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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时代说不出口的话

    #黄家袁林
    #声入人心
    #声入人心第二季

    【黄家袁林】前夜残梦01



    黄名宇从敞篷卡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被扬起的黄沙糊了一脸,沙尘猝不及防被吸进了气道,黄名宇没忍住,转头猛地咳了几下。

    是他在广东从未见过的天气。

    身后的人陆陆续续都下了车,黄名宇给最后下来的那个姑娘搭了把手,转身对上了一个中年男人打量的目光。

    “小伙子,你和他们一起来的吧。”

    “啊,对。”

    中年人咧着嘴,笑出了一口黄牙,粗糙的手在黄名宇肩上拍了两下,“加油干啊,有什么问题来找我,我是这儿的村长。”




    出发前父母眼里写满了担忧,只有4岁的黄名博拽着哥哥的衣角不知所措,揉了两把弟弟的脑袋,说上几句他听得懂亦或是听不懂的叮嘱,将布料从小手里一点点抽了出来,转身打开了房门。

    “阿宇。”妈妈在身后喊了他一句,“你去的,也是那里吗?”

    “嗯,是啊。”黄名宇没敢回头,怕妈妈的眼神会把自己拴在原地,“路上有点远,等安顿下来了我会写信的。”

    上面挨家挨户鼓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字报在巷口贴了一圈,负责人敲开黄名宇家门时脸上挂着笑,卡了三年才毕业的半大青年便收拾了个小包,踏上了往西北去的车。

    敞篷卡车上干燥的风吹得嘴唇起了层死皮,裹挟着细砂粒,刮得颊侧隐隐做痛,水分被日头蒸发出了身体,黄名宇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路上干裂的黄土地一样,马上就要被颠簸的车厢震碎。

    这也太难受了,黄名宇没忍住,舔了舔嘴角,广泉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02



    家里巷口前些年新搬来一对母子,儿子常年在苏联上学,黄名宇的妈妈不忍心看另一位母亲太过劳累,时不时便上去搭把手,一来二去,两家倒也熟了起来。而像白桦树一样挺拔的青年,总是在湿热的夏日,或者爸妈计算着积攒的粮票的冬天里,裹着从极北的地方带来的一身寒气,回到这条巷子里。

    黄名宇叫他哥,或者叫他的名字,广泉,圆圆,广泉哥,依着心情捡一个出来,都能得到那人一句沉稳的回应。

    嗯,我在,啊呜怎么了?

    袁广泉融入的很快,对于这个便宜弟弟倒也接受良好,四岁的年龄差的代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来往两回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能自由支配的粮票掰着手指也只有那么几张,不过黄名宇还是乐意领着他去家里吃黄妈妈做的那些零嘴,亦或者是拿着枚小铲子,领着名博和他赶海,运气好时晚餐桌上能多加一道菜。

    只是当黄名博都能用奶音叫出小袁哥哥的时候,袁广泉还是没能完全掌握方言,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北方人,潮汕话在他听来像是门外语,于是只好学着黄妈妈的音调,择一个听起来亲昵些的称呼来叫他。

    “啊呜,你来了啊。”

    出了巷口右转,走上十分钟就能到海边。冬天从来不会苛责这片土地,黄名宇在海风里捡到了坐在石头上的袁广泉,正盯着海面,用那些他听不懂的语言唱着歌。

    听说北方省城里的学校会开俄语课,可惜整个广东都没有能教俄文的老师。

    袁广泉并不意外他的到来,黄名宇捡了个干净位置坐在他身边,“阿姨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俄语歌还在继续,那些卷着舌的音节逆着风消融在空中,不是黄名宇熟悉的喀秋莎,却不妨碍袁广泉将它唱得深情,仿佛藏着青年人满腔爱意的歌词就混在咸腥的海风中,不知道到底唱给了谁。

