛。

    可我本打算和你一起去死的。他知道剑持刀也听出他话里的畏怯。
    现在我这样反悔,你也不会为我食言而不甘愤怒吗?

    05
    死啊,死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海面太过开阔,伏见学坐在岸边,他觉得水有些凉了,于是故意盘起腿,好像他们还离死有些距离。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がっくん在这之后可能要换个恋爱对象,虽然有些麻烦,但这事挺稀松平常的。别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呀,这不算失去我,这最多算,嗯……

    “糟了,怎么办啊,我突然觉得有点残忍了。”

    让がっくん回到没有我的生活什么的,好像说得太轻飘飘了。

    手被剑持刀也牵着,他想说刀也さん你知道吗?现在你的表情也不比我的开心多少。原来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看起来很难过,难道是舍不得吗?

    但这张脸很快又转变。剑持拍了拍身后的沙子,说自己该走了,别太想我啊伏見。

    第一次“约会”的末尾,剑持刀也站在门口同他分别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说的。没有遗言、遗书,没有正式的道别,像饮茶店或车副驾的分别。剑持把脖子夹在车门里,这时候他会凑过去捏捏那张脸。

    明天见。
    现在已经过零点了哦,明天不会再见了。

    浪花拍过来,他看着剑持把鞋子挂在手上,伸了个懒腰,一点点变小。每一寸神经都逼迫他朝前追过去,把人拦下或决心把这场注目礼变成殉情。

    不急于停在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人生永远有更幸福的瞬间。可是我现在想要的东西不能再等了。他觉得剑持是鱼群而非海藻,是嗡嗡的蜜蜂而非固守的巢。指甲嵌进掌心,海面吞了高中生半个身体,仿佛再涌过来一片海浪,剑持就会消失。

    他强迫自己无视这份无力挽回的悲恸去看,瞪着眼睛,反而把景象瞪模糊,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了。

    他突然转身跑回来,伏见以为他不想死了,差一点展开双臂把人揽在怀里,体会活人体温的弥足珍贵。可是他开口,说想把宽阔的海染出一片鲜红。伏见说他还真是够不环保的。实际上这种时候还能说出一句调侃,他自己也觉得惊异。是他对死麻木了吗?还是他对剑持的死麻木了。

    剑持说血会吸引鱼群,那样尸骨会被吞噬,在鱼身中游到很远。血也一样,顺着洋流飘走,飘到哪里都好。

    死得更鲜艳一点不好吗?
    挺好的吧。

    过去他总这样,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就怀着好奇去做了。

    可是刀也さん,这片海域没有你想要的鱼群。伏见学没说,只是伸手,问他要不要再最后牵一次。

    算了吧,がっくん不会得逞的,我不会因为碰到がっくん的手就放弃的。

    沙子黏在湿漉漉的手上抖不干净,磨着掌心的纹路和指甲缝隙,很不舒服。忽然他也想说,快结束吧,别再折磨我了,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抱歉啊。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绝不只是朝一声叹息道歉。

    等到眼睛只剩干涩,这片海尚未干涸。然而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沙滩上再未见到剑持的影子。仿佛自己才从噩梦里醒过来,伏见学慌乱地跑回酒店,他们连通讯设备都没带出来,窄小的界面上早就被消息挤满。

    被枕过的棉花枕头上早就恢复了蓬松模样,仿佛剑持和他都从未存在过。

    剑持刀也是如何被发现的伏见学无从得知,在那天过去之后已有快一个星期,被审理的记忆在他脑中已经有些不清晰,他忘记自己被问过什么问题、自己又是如何回答的,简而言之,失去爱人的失魂落魄让一切在他脑中像被染墨的水浑浊不清。但他由衷腾升起一种喜悦,一种对方没能如愿以偿被打捞上来完整尸首的喜悦,不怕剑持抱怨,能在梦里找到自己更好,彼此都记恨着才最公平。

    离开那片海之前,一直到办理好退房,游客、老板都匆匆路过,忙着自己的事。没人发现他身边少了一个人。他突然怀疑剑持是否真的和他一起来了,跑进海里的是自己的幻觉也说不定,又或者死了的其实是自己,他把剑持刀也丢下了,所以再醒来的时候,这里只剩下自己。

    存在在这里的自己,说不定是剑持还活着的证明。记忆有些模糊,明明才发生了不久却好像恍如隔世,他记不清了,像是拐进岔路口,连是否真的看到剑持被吞没也不确定。仿佛就生命消亡的一瞬间,自己和剑持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推开民宿大门,干涩的眼睛被日光刺痛。

    看,天已经亮了啊。

    06
    偌大的房间被人和眼泪挤满。人们围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位置不够多,伏见学自然地把座位让给上了年纪的长辈,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同他一样站在一旁,像列队时一样低头沉默着。妇人啜泣着,讲起感谢来期期艾艾,似乎还没睡醒。

    没有人从余韵中走出来,只是被辛劳拖得丧失了哭泣的力气。伏见学没掉眼泪,他该哭的早也哭过了。最后一夜,他们像是已经把能想到的全部说完了。好像他们已经没有遗憾了,连悲伤也早就消磨完。

    相伴终生的爱侣也大多没办法一起跨进土壤里,他们只是同众生一样,是世界上再平凡不过的一对。视线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过度沉重的空气反而让他的情绪的感官失调,异化出一种诡异的喜悦。

    刀也さん,大家都很喜欢你呢,但你肯定也知道的吧,不过我还是很开心。

    站在石碑前,他还想着他们两个到底死掉的是谁。剑持不会甘愿的,自己被留在这故乡、这山丘、这下雨落雪都独自一人的落后村庄。死掉的是他自己才对。

    伏见学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就离开了。没有客套地劝他留下来,所有人都筋疲力竭,他也一样,这里每一寸草木都让他无法呼吸。所以他逃掉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萦绕着温暖的、熟悉的味道。舟车劳顿快要拖垮他的身体,只是随便冲了个凉,连头发也没吹干就躺在沙发上。

    他像阅读过所有的俗套作品一样做了个梦。剑持刀也在雪白的光晕里,说知道伏见很想自己,这样吧,备好十亿日元够他周游世界他就复活。

    他没犹豫说好啊,怎么给你。
    开玩笑的,看着がっくん幸福就很好了。

    城市里的秋日已经渐凉,枕着潮湿的头发醒来不免头痛。
    十亿日元,说不定他总会有的,周游世界也可以一起去。

    门嵌开一条小缝,没有穿堂风会再吹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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