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日-202.

　　即便干預了命運的軌跡，天道卻奈何不了透過正規供奉給予小神明力量的Vox，只能徒勞下起一場洩憤的大雨。

　　小神明的神社外觀雖然陳舊破敗，內部卻能看出盡力清潔打理的痕跡，只是高大的惡魔踩過木地板及榻榻米時，年久失修的地面仍不免發出些許吱嘎怪響，Shu有幾分赧然，連忙指揮式神小紙人們搬來坐墊茶具，招待這位百年來難得一見的「信徒」。

　　儘管惡魔本就不是性喜群聚的種族，但相較其他習慣發展自身勢力、佔山為王的同類，Vox顯得格外離群索居。他有幾位得力的下屬、眾多狂熱的信徒，聲之惡魔的傳聞遍佈，卻從未見他在一地長期駐留。


　　多年前Shu的神社曾有幾位翻山越嶺而來的旅行商人借宿，時節正值新年過後，因此他們滿懷感謝地供上借用大殿後柴薪炙烤出來的年糕。小神明很久沒吃到烤得脆軟的新鮮年糕了，因此好心情地用從他們身上獲得的微薄力量賜予旅途安穩的祝福，一邊坐在主樑上聽商人們閒談，他們說有一群自西方渡海而來的教徒，不懼跋涉苦行，只為了宣揚其信仰的神祇的福音。

　　可如若將其對應Vox的情境不免有點好笑，小神明想像Vox行走四方，為了招攬更多或崇信或畏懼的信念到處與人搭話佈教──想來Vox是不會這樣做的，但Shu還是沒忍住抿嘴偷笑。

　　Vox不知道Shu的小腦袋在想些什麼，卻看不過去小紙人們的手忙腳亂，其中一批胡亂將過量茶葉硬生填壓到壺內，另一批圍在小火爐旁的已然被焰火炙烤得有幾分微黃發捲，惡魔伸指輕柔將小紙人們撥開，順勢接替後續工作。適量茶葉泡出來的茶水溫潤甘甜，小神明驚異於這完全不會苦澀咬舌的口感，一連喝了好幾口。


　　聽著Vox講述過往的經歷故事，不知不覺便來到午時，一群濕透軟蔫的小紙人拖著竹籃啪搭啪搭走到兩人身邊，殷勤送上今日充滿鮮果的午膳。山中受小神明庇護的靈獸們不時會送來時令果蔬作為供奉──也是Shu得以掙扎續存至今的原因。由於活過漫長歲月的Shu對生活並不是太放在心上，式神們在日常方面也跟著不太靈光，就連替小主人洗個水果都能弄得渾身溼答答的。Shu一個一個將他們拎起來，捧在手裡用虛微靈力將式神們慢慢烘乾。

　　至此Vox實在看不下去，客氣表示：「既然要暫住神社叨擾，往後的膳食就由我負責吧。」說完便提著自己的刀起身離開，Shu甚至來不及反應，等他邁著小腳踩著木廊咚咚跑去，只看見惡魔向森林而去的背影。

　　萬物生死自有天命，但Shu還是不免擔心Vox誤傷山中少數有靈性的生物，畢竟那是他目前為數不多的信力來源。Vox回來時小神明已經把充作午飯的水果吃完、回沖的茶水也喝盡了。狩獵歸來的惡魔仍是一身整齊優雅，若不是手裡提著一只未曾見過的禽類，倒像是單純出門散步一趟。

　　那隻禽鳥有一身鮮豔羽毛和華美尾羽，Vox說要把羽毛留給小神明妝點神社，處理好的肉一分為二，一半拿去炙烤、一半與菌菇一起燉湯，Shu被香味吸引，湊到正在顧火的Vox身旁，惡魔微笑看向他，從袖裡掏出用手巾裹起的、晶瑩如凝晶糖片的半透淺紅物體，不由分說餵進小神明嘴裡。

　　「抱歉呢，打獵比想像中費時，我們可能要等到傍晚才能開飯了。」Vox說：「在此之前先吃點心吧。」

　　Shu沉默咀嚼那薄脆如糖片的物體，滋味寡淡卻蘊含豐沛力量，讓他全身暖洋洋的，只是在齒牙輾咬中感受到的那絲氣息──跟在白蛇身上留下傷痕的靈力一模一樣。

　　小神明盯著烤肉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