    石头缝里的野草被黄名宇拽了出来,一边揉搓着根茎一边听袁广泉念叨着留学的事,坐上五天才能到的火车,一觉醒来窗上就能蒙上雪霜,冻到僵硬的列巴,还有些叫不出来的调味品。那会唯一的温度好像就是罗宋汤了,袁广泉补充了一句,住在隔壁的老师偷偷给我煮的。

    隔壁老师家里有架钢琴,立式的,就贴在窗角,年龄大概比袁广泉还要大上一轮。老师得了闲暇时总会用一锅罗宋汤把袁广泉骗过来,敲着黑白键教他唱那些打着花舌漂亮的歌。

    袁,你非常适合去唱歌剧。老师总是这样夸他。

    袁广泉拿着树枝在沙滩上画着琴键,给一知半解的黄名宇从中音C开始讲起,说指甲太长会影响手感,说刮键时无名指总是会磨破,讲唱歌剧时发声的位置,讲大舌音该怎么打出来,讲北国终日难化的皑皑白雪,再抱怨几声过于寒冷的天气,小声念叨着自己其实从未适应过冬天。

    “真的好冷。”袁广泉义正辞严。

    这大概是他唯一会任性的时候了。黄名宇这样想。

    对话持续到黄名宇学会唱这首歌为止,陌生的音节被他囫囵吞下,袁广泉的话题也从极北的白桦林回到了门前巷口劳作的母亲,“名宇,我可能快要走了。”

    “嗯?今年开学这么早吗?”

    “我可能没办法再回去完成学业了。”

    黄名宇猛地一下抬了头,手下突然没了轻重,细细的根茎终是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啪地断成两截。

    袁广泉朝他比了个噤声手势,黄名宇才意识到这同最近紧张的气氛相关。

    “……那……你要去哪啊?”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该走了。”袁广泉的视线又飘向了家的方向,“今天有人来了,我不去不行。”

    这本该是充满荣誉与责任的使命,是赋予他们年轻人的试炼,是去需要他们的地方发光发热,是……
    但是人怎么可能不自私。袁广泉不想离开,袁妈妈也不想让他离开,黄名博也不想,我……我大概也是不想的。只是这样的环境下注定了他们没有办法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结果,只能如此被动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可能就要麻烦你们多照顾下我妈妈了。”袁广泉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会给你写信的。”

    莫名的责任感连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一并压在了高中生黄名宇的身上,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放心吧,阿姨我们都会多关照的,你……保重。”



    不出一星期,袁广泉就拖着他的半箱书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03



    约定好的书信约莫在一个月后到了黄名宇手里,看上去像是一安定下来就动了笔,三言两语道一句平安,只说西北的干旱着实还有些难捱,余下依旧是他走前那几句话,照顾好自己,以及麻烦替他照顾好独自在家的母亲。

    「虽然这里的环境无法同家中相比,但除了些许干燥外尚且还能忍受。不知是否是我不得要领,每日的田间劳作于我而言都有些辛苦。
    只是可惜了我那半箱的珍藏,书本似乎不应当存在于此地,到这里的第二天,我们住处便被翻了个遍,收缴来的书册就分给了各家充作了当晚的柴火。终归是一番心血,见此处置未免有些心痛,好在留学时老师赠与我的书册还有一本留在家中,现下转增于你,盼你能待我珍藏。
    望一切安好。
    袁广泉」


    信件在到达黄名宇手里时不知经过了多少人的手,钢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黄名宇努力从晕开的水渍里读着袁广泉的意思,地址落款也被雨水泡晕开来,仔细瞅过去,才勉强能认清是西北腹地某个村落。

    不知道是不是发信地太过遥远,承载着袁广泉消息的信纸来得毫无规律,只有一封比一封更简陋的信件告知他一切如常,地址偶尔会发生变更,只说是组织上的调整,不知道下一周起又会在哪个小村里开始新的劳作。炭笔的印记从第二封信件起就替代了熟悉的蓝黑色墨水,那根被袁广泉视若珍宝的钢笔终究也没扛过一星期,同夹在行李箱侧的半瓶墨水一同葬送在村尾的树根下。

