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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公煲好吃

    @Six2Thirty

    lof:鸡公煲やみや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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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公煲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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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流黑白百合
    *全文1.9w+
    *绿白发过就不打tag了,放在首页给番外补剧情用

    【彰冬】予你颜色1.

    唰——

    唰——

    洗刷声颇有节奏感地摩擦石板路,糙毛刷顶端沾满血污,在路面留下一道道可怜兮兮的划痕,被液体染红的指尖随手蹭了下衣角,男子撑着膝盖,长时间跨坐在尸体上清理让他花了些时间才终于站起来。

    “~~......”

    虽说天色已晚,但不小心被人看到脸的话就麻烦大了,他扣上兜帽,一低头,口中哼唱的轻快旋律便掉在地上,步履轻浮地将其碾压踩碎,二次构造不成曲调的乐章。

    黑色百合摆放在死者手中,刺客先生的“善后”工作再次完美收尾。

    东云彰人并不急于清点雇主交付他的一大摞报酬,毕竟干这行这么久了,自己的行事作风多多少少算是臭名昭著,没几个胆子大的敢招惹到“黑百合”头上来,倘若口袋里真的少了几个子儿的话,他也不介意舟车劳顿一番亲自去收点小费。

    不过,他缺的从来都不是钱。

    “......?”

    与夜幕极不搭调的音律勾起东云彰人的警觉,他立刻噤了声,身体被耳朵揪住似的,无意识便靠向那阵响动。

    有人在弹琴?

    可声音尽头,东云彰人的面前,却是一堵厚重无比的石墙。

    “喔,不是墙啊......”

    晚风挑起发丝提醒他抬头向上看,形似墙壁的建筑实则是一座几十米的高塔,一眼望不到头的顶楼可能有一扇窗,那里兴许就是琴声的源头。

    以行动派作为原教旨主义的“黑百合”确认过砖头间缝与指腹的完美贴合程度,随即借着头顶的月光径直往上攀爬。

    不过,万一对方是企图报复的仇家,或是骑士团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黑百合”为音乐忠诚到痴狂一事,早就在黑白两道传的沸沸扬扬:在杀死了妄想谋害乐师,并取代其加入宫廷乐团的雇主以后,于军队层层包围之下、所剩无多的逃逸时间内,他在那人背上刻出半篇幻想即兴曲后成功逃脱。

    如果能为了追随音乐而死,还真是便宜这个混蛋了。

    东云彰人这么想着,攀附在墙沿的手指一用力,就将肩膀送了进去,随惯性抬起的下半身一只脚踩在窗框上,另一边的膝盖稳稳跪住。

    没有预想中结实的麻绳捆住自己,也没有冷冽的长矛指向头颅,东云彰人没再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眼前,眼前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青年正轻轻合上眼,眼下没有任何一张乐谱,只有那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琴与悦动的双手。

    像是谁家的贵公子,手指纤细的要命,皮肤仿佛容忍不下任何一丝瑕疵。

    嘁,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脏活累活都没干过的娇气包。

    虽说对音乐的品味这方面还是值得认可的。

    突兀的走音差点让他一个踉跄以极其意想不到的方式摔死,彰人捂着刺痛的耳朵,将嗔怪的眼神丢向对方,头发那一抹浅蓝色暴露在月光里,另一边的深色藏进阴影,他已经站了起来躲在钢琴后,“黑百合”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私闯民宅的大活人,此时此刻就这么明晃晃地扒在窗上。

    麻烦死了。

    “喂,那边的家伙,”东云彰人将染红的衣摆甩到身后,背光的角度应该也不会让人察觉到脸上干涸的血渍,“咳,我是说,你...很喜欢音乐吧?”

    被认定为“小少爷”的青年摇了摇头,随动作摆动的小辫子彰显言语的顿挫。

    “唔...只是擅长,并没有很喜欢......”

    “是吗?”双脚刚打算落地,在发现对方颤抖着冷脸退后的瞬间,东云彰人又老老实实地缩回那近乎快容不下他的窗框上,“呃,你别怕,我就是路过的...屠夫。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听见这么好听的曲子,忍不住好奇就上来看看。”

    “真的......好听吗?”

    “嘛,好听是好听,就是感觉......”

    对方的眼睛忽又亮了起来,犹犹豫豫地绕过钢琴,终于看清他的长相。

    “感觉什么?”

    “啊?哦......”该死的,这家伙的脸和声音好像都很值钱的样子,“感觉有点生硬,感情不太到位吧?不过我是个外行人,你别在意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吗?非常、非常感谢您!”

    “......哈?”意味不明的道谢让东云彰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再这样继续卡在墙缝之间他就真的要站不起来了,“那个,我能进来说话吗?”

    “啊,抱歉,请进吧。”

    或许他该想办法让对方记住,不能随便邀请这种可疑人士进房,东云彰人摇了摇头,拒绝对方远远伸向自己,试图搀扶“黑百合”的那双娇贵的手。

    “话说,为什么要谢我啊?”

    对话间隙,他仔细观察了一圈房间的布局,这里确实没有能摆布陷阱的地方,除了正中央的钢琴以外,只有角落的一套桌椅和几束白百合作为装饰,实在是寒酸得有些可怜。彰人抬眼打量着对方的穿着,衬衫暗纹排线整齐而精致,宽松的长裤在久坐下也不起一丝褶皱,根本不像是穷人穿得起的模样。

    “大家从来都只夸我弹得好,可我总觉得有哪些不足的地方,”他的指尖缓缓落下敲响一枚琴键,在耳边荡起涟漪,“如今能被明确地指示出来,真是太好了。”

    “喔、哦,这样啊......”

    那还真是娇生惯养。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房间主人比入侵者还要慌张,他推着他的肩膀将其藏在书桌与椅子之间,局促地坐回那柔软到陷进弧度的钢琴椅上。

    说实话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有点重,不知道刚才离得这么近会不会暴露身份,如果对方是个聪明人,就不会选择在这种节骨眼上说出来。

    漆黑的四周让呼吸沉寂下来,来者举着一支蜡烛,勉强点亮交谈中二人的面容。

    “冬弥少爷,琴声怎么停下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我的手有点疼,想稍微休息一下。”

    “对不起少爷,但是......”仆人有些心疼地隔着手帕轻轻抚过他的指节,“我也不想让您为难,但是上面那位不许您停止演奏,直到——”

    “我知道了......”

    直至脚步渐行渐远,连回声都彻底消失,被称为“冬弥”的青年才蹲下来挪开椅子。

    “可以出来了。”

    清秀的五官忽然在眼前放大,东云彰人还愣着神,抱住膝盖起身差点一头撞在桌角上。

    果然温室的花朵大多是没有常识的,距离感也太差劲了。

    “你还是个少爷啊。”不知是不是身份对立的缘故,“黑百合”向来不喜欢有钱有势的上层阶级,连语气都拿腔拿调了起来。

    “不是的,我...就是个摆设,只有家族联谊的时候才需要我抛头露面。”

    “什么啊,别把自己说得像是商品一样。”东云彰人挠了挠头,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是比自己要高一些,仪态的确不同常人,“弹成这样可是十分值得骄傲的啊,你叫冬弥对吧?”

