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毛】在北京的剧场里能做梦吗杨皓晨的胳膊又被毛二狠狠掐了一下，疼得他从沙发上窜了下来。



“毛二！你太过分了！”声音夹着三分桀骜三分不甘和四分委屈，带着鼻音，闷闷地控诉。



电视屏幕上正放到恐怖电影的高潮部分，作死的队友正在推开一看就不对劲儿的房门，全黑的屋子里只有屏幕散发出的莹莹蓝光，明明灭灭看不清毛二的表情。



“杨皓晨，”毛二终于开口。



许久没有听到全名的杨皓晨微妙的有些心慌。



“你变了。”身后电视忽闪的灯光终于亮了一瞬，惨白色打在毛二抿着的嘴角上，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反而更让人害怕，作死的角色适时尖叫出声，给杨皓晨的丰富内心活动配上一个完美的BGM。



“你原来明明什么都会顺着我的……”抿起来的嘴角向下瘪了下，在阴森的钢琴曲眨了几下眼，泪光就挂在眼角要掉不掉。



杨皓晨手忙脚乱起来，毛二说来就来的演技一点都不愧对他中戏高材生的身份，“哎你别哭嘛……”



毛二戏瘾上来了更加肆无忌惮，“当初你多可爱……来车站接我，还跟我在商场跳舞……”





















杨皓晨是在B站音乐剧的评论区里认识毛二的。



完全一致的观点出现在同一部作品下面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四五条评论聊得相见恨晚，转头就私信交换了联系方式，杨皓晨的微信列表里从此多了一个橙色头像，点开放大，模糊的画质却也分辨得出是个好看的人。



新朋友的朋友圈是敞亮的一个月可见，相册封面是张同花色猫咪和兔子挤在一起的猛男必看图，奶茶美食里夹着排练厅的对镜自拍，一张漂亮的脸被镜子接缝扭成一张表情包，配字是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和杨皓晨每一个在舞台下挥洒汗水的同学没有什么两样。

叼着奶茶吸管，杨皓晨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手机这端的毛二正蹲在学校的湖边，耳机里随机播放着电视剧主题曲和舞蹈课的作业音频，微信右下角多了一个数字红点，是来自备注为[一颗橙子]的新朋友的点赞。



自拍头像是个寸头猛男，刚想感慨明明都是男大学生为何差距这么大，就见最近一条朋友圈可怜巴巴哭诉校门口的tony下手太狠，配上橙色T恤的对镜自拍让人充满了正义感，刷新后跳出来的下一条就是被春熙路的奶茶安慰好了，着实好哄。



可爱，毛二想，像小区楼下养的大黄。









舞蹈老师上午说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毛二大脑一热，抬手就在对话框里敲了行字点了发送，还没来得及后悔对面的回复就弹了出来，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毛二差点将手机甩进湖里。



“好啊。”



毛二攥着背包带站在成都站出口的时候还在给自己的莽撞出行找借口，身后出站的旅客撞得他摇摇晃晃，毛二只好绕开人群靠在了角落的立柱上。没有目的地的尴尬让他格格不入。脚趾在鞋子里蜷缩，抠出两室一厅的时候我就回北京，毛二想，然后卖了房子付首付。



毛二没能凑齐首付。猛一抬头便看到寸头酷盖逆着人潮往里挤，单边耳环在耳垂上晃晃悠悠，抿着嘴朝着他走过来，毛二脑子里的BGM过了个遍，从my destiny到乱世巨星过了个遍，等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扯出一个大型犬才有的阳光笑容时，毛二才终于确定了歌单。



“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我是杨皓晨。”



《世界は恋に落ちている》炸响在毛二的脑子里，音量条被拽到了最大，让他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讲了些什么，懵懵懂懂就被对方拖着离开了车站，正式踏上了成都的地面。



算了，就当是来尝一下春熙路的奶茶和北京有什么不一样吧，毛二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站得住脚。











“可是我没有学过踢踏啊……”杨皓晨有些委屈。



“这不是你说你跳舞像商场门口的充气假人的借口。”毛二叼着奶茶吸管，嘴上还不忘吐槽，“你看看百老汇的经典，”毛二挥着手，试图比划出大河之舞*的气势，“当然要学啊。”



毛二恨铁不成钢，“来，我教你。”



杨皓晨没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春熙路的商场里对着玻璃学舞，为了避免自己成为众多街拍里最抢眼的背景，杨皓晨拉着喝奶茶上头的毛二勉强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背对着的溜冰场里放着些听不清旋律的钢琴曲，毛二只能扯着嗓子做着动作指导，“对对对，脚腕放松，脚尖，脚跟，诶不是那样！”



闹哄哄的背景听不清毛二到底在说些什么，杨皓晨的脚步踩得稀碎，背包挂在胸前晃悠，脑子里唯一能记住的只有毛二认真起来亮晶晶的眼睛，还有自己突然拉住他的手。





















“……然后那个可爱小杨就拉着我的手真情告白了，可是现在，你却在这里！”毛二彻底陷入了给自己编造的剧情里，委屈劲儿一点都不输给被掐了半个多小时胳膊的杨皓晨，“你却在这里，挡住了屏幕！”