    袁广泉留给他的那本书被他带回了家,黄名宇拿着本俄文词典磕磕绊绊读完了整本普希金诗集,才等来他时隔半年的又一封信,有些上扬的笔划掩饰不了他的愉悦,现在的他终于能从无尽的劳作中获得几分休闲时光,村里的孩子比他想象的更有求知欲,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女孩说想要想袁老师一样,学会唱好听的歌。

    她应当和名博差不多大吧,袁广泉这样写到,也像他一样爱拽人衣角。

    望名博和大家一切安好。


    袁广泉妥当地封好了信封,一边想象着南方的他们拆开信件是什么样的反应,一边祈祷这几层薄薄的纸张能代替他跨越山河湖海,平安的到达他的手中。

    他的?

    确实是他没错……邻里间的信件多数都会到他手上,让这个认字的年轻人替他们转述那些文字里的情感与想念。而自己写下的这些话语,也会通过他传达给自己牵挂的每一个人,传达给他。每每思及至此,下笔都要轻松许多,那些远离家乡的酸楚与劳作中的苦痛在笔尖划过纸面时都变得轻快起来。

    如果不是他走得这么匆忙,或许他们还有很多机会和时间去交流,也会成为比现在关系更好的朋友……吧?

    只是谁都没有改变过去的能力。那就当这趟试炼是为了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吧,而现在,就当是替他探探路好了,下乡或许也是他无法逃避的选项,那至少让一个没离开过广东的黄名宇少些慌乱。

    等这段日子过去了,他们总归是有见面的机会。





    04



    「名博和大家一切安好,」

    黄名宇在回信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呢?望早归……吗?可谁知道他这一走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无谓的希望是最害人的,黄名宇犹豫半晌放弃了询问归期这样无意义的言语,流水账一般概述了半年琐碎的日常,阿姨身体很好,今年过年是同我们一起度过的,名博又长个子了,自己也快要从三年延期中从学校毕业了,未来何去何从依旧是片渺茫未知的黑暗,普希金我读完了,愿忧郁的日子快些过去,让快乐的日子早日到来。

    其实还有些话想写下来,但是黄名宇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用文字妥当的表达出自己脑子中那些纷繁杂绪,腹稿打了一版又一版,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再写上一句注意安全。

    这种话还是当面说出来的会好些?黄名宇不知道。


    比袁广泉的回信来得更早的,是自己家门被敲响的那一刻。

    目的地同他设想的大差不差,熟悉的前缀地名黄名宇在袁广泉寄来的信件上见过好几次,既然归属于同一个组下面,那想必距离应当不远,若是自己的工作不似他那般繁重的话,兴许还有再度见面的机会。

    思及至此,黄名宇离家的忧愁也减淡了几分。手下收拾行李的动作未见减缓,有袁广泉替他探路,黄名宇心下也有了几分底。母亲为他专门裁布缝制的柔软衣物被他叠好收进了衣柜里,留给名博抽条长个儿时穿,唯有粗麻布料才扛得住扁担纤绳在肩上的摩擦,衣物的中间埋着那本俄文诗集,油纸里外裹了四五层。

    黄名宇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正如他不知道为何如此期待能同袁广泉相见。

    将衣角从黄名博手里抽出来,他离开了不知道能否再回来的家。





    05



    黄土高坡的夏日不同沿海,少了水蒸气的缓冲,日头直射下的土地被烤得龟裂,贪婪地吞噬每一丝水汽,好在树丛墙根的阴影下还能保留几分凉意,让黄名宇得以在西北的夏日里得以喘息。

    只是袁广泉的信件再也没到过广东的小城里,不知道是被忙碌的送信人遗漏在了哪个山间小巷,还是……

    没有人想要去设想这种可能。




    手上的茧子一层叠了一层,厚到指腹再也无法感受到书页的纹理时,他终于同这片土地融在了一起。普希金被他用三两层油纸包了个严实,藏在了村尾枯树的树洞里,堪堪躲过了入住后的几波内务检查。

    依着排班,黄名宇今天终于得了空休息,轻车熟路地溜达到村尾的树下乘凉,村里的孩子们在附近找到了新鲜玩意儿,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玩乏了的几个孩子也看上了这片阴凉地,三两个一群坐在了他边上。黄名宇正盯着远方的沙丘出神,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曲调七拐八拐,最后还是拐回了另一人教他的节奏上。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就发出那串大舌音,离他最近的女孩没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黄老师,你这唱的是什么啊?”