    “那、那你——”

    对方本来还想追过去,在看到他靠近窗子时又停了下来。

    “噢,叫我彰人就好。”东云彰人已然半边身体悬在空中,就这样坐在墙体的边缘,脚下是虚无的高空,他恍然回头道:“我说你啊,是不是多少有点恐高?”

    “诶?那是因为......”

    表情,还真是好猜啊,而且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不敢靠近这边。

    “下次再告诉我吧。”

    隐晦许下约定的话语,在高墙缝隙中埋藏名为“黑百合”的花种。

    2.

    果然是哪位音乐家的儿子吧?不过暂且不知道姓氏,这么多蓝色头发又有庞大侧枝的音乐世家数不胜数,实在是调查不过来,情报工作也不是他一个前线杀手所擅长的。

    大大咧咧地重现于深夜的此处,比起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果然还是委托完成后浓重的血腥味更适合自己,东云彰人再次攀上墙头,一落地就看到对方正紧盯着自己。

    直勾勾的视线看得他有些别扭。

    “你这家伙,每天都坐在这儿吗?”

    算下来的话,距离初次“拜访”好像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因为是父亲的要求,”望着“客人”出神的他展露笑容,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但是知道彰人总有一天会回来,总觉得过程不像从前那样痛苦了。”

    “嘛...也是呢......”

    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下次再见”罢了,总觉得不存在的良心在隐隐作痛,像他这种人,能见到第二日的太阳都算撞大运了,更别提和谁许下什么约定这种事。

    “所以呢?上次的问题,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简直像在自己家一样,彰人拖着那把椅子坐到钢琴旁。

    “这个......”

    他一边弹奏着一边娓娓道来,恰好掩盖交谈时不轻不重的音量。

    “什么?!你说那老不死的威胁你,不练琴就要把你从这扔下去?!”代入自己视角的东云彰人挽起袖子,好像起身就要和那不知所谓何人硬碰硬。

    “彰人...!”冬弥按着对方躁动的肩膀,另一只手堵上他的嘴,“小声点,会被发现的......”

    他的眉毛蹙成一团,因长时间演奏而疲惫的指腹在唇上轻微颤抖着,百合花香的香水于举手投足之间散发清甜,东云彰人咽下一口空气。

    好甜。

    “彰人?”

    “哦、哦,怎么了冬弥?”

    好险,差点就——

    “我是说,彰人想不想弹一下试试?”

    “我?算了吧,这玩意儿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呵呵......”

    “真是的,笑什么啊?”

    该说是和初印象反差过大吗?刚开始见他躲在钢琴后面,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而且换做平时,他的身份应该也不被允许这么傻笑。

    “钢琴没有这么容易坏,就算是坏了也不会让彰人赔偿的。”

    “话是这么说,我的手可是用来杀...杀牛宰羊的,干不了这么细的活儿。”

    “但是,你很喜欢对吧?”

    他板板正正地凑到面前,再一次过分近的距离让“黑百合”偏移视线。

    “也不是喜欢钢琴啊......嘛,反正不一样就是了。”

    “是喜欢音乐,甚至是我的音乐吧?所以才想让彰人站在我的角度,好好体会下真实的感受。”

    虽然确实没说错,但这也太直白了。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话头被紧紧握上来的双手打断,他极其诚恳地望向自己,双眸间的银河像是在打转。

    “啊啊,知道了!弹得很烂的话,不许笑话我啊。”

    姑且能看懂一点谱子,小时候也摸过几次乐器,年轻的音乐家就伴在身侧,一个键一个键地指导他扣动琴键,断音拼凑在一起勉勉强强汇成完整的一首,由两对掌心流入耳蜗。

    “彰人,你......”

    仿佛等待测验成绩公布的场景,彰人与治安官擦肩而过时都未曾感到如此紧张,他咬了咬牙,脸颊因此变得鼓鼓囊囊。

    “这不是很厉害吗!”

    灿烂过头的笑容,简直能看到他的背后开出花儿来,啊,这样形容好像有点蠢。彰人腹诽道。

    “彰人的音乐很有生命力,心脏好像被点燃了一样,我也、我也很喜欢!”

    “喂喂,吹捧过头了吧,明明有些地方都不在调上。”

    话虽这么说,被夸到忘乎所以的初学者试图验证猜想,掌心隔着层布料,切实感受到对方胸腔內兴奋异常的心跳,竟然和自己是同频。

    冬弥不解地眨了眨眼,兴许并没有意识到不妥。

    真是的,我这是在干什么呢?

    被心脏灼烧似的,他果断撤回那只手。

    对方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呵呵,我觉得那样刚刚好。”

    “刚好吗?我有个想法啊......”东云彰人把他为了教学而摆放在谱架上的乐谱扔到一旁,“试着不按照谱子来弹怎么样?不是像你那样背谱,而是想怎么弹就怎么弹。”

    “诶?可是——”

    没有这么多“可是”,说一不二的“黑百合”向来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他站起来,从身后抓住冬弥的手背,指尖按着对方的指节落在琴键上,起初的跑调让对方皱了皱眉,奋力想要挣脱掌心的束缚,最终因力量的悬殊差距以失败告终。

    不难听出前半段是音符东拼西凑而成的幻想即兴曲,表演难度并不像彰人那样的初学者所能够掌握的,冬弥没有意识到背后之人已经放开手,余下几节的弹奏如曲名那般随意而任性,并未完全按照乐谱演奏却没有走音的实感,循序渐进升调的琴弦被敲打着,直至最后一枚音符坠地,撞击房间空荡荡的四壁回响数秒。

    “......怎么样?”

    ......

    “?!”

    迟迟得不到回应,冬弥转过身,却忽然被死死地掐住肩头,对方低下头来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控制好力度,看起来十分可怕。

    “彰人?”

    ......

    “果然还是不行吗?我、我会更努力的,彰人,再听一下。”

    “不,你弹得很好......我还有事,就先——”

    “等、等等!”

    飘忽的衣摆从指缝溜走,冬弥试图追上去,局促的身影却停在离窗外景色仅一步之遥的此处。

    好高啊,不小心摔下去的话一定痛死了,可是......

    陷入两难之人将梳洗整齐的半长发抓得毛毛躁躁,扎起些许的辫子彻底松散开来,冬弥手握滑落的皮筋,双腿颤抖着把持窗框,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望向窗外。

    什么都没有,他就这样消失了。

    “哈啊......哈啊......”

    冬弥抱着膝盖蹲了下来,恐高症状电流一般钻进大脑,儿时的记忆如泉涌:父亲请来的家教惩戒时向来不由分说,弹错一段便强硬地将十几岁的自己拖拽到窗口,上半身悬空的感觉并不好受,眼下只见得缩小无数倍的旷野平地,脖子被揪住的衣领紧紧勒着,身体器官仍压迫在冰冷的石墙之间,光是回想起来胃里就一阵翻腾。

    这件事被仆人撞破以后,那个以暴治学的名流钢琴家就被流放到了不知何处。

    即便如此,他从未憎恨过人生中唯一能带来乐趣的音乐,为数不多的受罚皆因自己演奏起来随心所欲,走音的乐章并非失误,在一遍又一遍的纠正过后仍不想如机械那般复刻出曲调统一的音律,耳边回荡着偏离原作曲家本意的曲子,是想让尊敬的老师认可自己,认可那些自由的、或许触手可及的......