……啥？



过足了戏瘾的毛二抬手关掉了还在放恐怖片的电视，将鬼哭狼嚎锁在了荧幕之外，杨皓晨抬手开了客厅里的顶灯，沙发上的毛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眼角鼻尖还带着努力演戏后的红晕，眯着眼去够杨皓晨的手臂，将他拖回沙发上。



像rua大型犬一样的手法呼噜着杨皓晨被自己掐出指痕的小臂，毛二乐得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来自另一人的呼吸和心跳提醒着他们是在享受浪费时间这种最奢侈的幸福。



“毛二。”杨皓晨突然开口。



“怎么了？”



“……你明天就要进剧场合成了吧你还不复习剧本吗？”





普通人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就能破碎。



毛二不甘心的把自己从杨皓晨身上撕下来，拖着步子从自己的包里翻出卷了边的剧本和谱子，荧光笔的标记在暖光灯下看的不真切，手机钢琴按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侧卧着的姿势让声音堵在肺里，唱不了两句就打起退堂鼓，转身重新窝进杨皓晨的怀里撒娇：“我不想练了——”



杨皓晨还在缓解恐怖电影和毛二飙戏带来的双重刺激，任凭毛二在他身边寻摸出一个舒服的姿势，两双腿纠缠在一起，硬生生在狭窄的沙发上塞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



“毛二，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排练吧。”



杨皓晨难得凑了假来北京，毛二没理由拒绝。













卡着学校食堂刚结束营业的时间，毛二拉着杨皓晨从后台的侧门提前溜进了剧场，化妆间前狭窄的通道和副舞台上堆着梯子和还没来得及布置的道具，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舞美组的心血，顺着台前的楼梯溜到了观众席。



红色的座垫被毛二翻了下来，邀功似的把杨皓晨按到座位上，“来，趁着我还没出名，先请你坐一次一排一。”



“怎么？之后我就不配了吗？”



“之后怕你抢不到啦！”毛二笑得狡黠。



“抢不到那就和你一起站在舞台上吧。”





杨皓晨没有花多长时间思考去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说并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和毛二站在同一个舞台上，从来都在两人未来的安排里。



陌生的剧场里是杨皓晨不熟悉的味道，但对演员来说高出地面的舞台天生就具有吸引力，属于戏剧的灵魂被剧场特有的仪式感点燃，想要站在台上的冲动从来都不需要抑制。



我们会在不同的剧场不同的舞台上演绎着不同人的人生，在每一个剧本里咀嚼酸甜苦辣，会演绎万众瞩目的男主角，会去做背景里的ensemble。



我会和毛二站到同一个舞台上的，杨皓晨确定。



然后这些角色的人生有了交集，他们会是挚友，会是死敌，会是温柔支持的家人，也会是无所不谈的至交，从高山流水到势不两立，在仅限于舞台之上的戏剧世界里相爱相恶，相互扶持又相互牵绊，用自己仅有一份的生命去演绎无数人的故事。



而后，在这场名为人生的最为漫长的舞台上，饰演着名为自我的角色，作为彼此最亲密的爱人，携手完成这场盛大的演出。





“我们会站在一个舞台上的。”杨皓晨的声音里没有犹豫。







毛二突然起身朝着面前的舞台跑去，甚至等不及绕去一侧的台阶，便撑着台沿往上跳。舞台上是布置到一半的第一幕，荒诞题材剧本里的场面充满着妄想，七拼八凑的场景将虚幻两个字写在了第四面墙上。舞台中心定位T标上摆着一张五条腿的桌子，翻上台的毛二现在正站在这张桌子的中央。



“小杨！杨皓晨！丑橘！臭憨憨！”



剧场的收音好极了，毛二的声音轻而易举就能送到每一个角落。



我喜欢你。



“我在舞台上等你。”



快点上台吧。





还没到调试灯光的时候，剧场里只开着台上一排照明的冷光灯，没有温度变化的色彩落在毛二身上，好像表演课老师一遍遍划重点强调的布莱希特*，他让人抽离出来去讲述故事，他叫人冷静看待既定事件。



但毛二却鲜活的要命。



声音好像还在剧场的墙壁间回荡，毛二是整个荒谬空间里唯一的真实，扮演着属于自我的角色，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称颂喝彩的完美，是平淡舞台上唯一闪耀的星。



杨皓晨三步并两步凑到台唇前，让他的星辰降落在自己的怀中。



属于两个人的梦，才刚刚开始。



几个不知道需不需要解释的点：
大河之舞：踢踏舞经典作品
布莱希特：间离效果。主张演员角色观众间保持一定距离，演员抽离角色，提前告知观众故事结局以免观众产生期待，光线从头到尾保持一致等等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更熟的那个演员的自我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