    “是……我的朋友教给我的歌。”黄名宇歪着头思考了半晌,斟酌着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容易出问题的词语。

    女孩的嗓音轻轻柔柔,倒是同这片土地有些不符,细细的声音模仿着他方才的调子,风一吹,就散在了空气中。
    但这并不妨碍黄名宇发觉女孩的天赋。陌生的外文歌词姑且搁置一旁,只是三两遍过后她就能有模有样的哼唱着跟上他,女孩也喜欢这个能教她唱歌,教她不一样东西的哥哥,两人一拍即合,下工后的傍晚和休息日,就是约定好的课外兴趣班。

    黄名宇拿着根树枝在土地上画着键盘,三白两黑,四白三黑,哆来咪发嗦,CDEFG,啊不对,应该先教英语才对……广泉哥提过的那位想要学唱歌小女孩,长大了怕应该就是她这个样子吧……

    “黄老师,你这画的是……”女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个啊,这个是琴……”

    “是琴键吗?”

    黄名宇脸上挂着的笑突然僵住了,肌肉还有些抽搐,狼狈的尴尬。
    她不应当认识的,她不应当。
    除非有人先教过她了。

    一个令人恐惧的假设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世上本不该有这么多巧合,但刨去一切不可能时,最后的结论哪怕再荒诞不经,也是最残酷的现实。

    明明才过三伏,寒意却从黄名宇的脚跟一路窜上了后心,顾不得眼前的女孩能不能记得一年多前发生过的事,抓着她就要问个明白。

    “之前……村里还有人来过吗?”黄名宇的声音有些颤抖,“就……像我这样,一群人,卡车,从外面过来的。”

    小女孩显然是被他突变的脸色吓到了,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几句话颠三倒四说不清楚,黄名宇只能从含混的音节中摘出几个有用的信息。
    之前来过几个知青,但是都离开了。


    顾不得自己直接找村长的鲁莽行径是否和规矩,也不管这样是否会给他人落下话柄,黄名宇步子飞快,三两下就冲到了村口的村长家里。

    “之前是有啊,一个女娃娃,两个大小伙子,”村长咂着一杆土烟,“女娃娃嫁了本村的汉子,还生了个孩子,谁知道和那个大小伙子又搞到了一起去,俩人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一块回了城,连娃娃都不要了。”

    村长越讲越生气,眉毛都快纠结在了一起:“哎!我就说你们城里娃娃人不行。”

    “……那还有一个呢?”

    “别提了,”烟杆猛地磕上窗台,“你看那片山沟,之前暴雨,浇的山都塌了,那大小伙子中了邪一样,非要往山里去,这下倒好,雨停了,人没回来,还连着老张家的小儿子一块没了,都说这小伙子是去救人,嗨,要我看,就是他晦气!好好的山路几十年了,怎么偏偏他来了就塌!”

    黄名宇半截悬着的心这下彻底凉透了。

    除了袁广泉,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生还希望渺茫的孩子,也只有袁广泉,才耐得下心,给有天分的女孩讲与她相隔万水千山的音乐。

    或许只是与他相遇,就透支了黄名宇这辈子的运气,不然为什么他们的故事,还没来得及开头就被画上了句点。主创之一仓促离开了写作台,丢下大半本空白让黄名宇无从下手。人生的故事线黄名宇打了一遍又一遍的大纲,或许他们会捅破这层禁忌感情的窗户纸,或许会走入柴米油盐,或许是等来一个变革让他们重回属于自己的舞台,或许是就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他设想过无数种两人再次相见的场景,可能是运气好在同一个村里相遇,可能是在未来某一天的归乡途中,可能是一切纷杂落定之后。

    而不是这般,隔着抔黄土。

    黄名宇丢下不明所以的村长直奔着山沟,塌方之上已然有新的树苗扎根,斜坡之下是块细长条的碑,幺子终究还是受家人疼爱些,碑上的刻字在风沙侵蚀下留存不久,就像袁广泉后来的那几封信一般模糊。

    “黄老师。”小女孩缓过了劲儿,不知怎的,站在这土坡的上方,现下正扯着嗓子唤他。

    “你快下来!”本能让黄名宇开口提醒,“上面危险!”