    “别开玩笑了。”

    “老师,您再听一下,这里的改动——”

    啪——

    “我已经教不了你任何东西了。”

    用各色笔墨标注过的乐谱被手掌煽动,掀起阵阵噪音穿刺耳膜,其中几页顺着幅度飞向窗外,他的视线忍不住去追,追到目光无法触及时步履轻颤着,只一瞬间,跳下去挽救那些的冲动浮现于脑海正中。

    冬弥弯下腰捡起幸存的废稿,情绪极力克制些什么迫使他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按照您说的——”

    “别叫我老师了,那位已经下令将我驱逐出境。也是啊,毕竟你们这种身份什么做不出来?受了点教训就委屈成这样。”

    湿漉漉的睫毛模糊着视线,月光并不温柔地照亮二人的侧脸。

    “什么?不、不是的,我可以向父亲求情,他只是......”

    “你的话有什么用?有用的话还能被关在这里?说白了,你也就是个——”

    他想不起那位音乐家最后说了什么重话,又陈述了什么事实,大脑的保护作用似乎将那些陈腐的记忆抛开很远很远。

    总而言之,我搞砸了。

    他捂着脑袋头痛欲裂,发丝在指尖绕成一团乱麻。

    父亲也说过,毫无意义地编改是对音乐家心意的玷污,一时的得意忘形让他差点又失了礼仪忘了教诲。那个音乐家最后怎么样了呢?他不敢想象,不敢想象自己哪天会像他一样,这辈子都不能触碰音乐的梦魇。

    “对不起......”

    搞砸了,我又一次搞砸了。

    3.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可恶!”

    一拳打在无辜受牵连的树干上,彰人撇下头顶落下的几片枯叶,身体后仰便躺到地上。

    怎么都不可能是这个家伙。

    不能是这个家伙。

    ......

    好困。

    .......

    战火烧到了破破烂烂的长袍一角,大人的衣服不合尺寸,下摆松松垮垮地坠在脚边,倒是方便他三两下就将那火苗踩灭。

    “父亲、母亲,我......”

    厚实的双手覆上少年的脸颊,轻轻擦拭掉尘土。

    “你不是最勇敢了吗?彰人,我们是难民,需要登记身份才能被这个国家接纳,很快就会回来的。”

    “彰人,听话,跟着你姐姐走。”

    “可是——”

    另一只同样稚嫩的手用力牵起他,却是朝着反方向。

    “彰人,快走了。”

    “......嗯。”

    他回头了很多次,似有什么预感一般,离双亲越远,脚下的步伐愈发沉重。

    骗人。

    往那个方向走的人,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骗人!”

    “你又在吵什么?给我安静一点。”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年轻的女孩将手中的面包掰了大半下来,顺便堵上他的嘴。

    “就知道瞒着你也没用,好好听我说话,不许插嘴。”

    彰人刚想发出声音,发现嘴巴被食物塞住变得支支吾吾,他只好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的战乱还没结束,劳动力不足,所以大人们只好通过服苦役的方式来养活家庭。”

    随便嚼了几口的面包囫囵吞咽下去。

    “要等多久,他们才会回来?”

    “彰人......啊,有了,来一首晚安曲怎么样?说不定我们唱完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哦、哦。”

    ......

    “彰人!你是不是又去偷东西了?”

    本以为深夜外出再轻手轻脚地摸回来就不会被发现,彰人将双手藏在身后,还没来得及关紧的房门泄露着月光。

    “我、我没有。”

    “把手伸出来!”

    他歪了歪脑袋,不情不愿地打开掌心送到对方面前。

    一只菱形的蓝色耳坠泛滥着澄澈的光,一看便价值不菲,她生怕这小子偷到什么不该偷的人家去,凶巴巴地用手指着他的脑袋。

    “上哪偷的?快还回去!”

    “不还。”

    “你再说一遍?”

    “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吧?还骗我说自己吃不下了才把那些都让给我。”

    “......哼,你们男孩子懂什么?这叫管理体重,”她把手放了下来,转而抱着手臂放在胸前一副大人模样,“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我们有手有脚的可以靠自己赚钱,彰人,快把那玩意儿放回去,不然我就不让你回家了。”

    他攥紧手心,饰品的四个角扎进皮肤又疼又痒。

    “嘁,我知道了。”

    幸好还记得来时路线,那座庞大而华贵的建坐落于国家正中心,由一堵纯白的围墙包裹起来密不透风,除了——

    墙角的狗洞刚好够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钻进来,他掸了掸裤腿的泥土,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一直走向深处。

    ......

    “嗯?”

    击碎宁静的钢琴声从高处传来,他抬头望向声源,只有一扇窗户背后散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彰人未经思考,似乎是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反应过来时已经爬进了这一层的隔壁房间,耳朵扒着门缝,窃听勾走他所有注意的不知名乐曲。

    曲调悠扬抓挠着心尖,控制不住的呼吸失衡是此生从未有过的体验,心脏横冲直撞简直要跳出来了,他想附和着唱出声,甚至为那空缺的部分填补词句。

    门却在这时被打开。

    “呜哇——”

    “你是谁?”

    他狼狈地摔在地上,比起被发现的惊恐,彰人更在意自己现在的形象是否十分窘迫。

    “我喜欢你的曲子!”

    “啊?啊、谢谢。这是幻想即兴曲,虽然改编了一些,但也不能算作是我的曲子......”

    一双纤细的手将他搀扶起来。

    可恶,太黑了,完全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

    “唔......但是这里很危险,还是快点回去吧。”

    对方捋着干净利落的短发,虽然视线辨别不清,但总觉得他是十分好看的类型。

    于是当机立断,那本该物归原主的耳环便转手让了人。

    “这个送给你!”

    “诶?等一下——”

    来得快去得也快,亮晶晶的东西带着体温被塞进怀里,他看向对方匆匆的背影,走远后才将目光投至手心。

    这不是......我刚才找了半天的耳坠吗?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看起来衣着很朴素甚至有点破旧,迷路的难民吗?

    今天他也来了。

    不过不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房间里,而是自以为很隐蔽地躲在窗外,也许是藏在长到这个高度的那棵树上,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已经发现了呢?还是算了,吓到他的话,摔下去会很疼的。

    “怎么不弹了?”

    “你又来了啊......”

    结果是对方没忍住主动搭话。

    离得有些远的交谈需要他仔细听才能听清,如果弹琴的话,那些微小动作的声音就会被全部盖过去了。

    “因为我发现你了?”

    “哈哈,还真是诚实啊,”细碎的草木声星星点点,大概是对方在找一个舒服的地方躺好,“今天也拜托你了。”

    “唔、好!”

    日复一日的“见面”方式仅一墙、一窗之隔,对方似乎别无所求,也从未与他有过多余的交谈,一曲结束,等他再呼唤窗外之人时便得不到回应,只是今日不同以往。

    “我可以等一下再弹吗?”

    “可以是可以,怎么了吗?”

