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辛舒霖赶到酒店适逢停电。

于是他跑着上了十二楼。

停在走廊上气喘吁吁时，房主正走来给他开门：“来得这么快？正好，菜还没凉。”

应急灯的亮被关在门外，室内重归无光。辛靠在门板上缓和呼吸。他想说自己是飙车前来，过两天指不定就有罚单找上门；还想说这酒店台阶好陡他刚才差点绊在五楼。但是气息分配不均，多的话讲一句都是要命，他就只好拣最要紧的说：“还不是你在电话里……”

脚步声停了。“你还在乎这个？大不了我给你出油钱。”话里流淌轻巧笑意。

辛不愿意听他这么说。李月龙要求他随call随到，如果有课就请假，话虽如此实则也没过多为难，他手里有一份辛的课表，欲求到来的时刻总是见缝插针。他今天是从家里赶来的，因为时间已晚。什么人家中秋不是一起过。辛其实不介意这个点儿撂下筷子来找李月龙，但这人语气态度无一不在找打——没那么严重，他现在单纯看他不爽。

是谁在敲打我窗暗巷往里数三间，是红灯区平淡无奇一处。对访客而言是花几个钱就能睡，对屋主来说也不啻于享乐。虽然闭上眼就不在乎身上躺的是谁，不费点工夫还真拿不到票子。李月龙从来不想这行值得同情，他只心疼床板。这会儿不知道他俩谁叫得更响。

你轻点……轻点！他腾出点注意努力把话说完。再这么着、床要塌了！呜呜……我明天就得去街上了……

那你不是更喜欢？我看现在你就比平常好、好使……男人偷空往门口瞅去，那开着道缝，夏末凉风插针似的往里钻。

喜欢、你喜欢我就也喜欢……这话不是完全说假的。李月龙趴着颤抖，视线跟着摇晃，那道亮晃晃的门缝就像刀来回割他的眼睛。

过去不知多久，身后冲劲一猛，随后懈怠下来。男人呼出一口舒坦的热气，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刮过李月龙的鼻子：归你了。说完翻身向另一侧，闷头睡过去。

如何雕刻一柱象牙塔辛舒霖是被哗哗啦啦水声吵醒的。

晨光亲吻他的眼皮一阵阵发烫，身体先于意识恢复，他自发把自己撑起来坐着，早晨的清新空气夹带舒爽感裹挟着他。等了几秒才睁开眼，视线所及是一尘不染白色。辛不记得家里有准备这种容易沾脏的颜色，不过他不在家时发生这种事也说得过去。

待他再清醒一点，就会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首先这是一张双人床——即便他昨天喝得再多也不会认为离家前自己房间是布置成酒店风格的。辛舒霖把被子掀起来。然后又老实盖回去——他没穿裤子。一条也没穿。

这可能有点麻烦。辛舒霖掩面。他刚毕业，学业以外事业也搞得不错，正是前程大好，这当头出岔子太不应该。拜出色头脑所赐，他很快镇静下来痛定思痛，开始回忆昨晚的毕业聚会都去了几个女生，都有谁（因为床头柜的安全套完好无损他甚至考虑起万一一矢中的的后续赔偿问题）……

造情人这条路辛舒霖常走。第一回心里有戒备，第二回有疑，第三第四回已熟门熟路，后头闭着眼也能摸到目的地。绣花红毯把脚步声尽数吞掉，让他的敲门声像晴天突降的一场雨。

门里人似乎成心要晾着他，吹风机更起劲地嗡嗡叫。辛耐心候着，待十来分钟后门向里一开，露出一个蓬松的脑袋，毫不客气伸手拽他的领带。辛略一低头，颇顺从地被他牵着进去，闻到这人头发里飘出来的花香气，问他：“收拾好了啊大小姐？”

大小姐像拽着条狗一样把辛拽到沙发上坐下，转头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你有意见吗。”

“没有。我哪敢——”

辛摊摊手。然后被李月龙一把推进浴室。

真是不讲道理。辛在头顶揉出泡沫时想。李月龙对时间随心所欲，对别的也是。就连他现在站在他家浴室洗澡也是没什么道理可言的。出发点只为了博人开心。如果做一件事单纯是为了取乐，它的优先度就该错后，甚至完全不做也无人过问。放在他俩这里是彻底颠倒了一番。李月龙要是不开心，就没力气和心思做事，就让这台庞大机器运转不灵，就要让一大帮人的头一起疼……辛不愿意再推导下去了。光是想想就叫人头大。于是他一动不动任水流走，仿佛有不明不白的一部分也跟着冲入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