    女孩顺着一旁的小路下到了他身边,仰着脸看了他半晌,抬手扯上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黄名宇被她拽了这么一下,只好顺着她的意思蹲了下身。

    小手还带着些尘土,就这么抹上了他的脸颊,“别哭了,妈妈说不能在这里哭。”

    黄名宇这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或许心脏在这份冲击中早已被揉了个稀碎,所以才没能发现泪水失了控制。扯着衣服下摆去拭那些断了线的珠子,但再努力也无法揩净这份痛楚。女孩陪他一起蹲在地上,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

    “这里,是出过事对吗?”

    “嗯。”

    “里面的……是教你认琴键的老师吗?”

    “嗯。”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头上的羊角辫也跟着晃了晃,本该是称得上可爱的场景,但现下却无人有心情去摸摸她的发顶。

    “……我很喜欢老师,但是老师,和刚子的弟弟,一起留在这里了。”

    女孩年纪还小,讲不清楚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妈只说这个地方晦气,叫自己少往这片地方来。

    黄名宇的下摆已经湿透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拿手背抹了抹脸。

    “那个老师呢,是我的……我的好朋友。”

    “比我和英子都要好吗?”

    “嗯,比你们关系都要好。”黄名宇努力去寻找她能理解的词汇,“特别特别好。但是现在……我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了,所以很难过。”

    “但是他就在里面。”小女孩不明所以。

    “他在里面,但是他没办法和我们在一起了。”

    日头渐渐西斜,生存与死亡的话题也被黄名宇及时截住,暗下来的山林是再危险不过的地方,悲剧不能再自己手里重演。

    “我们回去吧,”女孩拉上了他的衣袖,恍惚间他似乎都能看到名博的模样,“天快黑了,这里会很冷的。”

    日光把两人的影子拉成细长一条,晃晃悠悠,一路拖到了坡顶。



    他明明是个怕冷的人,却在日光无法企及的山崖下呆了那么久。

    黄名宇步子恍惚,任由女孩牵着他往回走。






    06




    西南的知青们传来了好消息,同他一道的年轻人们都激动了起来,该走的程序该备的材料统统开始准备,茶余饭后的闲谈主题也换成了何日能归家。只有黄名宇重复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生活,在忙碌的青年人里格格不入的像个异类。

    好事的人问他回不回家,他只能扯出个难看的笑脸,推脱着,说家里有个年幼的弟弟,条件不符,回不去。

    同样的话题重复两三次就停了手,敏感时期求个自保已是难题,没人愿意好心替他找找别的不合规矩的门路。终是一个凌晨,他们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袱,一个个登上了来时的卡车。那个曾需要他搭手的姑娘背着行李就翻上了车斗,眼神停在他身上了许久,终究只是留下了一声不可察的叹息。

    姑娘身上揣着封信,是黄名宇委托她到县里后替他寄给家里的。

    像以往那样,三言两语道一句平安,只说西北的干旱着实还有些难捱,余下依旧是先前那几句话,让名博照顾好自己,以及麻烦替他照顾好父亲母亲,以及隔壁家的袁阿姨。哥哥和袁哥哥都要留下来了,家里只有你一个年轻的男子汉,是时候承担起这份责任。家中的书物全都留给你,你袁哥哥寄来的信在抽屉中,回头拿给阿姨,阿姨也会想他的。


    「望一切安好。
    黄名宇」





    这里的夜晚太冷了,我得陪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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