    不祥的预感让人心神难安,彰人捏着随手拔起、种了满院的花枝,被夜晚染成黑色的白百合折断在指尖。

    “那个,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又是离开,又是不确定是否真的能成功回来,东云彰人恨透了这类字眼。

    “你还在吗?”

    “喔,在的。”

    “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

    虽然不知晓缘由,但对方语气中的不满实在是难以掩藏。

    “不问为什么吗?”

    “你想说就说了,不想说也没必要多问。”

    “呵呵......你也是个很坦诚的人呢。”

    忽然安静下来的他,正用手指缠着发尾。

    “嘛、我忽然又想知道为什么了,果然还是告诉我吧。”

    “嗯,其实我想用我的音乐去说服一个人,”窸窸窣窣的纸张翻阅声,每次都作为他演出开始的前奏,“我想说服他放过那些难民,只要我的表现能让他满意......期待我的成功吧。”

    戛然开始的琴声与东云彰人混乱的思绪杂糅在一起,自那天开始,他便真切期待着他的归来,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骗子。

    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在欺骗着自己。

    那一天并没有如约而至,至少他等不到了,乱葬岗塞不下的尸体垃圾一般被抛到荒野郊外,他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不是的,那只是一双长着他父母的脸的尸体而已。

    不是的。

    “不、不是这样的!”

    “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黑百合”踩着骨头与皮肉揉碎在一起的那双手,脚下之人每狡辩一句力道便更重一些,“什么叫认错了?耍我很好玩是吗?”

    痛苦的呻吟毙命在最后一声惨叫之中,他一脚踢开轻易死于折磨途中的人。

    本以为重金寻人就会有所收获,结果只引来一群不知好歹的坑钱货。

    虽然本来就是海底捞针,凭借着浅薄的记忆与一句“可以演奏出幻想即兴曲变奏版本的人”,能真正找出对方才是见了鬼了,不过就这样随便绑了几个钢琴家过来是不是真把他当傻子了?最后还得挨家挨户把这些家伙毫发无伤地护送回去。

    麻烦死了。

    4.

    滴答——

    滴答——

    “呃......”

    东云彰人摸了摸脸上湿润的一片,水滴在指腹间牵连又扯断。

    喔,下雨了。

    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更是让人万分不爽,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幸好没有等雨下到特别大,在树下被雷劈死也算是他能想象到最好笑的死法了。

    附近没地方躲雨,说起来那里也好久没去了啊。

    毕竟是脑子一热,就像个逃兵一样逃走了,再怎么说也有点不好意思抛头露面。

    想见他与不想见他的想法还在脑海中搏斗,意识回笼时兜帽下的碎发已经快被打湿,适时降下的闪电将“黑百合”跨上窗框的身影掷于房间地面。

    说起来,今天竟然没有听到他弹琴啊,是雨下得太大声音被盖住了吗?

    “冬弥?”

    趴在琴键上的那个是不是他?东云彰人站在窗口反反复复确认了多次,对方根本不像是会如此懈怠的人。

    “喂,冬——”

    手掌搭上他的肩,那人才有所反应,慢吞吞地撑起手臂,身下的钢琴因此传出刺耳的噪音。

    “......彰人?”

    “喂!我说你还好吧?”彰人捧住他的脸,手指抚摸着眼下的乌青,那不像是被人打的,反倒像是熬过了无数个夜晚,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来了,两天、三天?还是一个星期?

    “彰人......”他尝试确认对方是否真实出现在眼前,双手也攀上那副面容,指尖冷得有些可怕,“我、我有点饿......对不起,暂时没有力气弹给你听了......”

    “还在说什么呢?你这家伙这种时候就别想着弹琴了!”

    “我想...既然我的音乐那么没用,就、就如此轻易地放弃了,甚至想靠绝食来博取父亲的同情......但是他太忙了,最近都没有来......”

    “笨蛋吗你?!”

    沙哑的声音破碎如玻璃渣,一寸一寸剖解他的内心。脑袋里快要乱成一锅粥了,东云彰人顾不上思考,随手抽出的小刀在手臂上划开细长一道送到他嘴边,液体鲜红而又滚烫浸染泛白的嘴唇,极其不适应血腥的人偏了偏脑袋又被按回去。

    “别浪费啊。”

    ......

    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却因那些全部来自于对方而变得容易接纳许多。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咽下的一口又一口,对对方血液堪称贪婪的索取让他不好意思再抬起头。

    “好点没?”

    “唔、嗯......”

    被紧紧抱着的胳膊有些酸胀,东云彰人腾出一只手揉搓浅蓝的发丝,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将其中一缕拨开掀至耳后,再熟悉不过的饰品终于暴露无遗,纯净明亮的蓝色依旧不着一丝脏污,指腹意外触碰到恢复血色的耳根惊得对方向后一躲,手肘压上琴键再次引发轰鸣。

    冬弥突然挡住耳朵,却不像是为了隔断噪音。

    “别藏了,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彰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自暴自弃似的双手自然下坠,随重力垂落的耳坠仿若他眼角泪痣化成的宝石,璀璨着伴他身侧却一点都不喧宾夺主,“我没能遵守约定,所以不想让你在那之前就认出我,可是我自私极了,自私地希望你能再多陪我一会儿,结果......”

    讲到后半冬弥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随语气一同低落下来。

    “对不起,我搞砸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也说了太多‘对不起’了吧?我才不需要你的道歉啊。”

    “彰人...可——”

    “黑百合”不太会控制力度,手指捏着对方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意外有些柔软的脸掐出一团红印。

    “啊啊,啰啰嗦嗦的烦死了!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吧,我们这种普通人才没资格说动那位该死的独裁者,难道还妄想凭一己之力改变维持了这么久的现状吗?说到底异想天开的是我才对,甩手就将这些全部都交给你了也太没用了。我才不需要你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每天弹琴给我听就够了!”

    “彰人——”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他拍了拍正抓着他的那只手。

    “不是的,彰人,你的手......这样好痛。”

    “喔哦,抱歉。”

    “黑百合”略显局促地挠着发尾,冬弥揉了揉脸颊,虎口蹭下血渍又被十分珍惜地舔掉,彻底撼动决心的动作被对方尽收眼底,他再次咽下一口甜腻的空气。

    “哈...哈哈......”

    轻笑夹杂着微弱的呼吸将东云彰人唤醒,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用力咬着牙,两颊的肌肉有些酸痛。

    “又在笑什么啊?算了,随便你吧。”

    “能再次见到彰人,真的很开心。”

    “你......”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留下一排痕迹,“话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诶?这个......”

    冬弥低下头若有所思,毛茸茸的颅顶袒露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感觉,想象中的彰人就应该是这样子呢,自由且不受束缚,唔嗯...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不一样?”

    “大概,比想象中要帅气一点吧?”

    “......你啊。”

    蠢蠢欲动的手向下移再次抚上这张脸,柔和的五官让他想起这暗室里豢养着的白百合,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揉碎,冒犯的动作并未被阻止,便得寸进尺般顺着轮廓滑下去,指节再次触碰到耳坠。

    “这玩意儿,你一直戴着吗?”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他捂着嘴笑道,“因为有着不能弄丢的理由,所以为了找它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谢谢彰人帮我找回来。”

    “嘛,这个就不用谢我了......”

    没有因此闯祸算是万幸,毕竟曾经就被这样说过来着: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

    雨停了,身为各类人的眼中钉,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那么,再见了,”两三下爬上窗,东云彰人感受到身后难以忽略的视线,“你就不好奇我是干什么的?”

    “嗯?如果彰人愿意说的话,”冬弥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在离开前会多讲几句,“下次再告诉我吧。”

    “噢......你学得倒是挺快。”

    雨后爽快的风吹得他清醒不少,如此不平等的身份注定了这段交际不可能维系太久,“黑百合”捏着与其代号相称的黑色百合耳饰,步伐慢了下来,难得惬意地享受空气对皮肤的每一寸触摸。

    如此好听的名号源于某次反抗事件,意图绑架更多平民的士兵惨死于城中心的百合花田中,干涸的血液化作纯黑颜料铺满大片大片,作为罪魁祸首的青年人,分明承受着腥气熏红眼眶,鲜血飞溅到嘴角之间却令他咽了咽唾液,嗜甜那般甘之如饴。

    做了无法挽回的蠢事只好一条路走到底,比起偷窃,他更享受光明正大夺走的过程,比起谋财害命,他也更愿称自己的所作所为为卖弄才艺。

    东云彰人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不是自己的东西,当然要靠抢的。

    5.

    “哟。”表现如正常来访的朋友,东云彰人打了声招呼,翻过窗径直走到他身旁。

    “彰人?来得好早啊。”

    “也不早了吧,”他抬头望了望窗外,日落将天界线晕染成一抹橙黄,“不如说是以前太晚了。”

    “你今天也没在练琴啊?”

    “我......”冬弥摇了摇头,“没什么,如果彰人想听,现在就可以——”

    “好红啊,眼睛这里。”

    已经搭上眼角的动作亲密过头却并未有谁意识到。

    “可能是最近一直在下雨但是忘记关窗了,所以有点感冒。”

    “你还是关好吧,锁了我也进得来。”并未留意自己说了什么可怕的话,东云彰人将外套甩开披在对方肩头,“借用你一下。”

    “什么?”

    “黑百合”忽然弯下腰凑到跟前,吐息扑至鼻尖令他紧张地屏住呼吸。

    “彰、彰人......”猛地被一双胳膊拎了起来,从腰后揽住的手用力到两人之间不存一丝缝隙,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他攥紧了对方的袖口,“诶?等、等一下!”

    “害怕就闭上眼。”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彰人正带他靠向窗外,头顶的兜帽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下,视野内只存在着那人的衣衫与手腕。

    “呜呃......”

    良好的教养不允许冬弥因为恐惧而发出惨叫,声音遏制在喉咙只掀起一小阵波动,四肢全然依靠着对方轻微颤抖。

    但是,擦过脸颊的风,似乎很舒服。

    “已经到了喔。”

    “再等等......”不敢回想方才表现得有多么丢人,惊魂未定的指尖陷入被掐皱的布团中,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站稳,抚平对方领口因自己而起的褶皱,“抱歉,我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啊,倒也没什么。”

    他终于松开手,两人各自退后一步。

    “不过,父亲从来不让我从这里出去,被发现的话,彰人会受牵连的。”

    以前那位家教的下场,似乎是对他反叛行为的控告。

    “放心吧,那老家伙抓不到我。”

    他勾着嘴角,天边炸开了什么点亮一瞬的笑颜,瞳孔映出的身影斑驳摇曳着,差点从灰暗的眼中坠下。

    “愣着干什么?你也看到了吧,”彰人牵起他的手,指腹磨出的茧子莫名带来某种安心感,“城中心在举办庆典,烟花还挺好看的。”

    冬弥常年居住的高塔远离城镇,越靠近燃放点声响越大、颜色越真切,他觉得彰人带他跑得有些快了,心脏跳起来震耳欲聋,但冬弥不打算说出来,不想让此刻速度放缓,五光十色雨一般浸染两人的发梢。

    哪怕只有今天,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秒。他想,保持现状就好。

    “你今天,好像话很少啊?”

    “有吗?我...嗓子不太舒服。”

    不只是话少,这种时候他的肢体动作便变得格外明显,东云彰人很难不注意到,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落在自己身上。

    遭了!

    “怎么了?”兀自甩开的手转而搭上冬弥的肩膀,后者疑惑地歪了歪头。

    “啊,不,没什么,我们走这边。”

    不容置疑地扯着他的袖子,彰人选择了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小路。

    这里怎么贴着老子的通缉令?!

    最近“黑百合”明明行事收敛了许多,更是没敢招惹可能与冬弥有关联的贵族人物,到底是哪个混蛋又在找他麻烦?

    亲自说出自己的经历与被那种烂纸片揭穿可是两种概念。

    穿过一条又一条曲折,身后之人气喘吁吁地扯了扯他的手指。

    “彰人,可不可以歇一下......”

    “很快的,冬弥,马上就到了。”

    他不敢停下,沿街的路人变多了起来,绕路让他偏离了预想的地点,那里本该是一片空地,结果阴差阳错地闯进喧闹的集市中。

    被认出来就完蛋了,自己的死活暂且不提,被发现和他这种人待在一起,冬弥的未来就毁了。

    “唔!”

    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墙壁,冬弥被扯着衣领丢进巷子,吃痛的惊呼让人眉头紧蹙,彰人堵在出口,将其困于拥挤的墙与墙之间,周遭暗得看不清对方的脸,又让他想起自己那不见天日的塔楼。

    “彰人?”

    “嘘——”

    比着噤声的手势,竖起的食指置于两人距离过近的唇瓣之间。

    皮鞋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又消失,他料想那头戴警帽的治安官已经走远,眼下一脸无辜的对方让人悔上心头。

    “冬弥、对不起,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你应该看到了吧,那些悬赏,就算你立刻把我交出去我也不会——”

    “我早就知道了。”

    “——有怨言...哈?”

    “呵呵......”冬弥笑着握住那只手腕,帮他按下僵住的胳膊,“彰人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我吧?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来,那时我也一样。”

    “你一点都不怕我?”

    “刚开始是有点啦,那天彰人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了,啊,还有这个,”他抬手捏着耳边的坠饰,而后对照似的,缓缓摸上对方左耳,“我猜,彰人不喜欢这种抢眼的首饰,因为全身的衣着都是黑色,所以拿走它应该不是为了独占,衣服上也有手作缝补的痕迹,家里也许是有姐姐或者妹妹吧?关系不好的亲人之间是不会互相关照的,能善待家人的更不可能是坏人,所以我想——”

    冬弥在说什么?好像听不清了。他的注意力全部辗转于那好看的双手与侧脸之间,喉结吞咽的动作极其明显。

    “我想,其实彰人,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近在咫尺的烟花爆炸声震耳欲聋,他感受到五脏六腑都在震颤,第一次发觉胸腔竟然狭小到无法容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就像逼仄的巷道本就容纳不下两位青年。

    他当然知道自己称不上温柔的,更不是个如此有耐心的倾听者。

    东云彰人不能再忍受哪怕一分一秒。

    近乎粗暴的动作掐在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上,恐慌只于对方眼中闪过一瞬,又因极度信任而放松下来。啊啊,他不喜欢这种逆来顺受的表情,但对爱慕之人的征服欲即刻占了上风,他更加用力地按住那颗脑袋接了个湿润的吻,比起亲吻,或许这更像是街头野犬对所有物的啃食标记。

    分离时牵连的丝线很快断开,冬弥不可思议地捂住嘴角,大喘着气仍未能反应过来,对方的鼻梁又靠在他颈上。

    “冬弥,只要你点点头,我现在就带你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无论是给出的条件还是对方本身,皆令他找不到丝毫可以拒绝的理由,当然,东云彰人同样这么自信地认为。

    “不、不行......”

    他想不到会被拒绝的理由,牵制着语气让自己听上去没有那么像是在威胁。

    “为什么?”

    “我、父亲......”离得太近了,隔着衬衫紧紧攥住的心脏也好痛苦,他没有办法狠下心,没有办法就这样扼杀彰人那有他参与其中的畅想,“我不能走...我已经有婚约了。”

    他双手推动彰人,明明没有用力却似乎推开很远。

    “冬弥,别开玩笑了,那种事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没有开玩笑。我和彰人、和你不一样,我还要回去,继承...家族的......”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相信这些?有谁对你做了什么吗?”

    “没有,彰人,没有!”压抑已久的音量没想到会用在与对方的对峙上,被困在泪腺多年的眼泪也一样,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随脸颊滑落,于是摔碎在地上,“彰人也好,那些音乐也好,全部都是我贪图一时新鲜,想要取悦旁人、摆脱家庭的控制,你和我不一样,你的热爱是自由的,为什么要浪费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我、我们从来就没有平等过,和彰人在一起的日子,我也......”

    “真是那样的话,你到底在哭什么?”

    “......”

    “说话啊!我问你哭什么?!”

    “彰人......”

    他原本是打算反驳的,事先构想好的话术一字一句全部卡在喉咙里噎得人喘不过气,他低下头,热泪滴在掌心汇成一滩死水。

    “求求你,放我走吧。”

    ......

    ......

    ......

    好痛苦。

    眼泪好像流干了一样,只剩无尽的酸涩与苦楚堵在鼻腔,无论怎么吸气都不上不下。

    好痛苦。

    或许被彰人骂几句会让人好受许多,但最后的最后,他对自己说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我送你回去”。

    好痛苦。

    如果记忆里不存在那一天就好了。

    雨夜过后,彰人再度现身的前一日傍晚,他终于鼓起勇气,倘若能向父亲证明些什么:

    “有事快说,我还很忙。”

    果然,无论多少次见面,他对自己都是这样一副态度。

    毕竟自己从不插手权力的明争暗斗,体能太差又上不了战场,自幼时就被告知只能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生活除了学习就是书画礼乐,幸好他对其中几项还是充满了自发的兴趣。

    “父亲,我想请您听听我的曲子,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亲自为那些士兵演奏。”

    “让你去服务下人?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给我听好了,就算你是个名存实亡的花瓶,也一辈子跟着青柳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姓氏,别整天想着胡闹!”

    “我......”尖锐的字眼直戳心头,他克制住情绪解释道,“音乐并不肤浅,由谁来弹又是弹给谁从来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只是想借此——”

    “你以为治理一个国家是儿戏?放几首摇篮曲就能催眠他们乖乖听话?”

    “可是父亲,您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的曲子能够取悦所有人,就还我和那些人自由的吗?”

    “那是以前,”这个国家的君主走向他,高大的阴影倾倒下来,遮盖青柳冬弥的整张脸,“我们打了场败仗,损失了大量资金和兵力,经过谈判,敌国终于给出松口的条件,也难得是你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青柳冬弥足够聪明,分明已经听出话中的含义,却还是忍不住问:“代价是什么?”

    “那边的继承人到了婚配年龄,国土也比我们富裕许多,他们不会亏待你的。”

    那我的努力和那些说出口的约定又算什么?用喜欢的音乐将自己明码标价又是为了什么?他妄想撕心裂肺地抵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天满城都会燃放烟花为你庆祝。对了,直到婚礼开始之前都别想跑去别的地方,你以为我不知道有个混小子天天往这跑?这种底层的老鼠还能图你什么?我已经给你留够面子了,下次见他打发点钱就断的干净一点,别惹是生非。”

    缄默地忍耐许久,他终于拍着琴键站了起来,刺耳的乐声再度荡起涟漪。

    “父亲,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又了解他多少?你知不知道他杀了我手下多少人?”

    “那些家伙私吞了多少国库您不可能不知道,父亲又雇了多少人去买他们的命——”

    “他还教会你胡言乱语了是吗?!再敢顶嘴我现在就把他抓过来,让你亲眼看着那颗脑袋是怎么掉下来的!”

    “......”

    “我明明给过你时间了,是你自己不争气,要不是这几年向外散播消息说你走丢了,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那东西,还保管得好好的吧?”

    “......是,父亲。”

    由蓝水晶精炼而成的耳坠实属无价之宝,掌握锻造工艺的匠人也早早过世,导致此物世上绝无第二枚,作为鉴定年纪最小的储君的唯一证据,自出生起,冬弥就带着它从不离身,如此一来,“走失”的殿下在被这个国家“需要”时便随时可以献身。

    “把你那头发剪了,半扎不扎的成什么样子?”气氛冰至零点,父子二人已无话可说,前者转身欲离开,“冬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用力过头的双手紧握,刺破虎口渗出血来,染红苍白的指腹,他最终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6.

    “不是说了我不干了吗?再敲门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门外之人确实因此沉寂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依旧不依不饶道:“‘黑百合’大人,我的经历与您相似,这一单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而且,我只剩下这一只手了,送给您也无妨。”

    麻烦,本来打算干完最后一票就不再杀人了。

    “我要你手干吗?”出于纯粹的好奇心理,东云彰人打开一道门缝观察来访者,他可不是什么爱好收集人体器官的精神变态。

    “对象是,这个国家的三王子殿下。”

    “哦......谁啊?”彰人翻阅着脑海中对皇室家谱的记忆,知晓的那几个名字实在对不上脸,他还有正事要干,再不抓紧吃掉最后一块芝士蛋糕,家里的另一位就要赶回来了,“没兴趣,你请回吧。”

    “青柳冬弥,这个名字您应该很耳熟吧?”

    刚要完全闭合的门缝猛然大肆敞开,“黑百合”用过于直白的视线从头到脚端详对方:来者笔挺的西装打理得不着一丝灰尘,配饰别具一格的设计四处透露着艺术家气息,全身上下皆是一番协调感,除了左手位置空荡荡的长袖有些过于突兀了。

    青柳......冬弥。

    “三王子啊......”

    啊,原来如此,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啊啊,我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你这家伙,是个音乐家吧?”

    “没错,至少曾经是的,”东云彰人为他让出一条路,引人入室似乎是打算接受委托的样子,他喜悦道,“都说‘黑百合’大人是位明事理的,我看确实如此。”

    “是吗?”彰人惬意地坐下,预备用餐的刀叉在手中磨出声响,“给我讲讲吧,你有什么理由让我杀了他?”

    从成为皇室的钢琴家教到被流放,再详细至自己的左手是如何在流放途中被劫匪砍掉的,意图激起“黑百合”的同情与怒气一般绘声绘色。

    “喔,所以...你就是用这只手教他弹琴的?”对方还想继续解释青柳冬弥“走失”多年的秘密,却被一句不接前言的话语打断。

    嗜甜的餍足感表现在脸上,东云彰人满怀笑意地打扫完甜品,刀刃指向对面仅剩的右手,顶端沾满的草莓果酱欲滴下来。

    “什么?”

    “嘛,没什么。看在你的故事这么有意思的份上,跟踪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那,您的意思是——”

    ......

    以前从没参加过谁的婚礼。

    兄长们的婚宴在我被困于囚笼的那些时日举办,甚至直到其中一位的孩子呱呱坠地,我才意识到这样的事终有一天会降临在我身上。

    明明向侍从打听过,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会喜悦的日子,誓约缔结的那一刻,新人们脸上的笑容会被时间定格住,一切幸福溢于言表。

    我竟然笑不出来。

    “少爷、不,殿下,表现得开心一点吧,不然会被有心之人嚼舌根的。”

    “让他们说吧。”

    随仆从前往礼堂的路上,青柳冬弥忘记这是自己第几次推掉别人邀请共饮的香槟,说实话,他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不认识这个婚礼上的所有人,那个不知所谓的结婚对象更是连一面都不曾见过。

    “您、您走得太快了!”

    究竟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青柳冬弥不记得了。

    席下宾客太多,自己的位置孤立众人,位于整座大堂的最高处,类似王位的坐席令他头晕目眩,冬弥扶着额头尽量不去思考这里到底有多高。眼下乌泱泱的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穿着一身雪白,胸前别着他最喜欢的,曾经种了满院的白百合。

    好晃眼......

    小王子并非从未憧憬过这般场景,自己亲手种的白百合本应绽放在田野,而不是被人折断了做成装饰品死于盛期,他不期待自己的婚礼有太多人,零星几位熟识的侍从就足够,对方那边呢?如果他的朋友很多的话,热闹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

    那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谁?对方的脸忽然清晰地浮现。

    “王子殿下?”

    被唤醒时,青柳冬弥想起自己正身在何处,眉眼紧蹙盖过脸上闪过一瞬的红晕,刚才竟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啊,我们走吧。”

    他搭上侍从的手,对方的手套并不是由皇室丝滑的绸缎制成,摸起来有点糙,顺着袖子看下去,他甚至还穿着这种场合最最显眼的黑色西服,在室内依旧带着顶帽子。

    “你换了衣服?”

    冬弥想看看他俯首之下的长相,又被揽腰推着向前走。

    “刚才宾客的酒洒在了衣服上,快走吧殿下,大家都在等你。”

    是新来的吗?这么碰自己让管家看到了的话,会被教育没规矩的,而且还不用敬语。

    不过眼下最该担心的人,是自己才对。

    巨大的钢琴架在礼堂正中央,作为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他被要求弹奏一首进行曲,简直像黑市那些被拍卖的艺人一样。

    才不想弹给这些人听......

    青柳冬弥坐上钢琴椅,粗略地环视周围人的表情,盼望他出糗的家伙数不胜数,一部分来自敌国,一部分来自满心嫉妒他能爬上这个位置的皇亲国戚,就连父亲也在忙着与权高位重之人攀谈,根本没心思看向自己。

    接触钢琴十余年的手指轻抚琴键表面,竟然前所未有地颤抖着。

    但是,我不想输。

    奏响的第一枚音符是这架钢琴的最高音,如此响亮地提醒在场所有人,他们理应为自己竖起耳朵,而不是以被取悦为目的才出现在这里。

    冬弥希望自己的脊背足够端正,就算是坐着也比站着的那些人望得远,偏离婚礼主题的乐曲并不柔和,紧凑的琴声恍若要将他拖拽出密不透风的人群,即便幻想终点是令人深感恐惧的高空,他也义无反顾地伸出手去触碰。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呜呃——”

    闻声赶来的上位者,他的父亲,拽着那双手腕脱离琴键,疼得他深吸一口气。

    但是青柳冬弥能听见,听得清清楚楚,旁人对自己的评价、对自己琴声的评价,至少在此时此刻、在他所爱的音乐方面,他鲜少地表现出这个身份该有的统治力,看不见的气流握紧他们的心脏,夸赞声不绝于耳,有人恳请他留下再演奏一曲。

    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开心?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是......

    方才那位黑衣侍者上前收走乐谱,在冬弥走神期间伏上他的耳畔轻声细语:

    “下次,单独弹给我听吧。”

    短短几个音节令他睁大双眼,企图确认些什么的手悬停在空中:

    “你——”

    有什么东西叮呤咣啷地从对方袖口中掉了出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躺在地上,礼堂太大、声音太响,几乎所有人都准备看向这边,冬弥却意欲帮他隐瞒,急匆匆地弯腰去捡。

    剪短的发尾即将暴露在眼前,他立刻托起冬弥的脸,手指熟稔地一路摸向耳后。小王子抬起头,终于对上那双盼望已久的瞳孔,顷刻间,被揪了一下的左耳让他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却没能成功找回视线,对方不再看向自己,而是脱下礼帽面对众人。

    “喂!我说,你们都是傻子吗?”

    在这个地方,无论是自诩清高的大臣还是财阀,都听不得一星半点对自己粗俗的侮辱。

    他们不再惺惺作态地敬酒问候,而是对着焦点人物指指点点,有些人甚至认出了“黑百合”,发出刺耳怪异的惊叫,一个个尖酸刻薄的本性原形毕露。

    “彰人?!”

    “黑百合”瞪了冬弥一眼,似乎不想让对方说些什么。

    “你们这群家伙都被耍的团团转了,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实在是有够蠢的啊!”东云彰人注意到急促放大的脚步声,大抵是护卫要赶来了,便将口中的嘲讽压缩至最短,“随便谁都能假扮成王子吗?我看你们不过是有眼无——呃!”

    赶来的统治者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子上,双膝“噗通”一声跪下在众人之间,他忍着疼痛撑起半身,发现眼前是青柳冬弥便没打算站起来,他向自己伸出手,却被仆人拉了回去。

    “彰人......”

    卫兵簇拥上来却被另一位统治者——敌国的君主阻止。

    “等等,听他说完,什么叫假扮的?”

    两家表面维持的和平一捅就破,东云彰人深知这一点,才敢一个人硬闯这对自己来说有去无回的皇城。

    “走丢了这么久的三王子殿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找了回来,而且,他这几年流落在外,还学了一手宫廷乐师都比不上的琴艺?不觉得可笑吗?”

    冬弥的声音颤抖着,对方被送上断头台的可能性正跟随一字一句在不断上涨:“彰人!别说了,这样你会——”

    “你们有证据证明他就是你们口中的王子吗?啊,我记得,那家伙不是戴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看看有没有不就知道了。”

    身后的随从在眼神指示下轻言一句“冒犯了”,掀开青柳冬弥耳侧的碎发。

    迄今为止,他终于明白了彰人所有动作的含义。

    “陛下,确实没有。”

    证言如火药一般将礼堂的轰炸得沸沸扬扬,讨论最终止于一声质问。

    “让他自己来说,你到底是不是冒牌货?”

    “冬弥!你的首饰呢?”

    两位至高权利者即将得到的答案便是一锤定音,彰人刚刚才扯下他的耳坠,现在肯定就带在身上,一边是自由的赌注,一边是充满不定性的未来,青柳冬弥低下头,熟悉的橙发第一次出现在白日里,竟从未觉得世界的颜色如此光鲜,而他还跪着,没有看向自己,没有动摇他做出任何选择。

    对彰人来说,听命于谁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冬弥这么想着。

    “他、他说的没错,对不起,我不能再欺骗大家了!”

    这番话再次引起一片哗然,礼堂之内一时间躁动起来,人群炸作一团,冬弥试图趁乱带他一起逃走,可无论如何都拉不动对方。

    “彰人!彰人,我们快......”

    “冬弥,既然我来了,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你在说什——”

    混乱中锋利的剑刃划破脸颊,血液渗出伤口溅于自己雪白的外套,他来不及感受疼痛,用力将彰人推向一旁,明确刺向“黑百合”的利器恰好避开心脏,贯穿肋骨间的血肉红着拔了出来。

    “彰人!”他的双腿也掷于地面,不知是自发性还是无力地软下来,并非源于自己的血液浸了满手,胸前的白百合彻底染红,或许还混合着他的血与泪,青柳冬弥看向那柄长剑,罪魁祸首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父、陛下!求您放我们走吧!”

    “你要走可以,他不行,”那副失望的表情再度浮现,“他本来就是个罪人。”

    “我——不,我不走了!彰人,你把它放哪了?快告诉我!”双手摸遍每一个口袋,青柳冬弥梳理整齐的刘海散了下来,“只要我留在这,就能命令他们放过你...快拿出来啊!”

    好疼,虽然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是不久后也会被处死吧。东云彰人看着他乱七八糟的表情,实在没想好临别该说些什么,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准备一些听上去很高调的台词道别。

    “你在找什么啊?心脏的话,还在这里面跳着呢。”

    “彰人、彰人......”

    那双纤细的手停在胸口,感受心跳的指尖妄想溶解皮肉触进骨髓,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口中无力地重复着同一个名字。

    “带他走。”

    沉闷的一声令下,为永无止境的哀求画上休止符。

    7.

    “~~......”

    “别唱了!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唱歌!”

    门口的狱警一拳砸在铁栏上,空荡荡的筒状建筑掀起一阵回响。

    “烦死了!嫌吵就自己把耳朵割下来。”东云彰人抱臂倚在床头,手头上的石灰划下一道记号,数不清的日子写在墙上也不具实感,不过清算下来的话,今天确实是他余下的最后一天。

    钥匙串互相撞击着传出清脆的声响,由远及近仿佛在宣告着某人死讯将至。

    牢门口进行着短促的交谈,很快,他观察到地面人影的交替,先前的狱警已经走远,取而代之的来者将钥匙插进锁孔,崭新擦亮的皮鞋率先迈入视野。

    啊啊,原来是自己的死讯。

    “你是新来的?”

    对方沉默不语,勾一勾手示意他紧随着。

    “喂,怎么不说话?”

    “......”

    已是午夜的暗度让人看不清彼此,东云彰人有些无聊,自顾自地闲谈起来。

    “你的衣服很新啊,不像是在这干了很久的样子。”

    “说起来,刚才打开牢门的时候也找了半天钥匙吧?”

    “这不是去刑场的路啊,你要带我去哪?”

    “我说,你对我这种人是不是也太没有戒备心了?连手铐都不带。”

    “给我好好听人说话啊。”

    他甚至没太用力,随手一推对方便开始倾倒,仅靠一边手肘撑住窄路的石壁才堪堪站稳,东云彰人顺势从背后钳制那双手腕,不轻不重的力度将对方整个压在墙上,闲下的另一只手摘掉他头上的警帽。

    有些长度的头发散下来,铺天盖地、疑似某种花香的甜味挤进鼻腔,让好久没吃甜食的人动了动喉咙。

    “演得也太不像了吧,冬弥。”

    “彰人?你怎么......”

    “是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即使认出对方彰人也没有轻易松手,下意识的挣扎让他握得更紧,“从我闯进礼堂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会死。”

    “彰人......”

    “还有你那个老师,眼光不怎样嘛,竟然索你的命索到我头上来,我只好帮他把另一只手也修理掉了。”

    吐息顺着耳蜗钻进大脑。彰人的呼吸,好热,但是脸颊紧贴着墙壁却十分冰冷。

    “怎么样?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还要放过我吗?”

    “没关系!”他忽然转过来面向对方,还没松开的手垫在身后,一下子拉近了本就不安全的距离,“彰人做的一切,以后会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是彰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用自以为强硬的语气命令着,青柳冬弥闭上眼,五官因局促而紧绷地拧作一团。

    “喂,那是我的台词吧?”

    温暖的指腹抚过脸上每一寸,从疲惫的眼角到泪痣再到耳廓,对方的头发很快就长长了,不如说是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待了太久,他总算睁开眼,眼中映满了自己,很舒服的触摸让苍白的脸上沾染红晕。

    “你又做了什么?”

    “我、我花了点时间说服父亲......”乌黑的眼圈,可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东云彰人没打算多问。

    寻求许可的眼神轻微下垂,手指扯开最上层的纽扣抓起衬衣一片褶皱,嘴唇微张似乎是打算用力啃咬,两人同时咽下夜晚的热度,彰人却在口欲即将得逞时止住,下巴靠上对方肩膀,只吸一口气又尽数叹出来。

    “哈,你啊......”

    “做好觉悟吧,”因各种情绪咬破的嘴角涌出血珠,在夜幕笼罩下沉淀为暗红色,由引力牵落渐染对方纯白的领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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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rau0

    TRAINING彰冬/ファンタジーパロディです。騎士×庶民設定。限定カードの絵柄にインスパイアされてしまいました。好き勝手書いてます。
    似たもの同士かもしれない 大陸の南東部に、その王国はあった。
     自然豊かな土地を走る街道をすすみ、外門をくぐれば、初めて訪れる者はその街並みの美しさにため息を吐くという。
     白と青を基調とした、洗練された空気漂う住居群。人々の賑わいで活気溢れる噴水広場の向こう側にはフレンチ・ルネサンス建築の城が威風堂々とそびえ立つ。外交・貿易が盛んで諸外国の重鎮や商人の出入りも珍しくない城門は、夜間は固く閉じられている。その両脇にはいつも、城お抱えの騎士たちが常駐している。
     街並みと同じ色の団服を纏う騎士たちは、王家に忠誠を誓い、日々鍛錬を重ね、国の平和を守るために尽力している……アキトも、そのひとりだった。
     爵位を持たないが画家の父が大成したお陰でそれなりに裕福な家の生まれで(いわゆる成金である)、なんでもそれなりにうまく事を運ぶことができる質だった。剣術も苦手ではなく、むしろ同年代の友人たちより実力は抜きん出ており、その技量を買われて騎士団に入団した。まだ新人の類に属するが、漸く城下の見回りを任せられるようになっ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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